●▄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由缰》作者:猫大夫 文案 巨大的希望略过地球而去,它击沉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 Immoral Courage - 1、CP:邱杪(Qiu1 Miao3),周弋(Zhou1 Yi4); 2、排雷:一个关于变心的故事。三观不正; 3、文案非原创。 4、不会有其他文的主角出现客串。 搜索关键字:主角:邱杪,周弋 ┃ 配角:乔映洲,邱遥,陆敖 第1章 北方在下雨。 这场雨十分难得,已经下了一夜,让干燥的空山变成了一幅云雾。坐落在空山深处的别墅这个时候也被雨水淋湿,雨冲刷了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还有黑色的围栏。 周弋身上穿着雨衣和雨靴,走出门后立即打开伞。尽管如此,他的眼镜片还是很快被飞溅的雨滴打湿。 他没在意自己的视野是否清晰,而是在门口稍作等待。片刻以后,同样穿着雨衣、打着雨伞的陆敖垂丧着脸从屋里出来,关上门。 “快走吧,见面会要赶不上了。”周弋催促了一声,转身往停在院子里的吉普车走。 陆敖原地停留片刻,跟上去。见到周弋已经走到了车旁,他提高声音以穿透雨声,“周弋,真的要去吗?所有媒体都在等着讨伐我们,就算出现在见面会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起码,你出现在那里了。”周弋沉声说道。 陆敖面色一凝,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拿出了车钥匙,打开了车。 周弋坐进副驾驶座,把收起来的雨伞、脱下来的雨衣都丢进车后座,已经湿淋淋的手放在膝盖上,没一会儿膝头的布料就全湿了。 陆敖跟着坐进了驾驶座上,插上车钥匙,调整了一下呼吸,“周弋……” “开车。”周弋不等他再说什么。 山路算不上崎岖,平时荒无人烟,几个弯道下来都十分顺利。 车内异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每一扇车窗都被雨水冲得模糊不清,雨刷才将挡风玻璃上的水珠抹平,很快又有新的雨泼到上面。 车外面的后视镜视野同样不清楚,周弋从隔着几层水幕的后视镜里看到他们走过的盘山公路,也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突然,周弋的手机响了。他余光见到陆敖警觉地朝自己望过来。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见到是陆敖经纪人的来电显示,问他,“你手机还是没开机?” “我忘了。”陆敖搪塞道。 周弋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三天了,如果不是他早就已经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报警会让事情更加恶化,经纪公司早已报警。 来山上前,周弋一直和往常一样宅在家里。尽管小区外面总游荡着伺机而动的娱记,不过基于周弋本就穴居的生活习惯,他们始终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如果不是陆敖的经纪人万不得已联系了自己,说大概只有他知道陆敖躲在什么地方,周弋根本不会出门。 周弋猜想陆敖躲在山里,结果他果真在。陆敖的经纪人此前告诉周弋,要是陆敖这次不出现在媒体见面会上给媒体和公众一个解释和道歉,那么从此以后将会万劫不复。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原本他以为这一个多星期陆敖和他的经纪公司会做出相应的公关处理,没有想到他竟然躲了起来。 “喂?晋哥。”对方果然开口就关心自家艺人,周弋看了看陆敖,说,“我们在赶往酒店的路上了,路况不太好,或许会迟到。” 电话里又说起这个场面到底有多大、多重要,不仅是娱乐媒体,还有上星卫视的记者,让周弋务必把人带到。“周弋,你脑子比陆敖清楚,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别再让他出什么岔子了。你教教他说话吧,我怕到时候顾不好他,他又开口得罪媒体。” 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大腕经纪人这会儿慎之又慎地和自己说话,周弋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话语上回答,“我知道,您放心。我会把陆敖安全带到的。” 挂断电话,周弋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却一句话都没对陆敖说。 良久,陆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晋哥他说什么?” “没什么,让我交代你到时候好好说话。”周弋垂下眼帘,沉吟片刻,对他说,“到时候媒体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不要在意他们怎么逼问你或者旁敲侧击,只管说实话。然后道歉。” “说实话?”陆敖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迅速转过一个弯道,“事情刚出来以前,我已经写了文章发布,上面都是实话,可才半小时功夫就被晋哥他们给删掉了。” 不知是不是他情绪激动的关系,周弋觉得车速太快了,“放慢点速度,这盘山路。——现在的网友太厉害了,连私家侦探都比不上,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能被他们扒出来。这次媒体见面会是你唯一洗心革面的机会了,再不拿出诚意来,到时候恐怕你连——陆敖,开慢点儿!” “洗心革面?我还怎么洗心革面?每一项罪责都足够让我在娱乐圈永不翻身,更何况他们全部都加在一起?”陆敖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说话,开始絮絮叨叨起来,“隐瞒同性恋的身份骗婚、利用女明星炒作、婚内出轨、和编剧偷情换取剧本里的角色。哪一样能让我有机会洗心革面?” 周弋几乎没听到他说话,只看到车子眼看就要冲出一个弯道,却在漂移以后回到了路中央。他惊得心脏仿佛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抓着扶手,大声命令道,“陆敖,停车,让我来开。听见没有?停车!” “周弋,我们完了。没有机会了,你知道吗?”他苦笑道,“连整点新闻和社会版面都报道我们。同妻太可怜了。她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事业,我却不忠于自己的家庭。她多可怜啊!你看新闻了吗?她在电视里哭得多可怜,所有人都同情她、唾弃我们。我们没有机会了。” 他已经不想再和他说教,车轮好像失去了摩擦力,在路上疯狂地往下滑。周弋的呼吸变得乱七八糟,见到陆敖无动于衷,只顾着喋喋不休,他喊道,“陆敖!踩刹车。你听到没?快停车!” 话音刚落,周弋见到陆敖手握方向盘的手突然松开。他大吃一惊,立即抓住方向盘。 吉普车在路上疯狂地扭摆起来,周弋喊了好几次让他踩刹车,他却好像脱了魂一样念念有词,不断地说着他们已经完了。 周弋发现方向已经难以控制,眼看就要撞到山体上。他慌乱之中拆掉陆敖的安全带,想把他甩出驾驶座。 忽然,陆敖抓住了他的手,瑰丽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幽幽说道,“刹车已经坏了。周弋,这个世界不要我们了,我们走吧。” “什么……”周弋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陆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然后,这个笑容在一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惶恐。他一把抱住了周弋,把他按到了副驾驶座上。 周弋呆住,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剧烈的震荡沿着车头窜上来…… 南方在下雨。 冬日的午后,因为这场雨而变得更加寒冷。冷得人们只能赤裸拥抱在一起,才能用热情相互取暖。 木板床上的床垫已经用了很多年,摇曳让它发出挤压的残破声,就连它底下的床板也跟着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更像是代替床上人的叹息。 “宝贝,叫啊……”他起伏在他的身上,胯部一次次撞到了邱杪臀上的肉,声音沙哑而颤抖,“你声音可好听了,特别是插你的时候。叫啊,我想听你叫……嗯……” 邱杪趴在枕头上,膝盖几次想用力支起身体,又被乔映洲压下来。 他太瘦了,胯骨摩擦到身上,每次都隐隐有些疼。可摩擦腺体所带来的快感令邱杪几度可以忽略掉这些,他紧紧皱着眉头,前面直挺挺地摩擦着柔软的床单,渗出的液体让床单黏糊糊的,贴在小腹上。 邱杪不想叫,也叫不出来。快感太强烈,几次让愉悦的声音从喉咙里溜出来,而他紧紧咬住了嘴唇。 “我操,好紧!嗯……”乔映洲环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耳边问,“爽不爽?要不要射?嗯?” 邱杪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冷还是热,冲击让他意乱情迷。他喘着气,慌乱之中频频点头。 他攥住他的腰,用力往下沉了几次腰。 腺体不断被用力摩擦和撞击,令他痛快到麻木的感觉简直从尾椎蔓延到了全身。邱杪把脸埋在枕头里面,难以自已地发出了呻吟声,声声闷在了枕头里。 “噢!操!”他喊了一声,暴风疾雨般,忽然停下来。 邱杪有些呆滞地看着皱巴巴的枕头,感觉到前面还在淌水,像是不知所措一般挺立着,而乔映洲已经从他身体里离开,倒在了一旁。 “呼……好爽……”乔映洲喘着气,抹了一把脸。 他听到身后的喘息声,愣了愣,还是选择握住了自己。 “啊,我给忘了。”邱杪侧躺着,还没让自己彻底倾泻,便听到乔映洲在身后笑着说,“还有我家小宝贝没好呢。” 乔映洲说着,从后面伸过手,握住了邱杪原本的手,带着他一起动。 看到他握过来的手,邱杪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这情绪让套弄时的感觉更清晰和充实,很快,手中有些萎靡的东西再次涨满紧实,又在他们叠加在一起的喘息中,到达了高潮。 第2章 事后,邱杪的身体很快就冷却下来。他静静躺在床上发呆,直到乔映洲起身去洗澡时给自己盖了被子,才回过神来。 他看到乔映洲把套子弄下来,丢在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然后裸着身体进了浴室。 屋子里太安静了。 邱杪捞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因为乔映洲平日里只上网,租的房子里并没有安装机顶盒。电视沙沙作响,过了半分钟才隐约可见公用电视台的画面。 正好是整点新闻时间。快讯播报北京附近的山道上发生车祸,车上有两名男性,目前已经移至医院进行抢救。据悉,车主是演员陆敖。 听到这个名字,邱杪怔了一下。他摸过自己的眼镜戴上,本想将新闻看清,但毕竟是主流媒体的整点新闻,就算车主在娱乐圈是怎样发红发紫,也只是被作为普通市民报道了十几秒钟。 邱杪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的新闻,甚至觉得眼下一些粉丝追星的行径疯狂得闹心,选择闭目塞听。 但陆敖他却是知道的。 去年他主演的电视剧在电视上热播,网络点击率高居不下,出席各大颁奖典礼,斩获奖项无数。已婚的身份并没有影响他的走红,反而有很多网友都说正是因为他结婚了,更丰富的生活经历才让他的角色塑造得更加圆满。 一整年,从年头到年尾,几乎都是陆敖的新闻。有时候他说一句话,就能被刷成热门话题,可谓是红透了半边天。 可真正让邱敏注意到陆敖,是一个星期前网络媒体曝出的新闻:他是一名男同性恋,结婚以后仍然和男同志交往,婚内出轨。 这一个星期以来,邱杪每天上网都能在主页上看到有关于他的消息。 全世界都把矛头指向了这个他们曾经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男演员,说他骗婚,说他婚前利用妻子炒作。还有人挖出了他利用潜规则上位的证据,仿佛亲眼所见一样描述详细,说他是怎样勾引编剧、导演和制作人的。 “嚯!车祸!”乔映洲洗完澡出来,见到邱杪在用电脑看娱乐新闻,“厉害了啊。这说的什么?车里还有一位周姓男性?是圈内的编剧。啧啧,殉情啊,这是。” 邱杪皱眉,“现在大家不是对同性恋很宽容了吗?” “哎哟我的小宝贝。”他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别因为自己关注的全是腐男、腐女和GAY,天天刷出形势大好的内容,就以为全世界都在搞基了好不好?” 是这样吗?被乔映洲这么一说,邱杪倒真是怀疑的确如此了。相比乔映洲,邱杪的网络生活并不丰富。正如他所说的,邱杪的关注名单里面除了官媒和新闻外,基本上都是同志圈内的一些人物。大约因为如此,久而久之邱杪变得像井底之蛙一样,所看到的只能是这个圈里发生的利好消息了。 这段时间刷得火爆的新闻里并没有提及陆敖出轨的对象,在邱杪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报道里,基本上提起那个人都是以“圈内某编剧”代称,偶尔见到提及姓周。 但无论是娱乐圈还是明星,对邱杪来说都是另一个世界,娱乐新闻在首页上看看简报就算了,并不会深入关注,所以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洗完澡出来,邱杪见到乔映洲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味刚才那条消息。果然这样的车祸出现在一直无法冷却的新闻话题后面,再次引发了热潮。 邱杪坐在床上擦头发,用ipad订回家的火车票,对乔映洲关于新闻的评论听一点、不听一点。“我订明天上午的卧铺了。” “这贱货什么意思?茶叶我包得好好的,她过几天了没自提,潮了怪我?妈的,竟然开差评。”乔映洲的电脑里传出了网络购物商家版的消息提示声,他眉头紧皱,一门心思联系买家改评论。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对邱杪说,“明天?哦,好。到时候我送你去车站,是在城站吧?” 邱杪点点头,继续擦头发,说,“过完年,我就不过来了。公司安排我去成都项目部,起码得在四川待一年多。到时候有空再来找你吧。” 闻言,乔映洲愣了愣。 他关掉烦人的买家窗口,转身说,“去这么远?还这么久。” “没办法,工作啊。”邱杪无奈地耸肩,“我这工作就是一年到头跟着工程走,有什么办法。” 乔映洲叹气,又继续和买家商量改评论的事,不满地说,“我说你啊,这书生身板一天到晚跟那些农民工混什么?天天跑到工地里算是什么事儿!赶紧辞了算了。” 每次提到出差,乔映洲都要拿这件事说一遍。对此邱杪已经习以为常,他笑笑,说,“辞了工作?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乔映洲理所当然地说。 邱杪好笑道,“得了吧你。你想养,我还不乐意呢。我弟弟怎么办?他还在读书,你能供啊?” “你弟那成绩再读下去能有什么出息?了不起考个专科,出来也是混饭吃。还不如像我一样,早点儿出来打拼呢!我到现在还后悔当初读那什么三本,屁用没有,毕业证都和别人不一样。白白浪费学费还有我四年时间。”乔映洲双手一摆,“你看看我现在,过得不也挺好?自己当老板,不用看人脸色。” 邱杪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他上大学那会儿,弟弟得了重病要换肾,为此住院很长一段时间,办了休学,再回到学校里便跟不上学业。尽管如此,邱杪还是不同意乔映洲的说法,听到他这么说自己唯一的亲人,他不禁有些不悦。 乔映洲也看出邱杪不高兴,连忙嬉皮笑脸地说,“哎呀,我错了宝贝儿。”他坐到邱杪身边来哄,“宝贝儿家里基因优良,邱遥一定能像宝贝儿一样考上重点大学,光耀门楣!” “去去去。”邱杪推开他,好气又好笑。 饶是如此,希望邱遥能够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恐怕只是邱杪一厢情愿的看法,他本人却是志不在此的。 这几年选秀活动十分火爆,就连拍个电影也能为主角人选举办选秀活动,弄得如火如荼。因为选秀而备受关注,一夜之间火遍大江南北、平步青云的人太多,邱遥看到不免蠢蠢欲动。 特别是听说选秀新人出道以后,由公司安排接拍广告代言,一支广告动辄上十万,更是令他按耐不住一试身手的冲动。 邱遥一个人留在老家上学,平时和邱杪通过电话联系。他已经好几次向邱杪表示过自己想去参加选秀海选了,每每看到那些选出来的百强、十强,都要表示不过尔尔,如果是自己又会如何如何。 邱杪从不管他说得有多么天花乱坠,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好好呆在学校里面读书。他着实想不出出名有什么好,拍广告赚快钱又如何,明星都是吃青春饭的人,而且都要靠粉丝和炒作。 尤其是最近那些炒得沸沸扬扬的新闻,更是令邱杪觉得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那个陆敖红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善待他,无论是媒体还是粉丝都把他描述成完美无缺的人,片约、广告约从未断过,每天打开电视、门户网站首页都能看到他的消息。 可是现在呢?一曝出丑闻,所有善待过陆敖的人都变成了攻击他、指责他的人,仿佛曾经对他的倾慕都不曾存在过。他以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有黑点,都值得抨击。 邱杪可不能让自己的弟弟进入那样一个地方,想想都要冒冷汗的。 偏偏邱遥已经到了青春叛逆期,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主见,也觉得自己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他根本不听邱杪的训导和劝说,邱杪春节假期回到家中过年,便听说了他报名参加电视剧主角海选的消息。 “我已经通过海选了,春节过后省里电视台就会举办500进100的复选节目,然后再选,挑出十强参加全国总决赛。”邱遥一口一个白菜猪肉馅饺子,踌躇满志道,“只要过了地区赛,就能去北京录节目了。到时候全国都看得到!” 邱杪根本无心听这个,可也没有打断他。等邱遥说完,他冷冰冰地说,“不许去。你才上高一,不好好呆在学校里上学,搞这种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又听到这个,邱遥立即翻了个白眼,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 邱杪看他不高兴,还是换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邱遥,你还小。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哪个不是在读书?你学那些人去争这个干什么呢?去你争,怎么可能争得过?我看那些选秀节目了,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录的节目从选手到导师,看着都特别假。你要像他们一样吗?” 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听邱杪说话,撇撇嘴,只顾闷头吃饺子。 “再说,不也有很多新闻说,这些选秀节目都是有黑幕的吗?那么多人有背景、有靠山,我们有什么?为什么要犯傻陪他们玩,最后当炮灰呢?”邱杪看他吃饺子的动作停了停,知道他听进去了,又继续说,“你才十六岁,以后日子很长,先好好读书吧。本领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等有了一身本事,到哪里都不怕被人看不起,也不需要靠人脸色过活。你说呢?” 邱遥先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邱杪一眼,“我知道了。” 他满意地点头,终于可以安心吃这顿新年的饺子了。 第3章 从市场上买了一篮子新鲜草莓,周弋顺着山路上的斜坡回家。晴好的天气让道路两旁的树木和鲜花看起来都格外新鲜诱人,一座座隐藏在树丛当中的小洋楼五颜六色,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出童话一样亮洁的光泽。 篮子里的草莓散发着香甜的气味,让这个还略有些料峭的春天早晨也变得清甜诱人。 已经就要走到家门口,周弋见到骑着摩托车的一男一女正停在路边对着地图寻找目的地,似乎正在为方向而争执不休。周弋听见他们说的是中文,略微瞥了他们一眼。 “你好。”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女人忽然用蹩脚的越南语向周弋打招呼,她从摩托车上下来,跑到周弋身边指着手中的地图,不甚熟练地用英语说道,“我们想去这个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吗? 周弋看了一眼她所指的目的地,正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天主教堂。“你们走错方向了。应该从这里折回去,一路往南边走,见到有湖的地方,旁边就是了。”他说着,用手杖往坡道下面指。 女人用英语复述着关键词,又向周弋确认无错以后,高兴地谢过了他,然后重新骑上摩托车,指挥男人把车开走了。 周弋才推开院子的门,便听到他俩用中文评论自己所住的房子——“好漂亮啊!要是我也能住这种房子就好了!” “等我赚了钱,给你买!”开摩托车的男人豪言壮志。 看样子是一对情侣。周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先生,您回来了。”家里的女佣一见到周弋回来,立即跑出来迎门,接过他手中的草莓放在一旁,然后帮他脱下外套,“有一位季先生和一位刘先生来了,正在客厅里等您。” 刘羡此前早已打过招呼要来大叻找他,周弋并不奇怪。他惊讶的是,没想到季闻初也来了。“草莓洗干净以后,送过来吧。”他一边说着,解下了围巾同样递给女佣。 季闻初和刘羡此时此刻正在客厅里享用女佣为他们准备的咖啡和茶点,周弋走进客厅时,正听到他们在谈论最近国内的新闻。 客厅沙发旁放着一台11吋的小电视,顶部安装了天线的古朴造型,正播放着经过越南语配音的中国古装电视剧。 演员们本就夸张的造型加上经过配音以后更显夸张的语气语调,让电视剧看起来十分滑稽。 “啊,周弋回来了。”刘羡注意到周弋进门,立即站了起来。 周弋看到季闻初也作势起身,便道,“别客气,坐。” 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周弋了,想必是看到他拄着手杖,脸色上都或多或少表露出了不自然。 周弋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他同样坐下来,看看电视上播的剧,笑着问季闻初,“什么风把季导吹来了?” “刚从法国回来,和凌总谈了谈。没想到你还在大叻,就想来看看你。”季闻初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无意识地往周弋的右腿上瞟了几眼。 刘羡在一旁开玩笑道,“季导刚刚来的路上还说了,跟法国一模一样。简直好像没回来!” 周弋听罢,也跟着笑了。笑罢寒暄问候,“季导最近过得还不错吧?我上星期看新闻,听说新电影已经上映了?” 季闻初唔了一声,又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阵子,突发感慨道,“也许是太久没回国,都不知道现在国内市场喜欢什么了。” 周弋的确在网上听说季闻初的新电影上映以后反应平平,并不像在国外那么大受欢迎。无论是专业影评人还是网友,对新电影的评价都出现了两极分化的现象。 “现在太讲究情怀和深度的电影,确实不好卖了。”周弋也说。 说话间,女佣将周弋买回来的草莓洗干净,装在盘子里端了上来。放在茶几上,白盘子里的草莓一个个红通通的,饱满而娇艳。 周弋招呼两位客人吃草莓,又吩咐女佣将白天所有的会客都取消。末了,他发现季闻初一边吃着草莓,一边仍是忍不住要注意他受伤的右腿,便往腿上拍了拍,自嘲道,“这条腿现在是废掉了。” 闻言,季闻初愣了愣,颇为尴尬和遗憾地笑了笑。他思忖片刻,问,“不过看你现在是恢复得不错了。” “毕竟也休养三年了。”周弋说道。 话题到了这里,刘羡和季闻初对视了一眼,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是啊。都过了三年了,周大编剧打算什么时候再度出山啊?” “我?”周弋听到这份恭维,笑道,“我恐怕和季导一样,离开国内市场太久,也不知道现在的人喜欢什么了。” 刘羡一听,不禁不悦道,“秋棠的作品什么时候跟着市场走了?你是秋棠的一块招牌,以前是,今后也是。你看看现在,走红的都是些什么片子?”他气愤地指着电视屏幕,“哗众取宠、华而不实,歪曲历史、浮夸造谣。这样的片子火得一塌糊涂,对观众又有什么指导意义?” 周弋却不以为然,摇摇头,“观众都很聪明,他们不需要人指导。一旦发现自己被指导,他们会生气和抵制的。” 刘羡只当他在讽刺,翻了个白眼。 季闻初看了看气呼呼的刘羡,往沙发前面坐了一点,“我这次回来,是想要在国内好好拍一部电影,凌总也同意了。下个月我的工作室就会搬回上海。但是,我不想拍这种片子。”他指了指电视,诚恳地说,“周弋,我需要你的剧本。” 听到他终于说明自己的来意,周弋沉默下来。 桌上的草莓还滴着水,晶莹剔透,却没有人吃。 过了一会儿,刘羡的气过去了,跟着当起了说客,“周弋,你刚才也说了。都已经过了三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别说你了,现在国内还有几个人记得陆敖?” 季闻初忽然从旁边拍了拍他的手,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往这个方向扯。 刘羡也立即发现了不妥,不禁后悔。但他想了想,还是说,“倒是夏星辰,现在红得不像话。拍的女性史诗题材天天在电视上播呢,从早播到晚,上星卫视、地方卫视到处都能看到她的剧。都快赶上新闻联播了。” 听到这个比喻,就连周弋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最近好像还在选秀节目里当起了评委导师?”刘羡不太确定地对季闻初抬了抬下巴。 然而刚回国的季闻初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他扁了扁嘴巴,露出不屑的模样。 刘羡结束了闲扯,对周弋说,“你走以后,秋棠已经三年没拍历史剧了。就连电影也少。” “这哪儿能?不是还有你和连阳平嘛。”周弋拿了一颗草莓,咬下一口,果然鲜嫩多汁、清新香甜。 刘羡也跟着拿起一颗草莓往嘴里塞,瞪着眼吃完,说,“这怎么一样?咳!我和阳平不是不能写。公司里来了几个新人,加上原本就在的,非要写也能写出来。可你不在,没劲儿啊!” 周弋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表态。 刘羡眼珠子转了转,冲季闻初抬抬下巴,又说,“上星期他们不是呈了个剧本给夏绮?讲民国的。——又是谍战片,听着就乏。夏绮隔天就给丢回去了,还是她助理丢的,说没读好书就不要到秋棠来混。哎哟我去!大姐大就是敢说话,写剧本那小子还是董事会哪个董事的儿子呢!” 想起夏绮雷厉风行的态度和凶神恶煞的面孔,还有她那永远不绝于口的脏话,周弋倒是有些怀疑她骂人的原话是不是真这样的。他忍不住笑了。 想必是见到周弋态度有变,季闻初趁热打铁道,“周弋,回国吧,大家都想你的。你也不可能在这里耗一辈子吧?想想董导生前对你的期望,你要辜负他?这里也就草莓便宜了。” 闻言周弋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答应下来,“好,我回去。但是季导,剧本的事我不能马上答应你,因为我还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尽管如此,季闻初也已经松了一口气。他看看他同样放下心中大石的刘羡,笑着说,“没关系,我相信你。回国之后,我们找机会再谈。我的工作室搬回上海,也需要一些时间。” “谢谢。”周弋感谢他的理解,想了想,又说,“我还得回老家一趟,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因周弋行动不便,刘羡二人谢绝了他送他们前往火车站的提议。临别前,刘羡再一次确定了周弋回国的具体时间。 “温妮这个周末就要去纽约了,临走前她没见到你,一定很遗憾。”刘羡提起从前周弋的助理,如是说。 周弋知道温妮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有主见和理想的女孩子,留在他身边当区区助理,的确是屈才。他说,“以后必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刘羡点头,又笑道,“不过,她已经张罗着给你找新的助理了。上星期面试了好几个,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最重要的还是你能满意,一切等你回国以后再说吧。” 这果然是昔日助理的做派,他微微一笑,道,“她觉得好的,我都满意。替我谢谢她。” 即将离开居住了两年的小城市,周弋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不舍。 在等待女佣为自己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坐在花园里整理春天盛开的蔷薇花,采摘下了几朵娇艳欲滴的,修剪花刺,装进了篮子里。 回国并不困难,只是缺少直达的航班,周弋需得前往胡志明市转机。还有一件事是周弋没有告诉刘羡他们的——他并不打算直接回家。他得去一趟北京,看看陆敖。 “先生,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车也到了。”已经换好了衣服的女佣同样提着一只行李箱,蓄势待发地等待周弋。 她将陪同他前往胡志明市,那是她的家乡。待周弋在那里转机以后,她则回家。 “好。”周弋扶着手杖慢慢站起来,提着放了几只蔷薇的篮子走进了屋子里,把篮子递给她,“送给你。” 女佣惊喜地接过了蔷薇花,捧起来闻了闻,露出灿然的笑容,“谢谢先生。” 第4章 北方和南方的温差着实是大,邱杪登机时还只是穿着T恤和衬衫,几个小时的飞行,一落地就跟着航班上的其他乘客一起,急急忙忙地赶往洗手间和更衣室加衣服。 哪怕起飞前曾与乔映洲发过消息,告诉他飞机抵达的时间,但邱杪落地以后打开手机,还是收到了他询问何时抵达的消息。行李箱在取出羊毛衫和羽绒服以后,腾出了许多空间,邱杪合上行李箱,回复说自己已经到了,正打算搭乘机场快轨转地铁去西站。 手机开机以后收到的不仅有乔映洲的消息,还有银行的收支余额提醒短信。正是月底发工资的日子,邱杪看到短信里多出来的数额,第一件事便是急忙寻找ATM机转账。 在国内到达出口附近,他找到了ATM机。错开奔往出口和行李传送盘的人流,邱杪径直前往ATM机,找出工资卡插进了机器里。确定了余额无误,他按照每个月的惯例,选择了账号转账。 需要转入的账号已经被邱杪背得滚瓜烂熟,他照例往里面存放这个月收入的一半,按下了确定键。ATM机的屏幕上出现了该账号所有人的名字——“单XX”,邱杪继续按下一步,把钱转进了这个账号里。 转账成功以后,口袋里的手机当即收到了余额变动的短信,邱杪根本不必掏出手机查看。他取出卡,原想就这么走了,但犹豫片刻还是从钱包里取出了另一张卡,放进里ATM机里。 这张卡上的账户号码和邱杪先前输入的转账账号一模一样,钱就是转进了这张卡里。邱杪跟着操作提示往下按,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果然,等屏幕上显示出卡内余额,他看清上面的数额,去掉利息的零头,确定这个账号的主人从未从里面取过一次钱。 他或许早已把这笔钱给忘了。 明知是这个结果,邱杪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了一瞬间。他再看了看那个数额,算算和七十万之间的距离,尽管还有很大一截落差,但已经不像起初那样看着毫无希望了。 邱杪把卡取出来放好,拖着行李箱往出口走。 由于不需要提取行李,邱杪就这么一身轻便地前往航站楼的机场快轨出入口。 为了赶上早一些的高铁,他穿梭在一条条自动步道上,也不像其他行人一样停步,而是不断地说着“借过”,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谁知当他从一个步道上下来时,猛然听到身后传来接连几声巨响。他吓了一跳,回头见到是一只行李推车上的几个行李箱和旅行包倒在了地上。 摔到地上的行李箱一个个都有30英寸,旅行包看着也十分沉。推车哐啷哐啷两声被步道送到了水平地面上,往前滑了半米,而行李的主人杵在原地。 眼看就倒在自己面前的行李,邱杪一时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匆忙经过时撞到了。从步道上下来的其他行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或许猜测二人认识,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看完了热闹便带着冷漠的表情离开了。 邱杪看看地上的三个行李箱和两个包,然后看到了行李主人拄在地上的手杖,不禁一愣,抬起头。 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原以为是位老先生,可对方却是一张干净而俊秀的年轻面孔,神情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冷漠,或许是佩戴了眼镜的关系,人显得斯文而沉稳。此时此刻,他精致的眉宇微微蹙着,透露出淡淡的懊恼和无奈。 他向前一步,把其中一只贴满了行李标签的行李箱扶起来。因为是单手,扶起一只沉重的万向轮行李箱并不容易,箱子好不容易立起来又险些再度摔下去。 邱杪眼疾手快,帮忙扶住了那只箱子。果然够沉的,他把箱子放好,说道,“我帮您吧。” “谢谢。”对方错愕之中,说出了感激之词。 这是一个文静踌躇的声音,邱杪弯着腰,闻之不由得愣了一愣。但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失礼,笑说,“不客气。” 邱杪将原本倒下的行李箱重新放好,看到箱子上挂着的行李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联系电话。他叫周弋。 “我来吧。”他见周弋仍在努力把那只最重的箱子扶起来,立即搭把手帮忙,麻利地把这箱子同样堆在了推车上,最后旅行包堆在行李箱上。 周弋再一次说,“谢谢您。” “不客气。”邱杪刚才看到行李箱把手上尚未取下来的行李签,问,“您刚从国外回来?” 他点头,“您也是吗?” “不是。”邱杪笑着说完,推了一下眼镜,说,“您一个人推这么沉的车,不方便吧?我帮您推出去。” 周弋怕是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显得有些惊讶。他赧然笑了笑,并不拒绝,道,“那麻烦您了。我帮您拉这个箱子吧?” 邱杪正是这么想的,说道,“好,麻烦您了。” 周弋走路不方便,邱杪推着沉重的推车,也加快不了步伐。从周弋的口音当中,邱杪猜想他是南方人,可他这些年在南方待得时间长,却很少见到像周弋这么高的。可惜他的腿有问题。也不知是什么问题,看来伤得不怎么厉害,只是迈步却迟缓。 邱杪不好揣测陌生人的伤残,注意到自己注意他的双腿时,他自觉地克制了自己的目光。 “您怎么回市里?”到了离开航站楼的分岔路口,邱杪问,“我要去搭乘机场快轨。” 周弋了然哦了一声,语气显得心不在焉,“我要打车。” 闻言邱杪不免皱起眉头,他内心挣扎了一下,决定好人做到底,说,“那我先送您去搭车吧。”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感激道,“谢谢。这样吧,我们可以一起打车回市区。只是不知道您要上哪儿去。” “不用了。”邱杪说话间,已经推着沉甸甸的行李推车往出租车候客区等,“我要去西站,不麻烦您。而且您这么些行李,一辆车也带不了两个人了。” 好在这个时段已经错开了航班到达的高峰期,等出租车的人并不多。他们在候车区排了一会儿队,便等到了车。 热忱的的哥下了车,把周弋的行李一件一件往已经打开的后备箱里搬,感叹道,“哎哟!这可真沉!” “啊,这个不用了。”邱杪帮忙搬行李,见到的哥要把自己的行李箱也安排进后备箱里,忙说,“我不坐车。” 的哥看看他,应了一声,转身重新钻回了驾驶座里。 也不知道他这么回去是不是直接到家门口,这么多行李他一个人怎么搬?邱杪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可他却不可能真把好人做得那么彻底,还等着把一件件行李搬进他的家里。 好像是看出了邱杪的心思,周弋说,“我家人会来接我。” “哦,那就好。”邱杪尴尬地笑了笑,拉起自己的行李箱,“那么,我先走了。” 周弋伸出手,“谢谢您,邱先生。”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低头看到行李箱上挂着的行李牌,赧然挠了挠脸颊,把自己的手握过去,“不客气。再见。” “再见。”他的手有些凉。 眼看着周弋坐进出租车里,关上门,邱杪站在车外对他挥了挥手。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开上来等着载客,他连忙撤离了候车区,径自往机场快轨的售票区赶。 如果不是没能订到直接飞往郑州的航班,邱杪也不会大费周章先折到北京来转高铁。这天几乎是马不停蹄,从早上六点多出门赶高铁、赶飞机,又转地铁、赶高铁,回到家中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邱杪一不小心累得睡着了,好在的哥敬业,抵达目的地后便叫醒了他。 邱杪饥肠辘辘地提着进了老旧的公寓楼,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人走进去根本没有反应。他是循着电梯按钮的灯光走到电梯间门前的,等电梯下来时,他用力抹了一把疲惫的脸。 “我回来了。”邱杪打开了家门,见到里面仍亮着灯,便叫了一声。 家里传出了邱遥的声音,口齿不清地回答,“你回来了。” 邱杪换好鞋,走进屋内,回头看到他端着一碗泡面走出来,嘴里还含着泡面叉子,推着行李往里走,说道,“你晚上就吃这个?” “饿了,宵夜。”邱遥说着,把泡面盒放到餐桌上,帮忙拎起邱杪的行李箱颠颠往房间里面搬,声音远远地问,“这回回来住几天?” 看到餐桌上堆放着一些书,他以为是邱遥的功课,好奇地翻开看,随口回答,“四天。”一个打印的本子上写的是剧本一样的对话,和功课内容相去甚远,邱杪不禁皱起了眉头。 邱遥乐滋滋地走出来,口中还笑话他,“好家伙,九天的年假我就分到了四天。真是越来越不如那个淘宝商了。”他走出来,发现邱杪正拿着他的东西神情严肃地看着,立即把剧本夺了过去,满不高兴地说,“哥,别乱翻我的东西好不好?” “这是什么?”邱杪却不理会他的责怪,问道。 他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地回答,“看也知道,剧本啊。” 邱杪当然看得出来是剧本,而且是谈情说爱的剧本。他沉了沉气,问,“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你在家不好好看书学习,看这个干什么?你还做你的明星梦。” “这个不一样好不好?”邱遥听到他语气中不自觉的轻蔑就不高兴,问,“你听说过秋棠吗?听说过季闻初吗?” 秋棠邱杪闻所未闻,但季闻初他听说过。那是位大导演,前段时间有电影上映,不过网上反响不怎么样。工作之余,同事曾经邀请邱杪一起去电影院看过,不过还没等他们安排好时间,电影已经下档了,可见其水平。 但是,邱杪不觉得这些和邱遥能有什么关系。 “季闻初怎么了?”邱杪冷淡地问。 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得意的神情率先浮现在邱遥的脸上。他骄傲地抬起下巴,好像在宣布什么大事似的,“他工作室的星探在二七广场发现我,让我这个周四去北京试镜!” 第5章 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究竟有什么值得得意的,邱杪反而对他不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却跑到商业街玩感到不满。他毫不留情地说,“不许去。星期四?你不上学了?” “我和班主任请过假了。”邱遥理直气壮地说。 闻言邱杪更是不悦。邱遥所在的班级按照外界评论里,学生资质是比较差的,因为如此,学校也对班上的同学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但邱杪不允许自己的弟弟也这样放任自己,再一次说,“请了假也不许去。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你的班主任,周四你去学校上课。” “哥!”邱遥愤愤不平道,“为什么不让我去?这种机会别人想要还没有呢!万一我试镜通过了,就能演电影了。演一部电影能赚很多钱的,没准儿就把咱家欠下的钱给还清了!” 邱杪严厉地说,“你还是学生,赚钱不是你该想的事情。我给你的钱不够你用吗?钱是我借的,不用你操心。你给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算是对得起我了!” 他气得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见状邱杪不禁担心,考虑过后又说,“周四你不用去学校了,给我待在家里复习。省得你到了学校又偷偷溜出去。”说着,不等弟弟再说些什么,邱杪径自回房间去了,嘴上还忍不住念叨他,“星探发现你?满大街这么多人,他怎么就发现你了?你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凭证吗?人家让你去北京你就去,你知道北京有多远吗?幸好我是回来了,否则指不定你怎么瞎闹,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原本早已决定周四回广西,但邱遥这副样子实在是令邱杪不放心。当天晚上,邱杪就把回程的机票改签了。到了周四,他连门都不让邱遥出,自己也没有出门,兄弟二人就待在六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面度过了一整天。 邱遥为此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可他没有冲着邱杪大吵大闹。他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做功课,因为心有不甘,他时不时会批判邱杪顽固不化,像是活在古代的人一样思想老旧。 任凭他怎么说,邱杪只当他是头脑发热、年少无知。渐渐地,一整天过去,到了下午六点多,邱遥的电话始终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不是说让你去试镜吗?你没去,也没人再找你。”邱杪无情地打灭他的幻想,“你说的那个星探,要么是个骗子,要么也不是非你不可。说不定有成千上万的人去面试,你能有什么机会?别瞎想了,还是脚踏实地好好努力吧。” 邱遥看他说完,往自己面前放了一碗西红柿烩面,沉默了半晌,低头开始闷不吭声地吃。 可算是松了一口气。邱杪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烩面,吃的时候本想和邱遥说几句别的,但看他根本不说话,索性也安静吃面了。 回广西那天,邱杪并没有立即去项目部,而是去贺州找乔映洲去了。乔映洲和他的妈妈王明珠在两个月前来到贺州,时间比邱杪要晚一些。 他之所以会选择到这里来,是由于邱杪曾因为项目施工到过古镇附近。那时邱杪和项目部里的一个朋友闲暇时间来玩,拍了一些照片发到朋友圈里。乔映洲看了,很喜欢,得知这个古镇算不上是名声在外,商业化程度不高,便打定主意和他的妈妈从凤凰过来了。 邱杪刚认识乔映洲时,他在南锣鼓巷卖工艺品,后来他去了杭州,在那里租了铺子卖茶叶,也在淘宝开了自己的店。去年乔映洲和王明珠在凤凰待了一年,还是做的旅游商品小生意。但凤凰的商业化太严重,家家户户都在做生意,店铺林立,竞争强烈。 乔映洲此前每次和邱杪说起店内的生意,也是喜忧参半。贺州这个地方虽然破旧了一些,交通也不甚方便,不过乔映洲亲自来了一次进行考察以后,还是觉得发展起来比凤凰要好,于是便过来了。 “星探?哈哈哈!就邱遥?”听到邱杪说起这次经历,乔映洲把牛仔裤往上一提,拉上拉链,笑道,“他可真敢想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除了那张脸比一般人长得漂亮以外,能有什么不同?现在的人不光看脸啦。有些人丑的要死,气质上去了,比整过容的人还招人待见呢!” 邱杪低头扣衬衫的纽扣,叹气道,“他总是这样,总是想着当明星,说能赚钱。实际上,世上有什么工作是轻易赚到钱的?明星更是吃青春饭,靠人气堆积。风光个两三年,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能顶什么用?” “宝贝儿就是思维清晰、脑袋灵光。”乔映洲拍拍他的脸颊,把皱巴巴的T恤抖了抖,套到了身上。 邱杪看他又坐回了电脑前面处理他的订单,穿好衣服后走到卫生间旁边收拾垃圾。那两个用过的安全套被随意丢弃在里面,变了形,看起来胶着泥泞。邱杪把垃圾袋扎起来,到角落里找了一个新的放上去,对乔映洲说,“我出去丢垃圾。” “哦,好。”乔映洲往后瞥了他一眼,见到电话响了,立即接起了电话。 阁楼下面的商铺还处在准备阶段,狭小的房间里乱糟糟地堆满了乔映洲进的货,纸箱上仍留着快递单。邱杪打开木门,往大院外面走了一百米才找到垃圾桶,把垃圾处理掉。 回来时,邱杪正遇上一位举着旅游社旗子的导游带着几个零星的游客进来参观。导游介绍过后,又向游客们介绍了旁边摆卖豆豉的摊位,说这是古镇有名的特产,从清朝时起就是贡品。 眼看有游客往门房这边走,邱杪立即钻进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他打开了木窗,灰尘飞飞扬扬,阳光也因而落进了屋内。窗边的桌子上同样摆满了手工艺品,有相册、笔记本还有明信片。邱杪拿起一本明信片看,见到上面打印的照片样式拙劣,算不上精美,也不知乔映洲打算卖多少钱。 箱子上的快递单表明这些货品都是从义乌寄来的。门边那张原木做的矮桌上也摆放着一些小商品,由于现在店铺还没开始正式投入使用,乔映洲暂时在门边摆这么一个小摊位。邱杪早些时候刚到,正见到他坐在门内的板凳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路过的游客停步看一看。 “乔映洲,你打算什么时候捣腾楼下那间铺子?”邱杪上楼,随口问道。 乔映洲一门心思回复订单评论,说,“一点一点慢慢做。你不知道,挺麻烦的,想请好一点的民工吧,又太费事。现在我还要帮春之姐打理她的客栈,两头跑来跑去,每天都忙得没空歇。” 他所指的“春之姐”叫做赵春之,在古镇里开了一家客栈。按乔映洲的说法,那是整个镇上生意最好的客栈,每天都客流如云,网上订单不断。尤其是到了旅游旺季的春夏之际,如果不提前一周预订住房,根本不可能入住。 因为赵春之和乔映洲母子一样,都是湖北襄阳人,所以母子二人刚到古镇便和她结识了。她已经来到本地十年有余,邱杪只在乔映洲的朋友圈里见到过她,一看就是个文艺女青年,打扮装束如同邱杪此前在照片上看到的三毛。 上个月,赵春之独自去尼泊尔旅行了。离开以前说这趟旅行的结点遥遥无期,并没有提到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她信得过王明珠和乔映洲,把自己的客栈盘给母子二人经营,约定在原有的经营模式和不改变客栈装潢设置的前提下,所得到的收入合理分成。 因而现在无论是客栈的店面打理还是旅游网站上的订单,都交由乔映洲和他的妈妈一起管理。 邱杪一直想到客栈里住一住,因为那间客栈的陈设和装潢的确是美轮美奂,像是古时候的雅士别业,精美典雅。可惜王明珠坚持一定要进行网上预订,哪怕是乔映洲的朋友也不能例外,所以邱杪一直没能如愿。 “待会儿吃什么?”眼看着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邱杪问道。 乔映洲挠挠头发,说,“都行啊。我妈妈在客栈煮了饭,等下我们过去吃呗。” 邱杪努了努嘴巴,又想起楼下堆着的那些货品,问,“楼下那些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我看挺多的,能卖得完吗?” “也就七八千吧,不多。”乔映洲叹气,“主要是装修,得花钱。这房子的租金也贵,一个月得一千。实际上如果没有导游把游客溜过来,哪里有什么客源?回头还得和楼下那家卖特产的一起商量怎么跟导游谈呢。谁说古镇民风朴实的?一个比一个精。” 这些年乔映洲尽管在做生意,但毕竟没有一样是持久经营,邱杪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存有积蓄。 他来贺州以前,向邱杪述说过他在此地的打算。那时乔映洲就打算盘下一间老房子做成客栈经营,但此举需要耗费一笔经费,于是邱杪就把年终奖金和项目工程结束后的奖金一共七万元借给了他。 后来没想到遇到了赵春之,乔映洲暂时接手她的客栈,只用出劳务费就能够拿到分成,七万元便化作了小商铺的筹备经营款。 邱杪隐约觉得他这有一出、没一出的,总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笔钱他还打不打算还给自己。七万元,是七十万的十分之一。邱杪从来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只在邱遥的生活和学业上大方,因此每次想起这笔借出去恐怕回不来的钱,总是有些不安。 可他这钱也就借出了不到半年,现在就想着还,凭着他和乔映洲这么多年的关系,实在是显得自己小气了。 “对了,我明天早上回去。”邱杪说。 乔映洲惊讶道,“明天就回?可是明天客栈里会来几个比利时人,我和我妈妈都不会英语,正愁怎么沟通呢。还想说你在,就可以帮忙招待一下。” 邱杪遗憾道,“没办法,工地有点问题要解决,我得亲自去一趟。” “等你什么时候能当上项目经理啊,就不用这样像小兵小将一样奔波啦!”乔映洲懒洋洋地说。 第6章 对于邱杪现在的工作,乔映洲总喜欢带着调侃的语气讲一讲。和邱杪不一样,他是一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自己根本受不了像个普通上班族一样中规中矩、朝九晚五上班,每次想去哪里游玩,还得向上级请假请求批准,受尽了规矩的束缚。 邱杪时而也会羡慕乔映洲,可以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不需要看领导和客户的脸色,总是等着某个固定的日子得到自己的劳动报酬。 尽管如此,邱杪却只是羡慕,并不向往。因为他知道自己过不来像乔映洲那样自主盈亏的生活,仿佛时时刻刻都要考虑赚钱的手段,没有一个基准,感受不到实在的满足。 或许换做乔映洲,他能从其中感受到充实。反正邱杪是感受不到,所以每次乔映洲让他辞掉工作或者做点别的,邱杪都只是一笑置之,同时也不放在心上。 他也不总是一年到头都忙忙碌碌,只能赶在节假日休息。工程项目的间隙中,邱杪偶尔也可以得到几天空闲的时间,到随时都能够赶回项目部的地方转一转。 就像这回,邱杪和项目部的另一位同事一起前往施工地点对项目细节重新进行了协调以后,这个星期剩下的两天工作日便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了。 邱杪在网上见到乔映洲,发现他最近忙着筹备他的商铺正式开张,索性不打扰他。他在网上找了找附近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想起附近的侗族村寨里有一种他从未亲眼见到过的木石结构大桥。 基于本身专业的缘故,邱杪对这种不费一钉一铆,集桥、廊、亭于一身的桥梁风格充满了兴趣。三江县距离项目部并不远,邱杪在网上订了一张车票,稍微收拾了一下换洗用的衣物,就背上简单的行囊出门了。 抵达车水马龙的火车站站前路,邱杪看距离检票时间还早,又到了午饭时间,便随便走进了车站旁边的一家米粉店内。 车站旁的餐饮店向来客流如云,坐在一张张餐桌旁的客人几乎都像邱杪一样带着行李,一看就是赶车或者才下车的。邱杪在店面里找了找,瞧见距离厨房最近的那张餐桌旁只坐在了一个人。 那人只是坐着就显得身材颀长,明明吃的是廉价的米粉,手中却端着一本书,边吃边看。邱杪走近一看,发现还是外文书,更是愣了愣,觉得不搭。 像这样的米粉店里,拼桌是连招呼都不需要打的事。饶是如此,邱杪还是在卸下背包以后,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又是一愣。 对方也注意到了突然坐到对面的人,面上浮现出惊讶。他明显认出了邱杪,过了两秒钟,他微笑道,“邱先生。” “周先生。”这正是上个星期在首都机场遇到的那位拿着手杖的周先生,邱杪这时才发现墙上仍靠着他的手杖,他笑道,“好巧!” 邱杪想了想,还是起身先到收银台前买了一张米粉票,然后交给厨房等待出粉。他走回来重新坐下,为这样的相遇感到妙不可言,问,“您怎么在这里?还吃粉。” “我家在这边。”周弋微笑反问,“吃粉怎么了?” 邱杪腼腆地笑了笑,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收银员,凑到餐桌前小声说,“您不像是会来这种店里吃东西的人。”他说的是大实话,毕竟眼前的周弋气质是如此出众,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穿着质地柔软的衬衫和学院风的针织背心,确实如同这家店里突兀出来的风景。 “其实这是我家开的米粉店。”看到邱杪诧异的表情,周弋莞尔,说,“那位收银员是我的母亲。” 他大吃一惊,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正望着他们的收银员,顿时感到铺天盖地的尴尬降临到了头上。邱杪无比困窘地对周弋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看收银员。 周妈妈看看和儿子聊天的人,用本地方言问,“认识?” “嗯,一个朋友。”周弋同样用方言回答。 这段时间邱杪在这里出差,听多了当地人说的方言,已经都能听懂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像周弋这样的人说起方言来是这个味道。 他回头礼貌地对周妈妈打招呼,“您好。” “你好。”周妈妈用普通话回答。 这时,厨房喊到了邱杪的号。没等邱杪起身去取粉,周妈妈已经帮他把米粉端到了面前,又把纸巾和筷子交给他。 “谢谢阿姨。”邱杪连声谢过。 周妈妈客气地笑,转而瞪了儿子一眼,“是朋友怎么不早说?刚才还收人家钱了。” “吃饭付钱,理所应当的。”邱杪忙说。 她和蔼的笑着,笑的时候,眉眼之间仍留着风韵。周弋的眼睛像她,但不知他眉宇上那缕深不可测的深沉和阴郁从何而来。 周妈妈走前不满地督促儿子,“赶快吃!二两米粉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吃完,还指望你干什么?”说完又冲邱杪灿然一笑,回到收银台后面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周弋的母亲像大多数本地的女性一样直爽泼辣,和周弋沉静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待母亲走后,周弋若无其事地继续一边看书,一边吃米粉。 邱杪饿坏了,也用筷子捡起米粉上的干腐竹吃。他这碗粉的配料尽管和周弋那碗是一样的,可光看着颜色就有很大不同。周弋那碗米粉上飘满了红油,而且大概因为汤水已经冷却,就连米粉上也裹上了红彤彤的油珠子。至于邱杪这碗,则是清清淡淡的螺蛳熬出来的汤。 本地人嗜辣,米粉非要浇上辣椒油才能激发出它的美味。然而邱杪吃不了辣,也只能将就着从不放辣椒油,不过在他看来,同样美味无比。 他估计自己再在这个地方呆上一段时间,就会彻底地迷恋米粉的味道,虽然他依旧觉得老家的烩面最好吃。 “您怎么也在这儿?”周弋放下了筷子,估计已经吃不下了,礼貌发问。 邱杪把刚入口的米粉咀嚼几下,匆匆咽下去,说,“我来出差。项目部在这儿。” 周弋看到他的背包,又问,“这是要去别的地方了?” “没有,这两天没什么事了,想出门转一转。去三江。”说完,邱杪看到他眼底掠过了一丝惊讶,笑问,“怎么了?” 周弋仓促地笑笑,掩饰自己刚才的失礼,说,“我老家在那里。” “真的?”邱杪几乎要惊呼,“太巧了!” 身后不远处的周妈妈估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在后头说,“诶,周弋,你朋友要去三江的话,你一起啊!反正你今天不是也要回去?” 闻言周弋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怕是一时想不起反对的理由,转而对邱杪说,“方便吗?” “倒是没什么,顺路。”邱杪猜想说不定周妈妈是看儿子腿脚不便,不希望他一个人上路才这么说。他隐约感觉到周弋并不情愿如此,不小心又往他的手杖上瞥了一眼,说,“可我已经买好车票了,一点半的。” 不知为何,周弋注视了他片刻。 没等周弋说话,周妈妈先行开口道,“周弋你赶快用手机也买一张一点半的票啊!” 距离开车时间也就四十分钟了,邱杪并不觉得这个时候还能在网上买到票。他低头吃米粉,随他们母子决定。 周弋拿出手机,对着手机操作了片刻,半晌说,“买好了。” “是坐票吧?”周妈妈又问。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冷淡,“二等座。” 周妈妈听罢高兴地说,“那太好了!等下你就和你朋友一起走!” 看得出来,周弋的妈妈很心疼儿子,她甚至连邱杪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不过或许周弋离开家的时间太久了——邱杪是这么猜测的,说不定他读的书太多,知道的东西也多,所以对待渐渐在某些层面上产生隔阂的亲人,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冷漠。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邱杪的猜测。因为他上学时见过一些从县城或者乡镇考到大城市里读书的学生,他们对知识水平不那么高的亲人会不知不觉有些不耐烦。这大概都是人之常情,也是邱杪觉得说不定能够避免的东西。 周弋回县城除了提着一个电脑包以外,什么也没带。原先周妈妈打算把他送到进站口,可既然有“朋友”在,她也就不必多虑了。 临行前,周妈妈笑着对邱杪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邱杪嘴上说着不客气,余光却见到周弋脸色微乎其微地沉了沉。原打算帮周弋提他的电脑包,但当他注意到周弋脸上这些微妙的表情,还是放弃了主动帮忙。他估摸着,周弋并不希望别人把他当做一个残疾人看待,处处带着同情对他呵护备至。 说不定正是由于周弋的腿不好,步履缓慢,所以才显得他整个人都特别有条不紊、不急不慢。邱杪走在他身旁,想着急也急不起来了。 在候车厅,周弋没有像其他老弱病残一样走绿色通道,而是和邱杪一起排在队伍当中。待闸门打开,其他乘客们像破网的鱼一样涌进闸门口,而他只是慢慢走在后面,一点也不担心赶不上只是中途停留的列车。 等他们到了站台上,列车还没到。邱杪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将要停留的地点,问道,“您是几号车厢?” “6号。”周弋把自己的票递给他看。 邱杪看到周弋车票上的身份证号码,发现他比自己足足大了五岁。“我是4号车厢。”他左右望了望,喃喃说,“6号车厢好像要在那边等。” 周弋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问,“您打算去三江县哪里玩呢?” “哦,我想去看程阳风雨桥。”邱杪谈起这个,腼腆地笑笑,说,“在网上看到图片,非常漂亮,而且侗寨也很有特点。不过我还没查攻略,还不知道出了火车站怎么走,也没查住哪儿。您去过吗?侗寨。” 周弋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回答。 邱杪想不到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有什么不妥,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周弋舒展开眉宇,微笑道,“我家就在侗寨里,开了家客栈。” 听到这个,邱杪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顿时哑口无言。半晌,他忍不住笑问,“是真的吗?” “嗯,如果要住在寨子里,可以住我家。”周弋顿了顿,看着他说,“或许我们可以互相称作‘你’,而不是‘您’了。” 邱杪噗嗤一笑,抬起头时,列车正从背后呼呼开过来。风吹开了周弋干爽的额发,露出他好看的额头,一直阴郁着的眉宇因为他笑了,变得宁静又明朗。 第7章 列车上所有的车厢其实都是相同的,邱杪同周弋一起进了6号车厢,上车以后找到了周弋的座位。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看来是独自出行。 邱杪掏出自己的车票,礼貌地问,“您好,我和我朋友一起的。方便跟您换个座位吗?” 中年男人看看他们,起身道,“可以,你坐哪里?” 邱杪感激道,“谢谢您,我的座位在4号车厢的F2。”说完,他看到中年男人需要从行李架上取下一只大箱子,连忙抬起手帮忙。 这箱子挺沉的,待中年人放下箱子,邱杪又说了一次,“谢谢您。” “谢谢。”周弋在一旁礼貌颔首。 中年男人没在意,随口说了声“不用谢”,然后拖着行李走了。 邱杪看看两个空位,对周弋客气道,“你坐里面吧?” “好。”周弋走进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路前往三江县,需要经历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两个刚刚结识的朋友到现在为止,相处时仍不可避免地带着陌生人之间的尴尬。 邱杪倒是不着急要把这种尴尬刻意消除。他玩着手机里的游戏,过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周弋从包里取出了那本刚才吃米粉时看的书,又继续一门心思玩游戏了。 列车上的信号总归不太好,有时邱杪好不容易玩出了一关,却因为网络未通,刷不出结果。久而久之,就连手机也开始发烫了。 “你看的是什么书?”邱杪的手机快没电了,还是决定找点话题聊一聊。 周弋的书包着宝蓝色的书衣,看不到封面上的书名。他单薄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回答道,“一本从前西方的禁书,说的是一位贵夫人与她丈夫的林园看守发生越轨之举的情事。” 这内容以及周弋最后的形容词,令邱杪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他不太确定周弋所说的情事,是不是他所想的。可终究还是不要往那方面想才好,邱杪只是简单地问,“好看吗?” “它的描述非常清晰,关于人物的心理描写以及对话语言上的情景描写也很深刻。”周弋无疑对这部作品给予了很大的褒奖。 邱杪看得出来他中肯的态度和专业的评述,好奇问道,“你是学语言的?或者,是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不是。”周弋合上了书中的书,说,“我是编剧。” 邱杪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编剧?” 见到他惊讶的样子,周弋问,“怎么?不像?” 按照周弋的模样,邱杪原本设想他会是什么教师或者学者,但没想到会是一名编剧,不过,编剧应该也是靠笔杆子吃饭的。他摇摇头,说,“像。不过我对这个不熟,所以起先怎么也不会想到。” “那你呢?好像听你说什么项目部,你是工程师?”周弋明显对这个略知一二。 邱杪点头,“嗯,我做桥梁工程口的,公司在这边有项目部。总部在北京。” 听罢周弋微笑说,“难怪你想去看风雨桥。” 他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笑。 既然周弋是编剧,那么或许知道一些娱乐圈里的事。可邱杪不太确定他到底是怎样的编剧,毕竟小品也需要编剧不是?——尽管邱杪根本无法把周弋和小品联系在一起。 邱杪想了想,问,“你做编剧的话,是写剧本了?”看他点头,邱杪又问,“什么剧本?电影剧本?电视剧剧本?” “嗯……电影和电视剧的剧本都写过,也写过话剧的剧本。”他用他那文静的声音从容地徐徐说。 听起来,周弋是一名了不得的编剧。想到家里那个一天到晚想靠演戏出名的小大人,邱杪面带愀然。他思忖片刻,问,“那你是不是认识很多明星?” 周弋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他,大约是他的表现看起来不太像普通人。其他人问这个问题时,脸上必定带着不可缺少的兴奋和好奇。他轻轻点头,“认识一些。” “那你知道,如果想当演员,要怎么办吗?”邱杪露出苦恼的表情,问,“应该是只有考什么电影学院这类吧?” 周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垂眸思索片刻,看着他,微笑问,“你想当演员?” 他忙不迭摇头。 “如果你想当,我可以以你为蓝本写一个角色,然后把你和剧本一起推荐给导演和制片人。”周弋笑得更明显了。 邱杪看出他在开玩笑,努了努嘴巴,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终结道,“我不想当演员,好奇问问罢了。” 上车前分明还是晴空万里,不料抵达目的地,便已经看到车窗被雨滴刮花。这是中途站点,下车的乘客寥寥无几,他们提前来到了车门口,等待车停稳,车门随之打开,他们则下了车。 这雨下得挺大,站台上全部湿透。如果是邱杪一个人,此时会当即奔往出站口的台阶,奈何周弋在身旁,只能跟着他慢慢走。 走了几步,周弋忽然说,“你先去躲雨吧。”说话间,他好像也在尽自己所能快步走,这么一来,他或多或少丢失了他的从容和闲雅,步子迈得太大,显出了狼狈的原型。 邱杪眼看就要走到出站口,还是决定等一等他,说,“不打紧的,反正没带伞,怎样都要淋湿了。” 纵使如此,周弋却还是沉默下来。他脸色变得难看,拄着手杖,迈开了步子。他的右腿被他的身体拖动着,显得那么无力而勉强。 邱杪唯恐他会跌倒,又不好现在就上前搀扶他,只好秉着耐心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同走下了楼梯。 “走慢点儿吧,地滑。”邱杪还是忍不住说。 周弋刚才走得太快,下楼时手杖战战巍巍地落地,每一步看在邱杪眼里,都是那么动魄惊心。 好不容易走到了出站的过道里,邱杪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知道有没有车直接到县城或者去寨里?” “我姑父开车来接。”周弋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邱杪看了看他冷峻的侧面,猜想刚才他恐怕是气坏了。都说文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果真不假。 走出这新建的高铁车站,站前一片荒凉景象。出站的只有寥寥十几名乘客,等着拉客的面包车司机倒是全部都涌了上来,一时间噼里啪啦地在乘客耳边说个不停,问要上哪里去,问要不要住店。 周弋被两个面包车司机堵住,整张脸都变得灰白。邱杪看了,生怕他会突然提起手杖打人,忙不迭说,“我们不坐车。” 不知为何,闻言周弋忽然横过眼睛,看了他一眼。 邱杪完全莫名其妙,倒被他这个样子弄得有些不快了。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打着一把伞,笑着迎上来。邱杪下意识地开口说,“我们不坐车。” “这是我姑父。”周弋冷冷说道。 他听罢,愣了。 男人看邱杪愣了,笑着挥挥手表示不必在意,把伞举过他们头顶,问,“周弋,这就是你妈妈电话里说的朋友吧?” 周弋嗯了一声。 邱杪看他完全没有帮自己介绍的意思,心上哭笑不得,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荒诞怪异到了极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他惹他了。情绪终归是放在心里的,邱杪还是礼貌地对男人说,“叔叔好,我叫邱杪。” 雨势太大,很快伞下的三人身上都湿了。男人不好意思地冲邱杪笑笑,将伞给他,“你们等一等啊,我把车开过来。” 男人一走,邱杪就开始考虑自己要坐哪一辆面包车去县城了。 他知道周弋是残疾人,而且有点儿自己的本事,自卑和自尊夹杂在一起,导致他的个性这么阴晴不定。 不过,邱杪不打算因此而体谅他,按说他们这朋友连一天都没做满,他为什么要因为他是个残疾就纵容他对自己撒气? 尽管还为周弋打着伞,不过邱杪把原因归咎为他一手拿着手杖,一手提着电脑包,没办法打伞。 邱杪打算等他一上车,自己马上道别。 没过多久,周弋的姑父就把一辆和周围一样的面包车开到了他们面前,然后从车上下来,拉开车门说,“快上车!” 周弋钻进了车里。 车内很暗,几乎他一坐进去,邱杪便看不清他的面容。 “小邱,上车呀!”周弋姑父挥着手催促。 邱杪收起伞,正递给他想归还,听到车里的周弋忽然说,“你不是要去侗寨吗?” 他一听愣了。 “快上车,哎哟,雨这么大!”面包车司机忍不住不耐烦,直接把邱杪推上了车。 邱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车,只听哗啦一声,车门关上了。他看着门边被雨水泼湿的那小片地毯,还有窗户上的雨水,又转头看向周弋。 周弋正看着他,目光一相遇,不知他怎么的,紧抿的嘴唇轻微动了动。 这微小的动作让他平静的面容显出了一种古怪和别扭,像是想说话又无话可说。但邱杪看得出来,他已经不为自己先前的狼狈生气了。 见状,邱杪真是好气又好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气全消了,只觉得好笑。他觉得周弋生起气来莫名其妙,自己跟着也气得莫名其妙了。 第8章 周弋的姑父姓张,邱杪喊他“张叔”。张叔的品味不独特,可以说是十分主流,车没开多久,他就打开了车里的音乐,很快狭小的车厢里立即充满了广场舞音乐动次打次的节奏。 邱杪想笑,但余光瞥见周弋时不时微微收紧的下颌,便知道他在忍受这个广场音乐。为此,邱杪更想笑了。 比起车后坐着的两名乘客,张叔的热情可谓高涨,偶尔还会跟着乐曲声大声唱上一两句副歌的高潮。 他浑然不觉周弋的气压变低了,反而是热络地和邱杪闲聊,问,“小邱,你来玩的吧?” “啊,对。”车里的音乐声太大了,邱杪不得不往前坐了一点儿,以便自己的回答能够让张叔听到。 张叔的身子也跟着歌声节奏轻微起伏,大声说,“那你住我家客栈呗!就在寨子里。干栏,就是木楼!住过吗?” 邱杪听说过这种建筑结构。既然早些时候已经和周弋说好住他家的客栈,这又是去往侗寨的路上,当然也没拒绝的道理。他点点头,“好啊。” “姑父,你把声音调小一些吧。后头有车按喇叭都听不到。”周弋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可惜音乐声太大,张叔没听清,从后视镜里匆匆看了他一眼,大声问,“周弋你说什么?” 邱杪看他沉了沉气,连忙帮忙说,“他说,让您把音乐声调小一些!否则后头要是来了车,按喇叭您听不到了!” “哦,哦哦!”张叔马上把音乐声调小了许多,这会儿说话不需要大喊大叫了,可他还是乐呵呵地说,“放心,这么大的雨天,没人在路上开车的。” 周弋垂下眼帘,没吭声。 邱杪估摸着要是换做自己,也得无语。他正处在这微妙的尴尬气氛里,望向外面的盘山公路出神。 过了一会儿,张叔在前头感叹了一句,“唉!小邱,你来得不合适啊。你瞧,这么大的雨,寨子里的路都变泥泞了,也不能好好逛一逛。” 出门玩的确最害怕这样的天气,如果说是细雨绵绵,好歹在这山林当中还有一些如梦似幻的感觉。可瓢泼大雨,就真的只是瓢泼大雨了。邱杪遗憾地笑了笑,“是啊。” “不过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放晴。小邱,你来玩几天啊?”张叔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 这周余下的时间,邱杪都不需要去项目部报到。可他不确定自己会在三江待到什么时候,或许觉得实在无聊,明天就会走。“我也不知道,随便吧。星期一前回去。” “哦,那你放心,肯定有晴天的。”张叔打着包票,“我们这地方,这种雨下不过一天。晚上家里做烧鱼了,因为知道周弋回来,早上特意到河里抓了一条鲫鱼,晚餐烧了吃。” 原本像是这样绕来绕去的盘山公路,还是看不清前方道路的坏天气,邱杪一定会晕车。不过一路上有张叔不断地和他聊天,向他介绍当地的风俗和特产,还有一些趣事,邱杪分了心,倒是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坐过来了。 汽车到达侗寨大门口就得停下来。张叔给了他们一人一把雨伞,然后提着周弋的电脑包走在最前头。 邱杪还没走进寨子里,便看到了那座雄伟壮观的风雨桥。 桥上两座楼台,桥下三座石墩,河水自桥下哗哗流过。桥亭和桥廊天衣无缝地连接在一起,纷飞的雨水打落在亭子和廊子的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然而风雨中的桥梁却充满了安定的气息。 他们顺着桥廊往寨子里走,桥上甚至还有孩童在玩闹追逐。从桥头到桥尾,邱杪见到了好几个穿着民族服饰的中年或者老年妇人,她们身旁摆放了一些手工艺品,应该是在摆摊等生意。 她们一面低头做着手中的活计,一面远远地互相谈笑聊天。有人认得张叔,在路过时彼此打个招呼,说的都是他们自己的方言,邱杪听不懂半句。 邱杪被这座桥和桥上的风景所折服,想要好好看一看桥梁顶部和木石结合处的设计,可考虑到周弋他们要回家,而自己也还有很多时间,便暂时作罢,跟着他们继续往寨子里走。 寨子里的道路上铺设了石板,由于雨天,光滑的石板变得打滑。就连张叔和邱杪这样的正常人,走在上面也得特别慢,周弋则更是走得小心翼翼。 乡间小路旁的黄泥土在雨水冲刷过后,变得泥泞不堪了。可路旁杂草丛生当中偶尔会见到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好像不惧雨水的打击一样,屡屡被压弯了茎干,又傲然立了起来。 进入寨中以后,邱杪见到的基本上都是木结构的两至三层楼房,当然也不乏砖木结构的房子。毕竟木结构的房子不经住,随着时代的发展、信息的交互,传统的民族特色建筑也会相应地发生一些变化。 张叔所说的干栏仍然存在着,不过邱杪估计木楼底下也很少蓄养牲口了。他看到不少人家干栏下面堆满了废弃的木料,原本用来支撑房屋重量的木柱子换做用砖石砌成,更加坚实和牢靠,只是对追求彻底民俗民风的人看来,这种现代化的变革容易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周弋姑父家开的客栈名字十分简单直接,就叫做“张叔的房子”。屋子是完整的全木结构,楼下堆放着稻草和柴火,用塑料薄膜盖在上面防潮。门口的楼梯旁挂着一块用油漆写就的铁牌子,字形幼稚地写着“今日有房”。 邱杪跟着他们上楼,张叔一进门便喊,“哎!回来咯!” “哦,知道了!”屋子深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快吃饭了!” 张叔冲邱杪咧嘴一笑,说,“小邱,我带你去看房间吧。”他把周弋的电脑放在门口的柜台上,招呼道,“今天家里就你一个客人啦,走走走,房间都随便你挑。” 他这么一说,邱杪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民宅当中。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前看了周弋一眼。周弋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笑着,又像是没笑,但目光中带着鼓励的意味,仿佛是让他不必拘谨的意思。 趁着邱杪他们去看房,周弋则提着电脑往自己房间里去了。 张叔家里招待住客的客房每一间都打扫的十分干净,当然跟酒店或者宾馆里的硬件设施相比,没什么可比之处,不过乍看之下也已经是整洁温馨了。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下雨的缘故,在这个倒春寒的日子里,哪怕紧闭着窗户,走进屋子里依然能够感觉到湿漉漉的冷气在往身上爬。 邱杪跟着张叔走了三间客房,问,“晚上有空调的吧?”直到现在,邱杪也没在任何一个房间里看到空调,也不知道是不是隐藏得太好的缘故。 “空调?”张叔听罢愣了一下,一拍脑门说,“啊呀,没有啊。我家的空调都是只制冷的,没有暖气啊!” 邱杪听罢错愕,不禁想要找借口寻别的住处去了。南方的冬天他是知道的,就算已经到了春天,温度降下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如果没有空调制暖,烘干室内的空气,晚上盖再厚、再重的被子,寒气也会从被褥底下透上来。 看出他的犹豫,张叔连忙抬手,劝说道,“你等等啊,等等。” 邱杪不明所以,而他已经朝外头快步走了出去,往楼上喊道,“周弋!周弋你上楼了吗?” “干什么啊?大喊大叫的。”一个穿着棉袄的中年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迎面险些撞上了张叔,“我看到他上去了。干什么?” 张叔看看邱杪,解释说,“家里客房不是没有空调嘛。这位客人是周弋的朋友,过来玩的,我想着怎么安排他呢。” 就算在房子里也穿着棉袄,可见倒春寒的时候木楼里得多冷。邱杪对上女人的眼睛,仓促地笑了笑,“您好。” 女人眨巴两下眼睛,对张叔说,“让他和周弋住一个房呗,反正屋里的房是上下铺。” 张叔一愣,“可以?” “怎么不行?不然要怎么办?”她白了张叔一眼,“家里就两个房间的空调吹暖风,不然腾我们的房间出来让他住?” 邱杪一听,忙挥手道,“不用不用。” 说话间,周弋从楼上下来了。他拄着手杖,站在木楼梯上面,问,“什么事?” “周弋啊,这是你朋友吧?”他的姑妈走到楼梯下,望着他说,“家里就两台制暖的空调,你俩睡一屋吧。就睡你妹妹那张床,反正她嫁了人,床早就空了。” 邱杪的背包到现在还没放下来,听到这样的安排,不免说,“阿姨,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别客气了。”周姨会错意,只管热情招待,“朋友上家里来玩,还做什么生意?不做了,不收你房钱。赶快放了东西,洗手吃饭吧!” 张叔听到不做生意,有些回不过神,疑惑地看向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妻子,“不做生意?” “啧,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周姨用力一拍他身上湿掉的外套,“赶快把衣服换下来,吃饭!” 邱杪犹豫了半晌,还是不确定地看向仍然站在楼梯上的周弋。 他同样看了邱杪一会儿,才开口,“把东西拿上来放吧。”说着,他转身一步一步上了楼。 邱杪踩着会咿呀咿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楼,手触碰到扶手上时,已经能感受到湿气渗透到其中的冰冷。 为此他加快了脚步,很快跟上周弋,来到了他的房间。 和刚才邱杪看过的客房都不一样,周弋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经过任何刻意的装潢,乍看之下完全就是普通的汉族气息。 床是在学校里最常见到的上下铺铁架床,下铺铺好了床单和棉被,上铺则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房间内已经打开了空调,暖风呼呼地吹拂着。邱杪在观察屋内的陈设时,见到周弋的头发随着暖风轻轻飞扬。 窗户旁边并排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书桌,连椅子也是一样,两张书桌上基本上都没放置物品,大约是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很久没有回来了。 邱杪看到周弋的电脑摆放在其中一张书桌上,包放在另一张书桌旁的椅子里。 “你的包随便放吧,放桌上或者椅子里都可以。”周弋说话间,楼下再度传来了姑妈催促吃饭的声音。 邱杪把背包卸下来,想了想,还是打算放到书桌旁的地上。 未等他的包落地,周弋说,“还是放桌上吧,桌上空着。别往地上放了。” 他回头看看他,哦了一声,把背包放到了那张空着的书桌上。 第9章 少数民族仿佛都拥有着热情好客的待客之道,进门便是亲人,一同坐在餐桌上吃饭,单凭几个人也能热热闹闹。因为早些时候周弋的姑妈和姑父得知周弋要回来,已经和邻居好友打过了招呼,即便是倾盆大雨,张叔的两位好友也同样如期而至。 邱杪单是和周弋一家吃饭就已经觉得如坐针毡,奈何又多了两位不认识的陌生人,更是言行之间处处提防着自己露出尴尬无奈的表情。 有酒有菜,还有侗家的打油茶。客人还没到时,周姨便给邱杪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打油茶,坐在一旁和他边喝边聊。或许她认为周弋带回家的朋友一定是好友,所以犹自熟络,把邱杪家在哪里、多少岁,什么工作,家里有几兄弟,甚至有没有谈朋友都问了。反倒是周弋坐在一旁烤火,也没多说几句。 等到张叔请的两位好友过来,同样喝上了打油茶攀谈聊天。他们都没去过北方,就连天气和习惯也都充满了好奇。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邱杪当然半真半假地回答。一旦说了头一个谎话,接下来的答案自然就一个一个往下编了。 “北方冬天应该也很冷吧?周口离北京近不近?”张叔的一个朋友乐呵呵地说,“看电视上面北京那个雾霾啊!哇,像是小日本的化工武器一样,不知道每年要毒死多少人!” 周姨扁了扁嘴巴,鄙夷道,“现在北方那些大城市根本住不了人,不像我们这里。” “呵呵,小邱,你看这里还不错吧?山清水秀的。”张叔端出了热气腾腾的牛瘪汤锅,很快香味就飘满了整间屋子,“今天天气不好可能你看不到。等明天天晴了,出去走一走,到处鸟语花香的。现在田里的稻苗也绿油油的,你们城里人就爱看这个了吧?” 邱杪从小生活在小城市里,对于他们所说的“城里生活”也不是感受得特别强烈。起先他觉得冷,坐在火盆旁边烤了一会儿以后也觉得暖和了。 饭菜端上来以后,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吃起来。张叔甚至搬出了家里三蛇酒。邱杪见到酒缸里那几条盘在一起的蛇,心中隐隐吃惊,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酒碗就已经满了。 “来来来,周弋很久没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先喝了这碗!”张叔端起了酒碗。 邱杪看向始终表情淡漠的周弋,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面对这么多张热情面孔还如此无动于衷的。就连周姨也端起了酒碗,邱杪则在张叔朋友的催促下同样拿起了碗。 “干了!”酒碗碰撞在一起,碗里的酒飞溅出来,洒在满桌的佳肴上。 邱杪听到要干杯,不免吃惊。但他一边喝一边斜看向坐在一旁的周弋,见到他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就放下碗,赶忙自己也把温热烧喉的酒放了下来。 几口酒喝下去,邱杪原本发冷的身体顿时热起来,腹中暖融融的,如同有一小团火苗在肚子里面燃烧起来。 侗家嗜酸,桌上的菜几乎都带着酸味。尤其是他们腌制出来的酸鱼,加入了五六样佐料做搭配,酸味和辣味深入在鱼肉和汤汁里,能把味蕾都刺激得醒过来。 席间张叔他们一直在劝酒,不但劝邱杪,也劝周弋。 邱杪因为跟工程,曾和当地人一起吃过几次饭,知道他们劝起酒来诚意十足,好像不管怎么说,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人把碗里的酒喝下去。 如果不喝,就是看不起、不尊敬,一旦露出生气郁闷的表情,就像是真的一般,让不喝的人过意不去,非得将酒碗端起来。这么一来,光自己喝当然不服气了,也搬出自家劝酒的功夫,要以牙还牙似的,也要劝对方往下喝。 一来二去,一席人立即没了节制。酒上了头,劲儿上来,人也疯了,根本说起什么都能喝上几口。 邱杪原本不会喝酒,可自从开始工作,要和施工单位、投资商各方面应酬,也渐渐从滴酒不沾变得炉火纯青了。可他知道自己酒量在哪里,早早就表现出醉意,以不让自己真在外面喝晕了头。 至于周弋,听说是曾经酒精中毒,所以家里人都不敢让他多喝。他很快就放下碗筷,恐怕是碍于客人们都还在,一时还没上楼,仍坐在餐桌旁和他们聊天。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雨停,最后张叔醉醺醺的,非要送他那两个东倒西歪的朋友回家。他们穿上雨衣,摇摇晃晃地拿着手电筒出了门,周姨也喝得有些醉了。她不忘张罗邱杪洗澡休息,热情比清醒前有增无减。 邱杪在她的絮叨下,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又听她说了半天浴室里的东西是如何放置的。这架势简直是要伺候邱杪洗澡,吓得他忙不迭说好好好,然后不着痕迹地把她推出了门去。 他打着酒嗝,看着浴室镜里自己红彤彤的脸庞,又打了一个酒嗝。脱掉衣服,就连身上也泛红了。喝下去的蛇酒和牛汤让他浑身燥热,浑然不觉浴室里的冰冷。 邱杪打开热水,待到水热了,站到了莲蓬头下。哗啦啦的热水从头顶打下来,辣得他打了个抖,一下子又清醒过来。 他开始累了,也醒了,润湿自己的毛巾往身上擦,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很快浴室里就充满了水蒸气,云里雾里,他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洗完澡出来,家里变得出奇的安静,仿佛先前在楼下吃饭时的谈笑风生都是幻觉一般。楼上很安静,只是人走在木楼里,多少会发出轻微地木料摩擦声。灯很暗,邱杪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是安装了声控灯。 张叔已经从外面回来了,邱杪走到楼梯口,听到张叔在和周姨说话。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的方言,邱杪听不懂。他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下楼打扰他们。 头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也打架,他走回房间的路上正巧见到周弋从另一间浴室里走出来。他们见到对方,都愣了一愣。 周弋没拿他的手杖,洗完澡,正扶着窗台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屋里。邱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前扶他,而是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和他一同走。 尽管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要太在意周弋伤残的腿,可邱杪的头昏沉地耷拉着,很容易就看到了周弋穿着拖鞋的双脚。 那不是一双曾下地干活的脚,一看就是自小养尊处优。邱杪也看得出来,周弋在家里的地位非同一般,他的姑父姑妈待他亲切,但同时也伴有敬佩和溺爱。 这大概和他出外读书有关,晚饭席间,邱杪听到他们提过好几次“像周弋读过这么多书”这样的话,分明透露出佩服。 “喝醉了吗?”周弋进门以后,忽然问。 邱杪正胡思乱想,猛然回过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赧然笑道,“有一点儿,现在头很晕。想睡觉。” “早点睡吧,挺晚的了。”他从门边的椅子上拿到自己的手杖,继续拄着杖往床边走。 房内早已预先打开了空调,一门之隔,就已经产生了几度温差。 周姨不知何时已经帮邱杪把床在上铺铺好了,他爬上去,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学校里没有毕业。原本想着这样的雨天会很冷,但因药酒的作用而温暖火热的身体还有空调的暖风,都令他舒服得想要昏昏睡去。 他躺了一会儿,没见到周弋关灯,又爬起来往下望去。 只见周弋正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十指正在键盘上敲动着。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了头。 邱杪一怔,问,“你在写剧本?” “没,还在做准备。”周弋静了静,选择合上电脑放到床头的柜子上,然后探出身子关掉了墙上的灯。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空调的灯光微弱得不足以看见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包括人。邱杪重新躺了下,想了想,拿出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 乔映洲在朋友圈里发了客栈里那几个比利时客人的照片,外国人对着镜头好像永远能有亲切的笑容,只是这样刻意的和睦显得照片中的人都显得有些僵木。 邱杪的印象中,乔映洲算是高的,但站在高大的比利时客人身边却矮了一截。他的手攀附在外国人宽阔的肩膀上,咧嘴笑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熟,语言的障碍说不定没有阻碍他们交流。 “你睡了吗?”过了一会儿,周弋的声音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邱杪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上那一条条木板之间的纹路,“没有。”他想了想,笑道,“吃得太撑了,还没吃饭的时候喝打油茶,那时就喝饱了肚子。” 闻言周弋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说,“不想喝的时候,把一根筷子放在碗上,他们就不会给你盛了。” 他惊讶地爬起来,探出身子问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弋也是躺着玩手机,微亮的光照得他脸上的轮廓分明。邱杪看到他没戴眼镜的脸,觉得好像少了一些冷漠,而他只是轻声一笑,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邱杪皱起眉头,再度重新躺下。“这张床是你妹妹的?”和妹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们一定很亲密——邱杪这样想。 他嗯了一声,也问,“你真的是独生?” “呃,没有。”邱杪在和周姨聊天时说了谎话,现在承认起来不大好意思,说,“我还有一个弟弟。你妹妹应该不比你小很多吧?”毕竟已经嫁人了。 “小两分钟。”周弋说。 原来是龙凤胎。邱杪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也说自己的弟弟,“我弟弟比我小八岁,今年要高考了。” “那挺好的,有想要考的学校吗?”他耐心地接话。 想到那个心思全不在学习上的弟弟,邱杪轻微叹气。“不知道。我以前想让他考北京的学校,毕竟我在那里工作。可是现在看来,他能考上个本科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摇摇头,换个话题,“你在哪里上的学?” 周弋说,“北京。” 他惊喜道,“你也在北京?” 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周弋问,“你在北京哪间学校?” 邱杪把自己的校名告诉他,也问,“你呢?” 周弋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他曾经就读的大学,可邱杪听了却不由得呆了一呆,另一个名字随即浮出了他的脑海。 一时间,邱杪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背上也跟着冒出了热汗。他紧咬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 正当这时,周弋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严玮婷的人?她是你们学校的,应该和你同一届。” 这个名字对邱杪来说完全陌生,“不认识。” “也是,一间大学里这么多人,不可能都认识。”周弋沉寂了一会儿,补充解释道,“她是我读研究生时候的女朋友,交往了一年。” 邱杪微微睁大了眼睛,半晌说,“这样……”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他原以为周弋和自己一样,都是喜欢男人的。不过他说得对,学校里这么多人,哪里可能都认识?思及此,邱杪也就不问原本想问的问题了。 “你的微信号是多少?”他忽然问。 邱杪正沉浸在感伤惆怅当中,闻之有些意外。但他没有拒绝,而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了出来,说,“微信号也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邱杪的手机里收到了好友请求。他打开一看,是周弋发过来的。添加完这个新的朋友,邱杪自然而然地点进他的朋友圈,发现他的朋友圈里一无所有。 第10章 清晨醒来,果真迎来一室的阳光。阳光照在木房子上,就连空气里也带着淡淡的原木清香。 邱杪躺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床,看着白窗帘外的光亮发呆,一直到双眼视线模糊,才揉着眼睛坐起来。他探出身子往下铺看,发现周弋还睡着。见到他睡梦中宁静的容颜,邱杪不由得愣了一下。 也不知自己这时候下床,会不会吵醒他。这感觉就像是上学时一样,那时他总是起得非常早,因为要赶着去晨练、吃早餐和晨读。 邱杪戴上眼镜,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爬下来,赤着脚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以后,拎着出门要穿的衣服和鞋袜,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他在浴室里换好衣服,睡衣叠放好暂时放在浴巾架子上,然后蹲在地上穿好了鞋袜。 刷牙洗脸完毕下楼,邱杪发现周姨已经起床了。 “周姨早。”他礼貌地打招呼。 周姨正坐在门口掰玉米,看他起来,拍拍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说,“吃早餐吧?有白粥和艾叶糍粑。” 邱杪原想客气,可想起自己其实是客栈里的客人,又说了声谢谢,在其中一张餐桌旁坐了下来,等候他的早餐。 “张叔呢?”邱杪端起那碗白粥,喝了一口后问。 周姨继续坐在门边的板凳旁掰玉米,“去县城拉客了。他白天不在客栈里的,都是去县城拉点客。就我在家里。” 原来张叔顺便还做拉客的生意,邱杪看着冷冷清清的客栈,好奇问,“往年什么时候客人最多呢?” “春天和夏天吧,漫山遍野都绿油油的时候人多。”周姨说完,向他说了一遍寨子里怎么走,还有哪里值得看一看。 邱杪本是奔着风雨桥来的,听到她说还有鼓楼,也提起兴趣想去看看。吃过早餐,他也不耽误,接着就要出门。 周姨看他孤身一人,建议他等周弋起床以后一起出去。不过说完她脸上也露出迷惑的表情,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他很能睡。” 闻言邱杪忍住笑,并不介意,“没关系,我自己出去就行了。寨子不大,迷不了路。” 走出客栈,邱杪才发现整个侗寨都被雨水冲洗的十分洁净。芳草的清香弥漫在空气当中,粗糙的石板路旁黄土还没来得及变干,仍然挥发着泥土特有的朴实气味。 家家户户都趁着新阳将衣服和谷物拿出来晒,邱杪边走边看,这才发觉原来寨子里有那么多农家客栈,但商店很少。 比起乔映洲开客栈的那个古镇,这里仿佛见不到任何商业化的气息。住在这里的人似乎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至于客栈生意不过是一种外快的来源,显得十分不上心。 邱杪在寨子里随意转了一会儿,见到了在乡间跑窜的田园犬,还有没上学的小孩儿。在这样静谧、悠闲的环境当中,人也跟着渐渐安逸下来,好像没什么事情值得操心了。 溪河旁一小片、一小片的稻田里已经插上了鲜嫩的水稻,绿葱葱的嫩苗在泥和水之间冒头,被阳光照耀出充满生命力的颜色。岸边有穿着民族服装的几个妇人正在洗衣服,有人还用手工编织刺绣的背带背着小娃娃,洗着衣服,不忘谈笑风生。 邱杪路过时远远看了看,发现自己听不懂她们所说的话。他顺着木桥往之前经过的那座木石结构桥上走,快走上桥时,在底下观察了一番桥墩和桥身之间的连接部件设计。 忽然,几个孩童从他的身后嘻嘻哈哈地跑过,差点撞着他。他吃惊地看着他们追逐着跑上桥廊,在里面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掩护,用木头雕刻的机关枪噼里啪啦地打起仗来。 桥梁很长,上面还是分散着坐着一些售卖手工艺品的妇人,她们一边做女红、一边卖,身上用的蓝染布包也是摊子上所摆放的那些样式。 邱杪走累了,来到一位老婆婆的摊位前蹲下,拿起她摆卖的几个布包来看。蜡染的粗糙布料上绣着配色充满民族气息的棱形图案,还有简单的祝福话语,一看就是旅游纪念品。 他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正好迎见老婆婆望向自己的眼睛。她冲他慈祥地微笑,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做她手中的女红——在一张黑布背带上面绣吉祥的图案。 “这个多少钱?”邱杪问。 老婆婆又看看他,还是挂着和蔼慈祥的面容,仿佛没有听懂邱杪所说的话。 他有些尴尬,不知为何觉得就这么把东西放下来走开不太好,又问了一次,“婆婆,这个怎么卖?” 老婆婆用针挠挠花白的头发,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说,“十块。” 这价钱在邱杪看来是贵了,可他想到旅游区卖的东西价钱向来不合理,也不觉得奇怪。他仔细看了看手中这个单层蜡染布缝制的布包,隐约觉得这个包的本钱连三元都不到。 “婆婆,这个是您做的吗?”邱杪恐她听不清楚,又放慢语速问了一遍,“是您做的吗?” 老婆婆看了他片刻,才笑着点头,“我做的,我做的。” “哦……”他想想觉得十块钱也不算什么,便掏出钱包给了她十元,“我要这个。” 她放下女红,接过钱以后说了声谢谢,笑眯眯地把钱收进了她身前背着的那只小布包里。 邱杪觉得她笑容可掬、态度亲切,于是便在她身边坐下来休息了。其实手里的布包买回去并没有什么作用,恐怕也只是搁置在抽屉里而已,邱杪只当是做了一件好事。 “你来玩啊?”老婆婆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问。 她说的话邱杪听得不太懂,凝神听了一会儿以后还要稍微想一想才清楚她在说什么,“对啊,来玩。” “一个人?”她望着他问。 邱杪蛮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我自己来的。”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过我有朋友,他家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邱杪说话又恢复了平常的语速,老婆婆脸上明显表露出了困惑,但她也只是装作自己听懂了一般,亲切地微笑。 邱杪也一样,不一定听得懂老婆婆所说的话,两厢的交谈闲聊像是鸡同鸭讲,然后为了表示对对方的好感,还不忘脸上挂着笑容。 说着说着,她放下针线,低头在自己的小包里掏了掏。邱杪不明所以,却见她掏出了好几颗板栗,要往他的手里放。 邱杪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把几个小小的板栗接过来,“谢谢。” “吃吧,吃。”老婆婆抬抬她满是皱纹和裂纹的手,笑眯眯地对他说。 他把板栗握在手中,没过多久手心就温热了。但他没吃,过了一会儿,板栗脆硬的外壳上留下了他的汗。 这一趟临时起意的旅行收获良多,可终究要返程。 邱杪逛得差不多,还是惦记着他的工作。中午回客栈里吃了午饭,便要辞别。 周姨对此很惊讶,问他怎么不多住几天。 “实在是公司的事放心不下,下次再来玩吧。”邱杪已经收拾好背包,下了楼,“周姨,这个是房钱和饭钱。”他不知道饭钱怎么算,不过这些钱加起来应该是有多没少的。 周姨见状瞪圆了眼睛,又厌又怕,忙不迭只挥手说不要,又嗔道,“已经说了是周弋的朋友了,怎么还能收你钱?拿回去,拿回去!” “周姨您拿着吧,您要是不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来了。”邱杪直接把钱塞到了她的手里,让她握住,笑道,“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玩。还欢迎的吧?” 她握着钱,像是多烫手似的,嘟哝道,“欢迎当然欢迎,不过钱不要的。”说罢立即又把钱往邱杪手里塞。 邱杪是怕了这份热情和客气,双手马上躲到了背后不让她还钱,不忘赔笑说,“周姨您拿着吧!别客气了!” “是你跟我们客气啊!”她急道。 这时,周弋在旁边说,“姑妈,把钱收起来吧。” 或许因为他说这话时太冷淡了,好像已经对这样的你推我让感到很不耐烦,周姨闻之愣了愣。她看看邱杪,只好不甘不愿地把钱手下,又说,“下次来可不能再给钱了。来玩就来玩,又不是做生意。” 邱杪忙笑答,“好,我知道了。” “还得来的啊!”她瞪着他说。 他连连点头,“当然会再来的。” 从寨子里去火车站还得花一番功夫,按照网上的攻略,需要在路边等过路车。不过周姨帮邱杪找了昨天上家里吃饭的其中一位好友,托他用摩托车把邱杪送往火车站。 由于摩托车可以直接从寨子里绕过山路上二级公路,周弋只是和他的姑妈一起把邱杪送到了客栈门口。 “这两天谢谢你。”邱杪坐上了摩托车后座,对站在台阶下的周弋说。 他微笑说,“不客气。我过两天回市里,有机会一起吃饭。” 邱杪很高兴认识这位新朋友。他赞同着点头,“好啊,那电话或者微信联系。拜拜。” “拜拜。”周弋对那位邻居点头,算是答谢他送自己的朋友去火车站。 第11章 根据上级的安排还有政策的改变,邱杪所跟的这个工程工期被迫缩短了。为了能及时完工,他和项目部的几个同事几乎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工作起来夜以继日,更不要提还有周末一说。 期间乔映洲向他提起过一起去云南旅游的建议,可邱杪又哪里有时间出远门?他只盼着能够按期完成工程指标,给总部有个交代。 “你这一天天的,忙得跟狗似的,图个什么啊?”乔映洲听到他的理由,在视频那边翻了个白眼,很不耐烦的模样。 邱杪早习惯了他这样,“我也不乐意啊,可工作就是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换份工作呗!每天带着一群农民工去工地,像包工头似的,太掉价了。”他撇撇嘴,说,“来贺州跟我一起开客栈啊!” “又不是你的客栈。”邱杪忍不住嘟囔。 乔映洲瞪了眼,又辩解说,“那跟我一起看店啊!你知道我现在一天赚多少钱吗?昨天我就赚了两千多,都快顶你半个月工钱了。你就别瞎折腾了,一赶工就熬夜,工地又那么危险。伤了残了我心疼的啊!” 邱杪原想他能说出些什么来,没想到是这个。他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了知道了,等邱遥大学毕业了,我会考虑的。” “又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他哼了一声。 闻言邱杪不禁皱眉,想想自己手边还有工作,便说,“我不跟你说了,下午还得去工地呢。关了,等有空了再去贺州找你。” 工期缩短也有一个好处,如果能够如期竣工,那么正好赶上邱遥高考结束,需要报考志愿的时候。这样一来,邱杪就可以利用假期回家,帮助他填志愿。 越是临近高考,邱杪越是担忧。他怕试题太难,影响邱遥发挥;怕邱遥临场发挥不好,考不出好成绩;更怕邱遥根本不想上大学,自己考砸了这么重要的试。为此邱杪好像自己患上了考前综合征,常常失眠。同事看到他白天气色不好,关心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说是加班闹的。 虽然他这么担心邱遥,可却还需要压抑住自己的担忧,不敢太打扰邱遥。邱杪知道弟弟很反感他的唠叨,生怕自己一给弟弟打电话,就忍不住叮嘱他这个、叮嘱他那个,扰乱他的心情。 高考那两天全市的考生都能够凭借准考证免费搭乘公交车和出租车,路上的私家车数量锐减,全在于为考生营造一个良好的考试环境。 邱杪所在项目部的工程因为存在施工噪音,很早就被通知高考那两天停止施工。高考结束以后,邱杪和同事潘祖凡一起在工地里驻扎了一个星期,总算赶在限期前竣工。又过了一段时间,工程通过评估。加上一些后续工作的接连完成,这次项目算是结束了。 好不容易项目工程结束,照例还是要整个项目部聚在一起吃饭庆祝。潘祖凡找到了江旁边的一家烧鱼店,位于大桥下,无论是开车还是步行都需要好好寻觅一番才能够找到。 这家只有本地人知道的好店就算不是周末也同样宾客满堂。他们要了一间包厢——其实就是木板搭建起来的小木屋,点上一桌当地特色的菜式还有十来箱啤酒,在预定了出租车和代驾以后,吃吃喝喝,闹了个不醉不归。 邱杪当晚喝得不省人事,连自己怎么回的酒店都不记得了。他喝断片了,脑袋里面残留着的最后记忆,是某个撒酒疯的同事奔到路边解开裤子就撒尿,然后被潘祖凡死活拉了回来。 翌日下午,邱杪从睡梦中醒过来,脑袋还因为宿醉而疼痛不已。他打着呵欠,摸出手机打算订回郑州的飞机,没想到却看到了邱遥发来的消息。 看到消息的内容,邱杪险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很,消息里的内容也就是千真万确的。 就在昨天,高考成绩公布了。邱遥的成绩怎么看都不可能达到本科分数线,看到那些可怜的数字,邱杪几乎立刻就会昏过去。 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吗?邱杪不禁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考试的题目到底需要有多难,或者邱遥的复习需要多不充分,才能够考出这样一个离奇的成绩?这甚至连邱杪当年高考分数的一半都没到。 他坐在床上,浑然不觉时间过了多久。邱杪把自己的脸抹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哭出来,满心想着:邱遥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邱杪头脑发晕,思维完全被打乱了,想着这个时候需要和邱遥谈一谈,又不知从何谈起。 他爬起来脱光衣服,走进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可一旦他清醒,焦急和愤怒又令他开始浑身发热。 当初为了能够让邱遥能有一个更好的康复环境,邱杪把他们小小的家搬到了郑州,邱遥也因而一直留在郑州上学了。邱杪思来想去,恐怕还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让邱遥进当地的重点高中才导致这样的结局。 他得把邱遥弄回周口去,那是他们的老家,父母去世以前他们一直都住在那里。邱杪要联系到当年自己的高中老师,让邱遥去他曾经的母校复读。那学校尽管跟省会的重点高中有些差距,可如果有老师多关心,应该能够提高邱遥的成绩,让他来年考上大学。 这么打定主意以后,邱杪洗完澡,立即打算给邱遥打电话。谁知等他打开手机屏幕,又看到了邱遥发来的另一条消息。 如果说上一条消息已经给邱杪无情的打击,那么这一条简直是把他气得两眼发黑。 邱遥竟然在消息里说,自己这成绩肯定是上不了大学了,决定去横漂! 他怔了足足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横漂”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孩子到现在还对演戏这件事不死心!但是邱杪怎么样都想不出,他到底是哪里冒出来这样骇人而无用的念头! 邱杪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电话,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邱遥,你给我听着。你好好呆在家里,等我帮你联系学校复读。打灭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什么横漂?你脑子给我清醒一点。电视上演员那么多,你以为只有主演吗?路人甲的脸你能记住几个?”邱杪劈头便骂道,“成天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不好好复习。你要毁掉你自己了,你知不知道?” 大概是没想到邱杪开口就训,邱遥在电话那头愣了几秒钟,才愤愤不平地说,“哥,你怎么就知道我去横店混不出头?为什么我就非得是路人甲不可?我想当演员,想演戏,这怎么了?现在什么年代了,也就只有你把演员看低贱。崔诺和王雪就是在那里被挖掘的,人家现在火成什么样了?演电影都演到好莱坞去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你自己想想看,横店有多少人?有多少人是临时演员?你说的能演戏演到好莱坞去的,又有几个?”邱杪完全无法理解邱遥这样的逻辑从何而来,他为什么就不能踏踏实实地生活学习? 他语重心长地说,“邱遥,我们是普通人,什么明星、娱乐圈,都不是我们该想的事。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十八岁,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尝试,所以就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不是的,青春非常短暂,做错一件事,后面跟着就完了,连头都回不了。你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不要冒险,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抛掉那些急功近利的冒进想法行不行?” 邱遥听完沉默了。 他也跟着沉默,等弟弟想清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是,邱遥再开口时,说,“哥,你让我活下来了,我很谢谢你。我也知道你为了我牺牲有多大,所以我才不能让你再怎么辛苦下去。” 他皱眉说,“我不辛苦……” 邱遥立即抢白,“你辛苦!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每次我一想到,心里都难过得不行,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但是哥,”他几乎不给邱杪讲话的机会,“我只愿意亏欠你,不想欠着别人了。我想我们快点摆脱掉那七十万的累赘,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想你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别成天都惦记着自己还有钱没还。钱一天不还清,你就总想着以前的事。别说你了,我都觉得不堪回首。” 听到他的衷肠,往事历历在目,邱杪痛苦地用力闭上双眼。他扶着额头,缓慢地说,“邱遥,你要我和你说多少次?钱是我欠的,我来还。你好好过,别想着我怎么样。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我怎么能不想呢?你是我哥啊!”他近乎痛苦地说,“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不想着你?你没安心,我怎么过得好?” 邱杪的呼吸有些困恼。他的喉咙哽住了,片刻以后调整好呼吸,才说,“我现在和你说不通。总之,你待在家里等分数线出来。我这边工作已经结束了,过两天就回去,到时候帮你联系学校复读,我们回周口。你重新开始,来年好好考。就这样吧,挂了。” 不等邱遥再说,他先挂断了电话。 宿醉让他的脑子不甚清醒,但却痛得分明。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系在腰上的浴巾渐渐松开了。邱杪看到大腿内侧的伤痕,抬起头,又看到镜子里自己锁骨上那一个个被烟头烫伤后留下的疤,突然很想哭。 第12章 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邱杪早上收到银行短信,几乎是机械性地去往了酒店楼下的ATM,把钱转进账户里。 但这回邱杪没有看账户主人是否从里面取了钱。他如今一定过得很好,那时他不在乎七十万,现在更不可能在乎。邱杪揣度,他应该连自己也忘记了。 不过就算如此,邱杪也得还钱。 对于弟弟要去横漂的主意,邱杪想了两三天。邱遥有着出色的外貌,声音条件也很好,这两样加起来还有他自信的态度,也不怪乎他觉得自己能够当上一名好演员。 娱乐圈的事情邱杪知之甚少,哪怕是知道的那部分,也不知是真是假。想到那个世界,邱杪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字——“乱”。不单单是他这么想,网上也常常这么说。 每天新人层出不穷,基本上都要靠一点话题炒作才能在观众面前昙花一现,过后再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拿出来,就会像小丑一样被抛之脑后。邱杪还总是见到明星嫖娼、吸毒被警方逮捕的消息,可见娱乐圈里都是些什么人,更不要说论坛里面那些扒明星私生活的帖子,好像只要有点名气的都一定被包养,否则根本得不到工作的机会。 真的是这样?邱杪可不愿意自己唯一的亲人落到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去。可惜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所以邱遥永远在用这个来反驳他,邱杪根本没办法求证是真是假。 邱杪回到酒店房间里收拾回家的行李,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不认识娱乐圈里的人。 那个周弋不就是个编剧吗?上回听他说,他认识一些明星。或许问问他,能够得到一些确切的一手消息。 邱杪在手机里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自从几个月前互加了好友以后,两人并没有进行过对话。 忽然找他问这个,邱杪少不了尴尬。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发出了第一条消息,问:在吗? 谢天谢地,周弋回复了。 周弋:在,怎么了? 邱杪: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过得还好吧?还在三江吗? 周弋:过得还行,我回市里了,在我爸妈这儿。 原来他离自己这么近。邱杪的心加快跳了一阵,想着怎么开口问。正当此时,周弋发来消息,问:你呢?没回北京吧? 邱杪忙回答:没有,也还在这边。不过项目部的工程暂告一个段落了,我放假要回郑州去。明天就回了。 周弋:这样?你还会过来吗?还是假期结束以后就回北京? 应该去北京一段时间再过来。——邱杪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问,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家上回的招待。 请吃饭可以,谢谢就免了。约在哪里?——周弋如是问。 邱杪摸不准周弋的口味。他觉得前两天和同事们一起去的那个江边山庄还不错,可店面装潢不够档次,配不上周弋的气质。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个折中的地方,把地点上的建议告诉了周弋,问他觉得怎么样。 周弋说,他都无所谓。 约定下来以后,邱杪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决定了,一定打听到什么不利的消息,就以此为理由,打断邱遥那些不必要的痴心妄想。 他们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地王中心旁的商场内,里面有一家东南亚菜式的餐馆,邱杪曾经和潘祖凡他们来过两次,觉得味道不错,环境也好。 邱杪很早就搭乘公交车来到了商场门口。他站在路口等了十来分钟,看到周弋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连忙迎上去。 “等很久了?”周弋问。 他摇摇头,“也是刚到。餐厅在六楼,我们乘观光电梯上去吧?” 周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你吃过这家?” “和同事一起来吃过,我觉得他家的冬阴功汤很不错,待会儿你可以尝一尝。”邱杪说完,又探问道,“你吃得惯东南亚的菜吗?”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我在越南住了两年多。” “越南?!”邱杪无比惊讶,又想起他们在首都机场的初次相遇,笑问,“上次在北京,你是才从越南回国?” 周弋微笑点头。 这么一来,邱杪就不担心自己选错餐厅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喜欢香茅的味道吗?” “喜欢。”他笑说。 “那太好了,我也喜欢。”邱杪说完,发现自己没按电梯按钮,忙把手绕过前面的人往前伸,按下了六层的按钮。 这时还没到晚餐的高峰期,拥有大片落地窗户的餐厅还没什么客人。 他们跟着店员往里面走,原本打算坐在靠南面窗户的座位,这样正好可以看看车流和对面文化广场的活动。但那座位的附近坐了聚餐的两家人,两个小朋友正在比谁喊得更大声,还在原地比跳高。 邱杪见到周弋淡漠地垂下眼帘,便临时改了主意,选了西面靠窗的位置。因为夕照,这里的座位不太受欢迎,不过邱杪看太阳已经下山了,在征询过周弋的意见以后,终于落座。 “这里可以看夕阳。”邱杪胳膊放在桌上,望着高楼大厦之间那残存的阳光被玻璃反射出刺眼却温吞的光,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迷人。 周弋回头望了一眼落日,淡淡笑着,说,“其实今天如果你不约我,我应该也会找你。” “真的?”他惊讶地眨眨眼,又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说了声谢谢,“为什么?” 他等服务员倒好热茶,道谢以后说,“因为我明天要去上海了。” 邱杪一愣,“你也要走了吗?” 周弋点头。 他不禁庆幸自己找他找得及时,把菜单放到中间,“我们先点菜吧。要一个冬阴功锅?” “好。”周弋用干净修长的手指指向菜单,“要一份香茅烤鸭吧?” 邱杪在菜式旁边的空格里打了一个勾,喃喃道,“冬阴功锅里已经有蔬菜了。唔,我们再要一个甜品就够了?” 他点头,“你决定吧。” “那么要一份椰汁西米糕。”他勾上这个甜点,追问,“喝的呢?” 周弋说,“喝汤吧。” 邱杪正有此意。点好菜,他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又追加了两碗泰国香米饭。 等菜上来的功夫,他想到自己要打听的事,隐约落下了不安。邱杪舔了舔嘴唇,双手在膝盖上擦了擦,还是绕着话题问,“你去上海是什么事?” 周弋毫不在意地耸肩,“公司在那里,就去看看。老板想见我。” 原来编剧还有自己的公司?邱杪原以为他们都是待在家里闭门造车,然后把剧本卖出去就完事了。这果然和他的认知有些出入,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们公司是专门写剧本的?” 他被邱杪逗笑了,摇摇头,“不是。你听说过秋棠吗?” 闻言邱杪愣了愣。他原先是不知道的,不过邱遥曾经提起过这个。年假时邱杪回家,弟弟曾说自己被秋棠的星探发现了,要去北京试镜。当时邱杪没让他去,估计他到现在还怀恨在心。 “你是秋棠的?”看他点头,邱杪觉得离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又进了一步,好奇问道,“那你们公司是有很多明星了?你们公司的导演是怎么选演员的?会不会有那种,在大街上转悠专门挖掘路人的星探?” 周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话时微微长大的瞳孔还有不自觉泛红的脸颊,说,“有。有时候导演实在找不到人,会派人到大街上蹲点,看到合适的,约到公司试镜。” 邱杪听得心砰砰直跳。这么说来,邱遥所说的那个人还真是有来路的?不过,单凭这一点,也不能断定。 他的胸口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贴近了桌子的边缘,但仍是皱着眉头犹豫。“娱乐圈是不是很乱?我看网上说的,什么包养啊,潜规则上位啊,这种都是真的吗?” 邱杪问完就生生盯着周弋的眼睛,这感觉令周弋的心倏尔收紧了一些。他好像也没有发现,自己问完已经紧张得屏住了呼吸,这暴露了他有多么想知道答案。周弋注视了他片刻,不答反问,“你想当演员?想演戏?想进娱乐圈?” 似乎之前周弋就对他有过这样的猜测,邱杪撇撇嘴,靠到了椅子上,“没有。不是我。”他抬眼看到周弋疑惑的表情,叹气说,“是我弟弟。” 闻言,周弋轻轻挑了一下眉。 话说到这个地步,邱杪觉得都告诉他也无妨。本来他和邱遥对于娱乐圈和演戏所持有的观点就有着强烈的分歧,几乎谁都不听谁的,而偏偏滑稽的是,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都不认识娱乐圈里的人。 既然现在面前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娱乐圈人,还有当明星的朋友,邱杪觉得和他交流交流,或许能够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说不定也能改变一些自己的固有观念,便于以后和邱遥沟通。 待菜上来以后,他们边吃边说。邱杪把关于那个令他头疼的弟弟的梦想告诉了周弋,包括他刚上高中就想参加演员选秀,还有前几个月被秋棠的星探发现的事,当然还有最近他那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去横店横漂。 “我说演员那么多,比他好看也没红起来的多了去了。他瞎折腾些什么啊!”邱杪懊恼地说着,把冬阴功锅里的虾夹出来吃。 周弋思忖片刻,却说,“演员要红,需要很多契机。不是说长得好看就能红的。面相重要、演技重要,机缘和人缘也很重要。” 正因为需要的条件那么多,而邱杪觉得弟弟都不具备,所以才觉得他无理取闹。他想了想,问,“那个叫做王雪的明星,他怎么样?最近他挺红的。听说已经到好莱坞拍戏去了?” “王雪?”听到这个名字,周弋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笑容。 见他笑容古怪,邱杪便猜到有蹊跷,“他怎么了?” 周弋语气带着轻蔑,剥开西米糕上的竹叶,“睡了导演和赞助商,花钱硬塞进秋棠来的。” 邱杪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那样的事情是有的。而且这样的人,居然还被邱遥当做是崇拜向往的对象!他心情复杂,打定主意回家以后,一定要好好和邱遥谈一谈。 周弋猜不出邱杪正在做怎样的思想斗争,才让他脸上微妙的表情显出孩子一样的懊恼和别扭,看得周弋有些想要发笑。 “你刚才说,你弟弟想去横漂?”他吃着清甜的西米糕,漫不经心地问。 邱杪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他去的。他想都不要想!” 周弋意外地看着他过于肯定的语气,说,“其实我这回还要顺便去一次横店。原本想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我在那里的导演朋友帮忙,给他安排一些小角色。毕竟横店人那么多,没人搭把手的话,毫无基础的人是很难被发现的。” “别别别,不用了。”邱杪眼下真是想到家里那个小大人就来气,他挥挥手拒绝,拿起桌上响起消息声的手机。 看到邱遥发来的消息,他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了,“我的天……” “怎么了?”周弋看他完全呆木,便问。 邱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他已经在横店了。” 第13章 让邱遥不要做什么,他非要做什么,简直像生了反骨一样难以教育。然而既然人已经到了横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邱杪临时退掉了回郑州的机票,改飞往杭州。由于本地直飞杭州的航班只有零点以后的,邱杪吃完饭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提上收拾好的行李便奔往机场。 在机场等候登机时,邱杪收到了周弋的消息,问他到杭州已经是半夜了,如何去横店。 邱杪打算落地以后,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一宿,等天亮以后再找办法去横店。 周弋又问,到了横店,他打算怎么办?毕竟他的弟弟已经独闯横店,恐怕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把他劝回家的。 这个邱杪也考虑过,他觉得他应该会在横店找个地方住下来,要么就住在邱遥那里,跟着他做几天的思想工作,看看能不能把他带回家。邱杪把这个想法告诉周弋,良久,周弋不再有回音。 邱杪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此行恐怕是失败居多。比起自己,他这个弟弟可以说是异常固执。而且现在邱遥已经成年人了,他具备自己的行为能力,邱杪尽管是他的哥哥,可是又有什么资格硬把他带回家呢?就算是抓回去,也不可能天天在家里守着他,他总归还是会再找机会出头的。 他就这么忧心忡忡地登上了前往杭州的航班。没过多久,航班上提醒乘客们关闭手机。这趟航班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不知别的人是否也和他一样,怀着急切的心情才赶赴这趟零点的旅程。 邱杪拿出手机要关机,惊讶地发现自己漏看了一条周弋的消息。他说,自己明天到达上海以后会去横店找他或者等他,现在他有导演朋友在横店拍戏,或许能够帮得上忙。 果真如此,那真是帮了邱杪大忙。他忽然觉得周弋这个人也不是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他为人其实挺热心的。邱杪想了想,说这样真是太麻烦他了,还特地往横店跑一趟。既然他是因为有事才去上海,那么还是先忙他的事最重要。 这回周弋没有回消息。邱杪看到他上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这会儿恐怕已经睡着了。 从前邱杪曾经在杭州的项目部待过,往来于北京和杭州之间的航班不知乘坐过多少回,对机场的地面交通深谙于心。这回再来,他很快在距离机场最近的便捷酒店内暂时安顿下来,也查到了天亮以后要如何去横店。 这一路他是忐忑不安的,不知前路到底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邱遥见到他以后会怎么看待。为此天亮前那几个小时,邱杪同样没睡安稳。他赶着见到弟弟,只恐怕时间不能过得再快一些。 邱杪一到横店,立即给邱遥打电话,可是等待了半天也没人接电话,正在他焦急万分时,电话被挂断了。他哑口无言,改发了个消息。 没出汽车站多久,邱杪就被一辆三轮摩托车挡住了。司机把邱杪上下打量了一遍,热情招呼道,“兄弟,来演戏的吧?” “哪里能找到演员?”他问完转念一想,又改口道,“群众演员一般都去哪里等戏演?” 司机乐了,“挺明白啊。先带你去溜一圈看看呗,你第一次来横店吧?” 邱杪没空听他忽悠,只问,“你知不知道在哪里等戏?” “知道~!”他发现邱杪没有面上看来那样好忽悠,往车上一指,说,“上车!我带你去!” 邱杪还是问,“到底是哪里?” “劳工会啊!”司机斜眼看他,“上不上车啊?” “多少钱?”邱杪仍旧不动。 司机撇撇嘴,“一百。” “你别忽悠我。三十,多了不去。”邱杪看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三轮车,知道了怎么找群众演员,也不怕找不到车。 司机怕是看到他一脸冷漠和肯定,心知遇到的人不是傻子,也认了。“行行行,上车!” 待邱杪终于上车,司机还是忍不住说,“兄弟,真不到处逛一逛?横店是全世界最大的影视基地,你初来乍到,不好好看看,可惜了!” 邱杪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如果说是来玩,或许他还能够一些热情。可惜他这是一门心思来找邱遥,别说这是东方好莱坞,就算是真正的好莱坞,对他来说也就是一群演员打工的地方而已。 摩托车在路上蹦蹦蹦奔驰着,司机一路开一路给邱杪做沿途的介绍。这个地方一年到头都有戏,就算走在路上,也能看到不少穿着戏服的演员。邱杪看到面摊上有戴着旗头的女演员坐在板凳上吃面,也看到背着道具枪的“日本鬼子”和“八路军”蹲在路旁抽烟。 这些人也就只有穿上戏服,才有人知道他们是演员。哪怕是落在戏的镜头里,也没人记得住脸面。邱杪不知此时此刻邱遥是否也和他们一样。想到他怀着满腔要发光发亮的念头,却要混迹在镜头深处对不到焦的角落里,邱杪只觉得心酸。 到了劳工会,三轮车司机把邱杪卸下了车。邱杪给了钱,看到空荡荡的劳工会,奇怪道,“怎么没人?” “咳!演员天没亮就来等戏,现在都几点了?怎么可能还有人?都你这个时候来,永远跟上不了戏!”司机把零钱找给邱杪,建议道,“你啊,还是趁有时间溜溜看看情况吧!把演员证和暂住证给办下来,没演员证你也上不了戏!” 他说完话就走了,邱杪什么都来不及再问。横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是按三轮车司机说的到处都有戏,那他得到哪个景区找哪个剧组才能见到邱遥?那家伙现在有没有演戏也还不知道。 邱杪在劳工会前面来来回回地踱步,正打算再给邱遥打个电话,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在他面前刹住了车。 那人肥头大耳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文艺气息的黑框眼镜,看看邱杪,又看看劳工会里面,高喊了一声,“诶!有没有人要上戏啊?” 话音刚落,劳工会里外留着的十几个人都涌了过来,一个个喊道自己要演。邱杪被稀里糊涂地挤到了后面,莫名其妙。 “喂!你!”男人冲邱杪抬了抬下巴,反而问他,“你演戏吗?” 邱杪摇摇头。 男人皱眉,“不演戏来这里干什么?”说罢不再管他,而是清点了围着自己的这群人,随手点了两个让他们去清明上河图找某某剧组报到。 邱遥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时近中午,邱杪来到热闹的街道上,找了家面摊坐下来吃削面。 面吃到一半,他终于接到了邱遥的电话。 “喂?你人在哪儿?怎么不接我的电话,还关机?”邱杪开口便问。 邱遥不答反问,“哥,你怎么到横店来了?” 听到他无奈和不耐烦,邱杪心里一堵,“我怎么到横店来?要不是你一声不吭跑过来,我至于来找你吗?”他顿了顿,不想和他在电话里废话,“你现在人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拍戏呢。你先找地方住下吧,我下了戏再找你。”邱遥不耐烦地说。 他这才来几天就演上戏了?邱杪懵住,又重复问,“你人在哪里?” 邱遥沉默了半晌,闷闷回答,“我在秦王宫,赵导在这儿拍戏。” 也不知道他说的赵导是何许人也,但邱杪总算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便说,“行,我吃完面找你去。” 没有演员证和剧组工作证,邱杪作为游客进入景区还需要购买门票。他琢磨着要是邱遥不肯回去,天天往景区里跑,他光是要进来找他都得花费一笔不少的费用。 正值暑假旅游高峰期,景区里来了不少游客,几乎所有游客都为眼前辉煌的建筑物所折服,不过行走之间最大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遇到在此拍戏的明星。 邱杪认得三轮车司机所提过的那种明星车,他刚进景区时就见到有两辆那种车开进景区,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哪路明星,大不大牌。 邱杪见到了好几个剧组在拍戏,可工作人员都很忙,远远地就急着清场,拉上警示带不允许游客靠近。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剧组那些群众演员里有没有邱遥的身影。 “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哪个剧组在拍戏?”邱杪在剧组工作人员拉警示带时,礼貌问道。 场工抬头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关你什么事?快走快走,别妨碍剧组拍戏。” 邱杪遭到拒绝,无奈只得走开。但他看到有几个好像粉丝一样的女孩子仍留在旁边,抓着手机兴奋地等待着什么。邱杪猜想她们追星的应该知道自己的偶像拍的是什么剧,便去向她们打听。 “谢清穆!一部汉朝古装大剧!”她们说起偶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邱杪好像听过这个演员的名字,又问,“是哪位导演的戏?” 她们对视了一眼,不太确定地回答,“好像是夏绮吧?是个女导演,哦?” 另一个点点头,“是夏绮。” 明星的名字邱杪尚且不认得,更不要说导演了。不过邱杪知道导演不姓赵,邱遥应该也不在这个剧组里了。邱杪笑着谢过她们,又前往寻找下一个剧组,本想再问问邱遥具体在秦王宫的哪里拍戏,可惜他又把手机关机了。 秦王宫大殿的门口紧闭,门口立着内有剧组拍戏,谢绝参观的牌子。邱杪反而要凑近门口,找找缝隙看看里面的情况。 正当他怀疑就这么找下去,太阳下山也未必能找到邱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邱杪连忙掏出手机,惊讶地发现是周弋的来电,刚把电话接起来,大殿侧门就开出了一道缝。 里面走出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凶巴巴地左顾右盼,确认只有邱杪一个人以后,毫不客气地大喊道,“没看到这里写了有剧组在拍戏啊?!打电话到别处打去!” 邱杪忙不迭挂断了电话,连声说了几句抱歉,然后尴尬得转身离开。 “赵导,好了,就一个不认路的散客。”男人走进大殿的同时这样说道。 邱杪没走多远,听到他这么称呼,立即又折回来。可是大殿的侧门已经重新关上了。 第14章 周弋给邱杪打电话是因为他人已经到了横店。邱杪告诉他自己人在秦王宫大殿门口,已经知道邱遥在里面拍戏了,正在等他。 “你知不知道赵导是哪位导演?”邱杪在电话里好奇问道。 周弋沉吟片刻,不确定地猜测,“是赵文方赵导吗?” 邱杪也不知道,恐怕见到人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只好说,“我也不清楚。” 邱杪就站在大殿前面的台阶下等待,期间来了几支旅游团的队伍,都是走马观花地溜一圈,散开以后各自拍照以后离开了。 也不知大殿里究竟要拍多少场戏,居然拍了这么长时间。邱杪等得有些不耐烦,却还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过了大概半小时,邱杪惊讶地发现广场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其中一人身材高挑挺拔,拄着手杖,邱杪远远就能认出是周弋,连忙朝着他挥手。 周弋同样也看到了他,抬了抬手,然后和他的朋友一起走了过来。 “里面还在拍?”周弋微笑问。 邱杪无奈叹气,点了点头,又不禁好奇地看向周弋身旁的两人。 “这是王枫王导,这是罗嫣,我的助理。”周弋介绍道,“邱杪,我朋友。” 邱杪和他们一一握手问候。 王枫松开手,笑着对周弋说,“你这朋友长得可真帅。这可古可今的条件,就算不是科班出身,也能当特约了。” “想拍戏吗?”周弋笑着问邱杪。 他连忙摇头。 周弋半开玩笑道,“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我真是有朋友在这里才过来的。现在你们可以回去了?” 王枫和罗嫣听罢,对视了一眼,都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过之后,罗嫣放心地说,“那周先生,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您打我的电话。” “知道了。”周弋有些不耐烦地说,“快走吧。” 听罢王枫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叮嘱道,“要是真见到了,别来劲儿啊。谁知道有没有跟组采访的记者呢!”说完他冲邱杪笑了笑,“邱先生,我们就先走了哈。我在夏绮导演的剧组里,你要是这两天想拍点戏玩一玩啊,只管和周弋说!我给你安排!” 邱杪一点也不想拍戏,可还是客气地笑说,“好,谢谢。” 待他们走远以后,周弋说,“确认你弟弟是在里面拍?” 邱杪暂时联系不到他,只能这样做猜测,“他中午说是在秦王宫赵导的剧组里,可是到底是不是这个赵导,我就不清楚了。” 周弋看看时间,说,“再等一等吧,应该快拍完了。” “你怎么知道?”邱杪惊讶道。 他微笑说,“场地租用是有时间限定的,拍完得走,拍不完就得罚钱了。” 邱杪了然点头,又问,“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半小时吧,这会儿应该在收工准备离场了。”周弋说完,朝大殿回望了一眼。 邱杪也跟着往后看,果然看到几道门同时从里面打开。有工作人员搬着拍摄器材从里面纷纷走出来,紧接着也走出了不少仍然穿着戏服的演员,乍一看没一个认识的。 他赶忙快步走上去找邱遥,还没走到门口,便见到穿着侍卫铠甲的邱遥出来了。远远一看,邱杪差点没认出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邱遥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听到有人喊自己,跑上来的人又是邱杪,顿时脸上露出了尴尬而古怪的表情。 “哥。”邱遥隐隐有些不悦。 邱杪见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自己,奇怪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已经拆了头套但发网还留在头上的漂亮女人从大殿内走了出来,身边还跟了几个恭恭敬敬的人伺候着。 一看就是大明星,但邱杪一时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 邱遥问,“你找到地方住了吗?” “我为什么要找地方住?当然和你住啊。”邱杪看到他这身戏服就觉得浑身别扭,尤其是他头上那个粗糙的头套,显得十分不伦不类,“赶快把戏服脱下来,跟我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他沉了沉气,干巴巴地说,“那你等等我。” 为了不妨碍其他工作人员离场,邱杪靠边站着,好奇地打量观察那些拍摄用的器材,也不知道具体都有哪些用处。 好像又出来了几个明星,邱杪觉得都挺眼熟的,好像都在电视上见过,可就是想不起名字。 他看到有一个穿着文化夹克的男人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男人身边的人一直在和他说话,好像在商量拍戏的问题。未免干扰他们,邱杪又躲远了几步。他四处寻找着周弋的身影,只见他不急不慢地走上来,不断地和往台阶下快步离开的人擦肩而过。 “啊呀!这不是周弋周大编剧嘛!”穿文化夹克的男人发现了周弋,夸张地用香港普通话惊喜喊道。 闻言邱杪吓了一跳,有些呆木地看向周弋。没想到他认识这个剧组里的人。 周弋走过来,微笑问好,“赵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赵文方十分热络地握住了他的手,感叹道,“什么风把你吹到横店来了?” 赵文方身边的那个人也认出了周弋,态度礼貌地问候,“周编剧,你好。” “你好。”他微微颔首。 赵文方笑着说,“是有你的戏在这里拍,过来做指导?我听说夏导也在横店啊,是她的戏吧?” “嗯,本来是刘羡过来的。但他在赶剧本,没时间,只好我过来了。”周弋寒暄道,“赵导这部戏拍了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上?” “哎呀,也不知道年底前能不能拍完啊。”他说完,冲周弋挤眼睛,小声议论道,“演员大牌,容易闹情绪,不好办呐!哈哈哈!” 周弋对此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不作评论。 “周编剧知道我们在这里拍戏?”另一个男人问这话时,面上若隐若现着奇特的玩味。 他眉毛轻微挑了一下,说,“本来不知道的,只是一个朋友在这里。我过来找他。”周弋说完,便朝邱杪看了过来。 赵文方他们看到杵在一旁的邱杪,都很惊讶。邱杪尴尬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礼貌地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呀。”赵文方好奇地打量着邱杪,笑着对周弋说,“好帅啊,这脸一看就上镜。” 另一个人则直接问邱杪,“是要来演戏的?” “哦,不不不……”邱杪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说,“来随便看看而已。”他不想把邱遥的事告诉他们,省得邱遥跟他们有进一步的认识。 赵文方惊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邱杪拒绝的态度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们原本还想再和周弋聊上几句,不过远处剧组的车辆已经在提醒尽快离场了。赵文方离开以前,和周弋约好在他离开横店以前一定要一起吃一顿饭,然后他们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们就是你说的导演朋友?”邱杪看他们走了,好奇问道。 周弋的表情又变回了原本平淡的模样。他摇摇头,“不算朋友,认识罢了。” 尽管如此,可邱杪看得出来那两个人对周弋都挺客气的。想来周弋在圈子里的地位还挺重。 “哥。”邱遥换好了衣服,走过来笑着问,“这是谁啊?” 邱杪介绍说,“这是周弋周先生,我的朋友。他是个编剧。周弋,这是我弟弟,邱遥。” “你好。”周弋莞尔颔首。 邱遥高兴地伸出了手,“你好。” 他微微错愕,和邱遥握了握手。 邱遥放松地耸了耸肩,说,“快六点了。哥,咱们先找地方吃晚饭吧。周先生,你饿不饿?我们三个一起吃?” 闻言,周弋向邱杪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邱杪终于见到弟弟,心中大石算是落下了一半,也挺高兴的。“一起吃吧。” “好。”他这才微笑着答应下来。 前往饭馆的路上,邱遥关于这几天的经历有说不完的话。他一路在说,比如他刚来的时候是怎么找到劳工会的,又是怎么去演员公会拿到演员证的。 从邱遥的描述中,他已经非常幸运,刚拿到演员证的第二天就演了戏,而且还有一句台词!今天的戏则是他的第二部,演一个大殿侍卫,离演皇帝的明星不远,镜头总是能带到他的正脸。 邱杪满心想着怎么把他劝回家,几乎没有心思听他说他的丰功伟绩。而邱遥好像也不在乎,他只是一个劲地说,邱杪不愿意搭理他,他则说给周弋听。 “这部剧的女主角是夏星辰!”邱遥兴奋地敲着筷子,问正在点菜的邱杪,“哥,你认得夏星辰吧?这两年她拍的戏天天在电视台播,几乎没停过,不可能不认识。《万世情缘》啊!你一定看过的!” 邱杪是看过一两集,不过当他发现那就是所有的英雄、匪霸都要和女主角发生感情纠葛的电视剧以后,就自然而然地不再看了。听到弟弟使劲追问,他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在菜单上勾了一个紫菜蛋花汤。 “这回我们拍的戏,叫做《长乐宫》,讲西汉一位太后的故事。是哪位太后来着?不记得了。”邱遥不在乎地挥挥手,又说,“我明天还有一场,也在那里拍。群头说我形象好,努力一把,说不定还能当上特约呢!” 邱杪完全感受不到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地方,他又勾选了一个牛肉,淡淡地说,“当上特约以后呢?还不是蹲在大街上等戏拍?” 正在兴头上的邱遥就这样被哥哥泼了冷水,不禁愣住了。他咬着嘴唇生闷气,索性不再搭理邱杪,转而和周弋说话,“周先生,你是编剧,都编过什么剧啊?” “也没几部。”周弋喝着热水,轻描淡写地说。 邱遥笑嘻嘻地说,“刚才看到你和赵导、杨导说话,你们好像很熟啊!是朋友吗?” “嗯?”他不解地看向他。 他抓抓后脑勺,不太好意思地说,“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我自我感觉还是挺上镜的,而且我普通话也不错。你能不能跟赵导推荐推荐我,分给我一两个有台词的角色?” “邱遥!”听到这里,邱杪忍无可忍,出声制止了他,严肃道,“吃顿饭你都不能安生吗?什么让周弋帮你推荐,他跟你很熟?跟我口口声声说想当演员想演戏,见到关系就想攀,谁教你这样做人的?” 邱遥听得愣住,反应过来以后恼羞成怒。他气得胸口起伏,委屈道,“我怎么了?周弋不是你朋友嘛,帮忙说句话的事,又怎么了?这连请客吃饭都说不上呢,什么叫攀关系啊?再说了,这圈子里没点儿关系哪天能出头啊?你嫌拍戏没出路,又想我像头牛一样埋头苦干,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懒得跟你在这里吵。”邱杪不想当着周弋的面和弟弟吵起来,何况还是在餐馆里。他瞪了他一眼,转而对周弋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他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周弋看了看气得说不出话、嘴巴嘟得老高的邱遥,毫不介意地说,“没关系。” 第15章 邱遥现在在街上的民宅里与人合租,一间房里住四个人,上下铺,都是群演,其有一个武行。 按说就算只是群演,只要能上戏,收入也是可观的。不过这也仅限于有戏可以演的时候,对于那些不单单只是想演戏,还想借此获得成功的人来说,群演的收入恐怕并不是一个被他们看在眼里的指标。 邱遥才住进来不久,就已经跟宿舍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深谙弟弟这开朗的个性招人喜欢,邱杪也不觉得奇怪。他们听说邱杪是邱遥的哥哥时,一个个嘴甜地夸奖难怪邱遥长得这么好,原来是家族基因决定的。 那个武行的床边粘贴着一张著名女星徐茜一的海报,上面有亲笔签名。武行说他曾和徐茜一一起拍戏,对她一见钟情,那是他的女神。 邱杪看他为人挺热心的,邱遥和他住在一起应该不会受欺负。屋里还有另一个男孩子,年纪跟邱遥一样大,也是高中毕业以后想来这里谋发展。不过,他连高考都没考就直接过来了。 常听说娱乐圈里尔虞我诈,大家都戴着面具做人,不过邱杪暂时还没发现这一点。但是,他转念一想,住在这里的人或许也算不上真正娱乐圈里的人。 “周弋还在楼下,我下去跟他说一声,待会儿回来。”邱杪把自己的包放在邱遥的床边,说,“赶紧洗洗睡吧,明早一起吃早饭。” “我明早四点钟还要去劳工会等戏呢,没时间跟你一块儿吃早饭。”邱遥说话间,仿佛觉得邱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累赘。 邱杪一听愣住,“凌晨四点钟?” 他点点头。 没想到当群众演员这么辛苦,邱杪不禁心疼弟弟,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执意要待在这里。奈何他早已说过明天还有工作,邱杪不想当着他室友的面打击他的积极性。况且其他人也是奔着各种目的来当演员的,邱杪在这里说什么都是对别的人不礼貌。 无奈之下,邱杪只好说,“那好吧。反正明天我会去景区找你,联票还能用的。” 邱遥张了张嘴巴,好像要说拒绝的话,不过忍了半天,只哦了一声。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邱杪沿着狭窄的楼道下了楼,注意到这栋楼的房间里混住了男男女女,谈话的内容隔着门板传出来,基本上都是关于演戏的事。 这着魔的程度着实令他震惊。 邱杪让周弋独自在楼下久等,连忙跑过去抱歉。 “没关系,正好吹吹风。”他看邱杪已经不再背着那只硕大的登山包,问,“晚上就和你弟弟一起住?” 邱杪点头,问,“你呢?” “助理在附近订了酒店。”周弋想了想,问,“累不累?要不要再走一走?” 邱杪正好有烦心事放不下,走动走动可以透透气,“好啊。不如我送你回酒店吧。远吗?” 周弋笑道,“不远,就只是个镇子而已。” 经周弋这么一提,邱杪才想起来果真如此。入夜以后的街道还是挺热闹的,这大概也和这里的人工作时间不固定有关。三轮车比白天的要少了,路边摊倒是多了起来,卖烧烤和水果的夜市摊位热热闹闹的,让邱杪想起了自己的老家。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还在,邱遥还没出生,他们常带他去夜市里吃丸子。他快乐的童年里拥有温暖的家和亲人的爱,几乎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原本弟弟刚出生的时候,邱杪也曾对这个分享了父母的爱的小东西怀有恶意,但小家伙从在襁褓里时就长得珠圆玉润,可爱无比,让邱杪根本无法讨厌起来,反倒也像爸爸妈妈一样爱护他、疼惜他。 那样和睦幸福的日子过了几年,妈妈车祸去世,爸爸则和别的阿姨离开了他们。邱杪带着弟弟辗转在各种远近亲疏的亲戚之间,寄人篱下。世上的人爱心总是有限的,看人脸色的生活不好过,被互相转送时大人们的交谈更是让邱杪寒心和失望。 邱杪现在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凭着怎样的意气才选择和弟弟一同回到他们原先的家里自己生活。这样骄傲的决定让后来的他没办法回头,就连邱遥病倒了,所有的费用也得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本希望邱遥的病康复以后,他们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普通的日子,那样最是无忧无虑。但邱杪怎么能够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想到自己和弟弟一次次地为弟弟演员的梦想而争吵,邱杪无奈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周弋听到他叹气,关心道。 邱杪回过神来,苦笑道,“没什么。就是邱遥。我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他一门心思要当演员,根本不肯跟我回去。” 周弋安慰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越是反对,越要坚持。演员的工作看起来新鲜有趣,会喜欢和追求是理所当然的。很多来这里的人一开始兴致都很高涨,就像邱遥现在一样。不过过段时间就好了,基本上都是要回去的。” “真的?”邱杪从他这个圈内人口中听到这些,仿佛看到了希望。可他不免疑惑,“为什么?” 周弋微微努了一下嘴巴,说,“演员归根到底就是份工作,是工作就兢兢业业地干。如果知道这个道理,当群演的确很轻松,收入也高。不过难就难在很多人不知道这个道理,或者不接受。理想和现实落差太大,很容易碰钉子和吃苦头,撞了南墙自然而然就会回头了。” 邱杪觉得周弋简直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事实上他也很怀疑,照邱遥对演员、明星这么高的期待,却要天天去劳工会等戏,他这么年轻气盛,这样的落差恐怕是莫大的煎熬。 “算了,就让他在这里玩两天,当是放松放松吧。说不定他演了几天戏,觉得没劲儿,就会自己回去了。”邱杪抱着侥幸的态度说。 周弋同意地点头,说,“我有朋友在这附近开了一家餐馆,生意算是不错。让邱遥平时没事的时候,到他那儿去打工赚点零用钱怎么样?也方便照顾照顾。餐馆经理是老横漂了,对这里很熟。” “真的吗?”这么一来,邱杪就不用担心弟弟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被欺负了,“那太谢谢了。” 他微笑说,“不客气。” 路上他们遇到了那个和邱遥住在一起的武行,他骑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认出邱杪,便停下来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去卖水果,问邱杪要吃些什么。 邱杪客气地说不需要了,还谢过了他。 武行把车骑走以前好奇地看了看周弋,直到周弋和他对视,他才仓促地笑了笑,向邱杪道别。 周弋下榻的酒店地段比较偏僻,从外面看起来,硬件设施应该是不错的。邱杪注意到停车场内停放了好几辆明星用的保姆车,说不定有好些大明星住在酒店里。 “路上小心。”周弋道别时对他说,“回到以后给我发个消息吧。” 邱杪点点头,挥手道别。 回程的路上很清静,路上的人看起来也很杂,邱杪一个人走,不知不觉就加快了脚步。即便如此,他回到宿舍时也已经快零点了。 邱遥一直在等他,坐在床上用手机看电影,没有睡觉。宿舍里一个来了五年的老横漂这会儿正在练习他明天的戏,说是他在戏里将会有五句台词,正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对台本。武行坐在邱遥床边,跟他一块儿凑着看电影。 “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邱遥开玩笑道。 邱杪坐在床边,弯腰解开鞋带,漫不经心地说,“不回来又能去哪儿?” 武行吃着橘子,把身子往邱杪身边探,怀揣着好奇问道,“邱大哥,刚才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就是周弋周编剧吧?” 他没想到周弋这么出名,闻之愣了愣,“你认得?” “呵呵,没有。听邱遥说你和他是朋友嘛,刚才看你们走一块儿,就猜是。他腿不好,拄着拐杖啊。”武行似乎是凭最后一个特征认定那就是周弋的。 邱杪累了一天,找出毛巾打算去公共浴室洗个澡。见到武行说起周弋时发亮的眼睛,邱杪不明所以,道,“他是周弋,怎么了?” “哇!邱大哥,你好强!能认识周弋这么厉害的编剧!”武行惊叹道。 听他这么一声大喊,就连一直在练台词的老横漂也过来凑热闹了,忙问,“邱兄弟认识周弋啊?秋棠的周弋?” 武行拍着大腿说,“我看到了,瘸着腿呢!准没错!” “周弋他很厉害吗?”邱遥只知道周弋是个编剧,白天看到他和赵文方挺熟,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横漂用力点头,“他可不一般。前些年非常火的那部《江天沐雪》知道吧?就是他写的剧本。那部戏是当年秋棠的年度巨制,捧红了多少人啊!什么陆敖、阮廷、岑洪希、夏星辰,还有我的女神徐茜一,都是从那部剧里出来的!卡司强大得不要不要的,刘奕辰还在里面演男N号呢!” “我看过我看过!”十八岁少年激动举手,“那部剧好经典!虽然才二十集,我看了不下十遍,每集都当电影来看的!” 邱杪也知道这部电视剧,仔细想来,这恐怕是他完整看完的最后一部电视剧了。 武行接着一一道来,“他写的剧本都特别严谨,台词也特别有味道。电影这样,电视剧也这样。电影他写过《豆蔻词工》、《骊山语》还有《再续凉州》,都很经典。特别是《再续凉州》!那是秋棠的老大凌骁这几年拍的唯一一部电影,擒拿国内外好几个电影节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的奖项,阮廷还靠《再续凉州》得了金像影帝呢!《豆蔻词工》和《骊山语》好像都拿过最佳剧本。” “重要的是,很多导演和制片人都喜欢他。”老横漂激动地说,“董凝竹董导还在世的时候,一拍古装片就找他合作。” “总之,就是很了不得的人。邱遥,你有福气啊,你哥哥认识这么个角儿。周弋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凌导都找他合作了,你看看。”老横漂羡慕道,“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 因为之前邱遥让周弋帮忙介绍角色时,曾经和邱杪争吵了几句,现在听到老横漂这么说,只是讪讪笑了笑,斜眼看向了邱杪。 邱杪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十八岁少年则满怀希望地说,“邱遥,等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哥们儿几个啊!” “忘不了,忘不了~”邱遥被说得飘飘然,挥了挥手。 第16章 记得第一次见到周弋,邱杪就觉得他的气质冷静而从容,现实生活中说不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可邱杪没有想到原来他这么厉害,毕竟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并没有觉察到他有什么超于常人的孤傲之处。 晚上邱杪和弟弟挤在他那张一米二的铁架床上,频频感觉到邱遥辗转反侧,也不知是在为自己的到来还是在为认识了周弋而感到兴奋激动。但邱杪觉得是后者,说不定听到室友们的怂恿以后,邱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希望。 邱杪也没有睡着。他睡在床的内侧,挤着墙握着手机,在网上搜索着传闻中的周大编剧。 百科条目的介绍上没有他的真人照片,只有一张不知是谁画的漫画,画上是一个架着眼镜的清瘦男子。邱杪看到了他的履历和作品介绍,惊讶地发现其中有几部他曾经看过,而且也留下了印象。 比如老横漂他们所说的《骊山语》,说的是华清宫内一位平凡宫女的宫怨,一生未得见君王一面。还有《再续凉州》,讲述的是一名驻守在西凉的将士与胡人少年之间不可言说的情缘。 邱杪在周弋的作品列表里见到了一部更早以前的电影,名叫《杪岁梅香》。 小的时候,因为认得邱杪名字的人比较少,他总是常常被念错名字。高中时在电视上看到这部电影的名字,邱杪别提有多惊讶。那个时候电影已经播到了一半,邱杪还是接着看完了。由于没看前半段,他看得云里雾里,哪怕是这样,电影后半段发生的故事依旧令他印象深刻。 他到现在还记得其中的一幕:男主角站在门前种了白梅的院落外,想要隔墙折那一枝白梅,终究只是等一阵风让细蕊落到了他苍老的手心。 没有想到这部电影也是周弋写的,邱杪算了算时间,难以相信当时的周弋竟然已经这样洞悉世事,把改朝换代的忧伤和惆怅写得那么透彻。 邱杪接着《杪岁梅香》的索引继续往下看,一步步往下点击,看到了关于这部电影的演职员和创作团队。这部电影是一位导演的处女作,他拍摄时由于经费预算的关系,没有邀请任何有名的演员。导演挑选了两名没有表演经验的大学新生,所以同时也是男女主角的处女作。 男主角叫陆敖,女主角叫夏星辰。邱杪回想起来,弟弟曾说他这两天做群演的《长乐宫》就是夏星辰主演的。夏星辰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演技在同年代的女演员中出类拔萃,而且工作出奇地刻苦认真,在业内口碑相当好。 邱杪看到照片,忽然意识到白天在片场看到的那个漂亮女人就是她。把人和名字对起来以后,关于她的一些传说也回到了邱杪的脑海里。可时间过得太久,他对此不太确定,便在搜索栏里敲下了夏星辰的名字。 果然一下子就出现了几千万的搜索结果,从她的阅历到新闻,还有旧闻、绯闻,网站论坛里关于她的八卦。邱杪猛然想起来,夏星辰就是几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明星同妻热门新闻中的女主角,而她的丈夫,就是陆敖。 直到现在网上依然能够找到几年前的报道。陆遨和夏星辰在共同拍摄的电影《杪岁梅香》中相识,后来又合作了电影《新柳毅传书》和电视剧《江天沐雪》。 他们在拍摄《江天沐雪》期间公布了恋情,观众们判定他们是在炒作,然而电视剧播出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剧中的痴男怨女在现实生活中喜结连理,可谓是一段引人祝福和艳羡的佳话,双双把二人送上了演绎事业的巅峰。 那阵子电视台的真人秀还没有现在这样泛滥,他们一同参加明星夫妇出国穷游的真人秀节目录制,尽显恩爱的姿态。 只是,好久不长。两年以后,有媒体曝出陆敖其实是同性恋的传闻,而且很快有照片证实他婚内出轨,去牛郎店找少爷。更有人传言,陆敖为了得到电视剧《巴山夜雨》中男一号的角色,被该剧的制作人潜规则了。网上说,他在婚前就和富商、导演、制片睡过,婚后也没有停止和男人的交往。 邱杪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网上炒得沸反盈天的新闻里的确曾经提到过陆遨和电视剧编剧交往的消息。至于那位编剧是谁,从来没有人提及。一直到经纪公司不得不安排陆遨召开媒体见面会,让他向观众和媒体道歉,陆敖却在当天发生车祸,新闻里才提到过一次那位编剧的姓氏。 他姓周。 如果不再看论坛上的深扒内容,见识到广大网友的神通广大,邱杪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几年前看过的车祸新闻另一名主角,会是现在他认识的周弋。 网上到处都能看到抨击陆敖的言论,哪怕他现在人已经因为车祸而成为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关于他身为同性恋骗婚的谩骂和诅咒依然没有停止。 至于和他一起的周弋,因为没有那么高的知名度和曝光率,被指名道姓咒骂的程度没那么多——不过同样也不在少数。网友们的诋毁和咒怨总是尽其所能,怎样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仿佛自己就是遭受欺害的那个人。 那个新闻里一共有三位主角:陆敖、夏星辰,还有周姓编剧,也就是周弋。现在按照网友们说的,陆敖已经躺在医院里不能为非作歹了,而周弋则销声匿迹——起码在他们眼中如此,尽管他根本未在大众眼前出现过。 至于夏星辰,她身为遭到欺骗和伤害的可怜人,仍然在等待背叛她的丈夫醒来。她兢兢业业地工作,让丈夫住在最好的医院里,给他最悉心的照顾,显得苦命、悲情、无畏和担当。 夏星辰太可怜了,导致她现在在接受媒体访问时,没有媒体会向她问起感情问题。如果有那么一两次专访提到了她的婚姻和家庭,她会说她不想多提,又会说,她要等他醒过来,给她一个交代。 网友的推理和证据太准确,邱杪不得不相信那个介入别人家庭生活中的人就是周弋。 《杪岁梅香》是周弋的成名作,它成就了周弋,也让陆敖和他相识。陆敖扮演他《杪岁梅香》里的旧朝遗臣、《豆蔻词工》里的狂放诗人、《江天沐雪》中的亡命剑客和《素秋之食》中的落寞主厨。好像只有陆敖能够诠释出周弋笔下人物完整的血肉,又好像周弋笔下那一个个活生生的悲剧之人都是为陆敖而写。 看似感天动地的才子佳话,但周弋作为第三者介入陆敖和他妻子之间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说二人在陆敖婚后交往,尚且罪不可恕,那么倘若他们在交往的过程中,陆敖还和夏星辰结婚,那么更是十恶不赦。 邱杪看完这些新闻,人完全混乱了,不知是该相信哪些。他想起白天去片场,周弋的朋友曾经提醒过他,如果见到了人,别来劲儿。如今想想应该是提醒周弋万一和夏星辰碰面,千万不要闹出事来。这么说来,恐怕是真有其事了。 “邱遥,你这次来横店,我当你是来玩一玩。拍完明天的戏,你就乖乖跟我回周口吧。”邱杪知道他还没睡着,把自动关机的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如是说。 邱遥眼看就要睡着了,哥哥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他当即又清醒过来。他不禁着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圈子太乱了,你不能呆。”就连看起来那么平淡的周弋背后也有这样混乱的故事,邱杪怎么能够放心邱遥再混下去? 他急切地说,“你都答应我了,现在又反悔,什么意思嘛!要是我没机会出头还好说,现在都认识周弋了。按他在圈里的人脉,一个角色就是一句话的……” “别提周弋了。”邱杪不满地打断他,严肃道,“别说你了,我都没见过他几面。人家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呢,就想把自己寄托到人家身上,有你这样混社会的吗?你就是拎不清,稀里糊涂相信别人,迟早得吃亏。我可不能眼睁睁看别人把你往阴沟里带,明天拍完戏,后天就得跟我回去。” 邱遥气道,“我不回。” “不回也得回。睡觉!”邱杪懒得和他多费唇舌。 邱遥这一夜本来就难以成眠,经哥哥这么一说,更是不要睡觉了。邱杪不放心他,一整夜也只是毫无睡意地合着眼。 凌晨三点多,邱杪感觉到同床的弟弟有动静,立即睁开眼睛问,“你去哪里?” “劳工会啊。”邱遥似是赌气地回答,“晚了没戏了。干吗?今天都不让去了?” 听得出他在耍脾气,邱杪心里虽然生气,可毕竟说好了让他去拍,就说,“你要去就去吧。还是去秦王宫?” “应该吧。”他穿好鞋,马上就要出门。 邱杪在他身后说,“天亮以后我去景区找你。” 闻言邱遥闷闷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睡意在邱遥离开以后袭来,他走后不久,邱杪很快就睡着了。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也相继出门,屋里变得十分安静。 天快亮时,邱杪被楼下早餐铺子的声音吵醒,在床上辗转了半小时,也坐了起来。 他到楼下早餐铺子买了两块烧饼和一碗稀饭,坐下来喝,正好见到几个人带着妆容从外面回来,大概是刚拍完夜戏,厚厚的粉底遮不住满面倦容。 其实当演员这工作也挺辛苦的,工作时间不固定,作息颠三倒四。更重要的是,他们得一直演,如果没有了作品,就无法长期在媒体前曝光,接着很快就会退出观众的视线。 邱杪也不知道弟弟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这不是轻松的工作,可他为什么就是这么向往?思及此,邱杪只得遗憾地摇头。 吃完早饭,邱杪带上还能继续使用的联票前往秦王宫找邱遥。经过之前的游览,第二次来到秦王宫时,邱杪已经能够很轻易地找到道路和剧组。 可是,当他来到赵文方导演的剧组,发现他们正在转场。而在旁边等待的群众演员当中,邱杪没有找到邱遥的身影。 第17章 对于弟弟的去向,邱杪简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里。他太了解邱遥这个人了,打定的主意恐怕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也不知道他这一根筋到底的个性是学了谁。 邱杪走出景区,打通了邱遥的电话。他果然在周弋那里,不过人不在酒店,而是仍然在景区内。邱杪不得不又折回到景区当中,寻找邱遥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电影拍摄剧组。 这个剧组就是邱杪前一天遇到的第一个剧组,导演叫夏绮。待邱杪找到剧组,见到他们正在常在汉朝戏剧里出现的那座廊桥上制景拍摄,远远地望见两位男演员在桥上相遇,乍一看,一位文臣、一位武将。尽管是白天,他们对话的同时,四面八方仍然都是打光用的灯还有反光板。 邱杪走到了警示带附近,四处寻找,在场工过来清场以前,见到了蹲在墙角下面的邱遥。 “不好意思,我找人。”邱杪礼貌地说,“那个是我弟弟,我找他。” 场工回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仍是不耐烦地说,“正拍着戏,你待会儿再来。” 邱杪看了邱遥好几回,希望他能够发现自己。好在正发呆的邱遥真的发现了哥哥来找自己,趁着没人注意,猫着腰跑出来,一见邱杪就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叫哥哥。 看他这副样子,邱杪知道他肯定遇上他自以为的好事了。邱杪却没法跟着开心,冷着脸小声问,“你不是说拍完那边那部剧就完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嘿嘿,哥——”邱遥把他往远处带,好不打扰剧组拍摄,“清早我去劳工会,《长乐宫》的副导演去拉人的时候,竟然没喊我名字。反倒让另一个迟到的人上车了,我就没拍成。” 邱杪皱眉,“为什么?不是说好拍两天吗?” “肯定是被人介绍说情,抢了我的角色呗。我才来几天?这事儿都遇上三四回了。这样下去怎么行?我当然不服啊!正好我有一个过期的工作证,就溜进来想看看那个人戏能有多好,其实根本不咋地!走路还同手同脚!”邱遥想起这事,厌弃地撇撇嘴,然后想到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又眉飞色舞了,“气得我要死。你猜怎么着?我正要回劳工会报戏,路上遇到周弋哥了!我把遇到的倒霉事跟他说了,他正好要来这里,就把我推荐给了副导演。我跟你说,我这角色有三句台词呢!阿武都来横店半年了,也没混上一句台词,回头要让他知道了,非羡慕死我!” 阿武就是和邱遥住在一起的那个武行,邱杪先前和他交谈时就感觉到他的普通话口音很重,要得到台词恐怕也不是什么易事。 网上的人说编剧和演员之间的关系常常扯不清,不少演员为了自己的戏能够加重,会勾搭编剧,当然也有编剧以此利诱演员和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的。 网上还说,周弋不单专门为了陆敖量身打造过剧本,他还帮另一个叫做杨越的男演员写过角色,也为了他给已经定稿的剧本角色加戏。而那个杨越,据说是男女通吃的双性恋。 邱杪现在还不知道周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当然不希望邱遥和他交往太深。没想到转眼间功夫,周弋已经帮邱遥安排角色了。 本想把邱遥带回家,可现实却离他的计划越来越偏。邱杪忍住心中的不悦,问,“周弋人呢?” “在那边。”邱遥指向正在拍戏的那座廊桥,“正和夏导一起看戏。哇,周弋哥他真是跟大导演都很熟啊!你是不知道,副导演对他恭恭敬敬的,简直是唯命是从!” 邱杪无动于衷地问,“他们什么时候拍完?” 做弟弟的耸肩。 “这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他好奇问,“又是周弋写的剧本?” 邱遥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个电视剧,叫《九章律》。”他兴奋地指了指,“哥,你看那个穿文官戏服的,那就是谢清穆。他真人比电视上看的要年轻,一进镜头就变沉稳了。长得超帅!” 说话间,邱杪看到正在对戏的演员松懈下来,并从那些反光板和灯之间退了出来。他问,“这是拍完了?” “应该吧……”邱遥话音未落,便见到哥哥往警示带那边走,大吃一惊,连忙追上去,“诶!哥,还是不能过去!” 原来就算拍完了一场戏,警示带还是不会撤下来,无关人员依旧不能靠近。邱杪再次被拦在了警示带前面,不禁咬紧了牙关。 好在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转移场地,就连导演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弋和那位女导演一起往别处走,很快,他发现了站在警示带前面一直看着自己的邱杪。 邱杪目光一和周弋对上,立即对他招了招手。 “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单独说点话。”隔着警示带,邱杪对走过来的周弋说。 周弋深潭一样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惊讶,对旁边的场工递了个眼神,然后从松开的警示带里出来,问,“什么事?” 远处,副导演已经在大声召唤招募来的群众演员。邱杪看向一方面急着要去拍戏,一方面又莫名其妙等着自己的邱遥,说,“你先去忙吧。” 邱遥一听到哥哥同意,高兴地应了一声,立即往副导演那里跑去了。 看他这么高兴,邱杪在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这是你写的剧本?”不知道为什么,邱杪觉得站在宫阙前的周弋没什么突兀感,说不定他才应该穿上戏服行走在这九重宫阙之间。 周弋摇头,“不是,是一个朋友写的剧本。他妻子快到预产期了,要陪,老板让我过来看看。” 邱杪看着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样看来纯粹的人和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可他伤残的腿是事实,和夏星辰不和也是事实,邱杪又无法相信那只是子虚乌有的猜测。 尽管心里挣扎,邱杪终究更希望自己的弟弟过平凡却安稳的生活,说,“听邱遥说,你帮他跟导演争取了一个角色?” “谈不上争取,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周弋微笑说,“他悟性高。试镜的时候我在监视器里看了,他长着一张很上镜的脸。” 邱杪诧异道,“镜头里能看清他的脸?” 他轻微耸肩,“是一个远景,仔细看能够看清。” 听到这个,邱杪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弋,”邱杪考虑了一下措辞,说,“邱遥想演戏这件事,是我们的家务事。谢谢你的好心,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弟弟初来乍到就被人说靠关系。” 闻言周弋的眉宇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他凝视着邱杪,好像在揣摩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层意思。 邱杪把话说出口,心底吁了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沮丧。 良久,周弋端正了面容,肃然道,“邱遥把你们家的难处告诉我了。他是个成年人,想要为家里做点什么,我觉得这是可以体谅和鼓励的事情。现在他需要一份工作,希望我能够帮忙,我不觉得略尽绵薄之力算是多管闲事。” 他说话时太严肃,邱杪感觉到来自他言语中的压力,不由得愣住。 “至于你说的靠关系。”周弋淡漠地说,“你放心,我对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兴趣,也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邱杪顿时愣住,一时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好。他有些懊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大概是他没把话说好,才把意思表达得太重,让周弋生气了。 周弋最后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失望,没等邱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邱杪想叫住他,又想不到叫住他以后应该怎么说,只好站在原地。 中午《九章律》拍摄暂停,剧组放饭,邱杪又和邱遥说上了话。 他再次看到了穿着古装的邱遥。这次他的妆容明显比之前那次好了一些,这或许是剧组的整体水准要求,又或许是这个角色的确需要这样的妆。邱杪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弟弟看起来的确挺像样的。 “周弋呢?”邱杪问。 邱遥摇头,把中午剧组盒饭里面的一个饭团给邱杪吃,说,“秋棠的剧组水平就是高,连盒饭的质量也高。” “你吃那点够吗?”邱杪陪他一起坐在台阶上,手里仍然拿着那只海苔饭团。 他低头扒饭,连连点头,催促道,“你吃啊,这都快两点了,你不饿啊?” 邱杪是怕他下午还有工作,饿着肚子。经他催促,邱杪把饭团掐成两半,只吃其中一半。 “你今天要拍一整天?不会吧?”邱杪猜测道。 邱遥嘴巴里还留着饭,“我的戏是没了。不过剧组还在这里,谁知道还要不要别的路人甲呢?大家都这样,在这里候着,随叫随到。剧组包三餐,干吗走?”他吃力地把饭菜往下咽,“哥,我刚才那条,一次过了。导演是个黑脸,竟然夸我不错呢!” 他诧异,“真的?” 邱遥一个劲点头,回头看看没别人,凑到他耳边嘀咕道,“下来以后副导演偷偷跟我说了,让我先别走,争取今天多在导演面前冒尖。说不定能跟组!” “跟组?”邱杪听不懂他们的专业用语。 他咧嘴笑道,“就是这个剧组到哪里,就去哪里拍。这种都有固定角色的,什么奴才啊、打手啊、随从啊,什么都演,直到这个剧拍完。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当主角的替身呢!” “你啊?”邱杪好笑道。 邱遥瞪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跟谢清穆的身形挺像的,指不定能当文替呢!” 他更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了,“得了吧你,别做梦了。我觉得你……”邱杪知道弟弟外形条件好,可外形条件好的人容易出挑,在很多镜头里反而碍事。不过这话邱杪只在心里说,省得邱遥真觉得自己是那么一回事。 邱遥不理会哥哥泼冷水,笑嘻嘻地说,“梦想总是要有的嘛!”说完,又继续扒饭了。 邱杪认真想了想,觉得眼下要让他回去是不可能了,而自己也要继续工作,不可能一直逗留在此地。弟弟一天天长大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主张,邱杪不可能永远看着他。 这让邱杪感到失落和无力,又有那么一点点欣慰。“周弋说你把我们家的难处告诉他了。”他问,“什么难处?” 邱遥努了努嘴巴,“也没说什么啊。就说咱家就我们两个人,我是你带大的。小时候为了我的病,家里欠了不少钱,现在还没还清。我想赶快工作赚钱帮你的忙。”他说完耸肩。 闻言邱杪错愕。 他看着狼吞虎咽吃饭的弟弟,心中五味杂全。“邱遥,我明天要回去上班了。你如果想留在这儿,就留吧。”说到这里,邱杪看到弟弟脸上立即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他忙又道,“不过,就算是做演员也得脚踏实地努力,别学那些歪门邪道,都走不远的。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还是回家,知道吗?” 邱遥险些被饭菜噎住,他好不容易把满口的饭吞下去,一个劲点头,激动地说,“谢谢哥!” “把这半个吃了吧。”邱杪把剩下半个饭团放到他已经空掉的饭盒里。 事已至此,邱杪也只能这样了。看到他发光的眼睛,邱杪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又有什么能比看到邱遥开心更重要呢?世上料不到的事情太多,谁都要摸着石头过河。 第18章 回项目部以前,邱杪接到通知,先回了北京总公司一趟。这次回去,他得到一个好消息——他被任命为这次新项目的总工程师,负责整个工程的监管和建设指导工作。 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项目部,邱杪遇到的头一件事就是被几位要好的同事拉到江边的大排档撸串庆祝。 邱杪理所当然要请了这一顿。那天晚上他和同事们都喝得酩酊大醉,一伙人醉醺醺地挤上几辆出租车回到酒店,隔天醒过来人人都挂着一张宿醉未醒的脸。 那晚算是喝伤了,待到全体人伤势痊愈,和邱杪同时得任命的潘祖凡又请了一顿。大热天里一伙人吃了一顿涮羊肉,有几个还吃坏了肚子,又瘫了几日。 随着从前项目部的前辈调往别处,眼下项目部就是新晋的项目经理潘祖凡和邱杪共同负责了。潘祖凡住在他的隔壁,比起邱杪,他只负责管理层的工作,相对来说轻松许多。作为一名吃货,他挖掘到了不少本地人才知道的特色菜馆,基本上大家一要寻找什么海吃海喝的地点,都由他来指路提供。 有一天,邱杪还在工地里,收到正在开会的潘祖凡发来的消息,说有一家新开的越南餐馆不错,正在开业促销,可以在网上团购抵价券。经他提起越南,邱杪不由得想起了周弋。 自从上次在横店不欢而散,邱杪再也没有和周弋联系过。大多数时候,邱杪想不起来要联系,而想起来的时候,他又找不到什么理由联系。 其实邱杪回想起那天对周弋所说的话,真的很没有礼貌。他完全没有体会周弋到底是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凭借网上的流言来放冷箭讽刺他,太失礼了。周弋不过就是帮邱遥说了句话,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一句话,就让邱遥获得了机会,少奋斗一段时间,这又有什么不好? 邱杪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感到心情复杂。他想自己是错怪了周弋,哪怕他真的过着邱杪不能认同的那种混乱生活,可他到底还有乐于助人的一面,这是好的。 这样的周弋,让邱杪想起了从前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就是那个人在邱遥生病急需用钱的时候,向无助而沦落的邱杪伸出了援手。那人的生活也是乱七八糟的,每天早上指不定是在哪个陌生人的床上醒过来,可他对邱杪出奇的好——一开始邱杪是这么认为。 邱杪记得最后和那人言别时,曾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那人说,他是大慈大悲,能帮一个算一个。他以己度人,觉得自己如果遇到像邱杪那样的事,没办法做到像他这么坚强,所以他相信钱不会白借。 当时邱杪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都遇不到像他这么好的人了。可是从那个人的身上,邱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有些人的善意和温柔是与生俱来、由内而外的惯性,只有像自己这样受尽冷眼的人才会将好心看重成爱意或不轨。他不应该做这样的人。 邱杪觉得自己应该向周弋道歉,于是他再次给周弋发了消息。 周弋回复消息的速度比邱杪想象的要快很多,他甚至来不及为是否能得到回复而忐忑,消息就已经从窗口里弹出来。他问邱杪有什么事。 他稍微想了想,问:你还在横店吗?或者回上海了? 周弋:我回我父母这里了,前天回来的。 邱杪惊讶极了,他还以为周弋会一直待在上海,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里了。不过,编剧这种工作自由性挺大的,到哪里都能工作。邱杪说:上次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 周弋:没关系,是人都有可能被误解。 这话让邱杪感到很愧疚,他进一步说:我也回项目部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饭,当面向你道歉。邱遥的事情其实挺谢谢你的。 周弋:我都可以,看你方便。 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邱杪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立即回复:这个月20号怎么样?正好是周六。 周弋:20号恐怕不行,我得去一趟北京。 邱杪一愣,20号其实就是后天,周弋才回来几天又要去北京了?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拒绝的一种方式,邱杪觉得很遗憾,可他又不愿意这样肆意妄断别人,于是问:这样……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周弋:我21号就会回来,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 邱杪看了忙说:那就约在20号以后的下一个周六吧?你有安排吗? 周弋:没有。那之前的周五,你再把具体时间和地点和我说一下吧? 邱杪终于放下心来,说:好。 经过慎重考虑,邱杪最后还是将吃饭的地点定在了自己曾和同事们一起吃过烤鱼的那个江边大排档。它位于一座老桥下方的河堤旁,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怎么找到它。平时很多来出差或者初来乍到的同事都嫌弃它的地理位置,可是一旦来吃过,都会再惦记。 邱杪觉得周弋也算是本地人,请客如果要吃正宗的本地口味,当然还是挑这种地方比较好。但是他不太确定周弋能不能找到,又担心他觉得麻烦,所以到了吃饭这天,邱杪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来到大排档旁边的路旁,给周弋共享了所在地点。 得知周弋已经在前来的路上,邱杪先在店里占了座,点了几个招牌菜,等着周弋来。 正好遇到月圆之日,被夏日暖风吹拂着的河面上倒影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和河堤上热闹的大排档相得益彰。 邱杪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菜都已经上齐了,仍没有见到周弋的人影。他不禁看了看手表,又走出棚子的外面张望。 很快,他看到周弋拄着手杖从江边马路旁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和我出租车司机说了几次,他没来过,绕了点路。”周弋走到棚子里,问,“等很久了吗?” 邱杪毫不介意地摇头,“正好菜都上齐了,鱼也烤入味了。” 周弋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跟着邱杪走到江岸旁的座位坐下来。 “我就点了四个菜,鱼挺足的,应该够了。”邱杪坐下来,说,“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可以再点。” 周弋拿起菜单看了看,摇摇头,“这些够了。” 邱杪笑道,“我还点了烤羊肉,五十串!” “五十串?!”周弋看他说话时,还用手指比划数量,不禁笑了。他想了想,感慨道,“撸串不能没有啤酒啊。” 邱杪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不知道周弋喝不喝酒,所以没叫。“那先来一打?” “好。”周弋说着,拆掉了面前卫生碗筷的包装。 在项目部里的同事基本上都是和邱杪一样出身理工科,大家都是到了夏天会喝酒撸串的粗人。南方的夏天特别长,这样的日子过多了,容易养出啤酒肚。 邱杪从小到大都没有胖过,和他们一起打诨得再久,也没向他们一样发福。这是为数不多让邱杪觉得得意的事情,说出来也不怕周弋笑话。 “我们学校西门有一家挺不错的烤翅店,以前每逢临近考试周,大家都喜欢去那里撸串,喝得微醺再找地方刷夜复习。”周弋给自己倒酒,说,“所以很多人一到期末就胖了,等到小学期被折磨才又瘦下来。” 邱杪拿起自己那瓶啤酒往杯子里道,说,“像气球一样?” 周弋端起杯子和他碰杯,笑道,“对,和气球一样。” “挺羡慕你的。我上学那会儿,从没过过这种生活。”一打啤酒已经喝完,邱杪看着地上的空瓶子,用目光征求了周弋的意见,然后又向服务员要了一打。 周弋并不惊奇,他说,“你应该过的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好学生生活,而且是工读生。除了埋头学习,就是拼命打工。” 邱杪意外极了,“你怎么知道?” “嗯……每个人上学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两个这样的同学吧,气质大致上都差不多。”周弋酒瓶里剩下的那点酒只倒了半杯就没了。 他笑道,“你真会看人。” 对此周弋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至微醺的缘故,邱杪觉得周弋比平时随和了更多。他笑起来总是淡淡的,好像高兴的时候总要带点儿对世事的戏谑嘲讽。 他们吹着江风,赏着天上和河面的明月,就着下酒菜喝酒,天南地北地聊天。但不管是邱杪还是周弋,谁都没有提到那次他们在横店不愉快的对话,也没人说起邱遥。 直到深夜来临,桌边的酒瓶被服务员清理了两回,又留下东倒西歪的一地空瓶子,邱杪觉得脑袋转得有些卡了,才恍恍惚惚看到坐在对面的周弋挑着烤炉里的魔芋,然后听到他仿佛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你应该多体谅体谅邱遥。他向我说完你们的事以后,我觉得你们挺像的。” “哈?”邱杪笑道,“哪里像了?他小屁孩一个!” 周弋找到了炉子上的莲藕,捞起来问他吃不吃。邱杪端起碗,在莲藕装了半碗以后,说了声谢谢。 “邱遥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成绩一直都很好,年年拿奖学金。快毕业的时候,其实是能拿到推免资格的,但你放弃了争取。你选择出来工作。”周弋仍留着半分清醒,用他文静又踌躇的声音说,“你难道不是为了他吗?就像他现在为了你一样。” 邱杪把筷尖穿进了莲藕的孔里,苦笑了一下。 周弋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考研呢?毕业留在北京找一份更适合的工作,否则像现在一年到头出差也不是办法。” 头几年邱杪刚参加工作时,由于不适应这样的工作性质,的确吃了不少苦。时间长了,麻木了,也就坚持下来了。经周弋这么说,邱杪酒后残存着的那丁点思考能力令他不禁又产生了动摇。 本来他想等到邱遥大学毕业了工作,自己也把钱还得差不多了,就另谋出路。可现在邱遥恐怕已经没有继续上学一说了,而他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呢? 邱杪默默吃完了碗里的莲藕,莲藕的丝还留在筷子上。他想了想,抬头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呢?” 周弋有点意外,“我吗?我想多陪陪家人,应该要写完剧本才回上海。” “你要写新的剧本了?”邱杪不禁好奇,笑问,“叫什么名字?什么内容?方便透露一下吗?” 他笑道,“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邱杪连连点头,充满了期待。 “其实手头上有两个任务。一个是秋棠明年的历史剧,我和另外两名编剧合写,名字暂定叫做《太微垣》,是个大长篇。还有一个是电影剧本,西汉背景,叫《羽林孤儿》。”周弋说。 因为醉了,他凝神听得有些费劲,末了笑道,“你写的剧,名字都这么深奥。” 对此周弋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还是很期待。”邱杪把双手交叠在半空的酒瓶上,垫着下巴说。 周弋望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睛,又笑了笑,说,“我以前写过一个电影剧本,叫做《杪岁梅香》。” 邱杪笑着点头。 周弋问,“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字面上看,就是年末的梅花香呗。哪能连自己名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邱杪佯怒白了他一眼,回想了一下,说,“那是我看过的电影中,台词最优美的。” 第19章 前一天晚上喝得太高兴,邱杪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三点多。他冲了个冷水澡,头发还没干就倒在床上昏昏欲睡了。临睡前,邱杪听到手机的短信声,点开见到是周弋发来的,问他到家了没有。 邱杪笑了笑,回复说已经洗了澡躺床上了。 周弋说:好,那么早点休息吧。 没戴眼镜,邱杪眯起眼睛,将手机凑到了眼睛前才看清。他想,周弋的酒量真是好,到现在发的短信看起来还是这么清醒。 这是他临睡前所想的最后一念,他甚至连手机都来不及放好,便睡着了。 要不是手机铃声响起来,邱杪估计还睡得不省人事。他迷迷糊糊地在床的周围找了一会儿,捞到手机看清是乔映洲的名字,划开接听,“喂?” “喂?你到了没有啊?怎么我看出站口都没人了,也没见你人影?”乔映洲奇怪问道。 邱杪脑子转起来有些吃力。听完乔映洲的话,他皱起眉头,半晌才恍然想起来。“啊!”他起身起得太猛,头痛得想要裂开一样,“对不起,我忘了车。还没出门呢。” 乔映洲在电话那头无语了半晌,“我操,亏我一大早就过来等你。” “对不起、对不起……”邱杪慌慌张张爬起来,打开衣柜把要带的衣服丢到床上,“你先回去吧,我坐最近一趟高铁去。” 他叹气道,“这都几点了?哪里还有高铁过来?” 邱杪愧疚至极,说,“那我坐大巴去。” “那我去汽车站等你吧。”乔映洲沉默半晌以后,这样说。 长途汽车站就在火车站旁边,邱杪出门以前,在门前的妆容镜前看了一眼自己宿醉的脸,叹了口气。 原本已经和乔映洲约好,这个周末去贺州找他,没想到喝得太多,连手机的闹钟都没听见,就这么错过了高铁。 邱杪在汽车站的售票厅里买好了最近一趟大巴,也得是一个小时以后发车。算上途中的时间还有到达县城以后转车,他估计等自己到达古镇,也得是晚上了。 不过好在乔映洲还留在县城里等他,这样他们会见面得快一些。 因为睡不醒,邱杪错过了早餐和午餐。他看着票面上的时间,觉得这个时候再去吃一碗米粉也是绰绰有余,于是便还是去了周弋家开的那家米粉店。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时隔几个月,周弋的妈妈已经忘记了邱杪,不过她还是保持着作为老板的热情,让邱杪随便坐。 邱杪忘了和周妈妈说自己的米粉里不要加辣椒油,等自己拿到那份米粉,看到上面那层厚厚的辣椒油,心中有些发悚。即便如此,他还是默默地把米粉吃完了。 周弋不知道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宿醉不醒。直到把米粉吃完,用纸巾把辣得发烫发红的嘴唇擦干净,邱杪也没见到周弋。 他背上背包,把剩下的汤碗还到了回收处,正要赶往汽车站乘车,却见到周弋从外面回来了。 两人打了照面,看到对方宿醉憔悴的脸,都愣了一下,接着不约而同地笑了。 “又要去玩?”周弋看到他背着包,如是问。 邱杪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去外地看个朋友。” 周弋开玩笑道,“男朋友?” 他微微错愕,低头腼腆地笑笑,“嗯。” 闻言,周弋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诧异。可这个瞬间太短,邱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那不耽误你了,回头见。”周弋微笑说。 邱杪点头,“回头见。” 这还是邱杪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长途大巴去找乔映洲。大巴车在市区内转悠了一段路才开往公路,上了高速以后,邱杪开始头晕。 他估摸着是由于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空调车内密闭的环境令他心跳紊乱,想要入睡却又难以成眠。 邱杪不断感觉到胃部在活动,有一种将要翻江倒海的预感。他找出耳机听音乐,在音乐软件里面随便找了一张电影原声带来听。 尽管如此,邱杪依然难以分心,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一路能够快一些。 长途大巴从高速公路上下来以后,又在县级公路上行进了一段。邱杪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了过去,睁开眼时,看到外面绿绿葱葱的树木被风雨簌簌吹动着,招摇的样子更显得耳机里传出的埙乐一片苍凉。 邱杪呼了一口气,又闻到了大巴上空调的气味,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划开手机屏幕,惊讶地发现音乐已经随机论选到了另一张电影原声带。这部电影他没有看过,但最近却曾听说。《再续凉州》——难怪乐曲声会是这样古雅而内敛,当中又有关于大漠苍狼的情怀。 虽然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不过配乐大师已经将影片的画面呈现在听众的耳畔。邱杪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色,却想到了在塞外的长河和红日,还有孤苦无依的胡人少年以及对他有太多于心不忍的上国将军。 就这么听着听着,邱杪又睡了过去,一直到司机催促乘客下车,他才恍惚之间醒过来。他抹了抹自己疲惫的脸,往窗外一看,惊喜地见到乔映洲已经站在车下冲他挥手。 他连忙摘下耳机,提上背包下了车。 “哎哟,你可算到了!”乔映洲把邱杪的包拎到手上,直接往旁边一辆大巴走,“快快快,要赶不上回去的车了。” 邱杪好不容易才下大巴车,一看又要坐车,不禁又苦了脸。 乔映洲可不等他再犹豫,一把揽过他的肩,拖着他往大巴车走,“上车,再不上车又要淋雨了。” 经他这么说,邱杪发现他的头发是湿的,错愕道,“你没带伞?” “嘿,我出来的时候晴空万里。”乔映洲把他俩的票交给检票员,随便找了个位置把包丢进去,“等你等到天都哭了。” 邱杪笑道,“你就贫吧!” 回古镇还要搭乘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走的是县级公路。乔映洲知道邱杪容易晕车,给他准备了槟榔,但邱杪吃不习惯,一整包只吃了一颗就宁可晕车了。 “房间我已经订好了,‘热炕头’!嘿嘿~”乔映洲嚼着槟榔,感慨道,“最近来住客栈的人挺多,原本想要订那间‘明月夜’,也就迟了一天,没了。” 他所说的这些房间名都是客栈的房名,邱杪不解道,“现在客栈不是你和你妈妈在管吗?怎么还有你想订又订不了的?” “我不可能自己订了住吧?当然是给你订的。我妈妈又非得遵照春之姐走前的吩咐,不管亲疏远近都走网上预订。”乔映洲撇撇嘴,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晚上我妈妈是要回她的店里去睡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去睡春之姐的房间了。她的房间非常漂亮。” 邱杪的确一直想住一住那间古色古香、充满民族气息的客栈,但女主人的房间他可不想惊扰,“订了哪间房就住哪间吧。”说完他靠到了乔映洲肩膀上,打着呵欠,“让我再睡一会儿。” 乔映洲受不了地说,“你是猪吗?”他顿了顿,质问道,“你昨晚喝透了吧?” 他嘿嘿笑了笑,闭着眼睛喃喃道,“是有点儿,和朋友。” “猪宝宝。”乔映洲拍了拍邱杪的脸颊,不打扰他补充睡眠了。 又经过一路颠簸,在感觉到大巴车开开停停,不时有乘客中途下车以后,邱杪睁开眼一看,果然已经到了镇上。 车上有几个要进古镇游玩的乘客,因为不认得路,问了司机好几次到了没有。当车开到了古镇侧门,乔映洲喊着要下车,邱杪起身跟了上去。经过那几个乘客身边,乔映洲告诉他们可以从这里下车,侧门不收取古镇游览的门票。 几名乘客一听可以逃票,立即跟着他们一同下车。 “从哪儿进啊?”下车以后,其中一个男生问。 乔映洲说,“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见到他们还在面面相觑,不知应不应该相信陌生人,邱杪往侧门的方向指,“那里就是侧门。现在门卫不在,可以随便出入的。进去就是古镇了。” 几个年轻的游客将信将疑地往邱杪所指的方向走,发现他们也是要往那里去,连忙跟上脚步,迅速穿过侧门进入了古镇,逃掉了门票。 古镇不大,邱杪来了两回已经把这里逛了个透。不过几乎他每次过来,都会发现镇子里多了新的商铺和客栈,大约又是哪户镇民将自家老宅租给了外地人做生意。 那几个游客一看就是学生,一个个看起来朴素又新潮,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他们几乎一路跟着邱杪他们,见到一座座简单、古老的房子,加上被雨水润湿后的古旧感,更显古镇的幽静偏安。 “你们是本地人吗?就住在古镇里。”其中一个剪着齐刘海的女生跑上来好奇打探。 乔映洲摇头,“我在这里经营客栈,店就在前面。你们是学生?” 刚才那个男生说,“嗯,我们从厦门过来的。老板,这里房价怎么样?可以去你的客栈看一看吗?” 眼下时间也晚了,邱杪看他们应该要急着找地方住。乔映洲遗憾道,“我家客栈已经预订完了,不过你们先去坐一坐吧。我可以给你们找别的客栈住,我朋友开的也不错。” 不辞辛苦从外地远道而来的学生党一见到春之屋就十分喜爱,在店面前的茶厅里休息喝茶,都纷纷表示不能在这里住太可惜了。 乔映洲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处理这段时间网上收到的订单。邱杪看他没时间顾及自己,在办理好入住手续以后,拿着钥匙自己去找房间了。 外边乔映洲和他们交谈甚欢,邱杪却为潮湿的房间感到发愁。他关闭了插在插座上的驱蚊器,打开空调的除湿功能,又要把窗户关闭。 谁知乔映洲的妈妈王明珠正在后院洗青菜,她发现邱杪在屋里,愣了一愣。 隔着散发着潮湿气味的木窗,邱杪礼貌地问候道,“阿姨好。” “嗯。”王明珠点点头,把洗好的青菜放进篮子里,刚要端走,又问,“你吃过饭了吗?” 邱杪摇头,“还没。” “哦。今晚吃面条。”她说着,拿着那篮子青菜离开了。 第20章 这晚邱杪几乎没能见到乔映洲的人影。他帮那几个学生党找客栈住,又为客栈里出了问题的网络而奔波,就连晚餐都迟迟没能回家吃。 王明珠煮好面,给儿子打了几遍电话催他回来吃饭,最后眼看面条要糊了,才冷淡地对一直坐在茶桌对面的邱杪说,“我们先吃吧。” “好。”邱杪拿起筷子,看了看面前已经把面汤完全吸收,一根根饱满而软绵的面条,犹豫了一下,还是夹了一筷子。筷子没能把面条夹起来,一用力,全断了。 镇子本就偏僻,手机网络信号差,待在屋子外面的时候感觉尚不明显,可一旦留在老房子里,就能感觉到信号非常差。别说是好一点的高速网络通道,就连平时打电话用的网络信号都不稳定。 客栈里的宽带网络故障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王明珠称一些住客离店以后在网上点评说店里没有网络,导致最近的订单比往年同期减少了不少。为了尽快恢复宽带,乔映洲几乎每天都去找古镇里专门负责宽带接通的那个人,但还是迟迟不见动静。 入夜以后,又下起了雨。邱杪因为手机信号问题,没办法上网,洗过澡以后便留在房间里看原本就下载在手机里的电影。 一部喜剧片还没结束,乔映洲从外面回来了。 “我给他包了两百块钱,明天应该就会过来弄了。”乔映洲在天井旁和王明珠说。 王明珠给他另外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挂面,连同筷子一起给他,“那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了,你晚上关好门。下雨天,这门关不太严实了。” 乔映洲坐在檀木茶桌旁吃面,乖觉应着,不忘提醒妈妈打伞时走路小心。 好不容易等到王明珠离开,邱杪才摘下耳机,从房间里出来。 有几个客人留在前厅喝茶闲聊,乔映洲则坐在其中一张茶桌边埋头吃面。他看到邱杪出来,笑问,“吃过了吗?” “嗯。”邱杪在他对面坐下,看到桌上一只木盒子里有开心果,便抓了两颗剥开吃。“那几个大学生怎么样了?住哪儿?” 他囫囵了几口面,“住力哥那儿。我顺便看了看寄卖在那里的干花笔记本,卖得还不错。不过这里太潮了,遇到下雨天,干花质量不好容易发霉。我让他晚上把囤货收好来,万一发霉就卖不出去了,浪费。” 邱杪好奇问,“怎么店里的WIFI用不了了?听你妈妈说,都拖了一个礼拜了,也没修复。” 乔映洲叹气道,“小地方都是这样了,一点点事情都得拖个十天半月,个人不收到些好处,就不肯干活。我晚上给他塞红包了,明天他肯定来。” 他焦急心烦的样子,让邱杪不禁想起了三江侗寨里那户同样是开客栈的人家。张叔和周姨好像没有他们母子这么着急。没有WIFI导致网上订单量下降,已经让母子俩操劳数日,可再想想张叔他们,店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听说是亲戚的朋友,也让免费住的。 不过,这大概也因为春之屋不是乔映洲自己的客栈。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老板,经营起来当然没那么多随心所欲的地方。 这天等乔映洲忙到结束,已经是深夜。邱杪所看的电影令他大失所望,他看着小说昏昏欲睡,偶尔听到几乎没有隔音效果的屋子里传来左邻右舍住客的声响。 他们走着木楼梯上楼的声音、在楼上房间走路的声音、彼此交谈的声音,邱杪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敲门声,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乔映洲穿着拖鞋走进来,便笑了。 “唉,猪宝宝,今天可累死我了。”乔映洲关上门反锁,坐在炕上唉声叹气,指了指后背,“给哥哥锤锤。” 邱杪忍住笑,跪到他身后给他捏肩膀放松。听到他受用得哼哼的声音,他笑着问,“舒服吧?” “舒服~”他享受地闭着眼,优哉游哉地说,“还是宝贝在身边舒服啊……” 邱杪小声道,“你别老这样叫了,这屋子跟没墙似的,被别人听到不好。” “不好?”乔映洲斜睨着他,幽幽问,“有什么不好?你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吗?” 邱杪好气又好笑,刚要把他的脸扳回去,他却忽然扑过来,把他按到了炕上。 他几乎惊呼出声,好在乔映洲捂住了他的嘴巴。看着他褐色的眼睛还有卷翘的睫毛,邱杪怔怔出神。 乔映洲满眼笑意,悄声说道,“宝贝儿,今晚咱们得轻轻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了邱杪的T恤里。他的手指是那么灵巧,对邱杪的身体格外熟悉,摸到了他胸口柔软的乳头,缓缓撩拨,便让那里变得坚硬挺立。 邱杪原本有些发凉的身体被他摸得发热。他把他的T恤往上堆,双腿跪在他的身侧,贴在他隐隐发抖的身上亲吻。湿漉漉的舌尖勾着邱杪左边胸口那颗不大的珠子,另一边则被乔映洲用薄薄的指甲轻轻撩拨着。 他在他的吸吮之下渐渐有些恍惚,双手不知不觉扶住了乔映洲的腰。乔映洲用一边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扣,拉下拉链,抓住邱杪的手让他往里摸。 隔着内裤,邱杪已经摸到了他肿胀激动的器具。他的掌心在上面抚摸着,令乔映洲也跟着颤抖起来。当他把舌头伸进自己的口腔,邱杪自发自觉地用舌尖勾住,在唇齿间与他加深纠缠。 “想死你了……”乔映洲着急地解开邱杪的皮带,把他的牛仔裤用力往下拽,“你摸摸,它也想死你了……” 邱杪已经摸到了。温热坚挺的茎身摸起来和乔映洲一样着急,邱杪握在手里,稍一套弄,便听到乔映洲难耐得在唇间嗯哼的声响。 “你想我吗?”乔映洲把他搂在怀里,也握住了邱杪兴奋的分身,用手里的动作一下一下地逼问他,“想不想?嗯?” 邱杪被他弄得晕晕乎乎的,双腿不知不觉间就摊开了。“想……”他避开他的吻,吃力地往下看,见到手中粗壮的东西,不禁扣紧了手指,快速滑动。 “噢,别……”他扯开他的手,混乱之中抓过润滑剂往邱杪的臀间抹。 他抬起腿勾到了他的腰上,向后仰着头,看着木质天花板的缝隙,感觉后穴慢慢被他的手指拓宽。“好了,已经好了。”邱杪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皱着眉说。 乔映洲喘着气,把他的腰牢牢抓住,“好,好,我进去,我这就进去……” 圆润湿透的铃口顶在已经变得柔软宽松的入口上,摩擦着上面细微的褶皱,迟迟没有进入。这让邱杪更加难耐,挂在他腰上的腿发虚,落到了两旁,却仍然以最大的程度张开着。 乔映洲试了几次,轻声提醒,“宝贝儿,放松啊……” 邱杪恍惚之间听不明白他所说的,“什么?” “我进不去。”他皱着眉头,又往里面顶了几次,“妈的。” 邱杪的腰身拧紧了,好不容易看到他迟迟没能进入的分身,心突然跳得特别厉害。 他的器官被包裹在套子里,显出光润的色泽,仿佛倔强地坚挺着,却没有办法通过敞开的穴口。乔映洲又用力试了两次,忍不住骂道,“我操,软了。” 闻言邱杪的心往下落了一截,挺起的腰也落到了坚硬的炕上。 “不行,今天太累了。”乔映洲嘟哝着,把套子取下来,跪在邱杪面前套弄了几次。 邱杪看着渐渐又挺直起来的器官,心上不免变得有些复杂。 “帮我吹一下?”乔映洲按住他的头,“帮我吹一下。” 他愣了愣,在头被压下来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同样已经没了劲的分身。邱杪舔了舔因为接吻而变得发干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去含住了他。 嘴里的东西像是海绵一样膨胀起来,邱杪往深处含,铃口顶到了喉咙,呛得他眼中泛出泪水。他不得不往外吐了一点,又用舌尖去勾勒铃口上的轮廓。 乔映洲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没过多久便又推开他,嘴里碎碎说着,“来了来了,让我进去。” 邱杪倒在床上,嘴巴里留着一些咸涩的味道。而他已经再度压开了他的双腿,戴上了另一个套子。 “我靠!”当分身再次在挤压穴口以后又被挤到缝隙里,乔映洲彻底趴在了邱杪身上,气恼地骂出了声。 邱杪心里空落落的,可他这样子又让他觉得想笑。他抱着乔映洲可怜兮兮的脑袋,轻声说,“算了,下次吧。” 他不甘心地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忽然坐起来说,“我帮你口。” “别……”邱杪还来不及阻止,他却已经俯身下来,把他整个都含进了嘴里。 乔映洲喉咙深处的柔软和细腻,让邱杪惊慌失色。 邱杪近乎抽搐地僵持在床上,只觉得他吞咽时的节奏不断摩擦着自己。那仿佛已经不是邱杪身体的一部分,可同时又和他的整个精神都紧密相连。 他痛苦的呜呼声令邱杪以为自己听到了生锈的琴弦发出颤抖的声响,邱杪为之战栗,浑身如同要通过他深喉时强大的容忍而奔向虚无。 第21章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在彼此都宣泄过后,剩下的只有疲惫和宁谧而已。到了后半夜,邱杪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睁开双眼却只见到满窗的黑暗。 他惊讶地发现乔映洲已经起床穿好了衣服,疑惑道,“你去哪儿?这还不到六点。” 乔映洲穿上T恤,说,“我去春之姐的房间睡。我妈妈六点就会过这里来了,不能让她见到。” 他们交往了这么多年,但乔映洲一直以来都向王明珠说,邱杪是他的好朋友。邱杪打了个呵欠,望着他穿上T恤以后从单薄的布料里透出来的蝴蝶骨发呆。 “你再睡会儿吧。早餐想吃什么?”乔映洲跪到床上,吻了吻他。 邱杪摇摇头,“你去睡吧,别管我了。” “不知道今天那个人到底来不来修宽带。”他还惦记着这件事,又说,“我和那几个厦门来的学生约好了,白天带他们四处逛一逛。” 这事情邱杪先前没听说。他下午就得坐高铁回去,听到乔映洲白天仍是没办法陪他,不免有些失落。 “我给你商铺的钥匙,你帮我去卖明信片呗。”乔映洲捏了捏他的下巴,“小媳妇。” 邱杪忍俊不禁,“不怕我偷你店里的东西?” “我的东西?你不就是我的东西吗?”他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盯着他看了片刻,又忍不住抱住他亲,“乖乖,你太诱人了。下回我一定干死你。” 邱杪刚睡醒,意识不太清醒,被他这么亲了一阵,只管敷衍应道,“好好好,我等着。” 乔映洲最后依依不舍地走了,邱杪听到他离开以后,又推开客栈另一扇门的声响。在依稀听到关门声以后,邱杪再度进入了梦乡。 中途尽管有其他客人出出入入的嘈杂声,还有后院用水的声响,但都敌不过邱杪浓浓的睡意。等他睡得自然醒过来,发现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别说去帮乔映洲看店,恐怕连外出再逛逛的时间都没有了。邱杪起床洗漱完毕,又洗了个热水澡,彻底摆脱了睡意。 算上去县城的时间,邱杪估摸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个中饭。当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湿漉漉的庭院里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还有古井上斑驳的青苔,邱杪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大懒腰。 可惜他的生活,这样舒坦的日子屈指可数。邱杪经过月亮门,在秋千架前看了看种在一旁的丁香花。这真是一间闲雅别致的小院,他拿出手机拍下了无数他觉得带着诗意的细节,全部都留在了他的镜头里。 没过多久,乔映洲的妈妈王明珠从外面回来了。她手里拎着菜篮子,径自往后院走,见到邱杪一个人在客栈里转悠,愣了一愣。 “王阿姨。”邱杪礼貌地问候,“出去买菜回来?” 王明珠神情淡漠而古怪地看了看他,嗯了一声,问,“乔映洲呢?” 他回答道,“应该是和昨天来的几个学生出去了,还没回来。” “哦。”她应完这声,当邱杪是个陌生住客一般留在了外面,自己则走到后院去了。 乔映洲的父母在他儿时就离异,他由王明珠拉扯长大。小的时候,几乎王明珠到哪里,乔映洲就跟到哪里。邱杪在认识乔映洲后不久,便见到了他的单亲妈妈。 王明珠待人和蔼可亲,笑容亲切,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故而能生出乔映洲这样英俊的儿子也不奇怪。邱杪记得自己刚认识王明珠的时候,她待自己非常客气友好。每逢邱杪上家里来,王明珠都会主动留他下来吃饭。 后来,很快就变了。尽管这件事没有人说破,可邱杪看得出来,王明珠已经识破了他和乔映洲之间真正的关系。不过,乔映洲倒还是隐瞒着,邱杪有的时候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会儿王明珠已经在水池旁择菜,即将准备午餐。邱杪心知她没有将自己也算在分内,于是回房间拿上钱包,走到客栈对面的米粉店里吃一碗简单的手工米粉。 农家自制的米粉宽度粗细难免无法控制,可粗糙的手作却有着淳朴的口感,加上酱油、豆豉这样简单的佐料就返璞归真,回味无穷。邱杪没花一刻钟,便把满满的三两米粉吃了个精光,连汤底都不剩。 他满足地打了个嗝,用纸巾擦了擦嘴巴,远远瞧见王明珠不知何时站在了客栈门口,正神色幽怨地盯着自己。邱杪愣了一愣,只见王明珠用她那双和乔映洲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转身快步走回了客栈内。 在这一次以前,邱杪不止一次地看到王明珠这样看自己。他曾向乔映洲提起过这件事,可乔映洲说,王明珠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从小到大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只要是和他关系亲密的朋友,都会引起王明珠的危机感。 邱杪把米粉钱交给老板,在网上订了回去的车票,给乔映洲打了个电话,问他人在哪里,告之他要离开。 乔映洲在电话里让他等一等,自己很快就回来。 客栈里已经能够闻到后院飘来的饭菜香,王明珠还在悉心准备着自己和儿子的午饭。邱杪收拾好行李,坐在柜台旁等着完成退房手续。 等了不到十分钟,乔映洲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回来了。他看到邱杪仍坐在客栈里,松了口气。 “退房了。”邱杪笑着把钥匙还给他。 乔映洲往后院里眺望了一眼,绕进柜台里,打开电脑见到还没与网络连通,不禁谩骂了一声。“拿了钱不干活啊!” “大概下午会来吧。”邱杪站在柜台外面,无奈道。 他沉了沉气,“你等等,我送你出去乘车。”说罢,他拿上钥匙走到后院,对王明珠说,“妈妈,我送邱杪出去坐大巴。” “这都要吃饭了,还去?”王明珠不满道。 乔映洲仿佛故意忽略了她的不满,只管说,“我出去了。” 由于习惯了离别,再次道别时也没有太多的依依不舍。邱杪上车以前和乔映洲约定下个周末要是有时间,还过来找他。 “到了发消息。”乔映洲站在车窗旁,对他挥挥手。 搭乘最后一趟回程的高铁,要是一切顺利,回到酒店大概也就是晚上八点。邱杪打算下了车再解决晚餐,所以当晚饭时间车厢内提供餐点时,他选择戴上耳机继续找手机里已下载的电影看。 这部电影是年初境内上映的好莱坞大片,上映那段时间反响良好,票房一路飙高。当时邱杪的确看到社交软件里都是朋友们关于这部电影的观后刷屏,不过一直到电影下档,邱杪也没有机会进入影院观看。 现在借着手机并不宽大的屏幕看,仍然能够感觉到电影中引人入胜的紧张气氛,耳机里刺激神秘的配乐扣人心弦,结局戛然而止,回味无穷。 邱杪看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头才发现周围的人个个都表情烦躁,车厢尽头还有人围着乘务员,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仔细一听周围议论的声音,邱杪才恍然发现原来列车已经停止行驶一个小时了!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下车离站,但眼下窗外黑乎乎一片,也不知停在了那片荒郊野外。 乘务员顶着压力接受乘客们的投诉和恐吓,涨红的脸几乎要哭出来。但这无济于事,列车长一遍一遍地在车厢广播里说明,因为设备故障,现在列车是临时停车,目前工作人员已经在抓紧时间排查故障,请乘客们坐在座位上耐心等候。 这样的话通常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有乘客要挟再不开车,就要砸开车窗户跳车。 邱杪看完了电影才得知列车晚点的消息,也开始坐立难安。车内密闭的空气导致空气的流通不太顺畅,恐怕是电力系统也故障了。 有适应不了环境的小朋友在车厢内哇哇大哭,不管长辈如何安慰都没有用。渐渐地,就连年长的大人也没了耐心,虽然没有哭出来,可催促、抱怨的声音也足以掩盖孩童的哭闹声。 邱杪同样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可他闹不起来,只能像其他很多人一样,坐在位置上无力接受现实。偏偏手机快要没电了,他没带移动电源,车上的直流电插座也停止输出电力。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用手机看完了一部电影,不太确定现在的手机电量能不能撑过自己下车。 渐渐地,就连车厢里的供电也减弱了,甚至有大人也哭起来。邱杪被闷热的空气弄得心情烦躁,终于忍不住问路过的列车长有没有什么消息。 列车长满脸疲惫地道歉,也显得特别无助。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小时。车厢突然亮了起来,乘务员四处奔走确认消息,而列车也缓缓开动了。 在所有人的庆幸声和欢呼声中,邱杪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趟车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足足三个小时,等到邱杪走出车站,看到的已经不是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沉睡的街道静悄悄的,除了从出站口涌出来的乘客被还在等生意的摩的司机拉客以外,似乎没有了别的生气。 邱杪饥肠辘辘地站在路旁等出租车,车没等到,胃先因为过度饥饿而隐隐作痛起来。他转念打算在附近找一家餐饮店吃点东西,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那家常来的米粉店。 此时附近的餐饮店大多都已经停止营业了。邱杪来到门前,才发现拉闸门已经拉上,只不过里头的木门没关,所以从远处看才能见到明亮的光。 他正遗憾,又惊讶地发现周弋居然坐在店里头。 第22章 已经打烊的店面看起来干净整洁,没有了白天的嘈杂喧闹,在白色的灯光下,每张桌面都余留着一些擦不掉的油光。 邱杪正在离开或打招呼之间犹豫,正在和朋友交谈的周弋抬起头,发现他站在拉闸门外面。 他惊讶地望着他,拿起手杖走过来,拉开了闸门。 “你们打烊了吧?”邱杪才问完,肚子就先不争气也不礼貌地响了。他一愣,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还在营业,就走过来了。” 周弋看着他,说,“我爸妈都回去了。厨房里有晚餐吃剩的饭菜,你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吃吧。”他说完,已经让开了进门的道路。 邱杪走进店里,发现刚才和周弋一样坐在餐桌旁的两个男人,又忙回头说,“会不会打扰你们了?” 餐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刚才看到周弋似乎在和那两个人讨论着什么。 “没关系,两个朋友而已。”周弋重新拉上了闸门,把邱杪往厨房里带。 邱杪经过餐桌旁,余光见到那两个男人正一脸狐疑不解地打量自己,又都礼貌地冲自己微笑,忙也对他们笑了笑,算作打招呼还礼。 周弋打开厨房的灯,从冰箱里端出一条几乎不曾动筷的清蒸鲈鱼,“米饭还在电饭煲里。你吃鱼吗?” 邱杪冒昧来访,还要吃他家的剩菜充饥,怎么可能还挑挑拣拣?他连忙点头,接过周弋手里的盘子,说,“我自己来就好,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行。鱼你放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能吃了。”周弋给他找出了碗筷,放在流理台上,然后将他留在了厨房里。 电饭煲里还剩下大半锅米饭,邱杪又看看那条清蒸鲈鱼,想了想,走到厨房门口问,“周弋,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吃个宵夜?我把饭做成泡饭。” 周弋意外地看看他,转而问坐在对面的两个朋友,“你们吃不吃?”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笑。其中一个说,“正好饿了。” “那麻烦你了。”周弋回头对邱杪说。 他笑了笑,“没事儿,顺便的事。” 周弋晚餐没吃几口,和刘羡、连阳平讨论剧本讨论到现在,也饿了。可他为人很懒,惯于在这种事情上亏待自己,所以宁可饿着也没有考虑过找点东西吃。 就这么意外地得到一顿宵夜,周弋神情放松了一些。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了一下,沉吟片刻,正打算说点什么,却发现对面两个人直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 “干什么?”周弋已经猜到了一二,冷冷问道。 连阳平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问,“新男友?” 周弋眉头一蹙,淡淡道,“别胡说,他有男朋友的。” 刘羡好心道,“可以谈了,都过了这么长时间。” “嗯。”周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听进去似的,说,“所以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讨论工作呢?” 因为熟知周弋的个性,连阳平和刘羡面面相觑,都聊表遗憾地叹气。 邱杪将清蒸鲈鱼的汤汁倒进煮沸的开水里,又将鱼刺剔除,剩下的鱼肉全部倒入了锅里。泡饭很容易做,不需要花太长时间,加入米饭用中小火煨个十来分钟就能够出锅了。 他站在炉子边上等,时不时听听外面在讨论些什么。 没听一会儿邱杪就听明白了,原来那两个人也是编剧,正在和周弋讨论剧本剧情。邱杪还是第一次见到编剧工作,对此充满了好奇,发现他们工作时的状态和自己所想象的并不一样,又感到十分惊诧。 “阿兰这个角色……”连阳平对着笔记本上的文档,愁眉苦脸,嘴巴努了一会儿,才松口说,“周弋,现在女性平权运动搞得挺起劲。这剧虽说没有女主角吧,可她的戏份是女性角色里最重的,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整个剧对女性的态度。命运写的这么颠沛流离,又一直被压榨欺骗,毫无反抗之力。这样恐怕会引起相当部分女性观众的不满啊!” 刘羡却不以为然,在一旁半开玩笑道,“她们哪里有空不满啊,估计根本就注意不到这剧里还有女人,净看男主和男配飙戏了。” “你可真别小看观众,每一个都是火眼金睛。一点点小苗子都能造出浪来!”连阳平瞪他道。 周弋的手半拢在唇边,垂眸思索了片刻。 刘羡也建议道,“周弋,要不你改改?现在挺流行能干的女主角,最好是能和男主角并肩作战,再好不过了。” “但你认为,封建社会里能做到这点的女人有多少?”周弋反问。 连阳平加重了语调,“所以才要塑造典型啊!” 周弋不予苟同。他态度坚决地摇头,“我不要典型。这是一个建立在封建社会背景下的故事,里面的人不应该有太过超前的思想,他们所受的教育、所传承的固有思维不允许他们这样。” 连阳平狠狠沉气,道,“这样不行。我们做这个剧不是为了还原那些腐朽的精神。不管什么时候,提倡先进的思想,做出值得探讨的部分都是至关重要的。” “我没说要一味还原。”周弋抬眸,冷冷道。 刘羡眼见连阳平要发火,连忙按住他,劝道,“诶,别急别急。听听周弋怎么说,他还有话要说。” “我觉得应该让我的助理坐到旁边来,让她听听是怎么回事。”周弋淡漠地说完,又道,“对抗既定命运是永远的主题,解放思想试图创造另一种生活,这一点我同意。女权可以在作品里表达,我没意见。但是,每个时代的女性都有自己追求平等的方式。要么祝英台女扮男装读书,要么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都是对不平等的反抗。可我不愿意让我的角色像个从现代穿越回去的万能女主一样,终日争分夺秒要拯救世界,碾压男人也碾压女人,非要傲视群雄才甘心。如果她是这样的个性,她根本不可能答应和亲。她能自己当女皇帝,宫斗、权斗都能写五十集。” 听到这里,刘羡噗嗤一声笑了。他拍拍面红耳赤的连阳平,说,“行了行了,周大编剧息怒。连大编剧也是为了你着想,怕你被观众骂不是?” 周弋冷哼了一声,“我也没少被骂,尽管来好了。” 他们争论之间,邱杪把鲈鱼泡饭做好了。他直接把热气腾腾的锅子端出来,放在另一张餐桌上。 刘羡一闻到宵夜的香味,马上跳了起来,乐滋滋地跑进厨房找碗筷。 “先吃宵夜吧。”邱杪盛好了四碗泡饭,看刘羡已经端了两碗,则把另一碗端给了周弋,“小心烫。” 周弋抬眸瞥了他一眼,“谢谢。” “不客气。”邱杪坐在旁边的餐桌旁,拿起羹匙舀了一勺带了鱼肉的泡饭,吹走上面的热气,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美味的鲈鱼泡饭驱散了初秋深夜淡淡的凉意,原本日光灯下冷冰冰的餐厅变得有了一些些温度。 编剧们停止了对剧本的讨论,优哉游哉吃着泡饭,闲聊起剧本的选角问题。邱杪起初只是在一边好奇地听,发现连阳平看向自己,愣了愣,忙道,“需要我回避吗?” “诶,不用啦。也就是些八卦而已,真真假假你别往心里去就行。”刘羡叫住已经端起饭碗要起身的邱杪,又夸奖道,“你好帅啊,不当演员可惜了。是演员吧?” 最近邱杪总是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他再度落座,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 “真可惜……不过,这年头整容的人这么多,长得好看不稀奇了。啊,不好意思,不是说你整容啊,你一看就是纯天然的。”刘羡冲着邱杪挥手表示自己语意的确定,又转而向同事八卦说,“但是有脸又有戏的,真是一年比一年少了。整个娱乐圈放眼望去,还是咱们秋棠的学院派能偶尔出几个这种?可惜公司这种规定,要火起来也难啊!” 连阳平漫不经心地舀泡饭吃,“都混到秋棠的学院派了,根本不会在乎火不火吧?” “也是。”刘羡撇撇嘴,羹匙往碗里一敲,“男的再多几个像袁湛这样的就好了,女演员再多一些像李明槿那样的。对了,顾导他们选角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确定阿兰让谁演?钟莎莎的气质很符合,试过镜了吗?” 邱杪忍不住插嘴,“钟莎莎,是演《紫荆》的那个吗?” “对呀,你看过她演的戏吧?觉得怎么样?”刘羡笑问。 邱杪赧然笑笑,“我不太懂,就是觉得她漂亮,跟她的同龄人也不像。” “是可塑性高。”周弋说道。 他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连阳平撇撇嘴,打消了刘羡的念头,“别想你心中永远的女一号了。可靠消息,现在就两个人争这个角色——夏星辰和徐茜一。这俩人的知名度都比钟莎莎高,而且常拍电视剧,熟悉制作流程,凌总也觉得挑这样的人合适。” “又是夏星辰?!”闻言,刘羡不禁翻了个白眼。他立即看向了正在吃泡饭的周弋,冲连阳平挤了挤眼睛。 连阳平恐怕此时才想起周弋和夏星辰之间的纠葛,忙说,“不过她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凑热闹演什么少女?估计是没戏。” 那件事都过去三年了,可现在他们还是尽量避免在周弋面前提到夏星辰,可见那件事的确是真的了。邱杪听他们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剧本上,无暇再吃宵夜闲聊,自己则尽快把泡饭吃完,收拾了自己的碗筷。 “那个,周弋,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邱杪从厨房里出来,背上包,笑着说感谢。 周弋这才发现他收拾好了东西,只剩下他们桌上有三碗没吃完的泡饭了。“我才谢谢你,你不来,我们没东西吃了。” 刘羡看看时间,“哟,都快一点了。你还走呢?留这里睡呗,反正床上有空床,我们今晚是不休息的了。” 听到他们要通宵熬夜,邱杪暗暗惊讶。他还是说,“不用了,我出去打个车就能到。你们忙吧,再见。” 周弋腿脚不便,是刘羡走到门口送邱杪,然后从里面拉上了闸门。隔着拉闸门,邱杪远远地朝周弋又笑着挥了挥手。 他走在路口,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车,加上一点小费,很快就有司机回应了。一碗鲈鱼泡饭,吃得邱杪胃里暖融融的,十分满足。 回到酒店,邱杪洗了个澡便倒在床上要睡了。他想起要给乔映洲发消息,又掏出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接上电源。稍微等一等,手机便开机了,从手机屏幕上挑出来的是周弋发来的消息,问他到了没有。 邱杪说自己已经回到酒店,洗了澡即将上床睡觉了。 周弋问:怎么会这么晚? 想到原因,邱杪叹了一声,如实回答:车晚点了三个小时。我真是幸运,坐高铁都能晚点这么长时间。这条消息发完,他又问:你们刚才在讨论哪个剧本? 周弋:《太微垣》,秋棠明年的历史剧。上回和你说过,还记得吗? 邱杪当然还记得,问:记得。那两位就是和你合写剧本的编剧吧? 周弋:对,留山羊胡那个叫连阳平。胖乎乎的那个叫刘羡。 他不禁笑了,写道:看来编剧还有各种各样的。 周弋:嗯,是。挺晚的了,早点睡吧,晚安。 对突如其来的道别,邱杪愣了一下,想想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也发送了晚安。这条消息发送成功以后,邱杪在消息箱里找到乔映洲的名字。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两天前。邱杪说自己回到酒店了。 第23章 国庆假期,全国人民都在筹划着出门旅游,放松身心,而邱杪却因为工程项目必须留在项目部加班。这样的工作基本上和节假日扯不上什么关系,唯一可以期盼的就是施工项目结束以后的那次长假,但也有可能非常短。 邱杪原本打算要去横店找弟弟,又或者找两天再去贺州古镇看看男朋友,奈何都无法成行。节前,乔映洲还因为他没有时间一起去九寨沟而抱怨,只是他们没有吵起来,毕竟这么多年,乔映洲已经习惯了。 如果不是事先听到有关于升迁的风声,邱杪应该不会如此积极。尽管在项目部的生活节奏比较宽松,可没有规律,常常要起早贪黑,而工资收入又要参照当地的收入标准,总比不上在北京总公司。 要是能够在这次短期项目以后顺利回北京,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邱杪跟几个同事一起忙过了这个假期。可当真正的调令通过公司官网公布,邱杪才落了空。这次项目部的确有人要回总公司,不过不是他,而是潘祖凡。至于邱杪,则作为项目部经理留在了原驻地。 潘祖凡离开以前,和同样升职的邱杪一起请项目部的全体同事大吃了一顿。结果和往常每一次聚会一样,所有人都喝得人仰马翻地回酒店,基本上忘记了酒席上发生的事情。 邱杪在醒过来以后,看到潘祖凡给自己发的消息。已经回到北京的他提醒邱杪,上次的团购券就要到期了,让他记得去吃。 这个吃货。邱杪坐在床上,看着他的消息哭笑不得。 不止是潘祖凡,手机应用也给他推送了消息,提醒他团购券即将到期,请尽快消费。邱杪看着这张两人餐券,因为前一晚喝醉呕吐而空荡荡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疼。他估摸着,现在自己说不定能吃完两人份。 饶是如此,邱杪在喝下一杯热水以后,还是在手机里找寻能够一起去吃饭的人。平日里,同事当中邱杪只有和潘祖凡关系亲密一些,现在他走了,连个一起约饭的人都没有了。邱杪打着呵欠,看到屏幕下方是和周弋的对话,最后一句是一个多星期前自己说的晚安。 也不知道周弋还在不在本地,邱杪怀着试试看的想法,给周弋发送了消息。他很快回复了,人还在本地,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邱杪心里庆幸,连忙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 周弋:周末是几号? 邱杪算算日子,回答:好像是20、21号吧。 过了片刻,周弋回复:20号我没有时间。 他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往上滑动了他们曾经的聊天记录,邱杪很容易找到了上一次自己约周弋吃饭时,他也曾说过20日没有时间。那时他说,自己要去北京。 邱杪想了想,问:要去北京? 周弋:嗯,对。 难道编剧也像他们一样,每个月都有固定述职的日子吗?邱杪莫名其妙,又想到周弋就算述职也不应该是回北京,于是更糊涂了。这毕竟是个人私生活,邱杪无意追问,便问:那你19号还在吗?星期五。 周弋:嗯,可以啊。可是你还没说有什么事。 邱杪一愣,噗嗤笑了。他连忙说:是想约你吃饭,阳光广场的大茴香,越南菜。去吗? 周弋:又有饭吃了?当然去。 他这随和的态度时常让邱杪想不起他的真实身份。写剧本的人怎样也算是半个艺术家吧?脑子里装满天马行空的想法,和现实生活有些隔阂。 在认识周弋以前,邱杪想象中的编剧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在真正结识以后,周弋总给他一种邻居家朋友的感觉。——尽管他心情差的时候,又会表现出可怕的乖戾。 到了星期五这天,邱杪视察工地进度以后,回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服,却因为这样而赶上了下班高峰期。 路堵得水泄不通,他只能坐在出租车里干着急。生怕周弋已经到了,邱杪给他消息,让他如果先到了就找地方坐一坐。 谁知周弋却发来消息说,自己也还在路上。 顿时,邱杪松了一口气。 又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邱杪下车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他几乎等不及司机找零钱,人已经下了车。一拿到发票和零钱,邱杪甩上车门就往商业广场里跑。 刚进正门,邱杪就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周弋。 周弋见到他气喘吁吁,不由得笑道,“急什么?” “我怕你等太久了。”邱杪吃力地咽了一下喉咙,呼吸间还带有酸涩感。他擦擦汗,掏出手机一看先前用软件应用排的号,不禁愣了一下。 周弋好奇问,“怎么了?” “还要再等四十分钟。”邱杪把手机给他看。 周弋一看又笑了,说,“你瞧,白跑了。” 对此,邱杪也很无奈。毕竟是周末,配套设施完全的商业广场里随处可见出门逛街休闲的人,特别是到了饭点,进进出出都是人。 反正如果排到号,手机里会收到短信提示,邱杪看看附近,说,“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个咖啡什么的?” 旁边就是咖啡馆,周弋无所谓,“行啊。” 听罢,邱杪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推开了身后咖啡馆的玻璃门。 这个时候,位于人流汇集处附近的咖啡馆同样也是生意兴隆,乍看之下连空位都没有。邱杪他们排了一会儿队,才来到了收银台前。 “晚上好,需要点什么呢?”柜台收银员笑容甜美,声音也甜。 邱杪要了一杯自己常喝的无糖香草拿铁,也问周弋要喝什么。 周弋没有多看选项,熟门熟路地回答,“无糖香草拿铁,加一份浓缩咖啡。用脱脂奶做。” 收银员一边复述着他们的要求,写在了纸杯上,又问,“还需要吃点什么做搭配吗?我们的香草奶油可颂在做活动哦。” 邱杪看看周弋,发现他毫不动心,则说,“加一个可颂吧。”也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吃上饭。 旁边给他们配餐的另一个服务生笑着问,“不要两个吗?” “为什么要两个?”周弋奇怪道。 女生眨眨眼,笑说,“好事成双嘛。” 周弋恐怕不觉得这是个成功的笑话,他没跟着服务生一起笑。邱杪见服务生脸上的笑挂不住,便说,“一个就好了,谢谢。” 结果当真如邱杪预料的一样,手机应用好像发生了故障一般,排队等号的数字迟迟减不下去。他们来到越南餐馆前的休息区坐下等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座。 好在邱杪买了可颂填肚子,否则这会儿得饿得胃疼。网上这家店的评价很不错,点评的网友纷纷表示需要提前预定,否则需要排很长的队伍。邱杪正是看到这样的信息,才在网上排队,没想到仍然需要久等。 “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吃饭?”周弋看他掏了好几遍手机查看,问。 邱杪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是之前团购的券,周日就过期了,想赶在过期前消掉。” 周弋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笑着摇了摇头。 他杯子里的咖啡就要喝完了,邱杪不禁看了好几次周弋拿着咖啡纸杯的手,发现他的手苍白得十分好看。修长的手指,指甲剪得平整干净,骨架也像是经过了精雕细琢一样。 邱杪还以为,只有玩乐器的人才会有这么好看的手。“你是不是会什么乐器?” “嗯?”周弋摇了摇纸杯,“不会。怎么这么问?” 他赧然笑说,“我见过几个人的手,也像你的手这么好看。他们都会乐器。” 周弋微微歪着头,仿佛在考虑他说的话,又问,“那你呢?你学过什么乐器吗?” “不会,小时候家里穷,能交上学费就不错了。哪儿还有钱学那些?”邱杪说着,也摇了摇纸杯,发现咖啡喝完了。 周弋看向他拿杯子的手,说,“可是,你的手也很精致。所以,手好不好看跟会不会乐器没有必然联系?” “诶?”邱杪不禁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两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 这家餐馆的越南菜算得上是邱杪来到本地以后,尝试过最好吃的。为此也不枉他们长时间的等待了。 他看周弋也吃得很满意,顿时觉得这顿饭没有白请。邱杪也发现了,看周弋吃饭基本上看不到大快朵颐的情形。好像不管是吃什么,周弋用餐的模样都很淡定,简直没有办法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饭菜究竟好不好吃。 “你喝冬阴功汤是这个表情,吃春卷也是这个表情。”邱杪看他慢条斯理地把柠檬粉捞进碗里,托着腮奇怪道,“吃到柠檬也是。” 周弋抬眼问,“什么表情?” 邱杪皱眉说,“就是面无表情。你吃这个柠檬不觉得酸吗?怎么还能够这么淡定?” “酸是酸。”周弋指了指自己的侧脸,“酸到牙根了。” 他疑惑道,“难道是强装镇定?” 周弋忍住笑,拿起茶杯喝茶,点了点头。 见状邱杪不禁怔了怔,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笑了。 “待会儿你还有什么事吗?”周弋放下杯子。 工作上的事情在下班以后邱杪想也不愿意多想,自己一个人又能有什么事?他摇摇头,“没有了。” 周弋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建议道,“吃完饭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最近有挺多新片上映的。” “好啊。”邱杪已经很长时间没进电影院看电影了,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至于孤零零坐在放映厅里,他当然乐意。 第24章 从暑假期间开始上映的好莱坞大片目前已经在国内创造了近十亿的票房,到现在还在火热上映当中。先前也有同事相约要几个人一起到影院观看这部电影,但邱杪看不是自己喜欢的科幻题材,便拒绝了。 眼下订电影票,邱杪发现上映的电影里面除了这部好莱坞科幻大片以外,只有另一部国产片的评分是高的,题材也是邱杪喜欢的剧情片。可他看到主演是夏星辰,还是犹豫了。 “我们看这个吧?”邱杪把手机里的电影介绍给周弋看,“听说特效做得很好。” 周弋看到了科幻大片,意外道,“你喜欢看这种片子?行啊。” 他选了最近的场次,一看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几排一些角落的位置。不过在问过周弋以后,他表示自己无所谓坐哪里,于是还是把电影票连同爆米花套餐一起买下来了。 电影院售票大厅里还摆放着这部大片里面出现的英雄造型画板和怪物玩偶,不少观众站在这些画板前面合照。 邱杪看到有女孩子正在一块英雄男主角大型画板前面做出嘟嘴的表情,让男朋友给自己拍照,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网上评论里说到的美国商业英雄片会出现的价值观、宏大的场面、逼真的特效,在电影里都一一呈现了。观看电影的过程中,每次遇到刺激的冲击画面和扣人心弦的剧情,邱杪都能听到附近观众发出惊呼的声音。 坐在他们后排的观众应该是已经对剧情有所了解,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时不时向他身旁紧张的女士解说接下来的剧情。邱杪本就看的兴趣缺缺,再听到身后三不五时的剧透,更是没了心思。 他偷偷斜过眼睛,看向坐在身边的周弋,惊讶地发现他打了一个呵欠。 “今天没有午睡,有些困了。”周弋发觉自己犯困被抓到正着,解释道。 看这样的电影也能犯困,可见剧情也没有对他产生吸引力。邱杪打开手机看时间,见到已经过了零点,问,“要不别看了?挺晚的了,看完得快一点了。” 周弋一怔,问,“你不想看完吗?” “我无所谓。”邱杪摇摇头。 周弋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杖,“那我们走吧。” 邱杪连忙打开手机的灯光照亮脚下的路,带上他们还没吃完的爆米花和可乐,跟在他身后,猫着腰一起退出了放映厅。 一从放映厅走出来,空荡荡的走道上霍然开朗。这个时候还没有别的电影散场,同时也没有别的电影在等待开场了。无论是售票大厅还是通道走廊,都是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 邱杪丢掉了吃不完的零食,不禁觉得花钱看这部IMAX效果的电影有些失策,自己不喜欢也就罢了,连周弋也不喜欢。 扶手电梯已经停用,他们乘坐观光电梯下楼。看着玻璃箱外被霓虹灯渲染成漆红色的天空,周弋忽然问,“为什么选看这部电影?看得出来,你也不是很喜欢。” “呃。”邱杪也为自己的失策而感到尴尬,讪讪一笑,“因为其他的片子看起来都是烂片。” 周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想了想,说,“但《柃花冬蜜》的评价很高,去年在国外电影节上映的时候,反响也不错。” 《柃花冬蜜》正是夏星辰主演的那部剧情片,电影介绍里说,夏星辰凭借这部影片获得了电影节最佳女主角提名。不过,正因为是夏星辰主演,邱杪才刻意避开了。没想到周弋会主动提起,他不免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困扰,只好腼腆地笑了笑,说,“我看是夏星辰主演的,以为你不喜欢。” 听到这话,周弋多看了他几秒钟,才说,“这倒没什么。她的戏很好,这是真的。” 午夜以后的月光十分美,消遣了他们等待出租车到来的时光。 出租车司机先后将邱杪和周弋送回各自的住处。邱杪在中途下了车,对仍然坐在车内的周弋说,“今天谢谢了。” “别客气。晚餐挺好吃的,还得多亏你招待。”周弋对他微笑,说,“下次换我请你吃饭吧。” 邱杪笑着点头,“行啊。那我先上去了,再见。” “再见。”周弋伸出手,拉上了车门。 车门关上以前,邱杪看到了他被白月光照得缺失血色的手。 随着潘祖凡的调动、邱杪的升迁,项目部总工程师的职位出现了空缺。为此邱杪只能暂时包揽了两份工作,每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日子熬了十天半个月,项目部终于盼来了新任的总工程师。和预想的不一样,总公司并没有从项目部既有的工程师当中进行挑选,而是空降了一位别的项目部过来的总工。 这人还是邱杪的校友。邱杪去接机那天,和他在机场大巴上闲聊了几句,当他得知邱杪是自己的学弟时,顿时感到非常亲切,很快就和邱杪称兄道弟。 “你工作几年了?”马福朝给项目部的新同事们带来了义乌特产拔丝麻花。 邱杪先前已经让人把办公室打扫干净,说,“也有四五年了。” 马福朝惊讶之极,“嚯!厉害啊,本科生毕业四五年就当上了项目部经理!” “也还好。西南偏僻,没什么人愿意来。”邱杪谦虚地说。 他则不以为然,道,“怎么会?这个项目部的绩效在我们公司能排上前三吧?我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不过没想到你那么年轻啊,哈哈!” 邱杪还是谦逊地低头笑。 “结婚没有?”马福朝将自己的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闲聊道。 他摇头,“还没。” “拼事业?”马福朝像所有一般人一样猜测,又转而朝工位上的同事们说,“喂,大伙儿!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馆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去吃一顿!” 起先同事们都对空降而来的总工程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充满了好奇。听到他这么自来熟,一个个面面相觑,马上就有人欢呼起来,纷纷出谋划策,订下来饭局的地点。 邱杪早习惯了走工程项目的人多是这样,离不开酒池肉林。他们这还算好的,听说一些项目组在偏僻山区里,一年到头都未必见到几个人,就算月入上万也未必找得到地方消费,还少不了聚众打牌,小赌怡情的娱乐生活。 订下了吃饭的地点,工作还是要继续拼命。邱杪打算先带马福朝去市郊两个比较近的工地里视察工作进展,事不宜迟,等马福朝稍作休息片刻,他们便出门了。 每次从工地离开,原本模样再整洁光鲜的人也会变得灰头鼠脸的,谁也不能例外。见到工地里辛苦工作的施工队工人,马福朝的态度也同样热络,人一到就先给大家派烟,几句话功夫立刻和施工队打成一片。 邱杪看他个性这么开朗直爽,也就对今后工作的开展放心了。说不定他来以后,邱杪也能够少往工地跑,可以多留点时间处理跟投资商、管理部门之间的关系。 马福朝和工人们聊天的时候,邱杪收到了周弋发来的消息,问他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邱杪有些意外,问:什么事呢? 周弋:想请你吃饭。 这让邱杪为难了。他也很奇怪,明明不是周末,为什么周弋会想到要一起吃饭?邱杪只好说:今晚不行,项目部来了个新同事,今晚他请大家吃饭。我不好不去。 周弋:这样吗?真可惜。我的剧本写好了,明天要回上海,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回来,所以想要临走前先把欠的饭给请了。 听说他要回上海,邱杪愣了一愣,不禁为刚才说的拒绝感到后悔。可是,他也不可能为了和周弋吃一顿饭而忽略和新搭档的联络。邱杪思忖片刻,回复说:但是没有办法了,下次吧。还会有机会的。 周弋说:嗯,那下次再说吧,这饭我先欠着。 邱杪不由得微笑,说:我也会记得的。 话虽如此,邱杪却隐约觉得他们之后不大可能有机会见面了。晚上,邱杪和同事们共赴新任总工程师的饭局,去的居酒屋。席间又吃了不少刺身和寿司,大家不负居酒屋的美名,都喝得酩酊大醉。 马福朝也非常能喝。——邱杪没见过有哪个走工程的工程师是不能喝的。每个月为了促进工作,加强单位之间的联系,酒菜统统少不了。就算一开始没有酒量,也会渐渐练出海量来。就连邱杪自己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不过,他到现在还掌握不了那些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劝酒方法,都是一口闷居多。 在某个和开发商痛饮后宿醉的早晨,邱杪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要前往火车站接乔映洲。 因为已经连续好几个周末,邱杪抽不出时间去贺州,乔映洲只得找了借口从客栈里出来了。这还是乔映洲开始经营客栈以后,头一次来找邱杪。他一来,就在出租车上问邱杪这座城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柳宗元以前不是在这里当过官吗?应该有一些名胜古迹吧?我看网上,好像周围还有一些少数民族的村寨作为旅游景点在开发。”乔映洲是做了功课才来的。 邱杪一听便知他想知道的是什么,说,“名胜古迹这种,好像有一个罗池庙吧。还有一个古城墙,不过没什么人去。你要是想去看看,咱们明天去呗。” “行啊。”乔映洲揉了揉肚子,“好饿。” 邱杪看也快到午餐时间了,“到酒店放了东西以后,出来找东西吃吧。” 闻言,乔映洲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想吃肉了。” 他听罢愣了一下。 幸好午后酒店楼层里没有人,也碰不到已经完成作业的卫生阿姨。来到房间门口,邱杪刚把房门刷开,乔映洲立即搂住他的腰,把他推进了房间里。 火热的吻和焦灼的手臂把邱杪紧紧禁锢在门背后,他甚至来不及把房卡放进卡槽里接通电源。 乔映洲还背着包。他一面热情地吻着邱杪,一面将包卸下来丢在一旁。 邱杪睁大了眼睛,感受着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灵活的翻动,揉搓着他胸口的手也似是会点火一样神奇。他被吻得气喘吁吁,觉得已经天旋地转。 “啊呀……”乔映洲喘着气,那双仿佛蒙着薄薄雾霭的桃花眼揪着邱杪的目光不肯放,手在下面摸到了他的两腿之间,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已经自发自觉发涨的部位。 邱杪呼吸一凝,不禁像是啃咬一样吻到了他的嘴唇上,带着迫不及待的催促。 乔映洲比他更加着急。他低头快速解开了邱杪的皮带,将他的内裤和牛仔裤一起扒下来。 看到自己下身直挺挺的东西,邱杪一下子涨红了脸。 而乔映洲看到以后,眼睛里好像要渗出血来。他急躁地将邱杪的身子扳过去,手也握了过来。 “小妖精……”乔映洲意乱情迷地吻着他的耳后,还有白皙的后颈,乱糟糟地吮吸,手下还不忘煽动他的激情。 邱杪的额头顶在门背后,在他几番撩拨以后,腿有些站不稳了。当乔映洲掰开他的臀瓣,往手里啐了一口唾沫往缝隙里抹,他忍不住踮起了脚尖,发抖的膝盖也顶在了门上。 “套呢?”感觉到乔映洲已经用他坚挺的部位摩擦湿润的穴口,邱杪慌乱之中回头问。 乔映洲不管三七二十一,五官纠结地拧起来,眉心紧紧蹙着,已经开始往里面顶。 第25章 乔映洲进入以前,邱杪心里还有一秒钟的不情愿。可当乔映洲贴近他的后背,潮热的胸膛紧贴着他燥热的身体,邱杪又选择了放弃抵抗。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彼此身体胶合的节拍当中,压抑寂静太久的身体终于在久别重逢以后陷入了极乐。乔映洲太过专注,恐怕少了一些对他的顾及。邱杪一边手臂扶着门背,汗涔涔的额头时而从手背上滑开,另一边手则套弄着随时蓄势待发的下体。 如果他没有一个男朋友,又或者没有一个固定的伴侣,那么当他独自一人时,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这个东西。这东西总是透露出太多他的欲望,让他掩饰不了任何淡定和从容。 邱杪太认真,而乔映洲也是。在一次次的碰撞中,邱杪时不时见到自己曲折的双腿和发颤的膝盖。或许是这些天太累,没过多久,邱杪的呼吸就开始加急。 他等不了乔映洲。后面还在被卖力苦干时,邱杪瞪直了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加快速度动了一阵,白色粘稠的液体很快就喷射到了门上。 邱杪呆呆看着自己大腿之间那几道浅浅的褐色疤痕印记,耳畔感觉到了乔映洲火热而潮湿的吻,“宝贝儿好快啊……” 他脱力地笑了笑。 “等等啊。”乔映洲说着,用力攥住了他的腰,留有指甲的手指几乎要掐进邱杪的皮肉里。 释放过后的涣散和腰间的疼痛都让邱杪有些走神。乔映洲卖力往他身体的深处顶弄,遭到刺激的腺体让邱杪再度沦落进迫切和虚无之间的间隙里。他看到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的部位还在坚挺而颤抖着,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乔映洲闷哼了一声,突然大力抽插了几下,又在射出以前快速从邱杪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带着体温的液体黏着地落在了邱杪冰凉的臀部和大腿根部,邱杪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就这样在情急之下,将房间的玄关弄得乱七八糟的。事后,邱杪恍然发现原来他们连衣服都没脱下来。看着乔映洲重新提上裤子,邱杪在犹豫以后,还是把自己的裤子彻底脱下来,走进浴室里洗澡。 中途,乔映洲走进来,把地巾润湿以后又走了出去。 邱杪猜想他应该是出去清理刚才的狼藉了。趁着他没有进浴室,邱杪仔细清理着自己的身体,把里里外外都弄干净。每逢这时,他都不可避免地看到平时洗澡时避免看到的那些伤痕,过了这么多年,痕迹还留在那里,像在提醒他不得不承认的过去。 他好不容易把身子清理干净,乔映洲脱光了衣服进来和他一起洗澡,又在连一个纯粹的吻都没有的情况下,直挺挺地挤进他仍有些发辣的穴口里,要了他一回。 他们就在这么轮番折腾过后,错过了午饭时间。饥饿的空虚极度碾压着午后犯困的邱杪,他宁可什么都不吃,直接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乔映洲却是饿坏了。 邱杪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湘菜馆子,正巧乔映洲喜欢吃剁椒鱼头,便趁着湘菜馆还没有打烊而前往寻食。 也许是饿过了头,加上做爱以后铺天盖地袭来的疲惫,邱杪在精美的菜式端上来以后仍然毫无胃口。乔映洲一个人吃完了两只鱼头,米饭一碗一碗地添着,时不时问邱杪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邱杪看他吃得尽兴,微笑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累了。你吃饱来。还要加菜吗?”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乔映洲说着,往他的米饭里舀了一勺香干,“都瘦成这样了,多吃点啊。” 他说完,又捧着碗开始扒饭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邱杪看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精神吃掉了碗里的香干。 下午耽误了时间,邱杪原想着或许吃完饭就来不及去旅游景点看一看了。没想到这顿饭吃得挺快,还能赶在景区关闭以前去一趟。 临近景区关闭,他们买完票,检票员还提醒他们要尽快参观。 罗池庙是为了纪念曾经在当地任职的柳宗元而建造的庙宇,陈列了不少文物及史料,反映柳宗元的生平和政绩。祠内还有柳宗元的衣冠冢,但邱杪不太确定其中到底是否真的埋了这位大文学家的衣冠。 这样一个旅游景点,除非对古代历史或者对柳宗元这个人感兴趣,否则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园,没什么值得游览的地方。乔映洲对这两者都没什么兴趣,没一会儿就逛完了。 寂静的公园里,他们是唯一的游客,看完了衣冠冢,邱杪发现旁边的林子里有一些野鸭。不知是否是北方近冬以后飞来的候鸟。 就在这时,乔映洲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小树林里面。 邱杪心中早有预感。果然,乔映洲捧住他的脸,凑过来亲吻。 可旁边就是大文豪的衣冠冢,邱杪总觉得不合时宜。他牵强地回应着乔映洲的吻,然后将他推开,说,“算了吧,受不了。” “真是受不了。”乔映洲只当他是害羞,笑着拧了一下他的鼻尖。 邱杪流连在史料展示厅里观看柳宗元的生平时,乔映洲则去了游客商品区。再逛了半小时,工作人员前来将他们请出去。 乔映洲意兴阑珊地走出景区,说,“商品区卖的东西没什么特色,价格定得也高,如果不是在景区里面卖,根本卖不出这个价。” 先前邱杪也和乔映洲去过别的地方游玩,不知道是不是乔映洲自己就在做生意的缘故,每到一处,他总要去商品区逛一逛,什么都不买,单纯看看,算是一种市场调查。 邱杪不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习惯,每次听到他说这些,都没法往心上去,听得也心不在焉。 离开景区,夜色也渐渐浓了。他们吃午饭的时间太晚,到了晚餐时间也没饿,索性散步回酒店,也看看本地的夜色。 因为有江穿城而过,这座城市有不少桥梁。旧的、新的,设计得都各有特色。当邱杪说起其中一座桥,还是他们公司负责修建的项目,他还参与了设计,乔映洲来了兴致,一定要去看一看。 这桥就在项目部的附近,搭乘公交车,只走了五站路就到了。 “哇!很好看诶!”乔映洲兴奋地跑上了桥,回头对邱杪说,“你可真厉害!” 邱杪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羞赧地笑笑,“也只是参与设计而已了。” 他们来到了大桥中央,举目望去便能看到不远处又有另一座桥横跨大江。乔映洲眺望着,撇撇嘴,评论道,“那边那座没有这座帅。我家宝贝就是厉害。” 听到夸奖,邱杪只是淡淡笑了笑,想到关于这些桥的故事,又说,“这条江上有十几座桥,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有人跳桥。每次有人要跳桥,桥上都会塞车。”他叹气,“基本上每次上班路过这里,发现塞车,就能猜到是有人跳桥了。” 他无奈叹气的样子,把乔映洲逗乐了。“宝贝儿你还真是可爱!” 邱杪撇撇嘴。 忽然,乔映洲回头跑向了栏杆旁的墩子。 邱杪大吃一惊,连忙追上去。 乔映洲已经爬到了墩子上,朝着江面上大声喊道,“邱杪!我爱你!” “喂!”邱杪唯恐他掉下去,又被他喊出来的告白吓得不轻。眼看旁边有路人朝他们这里注目,邱杪忙不迭把他拉下来,“快下来!” 乔映洲笑着挣开他的手,继续高喊,“乔映洲爱邱杪一辈子!!” “快下来了!”邱杪羞得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把他拉下来,急道,“别人都看着呢!” 乔映洲却根本不在意,还是爽朗地说,“让他们看好了!我就是爱你!” 他深情真挚的告白让邱杪想要生气又气不起来。脚下是自己亲手设计的桥梁,而面前的人则不惧人言在桥上朝着这个世界宣告,让热流迅速涌出了邱杪的心口。 邱杪觉得自己的眼眶在发热,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感动泪流。 回到酒店,两人都还沉浸在刚才告白的情景当中。热情像火焰一样燃烧着他们的身体,又像深海一样将他们迅速淹没。 在还没有开灯的房间内,邱杪动情地吻着乔映洲消瘦的身体,和他费劲地纠缠,如同藤蔓一样将他缠绕。乔映洲哪里经得起他的撩拨?本就蠢蠢欲动的身体本就想要赴汤蹈火,一经相邀便呼之欲出。 他呻吟着,当邱杪跨坐在他的身上时,激动得难以言喻,扶住他的身体帮助他一起晃动。之后,乔映洲又将他压在床上,连续释放了两次。前一次结束以后,他连套子都没摘下来,只在邱杪的身体里休憩,待到缓过劲来,又深深插入。 这一夜近乎水火交融弥补了邱杪中午心不在焉的失落。最后他累得两腿发软,险些没有办法下床去洗澡。 乔映洲因为接到一个电话,没有和他一起泡进浴缸里。 邱杪发红的身体泡在热水里,泡出诡异的殷红色。太累也太舒适,他几乎要在浴缸里面昏睡过去。等到洗完澡出来,他惊讶地发现乔映洲竟然还在打电话。 他叫电话里那个人姐姐,邱杪猜想就是客栈的主人赵春之。也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事情争论,乔映洲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又充满了苦恼。 等乔映洲挂断电话,邱杪擦着头发,关心道,“怎么了?” “我妈妈去广州了,想让她帮忙买一个那种相片打印机,可以把照片打成明信片的。”乔映洲赤裸着身体,坐在床上,向邱杪说起他在生意上的打算,“上星期有两个从上海来的游客,他们带了一个那种打印机。很好用,拍到的照片现场就可以打出明信片寄出去,基本上其他住在客栈里的人也让他们帮忙打印了。我想,要是客栈里也弄这么一台,让游客现场打印出明信片,肯定比那种批量的明信片有纪念价值吧?” 邱杪点点头。 “对啊!成本不算很高,我们提供耗材让游客打印,肯定很赚钱的。”乔映洲苦恼道,“可是春之姐老说这个不值,论定也没什么人要打印,回不了本。” 邱杪仔细想了想他的打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到了外地有寄明信片习惯的人总是不多,如果能够免费打印,游客们或许还有可能图新鲜,有点儿兴趣。可是说到要收钱,邱杪真的不太确定这个计划能不能成。 他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也省得自己像个门外汉一样提意见,打消乔映洲的热情。 “反正我还有钱,先让妈妈把打印机买回来再说。”乔映洲已经拿定了主意。 见状,邱杪更不可能说挑剔的话了。他说到钱,邱杪不禁又想起之前乔映洲打算开商铺时,自己借出的那笔钱。这段时间以来,乔映洲丝毫没有再提过钱的事。邱杪现在是再没有等他还钱的想法了,只希望他能够善用这笔钱,真的能够把生意做起来。 尽管已经很困,邱杪还是一边上网一边等乔映洲洗完澡以后一起睡。当打开浏览器,邱杪立即被主页上关于夏星辰的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娱乐新闻的视频报道上面说,夏星辰在拍戏期间被拍到和戏中男主角在戏外亲密牵手约会。 可是,她的丈夫不是还作为植物人躺在医院里吗?邱杪不由得想起了周弋。 第26章 夏星辰的《柃花冬蜜》在国外电影节受到一致好评,回到国内上映,却反应平平。上映不到一个月,许多电影院线就因为上座率不高,纷纷提前下档。这样尴尬的境地,每年都在一些电影上反映,有的时候,发行商为了给电影宣传造势,会刻意制造出一些片中演员的绯闻,借此博得观众的眼球。 不过,如果说夏星辰最近的绯闻是为了给电影做宣传,那么电影发行商恐怕是做出了一次错误的决策。 谁都知道夏星辰眼下正在拍摄某卫星电视台投资拍摄的历史长篇制作《长乐宫》。这部电视剧从筹划到拍摄,现在已经到了要收尾的阶段,不少剧中的演员都已经杀青了。 狗仔队拍摄的照片非常清晰,不但有背影,还有侧面。虽然照片中的男方戴着口罩,不过只要是认识的人,都不难猜出那就是在电视剧《长乐宫》中扮演夏星辰儿子的男演员——王雪。 消息刚刚被爆出来的时候,网友们只是以夏星辰在戏中扮演的皇太后与皇帝儿子相爱相杀为由,调侃他们因戏生情,要在戏外完成那段禁忌之恋。可不到两个小时,立即有聪明的网友想起来,夏星辰尽管多年没有传出绯闻,可她其实并不是单身! 夏星辰非但不是单身,而且还是个已婚女。尽管外貌上看起来,她还是那么年轻美丽,但她的确已经结婚了好几年。 她的丈夫是当年和她一起出演《江天沐雪》的陆敖,二人此前还一起出演过两部电影。这些事都发生在五六年前。那个时候,陆敖青年才俊,是内地演技和外貌都受到专业人士、广大网友普遍好评的当红小生,而这对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羡煞了无数旁人。 只不过,好景不长。人红是非多,两人结婚以后甜蜜的生活没过一年,便有媒体曝出陆敖的真实性取向。——他是个同性恋,婚后也仍然和男人交往,还数度为了得到角色而和导演、编剧、出品方发生关系。 丑闻曝出以后,夏星辰从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变成了最可怜的同妻。陆敖的公关团队为了挽回局面,组织召开媒体见面会,而陆敖则在当天发生车祸,成了植物人。 娱乐圈里每天都会有新的新闻,无论是因为荣耀还是因为丑闻而备受关注的艺人,都只能在短时间内吸引看客们的眼球。这样一件闹得轰轰烈烈的新闻,一年时间不到就变得烟消云散了。 现在,夏星辰的绯闻让这件事重新回到了观众们的视线。网上到处都有人在说,夏星辰昔日因为和陆敖结婚,放弃了不少工作机会,而在事故发生以后,她可怜的身世又博得了不少仁义之士的同情,在那以后好运不断,才能在这些年里涌现出那么多优秀作品。 绯闻被曝出以前,许多人都不记得她已为人妻。转眼间,随便点进一则关于新闻的评论里,都能看到为此掐架的双方阵营。 他们争论得轰轰烈烈,各有各的道德铭牌—— 夏星辰的丈夫还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而夏星辰却顶着贞妇的光环,不断获得同情和片约,在事业上登峰造极。她出名了、得利了,就在外面勾人了。她还是披着贞烈的衣裳勾人的,什么样的锅子配什么样的盖,夫妻双双婚外出轨,也算是一场好戏。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那个骗取她感情,以婚姻捆绑她自由的负心人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醒过来。难道因为这样,夏星辰就要为这个骗子背负一辈子的贞洁之名吗?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负心人守一辈子活寡?遇到那样的糟心事,夏星辰依然能够自立自强,这几年贡献出来的优秀作品,难道观众们都白看了吗?难道她没有资格获得自己的幸福吗?至于陆敖这个人,人面兽心。作为同性恋骗婚,车祸没让他死掉,是老天不开眼! 也不知是哪位网友神通广大,还找到了陆敖早期的照片,再对比他出名以后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一张整出来的脸。 不管这场风波是不是《柃花冬蜜》片方刻意制造出来的,但消息曝出以后,这部电影的票房的确是以极速往上飙升了。 非但如此,就连那些夏星辰、陆敖出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在网上的点击量也突飞猛进。评论区里随处可见因这两个人而起的争论,硝烟弥漫。 周弋每次看到这样的新闻,都不免猜想,这些为了他们掐架的网友当中有多少人是真正认识陆敖和夏星辰的?哪怕是一眼,他们可曾亲眼见过陆敖和夏星辰一面?如果他们真的对这二人有所了解,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总之,负责照料陆敖的护工姿态是冷漠的。每个月的20日,周弋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自己照顾的人并不是什么曾经炙手可热的电影明星,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人。 “我看网上老说他们以前多相爱,他老婆有多爱他却被他欺骗,叽里呱啦一大堆。哼哼,我倒是没感觉出她有多爱他。”上了年纪的护工一边帮陆敖擦着身体,一边意兴阑珊地调侃道,“最搞笑的就是,说什么现在还爱他,痴痴等着他醒过来。哎哟,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一年来不了几次,工作好忙的!每次来都要问医生他还能活多久,有没有机会醒过来。怎么着?没机会醒过来还不如死了是吧?” 周弋坐在沙发上,看着陆敖对护工的喋喋不休完全无动于衷,不禁垂下了眼帘。 护工累得气喘,把陆敖的身体放下来,又将毛巾洗了洗。“你是真的不错,能熬到现在!” 闻言,周弋不解地看向了护工,才知这话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陆敖说的。 护工毫不忌讳地把毛巾伸进了陆遨的裤子里,拉开病号服的松紧带,凑近看着里面仔细擦拭,“就是不能让那个女人如意。我是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反正报应已经在这里了。但是那个女人利用你整天在网上苦兮兮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跟吃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难道她不该遭报应?” 周弋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好不容易把陆敖的身体擦拭完毕,护工松了一口气。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将那些插在陆敖身上的导管、仪器都认真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以后,她转头看向周弋,可惜地叹气。 “你俩啊,真是好得不是时候。”护工说完,端着水走了出去。 护工离开以后,病房里只剩下周弋和陆敖。 但周弋没有走近病床,依旧坐在沙发上远远望着他。每当这个时候,周弋都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陆敖只是睡着而已。 陆敖的睡眠很浅,常常周围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醒过来。以前他一旦拍戏,就会连续地出现睡眠不足,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在片场补眠。 现在看着他睡,周弋总觉得只要自己起身走过去,陆敖就会马上睁开眼睛。他被惊醒时睁开的眼睛里永远带着警惕和恐惧,而只要看到是周弋,目光又会立刻变得无比柔和,有淡淡的微光。 周弋始终没有走近去。万一陆敖没有醒怎么办?——他知道他一定不会醒,自己注定要失望。尽管如此,周弋还是选择像对待箱子里的猫,只要不打开,猫咪的生死便无法断定。 “周先生。”助理罗嫣从外面走进来,小声地说,“楼下说,夏星辰来了。” 真是难得。周弋想起刚才听护工说,夏星辰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也不知她这次来,会不会还问那些问题。 然而周弋没有心思去关心她要和陆敖或者医生说些什么,未免两人见面碰面让彼此不快,他起身离开了病房。 为了不和夏星辰在电梯间里遇到,周弋往安全出口的楼梯走。可他没有想到,自己才走了几级台阶,便听到了夏星辰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 周弋原地杵了两秒钟,才转过身,果真见到夏星辰站在门内。 夏星辰有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当这双眼睛带着埋怨时,看起来总是充满了幽怨和可怜。周弋看到她正用那样的眼神凝视自己,不觉冰冷了目光。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夏星辰眉心拧着,鼻翼也微微拧起,显得面目有些狰狞,“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每天都有娱记守在医院旁边吗?你想被拍到是不是?” 周弋坦然得近乎冷漠,“医院谁不能来?何况我拖着一条残腿,来看医生很奇怪吗?” 听罢,夏星辰瞪直了眼睛,眼眸中露出了凶光,咬牙切齿道,“你还可怜了?你们害了我一辈子,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可怜?” 恐怕这些日子里夏星辰在外界所受到的压力都要借此宣泄在自己身上了。夏星辰在媒体面前向来体面亲切,只有在演戏的时候能够看到她这个表情。而现在,她的憎恨活生生地写在脸上,展露在周弋面前。 “你可以离婚的。”周弋看了,说,“人不能高尚一辈子。你终日顶着专一忠贞的光环,不累吗?” 夏星辰小巧的鼻子因为气愤而轻轻颤动着。听到周弋说的话,她连身子也开始发抖。周弋无意再和她做这些纠缠,见她迟迟不说话,索性转身下楼了。 第27章 夏星辰和戏中合作男演员牵手的风波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秋棠。原因很简单,绯闻的男主角王雪是秋棠旗下的艺人。如果说夏星辰的行为算是婚内出轨,那么王雪则理所当然背负上了介入他人婚姻的第三者罪名。 为此秋棠的公关团队紧锣密鼓地安排如何帮王雪洗刷罪名,从艺人经纪总监,到王雪的经纪人,都连续和王雪进行谈心,非要对那些照片的来源问出个一二三来。 周弋为了《太微垣》剧本的讨论和角色甄选回到秋棠,正遇上经纪部为王雪的事忙碌,就连其他艺人的活动也因此做了相应的调整。他在上海等了两天,终于接到导演组发来的通知,定下了演员集中试镜的时间。 王雪的事情闹出来以后,公关部和经纪部的工作人员都对周弋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礼貌。和陆敖之间虽然已经成为过去,如果网友不深挖,谁都不会想起周弋。不过这无疑算是秋棠的黑历史了,风头紧凑的时候,大家都不希望周弋再度引起媒体的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周弋和两位编剧以及几位选角导演为关键角色需要达到怎样的要求而开了一下午的会,公司的公关经理和艺人总监也一同到场了。 这个剧组组建伊始,不少人无一例外地认定剧中几个重要女性角色需得由气质和演技兼备的实力派女演员担任。《太微垣》是一部男人的大剧,华人女演员中年轻一辈的小旦里,能够在权衡片酬和档期的前提下,屈尊出演女性角色的选项并不多。 总导演顾乐桐之前提过,自己属意于夏星辰,副导演也曾经去接洽过,已经谈得八九不离十了。谁知飞来横祸,夏星辰和王雪传出了可称作是丑闻的绯闻,公关部的公关们都不建议让夏星辰在短时间内出演秋棠的连续剧。 “还是用徐茜一吧?她比夏星辰小几岁,又是娃娃脸,显年轻。稍微把脸瘦下来增添一点羸弱感,到镜头里也和阿兰差不多了。”刘羡建议道。 顾乐桐托着腮翻看徐茜一的个人主页,沉吟片刻,用被烟酒完全破坏的嗓音闷闷说,“立哥,让茜茜少发点自拍啦!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李立听罢,不好意思地呵呵笑,“好,我回去会提醒她。那可以让她周四来试镜了?” “哟!”顾乐桐仿佛没听见李立说话,拿起一直在玩的ipad,看好戏似的喊道,“哟哟哟!夏星辰自己先发文章了啊!” 几个副导演面面相觑,李立也连忙看向还云里雾里的公关经理梁再惠。一时间,大家都凑到了顾乐桐的ipad前面围观是怎么一回事。 周弋坐在最边上,没有像他人一样凑过去,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找到夏星辰的主页点了进去。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转发和评论已经破万。这是夏星辰以个人名义发的文章,非正文的部分写着说明:关于上星期发生的事,我很抱歉。感情的事情常常说不清楚,但就算如此,我也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和大家。 换做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恐怕会有人认为是逢场作戏,不过事情发生在夏星辰身上,一切都成了可能。平日里关注她的网友不难发现,她就是一个只顾演戏的文艺女青年,时不时在主页上分享一点生活中的小确幸,个人主页一派偶尔带一点点小俏皮的柔软祥和,让人觉得她本身就是一个心地善良柔软的女子。 由她自己撰写的文章里,述说了丈夫车祸以后自己的生活还有心境变迁。她深入地描述了自己在夜深人静之后的孤单和寂寞,还有她认真投入工作中忘却一切的执着。夏星辰将她的辛苦用轻描淡写的方式描述,但无奈却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来。她坦然地承认自己的错误,说发生那样的事情,是因为她的确被长久以来的孤寂还有王雪的温柔冲昏了头脑。 夏星辰在文章里交代了一些王雪在拍戏期间的小细节,这和他历来在观众心中塑造的暖男形象完全吻合,就好像每一个缺少温暖的女孩子,都容易被他的体贴打动。所以,孤单了那么久的夏星辰,又如何能够抗拒这样一个认真又温柔的人呢?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会为任何人动心了,可她真的没有想到原来自己还可以情不自禁…… 后来的话,周弋看出了审美疲劳,再也看不下去。这样一篇诉尽衷肠的文章情真意切,足以打动每一个认真阅读的观众。光看热门评论就知道,夏星辰凭借自己的文笔挽回了不少她的个人形象——尽管关于她是贞洁婊的言论依旧没有减少。 “啧啧,这文笔真是……”就连堂堂秋棠的公关经理都自叹不如,“弘文的公关真厉害。” 连阳平乐道,“惠姐,这你就说错了。我敢说这篇文章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夏星辰自己写的,人家可是知名大学中文系毕业,当年没毕业时,校方还专门用这块才女校花的招牌招揽学弟学妹呢!” 梁再惠哂笑道,“那弘文可真会为自己的公关省钱。” 这个案例无疑能够让秋棠的公关部开上几次会进行讨论了。 原本是好端端的角色讨论会议,被无端端插进来的热门话题给打搅了。短时间内大家都收不回心,没办法安心投入工作,反而转入了通过网络甄选公司外其他艺人的阶段。 说白了就是上网冲浪,周弋没过多久,便见到刘羡刷新闻刷得乐此不疲,而梁再惠则和李立一起紧密讨论在夏星辰抛出这篇文章以后,作为事故的男主角,王雪的公关团队要如何应对,才能够作为公众人物,给观众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能够不影响王雪今后的演艺事业。 谁知大牌明星们都有自己的自主意识,都不喜欢等自己的公关团队发言就要抒发心声。周弋原以为夏星辰这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文章已经是重磅新闻,没有想到,半小时后,王雪也在自己的个人主页里发表了他的见解。 姓刘的副导演率先发现了这条充满爆炸性和娱乐性的新闻,憋红了脸以后,突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把周围的人都吓得不轻。经他去提,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王雪那条简洁的说明,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了。 王雪说,那天是夏星辰突然走过来挽住自己,说什么新买的鞋子磨脚,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照片已经被跟踪的狗仔拍了。 任凭夏星辰那上千字的文章说得有多么动情,到了她所描述的温柔体贴的王雪这里,成了莫名其妙的误会。 更紧要的,是夏星辰的确在不久前发过一张自己新买鞋子的图片,配字是:新鞋磨脚,还在适应当中,但为了美丽,没有办法了。 这张照片就在大家紧密关注的时候,被作者删除,但抵不过网友的强大,早有人把图片和配字截图留存。十分钟不到,“新鞋磨脚”成了热门词汇。 周弋已经被这场闹剧折腾的无话可说,作为观众看到这幕只剩下可笑的公关闹剧,简直哭笑不得。 有人忍不住小心向李立探问,“立哥,小景哥这个事,怎么办啊?”小景是王雪的昵称。 李立已经气得眉毛倒竖,不耐烦地说,“什么怎么办?他自己都说了,难道还收回来不认?回头又要被骂不是男人了!我操,这个小景,回头看我不收拾他!” 顾乐桐仍是懒洋洋的样子。他打着呵欠,向副导演说,“把小景的名字删掉吧,让他去忙别的事情。” 副导演愣了愣,看看其他人,压着声音为难地表示,“小景这个,投资方交代过的。连试镜的机会都没有,说不过去啊,顾导。” “啊呀真是……”顾乐桐听说又是一个有关系的,嘴巴张了张,哑口无言,“行行行,留着留着!” 明明知道再大的风波最终都会归为风平浪静,可当在风头浪尖的时候,人们总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投入其中。 周弋只庆幸这次的炮火没有对准自己。他怕麻烦,只赶着在烟消云散前全身而退。可惜演员们的档期都不好安排,从各地赶来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选角试镜分别安排在了几个工作日里。 经过和导演组的商议,周弋只负责参加其中两位男主角的试镜,其他重要角色则交给另外两名编剧。尽管如此,公司仍然不忘充分利用他在上海的这段时间。恰逢秋棠的冬令营到了,他们给周弋安排了几天,给来参加冬令营的年轻演员讲讲课。 秋棠传媒的冬令营已经开启了十年,算得上公司关于选拔签约艺人的一个优良传统。现在秋棠主推的几位年轻艺人,基本上都是从冬令营中脱颖而出的。 这项充满了学院气息的活动,首先是夏绮导演的工作室筹划的,后来扩展到了整个公司。每到十一月份,秋棠都会从国内各大影视基地、艺术类院校中挑选出一些有潜能的年轻演员,来到公司进行密集训练。 通过短时间的培养和测试,最后能够博得头筹的演员将获得来年秋棠投拍电影的片约,在至少两部电影里有展现自己的机会。 周弋每年都会听说一些关于演员为了获得这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而费尽心思的传言,是真是假,他都没往心里去。这次被安排来给年轻人讲课,按艺人总监李立的话来说,全因为原本安排的王雪出了问题,迫不得已才劳烦周弋来顶替。 看来,一组牵手的照片真是比亚马逊森林的蝴蝶还厉害。 星期五下午,周弋如约和罗嫣一起到了艺人培训教室。李立早已等在了那里,客气而熟络地带周弋去见这批精挑细选进来的年轻演员。 “最大的25岁,最小的才13岁,个个水灵。”李立在路上说,“就怕太精。” 周弋客套地说,“还能比立哥你精?” 李立挑眉看他,权当他是在折煞,挥挥手,“像你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就不要说这种话糊弄我啦!”说罢,他推开了教室的门,踏进去便大声说,“同学们,周弋周大编剧来看你们了!” 这巨大的光环让周弋的脚步由不得有些迟疑。他等到那片热烈掌声结束以后才慢慢走进教室,却没往讲坛上走,而是走到讲台旁便停了下来。 随着他站定,教室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周弋看着教室里一双双带着期盼、新奇和疑惑的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周弋在这三十名年轻人当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将目光停在了他精致漂亮的脸上。 那是邱遥,三个月前才到影视基地开始摸爬滚打的邱遥。 第28章 由于是被临时安排的任务,周弋事先没有做任何准备。当他来到教室里,也想不出要向这群年轻人说些什么,于是便让他们自由提问,将自己所知道的、所能够说的问题都尽数说明。 他们一个个都很知趣,没有人提到陆敖,但也可能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周弋和陆敖的关系。满足好奇心和求知欲往往需要时间,一个小时的交流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周弋如释重负地看到李立再次走进教室,自己终于能够离开。 李立则做了一个挽留的动作,把他留在原地,又笑眯眯地问大家,“同学们,你们聊了一节课,知道周老师是什么人吗?” 马上有人积极地举手,同时回答道,“他是秋棠年代戏的首席编剧,写过很多厉害的剧本,像是《骊山语》、《再续凉州》还有《字字生华》都是他写的!” “他还拿过两届金像奖的最佳编剧!”另一个学生兴奋地举手说。 李立听完大家对周弋的评价,双手握在一起,笑眯眯地说,“有一个,你们肯定都不知道。”他等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以后,才公布答案,“明年秋棠的历史长篇,剧本就是由周老师和另外两位编剧合写的,前段时间已经完成了,目前正在选角阶段。还有季闻初导演将要开拍的新电影也是请周老师写的剧本,现在还在筹备阶段。同学们好好努力,说不定就能拿到这两部作品的片约哦!” 从来没有在影视作品中有过展现机会的新生演员们听到这两则消息,纷纷都跃跃欲试,又按耐住雀跃,只是好奇地向周弋发问,想知道新剧和新电影需要怎样的角色。 周弋和他们交流的时间已经结束,不想多做久留,只是敷衍回答,“这都是选角导演的事情,我只是编剧,做不了决定。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努力,都会有机会获得片约,参加演出。” “周老师说得对,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每个人都不能松懈。”李立说到这里,又开始为明天的课程做出安排。 周弋看总算没有自己的事了,便插嘴说了一句先走,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幢教室楼十分古老,并没有配置电梯,周弋只能从楼梯走下去。还没走到下一层,他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住自己的声音,回过头看到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好像是刚才在教室里的学生。 “周老师!”她扶着栏杆一路小跑而来,冲他灿烂微笑,问,“您好,我叫薛蓝,是从大理过来的。” 周弋了然点头,“你好。” “我一直都好崇拜你,你写的剧和电影我都看过,连话剧剧组到昆明巡演的时候,我还特意坐火车去看过!写的超级好!”薛蓝激动地说,“您能给我签名吗?求求您!” 说是求,其实并不给周弋拒绝的机会,她已经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摊开在周弋面前。周弋左手接过笔,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哇!您是左撇子吗?人家说,左撇子的人都特别聪明!”薛蓝用会发光的大眼睛巴巴看着他。 周弋两边手都能够流利书写,不过此时右手拿着手杖才如此而已。看到她充满的样子,他只是淡淡笑了一笑,“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啊,周老师!”薛蓝赶忙追上来,殷切地问,“刚才李老师说您写完了秋棠年代巨制的剧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内容呢?您看看我,里面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角色?我什么都可以演的,丫鬟啊、宫女啊,这些都演过,台词也不错的!” 她的确很活泼,可周弋不喜欢聒噪。他低着头往楼下走,淡漠地说,“我只过问男主角谁演,其他的我不知道。你不是娱记,真当自己是个演员,就不要跟上来了。” 薛蓝恐怕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腔热情到了周弋这里,被毫不留情地泼了冷水,呆呆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楼上又有学生跑下来,要找周弋。周弋隐约听到薛蓝用怄气的声音说,“别找他了,他不管事的!” 闻言周弋也没有回头,反而要感谢这个小姑娘帮自己免去了麻烦。这想法才刚刚冒出心头,周弋又听到了有人叫自己。 “周弋哥!”这称呼十分亲切,一听就是邱遥的声音。 周弋停下脚步,转身果然看到邱遥朝自己跑过来。 他开朗地笑着,充满了阳光,“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对,没想到。”周弋原想着回去以后再私下找机会和邱遥联系,问问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他已经主动来找自己了。“看来,你在横店表现得不错。” 邱遥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笑得依旧单纯,“上个月我在杜导的电影里试戏。他说我还不错,给我安排了一个男二号文替的角色。我每天都在研究那个剧本,拼命钻研,演得特别努力。后来拍出来,杜导很满意的,就把我推荐过来了。” 周弋在公司的导演里面搜索了一番,问,“是杜世杰导演?” 他连连点头,“对啊。他还说我筋骨不错,练点身手演武打片有潜能。” 这位导演的风评,周弋听说过一点。听到邱遥这么描述,周弋不禁怀疑他所说的这些当中,是否还有别的隐瞒。 “看来他挺喜欢你的。”周弋轻描淡写地说,然后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邱遥笑着说,“他人挺好的。我们几个演员跟他一起吃过饭,他很照顾小辈。组里的演员不管大不大牌,他都平等看待。” “那挺好的,能来参加冬令营不容易,好好珍惜机会。”周弋听罢微笑说。 他点头,又好奇问,“周弋哥,刚才李老师说的那两个剧本,都叫什么名字啊?你觉得里面有我能演的角色吗?” 听到他提出的问题跟刚才那个女演员差不多,周弋心里不禁掠过了一丝失望。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必要对他抱有什么希望。看在他哥哥的份上,周弋说,“看你想演什么角色了。” “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哪里敢想?”邱遥惭愧地笑笑,又说,“不过,哥,要是有试镜的机会,能不能跟我说一声?我知道秋棠选演员,再大的腕儿都得试镜的。我也想有机会搏一把,说不定就成了呢!” 好在他并没有说让周弋安插一个角色这样的荒唐话。周弋又对他刮目相看了,说,“没问题,等到需要演员试镜的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让你有机会报名。” “谢谢哥!”邱遥摸出手机一看,一拍脑门,笑道,“周弋哥,我得回去了。改天请你吃饭啊!” 还请他吃饭?周弋看他说完,挥挥手就跑掉了,心里不由得好笑,觉得这孩子虽然急功近利了一点,但人还是可爱的。 不止是周弋,几乎每一个去冬令营给学生讲课的人,都多少被迫切要得到角色的学生骚扰了。周末几个认识的朋友一起到酒吧里喝酒,说起这件事,都找到了几个典型来说。 “现在的风气都是这样啦,没办法的事。”杨越懒洋洋地说着,给周弋倒酒,“说什么都是迫不得已。呵呵,哪里来的压迫?都是投怀送抱的多。我从来不信有哪一种投怀送抱是被迫的,逼急了自杀呀!婊子还立牌坊,要点脸不要?” 知道杨越到底是什么德行,刘羡听他说完,哂笑道,“是了是了。你这婊子从来不立牌坊,是真要脸!” “喂,这话怎么说的?”杨越瞪他,看看周弋,又理直气壮地说,“我是睡了,怎么的?可我哪次睡完,没创造收视纪录和票房纪录?你说!” 刘羡哭笑不得,拱手佩服道,“行行行,你厉害,我无力反驳。” 杨越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哼了一声,拿起酒杯,“你要是能像周弋那样,稍微同情同情我的辛苦,也给我写戏,我犯得着这么奔波吗?唉,人老珠黄,再过两年连睡都睡不出个男二号了。” “怎么你们没睡过?”刘羡诧异无比。 周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管拿起酒来喝。 “我这辈子也没交几个有用的朋友,周弋算是一个了。”杨越说完,委屈地撇撇嘴,“入行快二十年,只演过一次男主角,还是周弋友情赞助写出来的。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可怜?观众的审美变了不知道几轮,还轮不到我这一款。” 刘羡乐道,“不如你先到韩国旅个游呗。” “我不要,审美这东西和流行一样,不能随便追。再说,难道我还不够帅吗?”杨越闷哼了一声,嘟哝道,“就是命不好,只能给他人做嫁衣。” 周弋依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喝着酒,对愁眉苦脸的刘羡说,“你再不帮他写个男主角,他能唠叨你一晚上。” “我不介意跟你睡哦~”杨越凑近刘羡,笑眯眯地说。 刘羡一脸厌恶地推开他,“走走走,老子是宇宙直男,不好你这一口。” “直男睡男人的还少吗?别搞得你不在圈内混似的。”杨越努了一下嘴巴,感慨道,“我就是不会炒作,才沦落到这个地步。诶,夏星辰和小景那事儿,可真是绝了!年底肯定能上年度热门前十!唉,没想到那么痴情专一的夏星辰,也为小景动心了,暖男的魅力真大。你们说,她知道小景被秋棠大股东包养的事吗?” 刘羡冷笑道,“呵,她知道又怎么样?又不是第一次了。要我说,小景才是真聪明,迅速干脆撇清关系了。——你就往上倒贴吧,老子压根看不上你,是弯是直都看不上你,看你还装圣母!” 三年前那件事,知道始末的人都对夏星辰感到不可思议。她好像永远有让他们惊讶不已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做出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作为。 这次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到最后会以怎样的方式水落石出、尘埃落定,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夏星辰终于不是一个无绯闻的女星。她同样不甘寂寞,是真是假,她在记者的底片里和男人牵手了。 “连夏星辰都要不畏人言谈恋爱了,你打算怎么办啊?兄弟。”刘羡往周弋的酒杯里添酒,“可以谈恋爱啦!等有什么用?” 杨越也说,“对啊,人就算醒过来,也过不了正常日子了。” “你们说的都对。”周弋同意点头,却说,“这次冬令营的学生里面,你们有没有觉得不错的?” 二人看他开口又转到了别的话题,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意见,确定周弋是无药可救了。 “光说外貌,有个叫做邱遥的孩子,长得是真不错,身形也好,一看就是文戏武戏都能用。”杨越品着杯子里的威士忌,抿了抿嘴唇,又遗憾道,“不过听说是杜世杰推荐过来的,搞不好已经不新鲜了。” 果然了解杜世杰的人都会对此给出这样的反应。周弋不是其中之一,杨越也不是最后一个。 不知道邱杪最近有没有和他的弟弟联系,他是否知道自己原本以为不能靠演戏出人头地的弟弟已经来了秋棠。进了秋棠的冬令营,离出人头地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第29章 难得忙里偷闲,却遇上连绵细雨,邱杪睡醒以后在酒店房间里无所事事,又因为天气原因无法出门,索性打开电脑上网看剧。 前段时间在网上大热的谍战剧,邱杪已经在看完了,剩下的电视剧都是他不感兴趣的家庭伦理剧和青春言情剧。他点开了另一部最近炒得火热的汉代宫廷剧,可当他在片头曲的片花里看到演员坐在椅子上,还是关掉了视频。 邱杪在网上搜索到了周弋的标签,在他的作品列表里找了找,看到一部叫做《字字生华》的剧,便顺着点进去。谁知网上却没有这部电视剧,他不禁感到莫名其妙,仔细一搜才发现原来这是一部话剧。 没想到周弋还写话剧。邱杪讶异,又找了另一部作品列表里的电视剧,确认自己没有看过而画质也不错以后,就打定主意要看了。 片名叫做《云岫》,邱杪原以为是关于陶渊明的电视剧,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讲述柳宗元生平的。 邱杪前段时间才去过纪念柳宗元的罗池庙,在那里看过一点关于柳宗元的故事,而在这部电视剧里,一位年少成才的青年才俊在萌生了革新愿景以后,颠沛流离却逆流而上的命运就此展开。 尽管没有缠绵悱恻的男女之爱,可主角们对梦想的追求、对腐败的反抗、对光明的渴望,都让这部剧充满了活生生的血肉之气。 不过,深具娱乐精神的观众总是能够在题材严正的内容里找到可以戏说的部分,比如剧中柳宗元和刘禹锡之间情逾兄弟的感情。 他们一同进京应试,同榜及第、同朝为官,在永贞革新之中并肩战斗,又在革新失败后双双被贬。十年颠沛,不改亲密真挚的情谊,短暂的聚首以后又是生死别离,分分离离,不知赚取了多少人的眼泪。 难怪视频下方的评论区里,随处可见关于这部剧根本不需要女主角的评论。 邱杪不知不觉间就在电脑前坐了一整天,中午叫了外卖,也是端在电脑前面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吃。 等到他发现自己连外卖的饭盒都忘了丢,再望向窗外,居然已经是夜晚了。他看了看剩下的剧集,估摸着这个周末恐怕看不完,不禁觉得可惜。虽然是这样,邱杪丢掉饭盒以后,还是点开了下一集。 这时,一整天除了外卖电话外毫无动静的手机响了。邱杪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周弋发来的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邱杪想到自己看了一整天的电视剧,不禁笑了,回答说:在看《云岫》。 周弋:怎么想到看这一部? 他如实说:周末休息,没什么事情做。想到你写的剧本剧情都不错,就找来看了。原先我还以为这部是说陶渊明的呢。 周弋:这个片名是出自那首《渔翁》的“岩上无心云相逐”。 邱杪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说:嗯,我后来也想到了。 周弋:看到哪里了? 上一集的剧末,正好是柳宗元为了能让刘禹锡奉养家中老母,第一次上书朝廷要求和刘禹锡对换被贬之处。邱杪回答:到“以柳易播”了。 周弋:“虽重得罪,死不恨。” 看到这句话,邱杪愣了愣,想起剧中的情节,不禁又有些叹惋,说:他们真的是情真意切。 发完这条消息以后,周弋迟迟没有回应。邱杪有些奇怪,猜想他是不是去做别的事情了,于是还是继续看电视剧。 刚刚跳过片头,进入正剧阶段,周弋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再讨论剧情,而是说:这两天我在秋棠公司,见到你弟弟邱遥了。 看到这条重磅消息,邱杪连忙关掉了视频窗口。他双手抓着手机,急急忙忙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弋:他没有告诉你?秋棠每年有一个甄选片约演员的冬令营,他今年来了。这个冬令营很难得,每年只有30人参加。 可是,邱杪每次和邱遥打电话,他在电话里都说得很搪塞敷衍,细的都不说,只说每天都有戏,生活过得很充实,也有盼头。看周弋这么说,应该是出类拔萃才能参加的甄选活动了。 想到这里,邱杪禁不住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认真努力的弟弟而感到欣慰,心道看来邱遥真是有当演员的天赋,可另一方面,他又为邱遥没把这样的好消息告诉自己而感到失落。 邱杪只能从周弋这里问了:他现在怎么样?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他还好吗?在冬令营了表现怎么样? 周弋:我只见了他一次,还是和原来一样开朗。他是被导演推荐过来的,对比其他来参加甄选的演员,单从相貌来说,他应该是最出众的。 弟弟得到这样的夸奖,邱杪满心的自豪,问:要是他能够通过甄选,就能演电影了? 周弋:对,而且是重要角色。会获得至少两部电影的片约。 如果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得到这样的机会,当真是一件大好事。邱杪又问:会是你写的电影剧本吗? 周弋:这不一定。不过先前我提到的《羽林孤儿》的确是在明年拍,指不定会从冬令营里面选演员。 邱杪已经看了几部周弋做编剧的电影,都不像那些只注重票房的商业片,哗众取宠、缺乏内涵。他说:如果他能演你编剧的电影,就太好了。 周弋:这么信得过我? 他不禁笑了,说:对啊,你写的剧本我都很喜欢。不过就是…… 周弋:不过? 邱杪想到自己即将要写的话,忍住笑,说:就是有时候演员不给力,演得不够好。 周弋:嗯?比如? 他想了想,说:比如这个《云岫》里面演皇帝的男演员。 周弋:忘了是谁了。 见到周弋的回答,邱杪忍不住发笑。 晚上,他们以这部连续剧为话题聊了很久。剧中出演刘禹锡的男演员叫做杨越,邱杪依稀记得,网上曾经有过杨越为了加重自己在剧中的戏份而贿赂编剧、导演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杨越的演技的确在其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不过,邱杪还是和周弋说,他觉得看杨越的现代装,总感觉想不到他是剧里的刘禹锡。 周弋告诉他,他和杨越私交不错。他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一点和刘禹锡是相似的。 邱杪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自己和杨越之间的传闻,忙问:所以网上说,编剧给杨越加戏,是真的了? 周弋毫不避讳,承认道:对,我给他加了不少戏。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最后几集,后来刘禹锡收养柳宗元儿子的戏是我补上去的。 可是网上还说,这是一次潜规则。邱杪按耐住心里强烈的好奇,还是没有问那样不礼貌的问题。想到最近夏星辰的新闻,邱杪思忖片刻,问:那你的生活中,有没有像刘禹锡那样的莫逆之交? 周弋却用戏谑的语气说:你觉得他们只是莫逆之交? 没想到就连编剧也拿这个开玩笑,邱杪好气又好笑,说:是啊! 周弋说:我没有。你呢?你有吗? 面对反问,邱杪犹豫了。怎样的感情才能像这两位文学家一样?他想起乔映洲,又很快否定他们之间并不是这样的关系。而邱杪的生活中,也有不少一起工作、一起奋斗的同伴。工作上,他们为了目标共同进退,工作之余,邱杪会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喝酒。 不过,那些算吗? 前段时间调走的潘祖凡起先还偶尔通过网络联系,但现在应该是新工作渐渐上手,彼此之间各有各的需要忙碌,如今只剩下在个人主页和朋友圈里评论点赞的交情了。 越到年底,人员调动越多。没隔多久,项目部又接到了人员调动的消息。这回调回总公司的是一名工程监理,比邱杪要年轻两岁,是去年才进入公司工作的。 这位工程监理在邱杪的手下工作,也算是踏踏实实,肯吃苦、能干活。不过这样的升迁调派速度还是令人意外,很久就有传言说他是在总公司有关系,才得到了这么快的升迁机会。 马福朝认识的人多,听到的消息也多。工程监理刚调走那天,邱杪和他一起在米粉店里吃米粉,听到他感慨说,“唉,这年头,没关系就只能埋头苦干慢慢爬。像头骡子一样每天累死累活,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之日。” “也不能这么说吧。”邱杪牵强地说。 他挑眉,“你不会不知道潘祖凡是怎么回北京的吧?” 邱杪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听说也是在总公司认识熟人。他叹气道,“反正我是没那本事了。” “我是打算再过两年,孩子大一点儿了,就找份北京的工作。老婆孩子都在那儿呢!再下去老婆都跟人家跑了,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马福朝说着,挑起一筷子米粉,入口前说,“你也想想呗。这段时间我瞧出来了,你比潘祖凡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现在还屈居在这个位置上,不值啊!” 嘴上不承认,邱杪心里却也是多少有些不得志的抑郁。他唏嘘道,“是想回北京,不过还得再攒点儿工作经验吧?北京就业竞争这么激烈,学历不够很难找到比现在好的工作了。” “考研啊!”马福朝理所当然地说,“你又不笨,咱学校的研究生也不难考,努力一把不就回去了?” 这个提醒让邱杪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似乎之前也有人向自己提过这个建议。那是和周弋一起在江边吃烤鱼、喝啤酒的时候,周弋说的。 从前,邱杪是为了尽快工作获得收入,以供邱遥读书还有还清债务,所以才放弃了保研的机会。最近邱杪又听到了弟弟的消息,得知他已经在自己梦想的路上奔跑前进,或许,是自己应该放下过往,另谋出路的时候了。 第30章 离开学校的日子太长,邱杪悲哀地发现,除了工作中能够运用到的知识以外,绝大多数的基础已经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老师。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成绩几乎都成了历史,看到购买回来的考研资料,邱杪只觉得里面的东西他都很熟悉,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邱杪却不想因此而放弃,他在网上报了一个考研班,每天利用下班回到酒店的时间听课、做练习。饶是如此,陌生和枯燥仍然考验着他,他有好几次听着听着课,就这么在电脑前睡了过去,醒来以后视频已经播放完毕,只剩下页面上祝考生应试成功的广告。 春节假期将至,项目部在年前的工作基本上也完结。在春运的第一天,由邱杪做东,组织大家到火锅店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各自回家过年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邱杪都是要回家和邱遥一起过年。可当他在休假以后,好不容易联系到邱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邱遥却说自己在过年期间要拍一部网剧,需要留在上海,不能回家。 早就听说演员的工作全年无休,全凭自己的档期。没有想到这种事竟然也落到了邱遥头上。 邱杪惊讶万分,想到前段时间周弋说过的冬令营,便问,“是秋棠的剧吗?上回我听周弋说,你参加了秋棠的冬令营。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邱遥语带不耐,“没通过,选的是另外两个演员。” “这样……”听罢,邱杪也感到很遗憾,又好奇问,“那你现在拍的这个剧,是谁导演的?你争取的角色还是导演找你的?” 换了个话题,邱遥的语气轻松了许多,还有跃跃欲试的意思,“是一个台湾新晋导演,不过拍过很多MV,在网上都找得到的。冬令营认识的朋友里有人听说导演在招募演员,我们就一起去面试了。谁知道他没选上,我却中了!嘿嘿,我可是男主角!” “男主角?!”邱杪吃惊极了,“你这么快就是男主角了?” 邱遥嘿嘿笑着,得意道,“对啊!厉害吧?” 的确是非常厉害。邱杪心想,看来弟弟是真的是有表演上的天赋,加上他的外貌和脚踏实地的努力,离成功也不会太远。可他转念一想,又问,“是什么剧本?你看过了吗?” “就是一个爱情故事啦,网上很常见的那种。”邱遥轻描淡写地说。 邱杪皱起眉头,提醒道,“现在能有这个机会固然是好,不过我觉得以后演戏还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剧本。网上那种不知所云、毫无逻辑,只凭着恶搞博人眼球的东西太多了,你可不能演那种,让人觉得你是个没有内涵的人。” 听到这话,邱遥不乐意了,不耐烦地说,“哥,我这才刚刚起步,能有个角色就不错了。挑剧本都是大腕儿才够资格做的事,我有什么资格挑?别人想当这个男主角还选不上呢,我还挑三拣四的,像什么话?” “话是这么说,可正因为这样,你才要好好磨练自己。”邱杪耐心地劝导道,“演员还是要通过作品说话的,好好演戏才能长久。否则青春饭能吃几年?” 邱遥受不了地说,“哥,你这说得一套一套的,好像你才是圈里人似的了。你根本不懂娱乐圈的事,就别瞎扯了。” “这个圈子都是靠关系上去的。”没等邱杪说话,邱遥就抢白道,“你看现在那些风风光光的大腕儿,哪个不陪老板吃饭喝酒?我这算是老实巴交了。” 又是靠关系。邱杪本身就因为这样的境遇才要想办法另谋出路,听到弟弟也这么说,心里不免失落。 邱遥在电话那头嘟哝抱怨道,“就你正直,明明有关系不用,看着亲生弟弟受苦。” 听罢邱杪一愣,问,“什么意思?” “周弋啊!”邱遥满不高兴地说,“你既然都知道我参加冬令营了,还是周弋告诉你的,你怎么没帮我说几句话?你知道吗?这次被选中的那两个人都是跟老师搞好关系以后选上的,我综合分数算高的了,最后导演老师一句话就给刷下来。我在秋棠那段时间,算是明白了,周弋他不止是编剧,还是秋棠的董事,供着他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拜托他,让我留在秋棠也就他一句话的事儿!” 这话邱遥刚认识周弋的时候,就曾和邱杪说过。他不喜欢邱遥这样,老想着让人帮忙走捷径,走些歪门邪道。 邱杪忍住心中的不快,问,“那你的分数是最高的?” “那倒不是。”邱遥嘟哝道。 他立即说,“那不就是了?要是你分数最高,怎么可能不选你?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的问题。” “分数最高的那个,也没选上啊!”邱遥气道,又说,“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不过选上也不见得好,就两部电影的片约,完了能不能签艺人约还另说。秋棠大牌那么多,管艺人又管得严,不能随便接广告和商演,如果熬不出头,剧本也要经纪人先挑,一点自由都没有。” 这些就是邱杪所不知道的事情了。邱杪没想到,原本只是要问弟弟能不能回家过年,结果却闹得这样不欢而散。 挂电话以前,邱杪还是交代他,既然接了那个网剧,就得好好演,可邱遥已经听得不耐烦,随便应几声便挂断了电话。 邱杪坐在电脑前调整了一会儿情绪,还是要打开视频观看考研班的在线讲堂。想起弟弟所说的话,邱杪只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偏偏自己真的对娱乐圈的事一知半解,邱遥怎么样也不可能听他的。 他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复习,可还是逼着自己继续做题。 乔映洲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来了消息,问:宝贝儿,在干什么呢? 邱杪皱起眉头,没心思和他你侬我侬,说:没做什么。 乔映洲:[爱你][爱你][嘻嘻]你们应该快要放假了吧? 他面无表情地输入着回复:嗯,大家差不多都回家了。怎么了? 乔映洲:[嘻嘻]天气变冷以后,客栈也没什么生意了。我和几个朋友约了一起去越南玩,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基本上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乔映洲都少不了要到处走一走。他走过了很多地方,结交了许多朋友。不像邱杪,总是要为了工作和生存忙忙碌碌。 邱杪也想和乔映洲一起出去旅游,但施工工地有春节加班的农民工需要得到过年期间的慰问,项目部必须有人留守,他问:去多久? 乔映洲:[爱你][爱你]半个月吧,正月十五以后回来。 邱杪一看要这么长时间,只好说:时间太长了,我去不了。还有工作要做。 消息发出后不久,乔映洲的电话马上打了进来。 “你怎么又没有时间啊?”乔映洲一开口就厌烦地抱怨。 邱杪本就心情不好,听到他这语气,也跟着不耐烦了,“工地里还有春节不回家的工人,我得去看的。” “你说你以前忙里忙外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当上项目经理了,还成天忙这忙那。这项目经理当上又有什么用?”乔映洲气道,“上次问你要不要去云南,你也说没时间。这都第几回了?这破工作你还要来干什么?辞了算了!” 邱杪觉得他为了不能一起去旅游这种事说这种话,简直是莫名其妙。“辞掉?辞掉我吃什么?哪儿来的钱?” “到贺州来,跟我一起开客栈做生意!”乔映洲仿佛觉得邱杪才是榆木脑袋,“这话我都说不止千遍了,有我养你,你怕什么?每天朝九晚五,周末时不时还要加班,到了过年还没时间休息,每年就拿那十几万,你有意思吗?” “我没意思,你有意思。”不知为什么,邱杪听到他说的那些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养我,你凭什么养我?客栈是你开的?你想什么呢?现在你开商铺的钱,还是我给你的。现在铺子开得怎么样了?本钱都用得差不多了吧?有钱进来了吗?大道理谁不会说,没有实效管什么用?说我每天加班加点没意思,起码我一个人饿不死。去越南,来回起码也得上万块吧?你打算用什么钱去玩?有这份闲钱还不如好好整整你的生意,老想着玩,你最有意思了!” 乔映洲就这么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顿时间哑口无言。半晌,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试试?!” “我懒得跟你说。你自己爱怎么玩怎么玩去吧,你妈妈都不管你,我更没闲工夫管你!”邱杪怒不可遏,挂掉电话,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在这之后,乔映洲再也没有给邱杪打过电话,也没有发消息。邱杪等了两天,气也消了。想到自己和乔映洲交往这么多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么些年都忍过来了,为这点事吵翻不值,于是还是给他打电话。 哪知乔映洲的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邱杪在三天内起码打了近十次,都是这样。没过多久,他在网上看到了乔映洲在越南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的风景美轮美奂,丝毫看不出任何冬日严寒的样子。乔映洲和他的朋友们在下龙湾上泛舟,又在河内的街道上骑着摩托车穿街走巷,如同仍然逗留在夏日浪漫的时光中。照片上他们每个人都笑得开心,短视频里更是能听到他们欢乐的笑声,看了就觉得这是一趟愉快的旅行。 邱杪看到其中一组照片上,有着浅粉色充满童话气息的教堂,还有半山腰上一座座别致小巧的别墅,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街道上随处可见美丽的红蔷薇,清闲洁净的样子更像是一座欧洲小镇。 这是他最喜欢的几张照片,乔映洲坐在摩托车上咧嘴笑,或者做鬼脸,或者比出胜利的剪刀手。市场里面色泽鲜艳,看着就觉得新鲜可口的水果琳琅满目,乔映洲的朋友们和水果铺老板说笑的画面被留在了镜头里。 他们似乎还认识了新的外国朋友。乔映洲总是很喜欢和认识的外国人拍照,哪怕只是萍水相逢。邱杪果然又在照片里看到了他和金发碧眼的合照。 第31章 尽管先前吵架的时候,邱杪在电话里说乔映洲整天只知道玩,可每当他看到乔映洲在网上分享那些游玩过程中所收获的快乐和美好,还是在心底忍不住羡慕。 如果他也能和乔映洲一起去越南就好了。旅行中总有不同的惊喜,也可以认识很多不一样的人,这又何曾不是一种巨大的宝藏呢? 乔映洲发的那几组照片,邱杪都一一点了赞,还是有些好奇那个像是欧洲小镇的地方是哪里。但他没有在评论里提问,也没有直接发消息问乔映洲。万一他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呢? 独自留在项目部的这段时间,邱杪除了偶尔去工地里看看留守在那里的农民工以外,基本上就是待在酒店房间里面复习。 他有太多空余的时间,往坏里说是孤单,往好处说就是自在自由,无人打扰。邱杪渐渐找到了复习的状态,原先残留在脑海中的知识和记忆都慢慢复苏,他再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焦急无措,而是懂得了像以前上学时那样,心平气和地一步步努力。 闲暇时,邱杪会在网上追剧和看电影。上回的那部《云岫》已经看完,过后他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重要的细节,又重新看了一遍。 在过年的这段时间里,除了话剧以外,邱杪把周弋参与编剧的作品都看了一遍,包括从前看过的《杪岁梅香》和《江天沐雪》。他发现,周弋的这些剧本里面很少描述男女私情,说这和他的个人性取向有关,也不完全对。 比如在《豆蔻词工》里,尽管那梳着双鬟的少女戏份少得算不上是严格意义上的女主角,可她和诗人之间那段看得清却道不明的感情,在孺慕和痴恋之间摇摆不定,就已经能让观众回味无穷。 还有《骊山语》的宫女。影片中她等待了一生的帝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她只有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又有那段不断闪现的记忆中他的背影,都在述说她独一无二的痴情。她的宫怨和闺怨都不是因为自己的寂寞,而是她得不到机会离开牢笼,再见帝王一面。 看完这些作品,邱杪倒是不奇怪为什么这些电影深得观众的喜爱了。他能写出男人的气盖山河,也能写出女人的偏执细腻,又偏偏都写得气定神闲、信手拈来。 如果邱遥也能演这样的电影或者电视剧就好了。每次看完,邱杪都忍不住这么想。也不知道他先前说的那个网剧现在怎么样了。 临睡前,邱杪的手机收到了应用推送。他打开一看,是自己先前点的赞有了回复。乔映洲在回复里说:如果你能在就更好了! 看到这句话,邱杪心上一堵,想着等到乔映洲回来,一定要和他好好道歉。 这时,手机里弹出了周弋发来的消息,向他问候过年好。 邱杪挺意外的,同样回复他过年好。他忽然想到周弋的爸爸妈妈在本市,周弋是不是已经回家过年了呢?于是问:你回来过年了? 周弋:嗯?没有,我还在北京。 他不禁遗憾,说:还想着让你还欠下的那顿饭呢。 周弋:怎么你没有回家吗? 邱杪过年这几天总是听到街上热热闹闹的气氛,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落寞,他连门都很少出。他叹了口气,回复道:没有。今年工地有一些不回家的农民工兄弟,我偶尔得去看看他们。 周弋:真是辛苦。所以现在是在工地? 他不由得笑了,说:不是,这都几点了,怎么可能还在工地?在床上躺着了。 邱杪:对了,你之前说你在越南住过几年? 周弋:那么早点休息吧,晚安。 消息发出去的同时也收到了消息,邱杪看到周弋的话,尴尬地想要把消息撤回。可惜已经无法取消发送了。 周弋则当做自己没发过那条消息,说:嗯,是。 邱杪想了想,打开乔映洲发的照片,找到那张教堂的照片发给周弋,问:这是什么地方?越南还有这样的地方? 周弋:这是大叻,位于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我在越南那段时间,就住在那里。之所以会像欧洲小镇,是因为从前是法国的殖民地,殖民者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看起来到处都是欧式别墅。邱杪羡慕道:在那里住一定很舒服吧?风光宜人,空气清新。 周弋:嗯,以前法国人把那里当成避暑胜地,的确是一个很适合休养的地方。 说到休养,邱杪猜想周弋应该是在车祸以后才选择到那里住的。能住在那样一个悠闲的城市里,真是惹人羡慕。邱杪向往地说:真好。 周弋:你如果想去,下次可以去的。我的房子还在那里空着,想住到什么时候都没问题。 要是他能够去,先前也就不会和乔映洲吵架了。邱杪遗憾道:我要上班,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而且,我连护照都没有。 周弋:那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调出时间。等你有时间,想去了,和我说一声就行。 邱杪怔怔看着他说的话,心情不可避免地复杂起来。他吁了口气,说:算了,不方便。 过了一会儿,周弋回复道:大叻这个地方还好。但如果换做是其他需要跋山涉水的地方,我就真的无法奉陪了。 邱杪看他是误会了,不由得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有男朋友了。 在这条消息发出以后,周弋再也没有回复邱杪的消息。这条消息没有回复,过后的几天里,同样没有再发过其他信息。 邱杪记得以前周弋明确表示过,他对自己没有兴趣。现在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呢?说不定周弋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他觉得自己也真是太神经质了。就算有男朋友,也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圈,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又有什么问题呢?乔映洲每次约不到他,不也呼朋唤友,和其他朋友出去玩得开开心心吗? 反观自己,邱杪感到自己简直自甘成为小媳妇一样的人了,净是守着些古时候妇道人家才被规定的清规戒律。 纵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去找周弋。毕竟那样的话已经说了,如果还为这件事道歉,反而是越描越黑。 过了正月十五,乔映洲终于从越南回来了。他一入境,更换了电话卡,马上给邱杪打电话。 电话里,乔映洲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爽朗,完全将他们大吵一架的事情抛之脑后,高高兴兴地问,“宝贝儿,干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上班呗。”项目部在法定节假日以后,工作渐渐回到了正轨。邱杪的同事们也先后回来了,各自从老家带来了特产,他正吃着从新疆带来的红枣。 乔映洲用夸张的语气安抚他,“哎呀,宝贝儿真是太辛苦啦。要好好休息哦!” 邱杪心里好笑,问,“你这是回来了?” “还没过关,不过收得到信号了。”乔映洲说,“对了宝贝,我和这几个朋友先去厦门一趟,回来以后再找你吧!” 邱杪始料未及。他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见面,没想到乔映洲居然还要去厦门。他愣了愣,问,“去厦门干什么?” “嘿嘿,玩啊。”乔映洲不好意思地笑道,“有个朋友是厦门的,说这个时候鼓浪屿不错。我还没去过呢,想去看看。” 邱杪不禁皱眉。 他又说,“放心,就住朋友家,花不了什么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邱杪开口说。 乔映洲打断了他的话,急急忙忙说,“啊,宝贝,我这要过关了。回头我再找你啊,挂了,拜拜~” 没等邱杪再说,乔映洲已经挂断了电话。 邱杪叹了一声,无可奈何。想想自己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乔映洲了,不知是不是他们先前吵过架的缘故,邱杪特别想要和他见一面。 他重新打开网络相册里乔映洲发的那些照片。上次他回复说,希望邱杪就在身旁的那条评论还在。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邱杪一张一张翻阅着照片,几乎把每一张照片都印在了脑海里,看清了里面的所有细节。忽然,邱杪惊讶地发现其中一张乔映洲搂着好友的照片里,他搭在好友肩上的那边手上是拿着香烟的。 看到这支点燃的香烟,邱杪下意识地往自己的后颈下摸了摸。尽管那里的皮肤光滑平整,但邱杪心里清楚明白,在这片他平时看不见的皮肤上留有好几个被烟头烫伤的印记。 这些印记平日里都被邱杪的衣领遮掩。邱杪刚和乔映洲认识的时候,乔映洲是抽烟的,后来他发现了邱杪的这些疤痕,就不再抽烟了。 邱杪还以为他是戒烟了,原来没有。 第32章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正月尚未结束,几场东边和南边吹来的暖风从城市上方拂过以后,整个城市的紫薇和紫荆都开了。 置身在这座每到这时就如同花海的城市,哪怕南风的天气总是潮湿,但自然和人文的气息融合在一起,也让住在这里的人感到心旷神怡。 邱杪每天乘坐前往项目部的出租车,总能看到那些清新斑斓的花树,仿佛打开了那一天的好心情。工作还是那样忙碌,复习也依旧枯燥,但心里有了目标,辛苦也都不算什么了。 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二,邱杪还是像往常一样从项目部下班回酒店。路上的花树太美,他决定要步行这三公里的归程,途中遇到麻辣烫的店子,还能进去解决掉自己的晚餐。 邱杪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麻辣烫的店子里听到有路人提起邱遥的名字。这让他吃惊得不得了,仔细分辨,确认恐怕那两个刚从学校放学的女学生确实是在讨论自己的弟弟。 她们兴奋异常讨论这一部最近刚刚上线的网剧,叫做《默默不语》。邱杪先前问过弟弟他那部网剧的名字,就叫这个。不过当时问什么时候可以看,邱遥却说还在后期制作,等出来了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结果现在已经在网上火起来了,邱杪还没有得到邱遥的消息,反而是从路人的口中听到的。 尽管早就从那两个女生的评论中猜出端倪,但邱杪回到酒店以后,还是怀着侥幸的心理点开了那部还在更新中的网剧。 结果并没有成全邱杪。他失望地发现,这真的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网剧。这年头,这种题材的剧集只要是能播出来,都会收到热烈的反响。邱杪看到《默默不语》在网上的点击率占据各大视频网站的榜首,就连片中主角个人主页的粉丝数也暴涨了。 这段时间邱杪一直忙着复习,忽略了和弟弟之间的联系。等他现在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连弟弟什么时候开通了个人主页都不知道。 邱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是点开了《默默不语》的第一集。 比起前段时间邱杪所看的那些电影和连续剧,这部网剧在邱杪看来,无论是演员的演技、剧情的走向和逻辑,都荒唐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邱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坚持看完整部剧的,短短五集,看得他备受煎熬。 可是,更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邱遥引以为豪的男主角,在剧中居然是一个只知道耍帅装酷的纨绔子弟。他在里面欺负班上成绩优异的穷学生,用自己莫须有的淫威逼迫对方帮自己写作业、考试作弊,还莫名其妙地在游泳馆的更衣室里强吻那个男孩子。 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个纨绔子弟居然在那之后就爱上了穷学生。往日里受尽欺压的穷学生也爱上了他。接下来剧情急转,完全是两人甜蜜恋爱的剧情。 评论区里,偶尔见到有人评论这是一部毫无逻辑可言的烂剧,但依然挡不住慕名而来,又被两位男主角的容颜所折服的网友。就像热门评论里所说的,只要他们相爱就够了,攻和受都这么美型,还图个什么呢?这只是一部低成本的网剧,要求不要太多! 只要相爱就够了。这恐怕是邱杪看过最好笑的评论。他搞不明白,也想象不出,要是这些网友体会过那个穷学生受尽无理欺压的生活,哪怕是一点点,他们还是否能够说出“相爱是没有理由的”这样的话。 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自己的弟弟演这样的剧,而且还是这样的角色,邱杪几乎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失望。 邱杪的失望是透了顶的。因为他不单单看到了这部剧得到追捧,还看到邱遥和另外一位男主角在个人主页上面进行暧昧的互动。 那些关注他们的粉丝当中,绝大多数都热衷于看这些东西。两个男生的评论区里面都是鼓励他们秀恩爱的言论,刷着“在一起”的评论,更甚的还有如同逛窑子一样的言论,满屏都是关于二人做爱的内容,简直低俗得不堪入目。 邱杪越看越生气,也不管时间到底有多晚,马上拨通了邱遥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邱遥接电话了,“哥?” “我看你拍的网剧了。你拍的那是什么东西?”邱杪怒不可遏,开口就骂道,“谁让你拍那种东西的?不三不四,没个正行。还有,你现在在网上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明知道别人会误会,为什么还要和冯浩然互相转发和评论,说那种暧昧不清的话?” 面对哥哥这一通质问,邱遥沉默良久,冷冰冰地回答,“我已经接了两个广告代言,下个月就能拿到合约的钱了。到时候,你把钱连本带利还给单先生。” 闻言邱杪愣住。他扶住额头,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顿地问,“别扯这些,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拍那种剧?拍就拍了,为什么拍完还跟冯浩然搞暧昧?” “那种剧,什么剧?”邱遥冷漠地问。 邱杪简直能够想象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冥顽不灵的样子,禁不住吼道,“同性恋!” “同性恋怎么了?”他反吼道,“你自己不也是同性恋吗?!” 他瞪直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哥,你别逗了。这事我打小就知道,你也没瞒过我。现在还想说自己是直的?你当我傻吗?”邱遥在电话里冷冷一笑,又用他在网剧里那个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我这么做,是为了赚钱还债。这个债都拖了这么久,早该还清了。这样你也能轻松点,不用打个车都惦记着拿机打发票报销。” 邱杪听到他这个语气就来气,说,“什么让我轻松点,你就是虚荣,想红!” “想红怎么了?哪个艺人不想红?不红,没人认识,靠什么吃饭?”邱遥理直气壮地说。 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觉得头昏眼花,随时都要气晕过去。他点头,再点头,“对,想红没有错。可是,你也不应该用这种途径骗取别人的关注吧?你卖腐,让别人以为你是同性恋,以此来增加存在感。这是骗人,你知道吗?” 邱遥几乎不听,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人?只许你喜欢男人,不许我喜欢?”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弟弟会说出这种话来。邱杪听完这句话,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要再说点什么。 邱遥和《默默不语》中的另一位男主角冯浩然就这样横空出世,彻底红了起来。 每一天,邱杪都能够看到网上关于他们登上热搜榜和话题榜的消息。哪怕他们只是一两句话的互动,也足以让粉丝们疯狂。如果他们没有在个人主页中提到对方,那么也随处可见粉丝艾特他们中另一方的评论和转发。 不久,邱遥和冯浩然一起代言的洗发水广告植入了各大视频网站。邱杪每打开一个视频,都能在前面三十秒的广告里,看到他们两个赤裸着上身在浴室里手握花洒打闹嬉戏的洗发水广告。 邱杪想要请假到上海去,和邱遥当面说一说,让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可他一直请不到年假,只能干着急。 对于那个鱼目混杂的圈子,邱杪只有听闻,不曾亲眼见识。如果说他现在有一点点联系,那恐怕就是邱遥和周弋了。 周弋。 邱杪想起来,他还认识周弋。 自从那次以后,邱杪就一直找不到理由找周弋。每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想到适合跟周弋分享以打开话题,邱杪就想起自己当初和他说过的话,觉得自惭形秽,发不出那条消息。 他每天晚上都为了邱遥的事情辗转难眠,再想打电话和弟弟好好说一说,接电话的却已经变成了邱遥的助理。 现在邱遥红了,也是大忙人了,连电话都是助理帮忙接了。然而接电话的人不是弟弟,邱杪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这样煎熬的生活终于让邱杪出了差错。项目部因为工程超期吃了单子,邱杪为此奔波游走了近一个星期,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解决,还为此欠下了不少人情。 不单单是这样,在这一切结束以后,邱杪还被总公司要求回北京做当面的分析报告,详细说明这次事故的原因,深刻总结经验教训。 前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他为了赶那份总结报告,一宿没睡。当他独自一人坐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望着窗外那一架架庞然大物还有湛蓝澄碧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被掏空了,只剩下浓重的茫然和虚无。 哪怕是这样,为了给领导留下一个敢于纠正自身错误的好印象,邱杪在开分析会的下午依旧强打起精神,做出十二分专注的样子。 为此总公司的领导们都接受了他的分析报告,在会议中对他所做出来的成绩提出了鼓励,认为年轻人工作上有些失误在所难免,只要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充分吸取经验教训,仍是一个值得重点培养的优秀员工。 那些都是客套话,邱杪同样说着感谢领导的客套话,其实却没有往心里去。下班以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需要找机会放松放松心情了。在大马路上站了一会儿,邱杪望着雾霾的天空发呆,好似看到这片天随时都要塌下来一般。 他掏出手机,看到乔映洲在网上发布了新的照片。自从乔映洲从厦门回来,他没有像他原本所说的那样来找邱杪,而是直接回贺州照看他的客栈和商铺。 照片中可以看出来,客栈里又来了外国友人,乔映洲又和外国友人合影了。 邱杪疲惫地吁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沿着路边走。 走着走着,他的手机响了。邱杪取出手机,惊诧地发现是周弋发来了一张图片。他打开消息箱,收取了这张图片。 当图片一点点呈现在面前,邱杪只觉得似曾相识,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现在所处的这条街道,而照片中的人就是自己。 紧接着,周弋发来了一条消息,问:那是你吗? 第33章 明明从照片上看,周弋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可邱杪张望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周弋的身影。 正在茫然不解的时候,他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SUV打下了车窗,开车的司机远远看着似曾相识,正朝他挥手。 邱杪左看看、右瞧瞧,指了指自己。 那司机笑了,喊道,“就你啦!过来呀!” 这更让邱杪莫名其妙了。他注意了一下过往的车辆,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马路,来到那辆SUV旁边。 “嗨。”司机长着一张亦古亦今的脸,五官精致的素颜,头发清爽干净,右耳上还打了耳钉,完全可以用标致来形容。 邱杪生涩地点了点头,猛然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顿时恍然大悟,“杨越?!” “哈哈,认出来了?”杨越把手臂搁在车窗上,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他。 前段时间邱杪看了两遍《云岫》,杨越所扮演的刘禹锡深入人心。但是,眼前这个人如果不是和连续剧里的诗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单凭气质上看,邱杪完全无法将二人联系起来。 “你好……”邱杪不禁往车里瞄了一眼,看到周弋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嗨。” 周弋低下头望出来,微笑说,“先上车吧。” “下午在这附近试镜呢。刚才上的车,周弋说好像看到熟人了,让我停车看看。没想到还真是熟人啊!”杨越把车开上路,往后视镜里望了一眼,“朋友,怎么称呼啊?” 邱杪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明星居然这么亲切,忙道,“我叫邱杪。” “哦!长得好俊呐。这年头,姓邱的都长这么俊吗?”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最近网上很红的那个邱遥,也是怪好看的。你俩不会是亲戚吧?哈哈!” 闻言邱杪愣了愣,尴尬地笑了笑。 杨越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见到邱杪是这反应,不由得回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吃惊道,“还真是啊?!” 邱杪蛮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弟弟。” “亲弟弟?”杨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点点头。 杨越诧异万分,半晌说,“他现在在网上很火啊……” 这分明是恭维的话,可邱杪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听杨越说了两次“网上”,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听他这么说,就好像邱遥如同一般的网络红人一样,是靠着炒作暴涨的知名度。而邱杪不得不承认,在他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邱遥口称自己是一名演员,但在邱杪眼中,演员只用作品来说话。现在的邱遥有什么作品呢?比起他如今的知名度,那部网剧根本是不伦不类的荒诞喜剧,在那之后就是广告和商演,也没见到他还有别的什么动静。 想到弟弟,邱杪只觉得心中抑郁。他换了话题,问,“对了,这是去哪儿啊?” “你吃过饭了吗?”周弋回头问。 他摇摇头,“还没。” 杨越笑道,“赶上趟儿了,正要去吃饺子呢。一朋友开的饺子馆前两天开张了,一直没工夫去。好容易来北京试镜,周弋也在,赶紧约上了吃饺子去。你吃饺子的吧?” “嗯,吃。”邱杪觉得杨越挺好说话的,人也直爽,不像是网上说的那种人。 杨越打定主意,说,“那咱就吃饺子去了啊!” 自从邱遥红起来以后,身为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邱杪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之情。他每天都心事重重,生怕邱遥就这么走上歪门邪道。 邱遥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进劝,还总是以邱杪不了解娱乐圈而反驳他。然而娱乐圈真的就是邱遥所描述的那样吗?邱杪不肯这么轻易就相信。好不容易见到周弋,邱杪觉得自己有满腹的心事想要对他诉说,毕竟他比自己更了解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偏偏同行的还有杨越,邱杪只能把要说的话憋在心里。 他坐在车后座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周弋的侧面,隐约觉得他比上一次见面时清瘦了更多,而且面色也不如之前红润了,雪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青色,略显病态。这一看,邱杪莫名觉得心底有些难受。 忽然,周弋斜过眼睛便抓了他个正着。邱杪一愣,仓促笑笑,说,“你怎么到北京来了?哦,是刚才杨越说的那个试镜吗?” “不是,来看个朋友。”周弋说。 杨越听了,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笑道,“今天20号,是约会的日子呢。” “约会……”邱杪错愕,不知为何感觉心上堵了一下。 周弋吁了口气,淡漠地瞥了杨越一眼,说,“你不说话不会死,请从现在闭嘴好吗?” “是是是,周大编剧。你来安排剧情。”杨越打趣说着,还用手指往唇上一划,做出要把嘴唇缝上的样子。 邱杪还是忍不住问,“真是约会?”他记得之前每一次约周弋吃饭,只要碰到20号,他都要来北京。 “不算。”周弋简单地说完,明显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问,“你呢?怎么到这里来了?” 邱杪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气馁,答道,“我们公司就在刚才那儿的附近,我回来开会的。” “做什么工作的?”杨越的嘴唇到底没有缝起来,还是插嘴问。 他如实回答,“桥隧工程师。” “哇,听起来好高大上啊!”杨越赞叹道。 邱杪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跟农民工似的,每天在工地里摸爬滚打,弄得灰头鼠脸。不如你们当明星的,明天都这么光鲜。” “咦?看你样子,也没有灰头鼠脸啊。你要说你是艺人,我也信的。圈里素颜比你好看的也不多,就是有,脸上也动过刀子。”杨越还当真了,朝周弋努了一下嘴巴,“周弋,你说是吧?” 周弋平静回答,“是。” 听到连周弋也这么说,邱杪微微笑了一笑,赧然低下了头。 他们所要前往的这家东北饺子馆,也是明星开的。按杨越的说法,就算是明星也要留点后路,搞点副业、做点投资,万一有哪天接不到戏也没有通告了,还有点产业可以养活自己。 早知道周弋他们要来,明星老板亲自在门口接待。邱杪走近便认出了那是徐茜一。她也演过周弋写的剧本,一时间邱杪觉得自己前段时间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些剧中人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他们都一改剧中的古代装扮,穿得摩登时髦,像是一幕穿越剧。 “美女,等人呢?”杨越笑着搭讪道。 徐茜一睁着她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转而惊慌失措地从台阶上跑下来,一下子挽住了周弋的胳膊,慌慌张张道,捏着台湾腔说,“哥哥,这里有个怪蜀黍!” 杨越听罢翻了白眼,“我天,小妹妹,你什么眼神啊?” 徐茜一冲杨越做了一个丝毫不考虑形象的丑陋鬼脸,完了才发现原来还有第四个人。她好奇地看着邱杪,不解道,“这位是?” “周弋的朋友,邱杪。在路上碰到的。”杨越嫌弃地指着徐茜一的手,“影后,你手松开好吧?不怕被记者拍到?” 徐茜一依旧挽着周弋的胳膊,优雅地往自己开的饺子馆里走,满不在乎地说,“拍就拍呗。我们男未娶、女未嫁的,在大街上挽着手,当是拍拖咯。还不准明星谈恋爱啊?” 邱杪走在周弋的身后,跟着他们一同走进了饺子馆。一行人没有路过大堂,而是直接通过楼梯往楼上的雅座上走。 杨越听到徐茜一的言论,立即联想到了别的事情。他嘿嘿笑着,用眼神戳穿徐茜一的言外之意,感慨道,“不知道夏影后那个婚离得怎么样了。” “谁知道,差不多了吧。不过男方都那样了,家属拿够本应该就松手啦!”徐茜一推开雅座的门,摆足了老板娘的架势,为他们拉开椅子,招呼客人们坐下。 听到这里,邱杪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徐茜一会那样说,是暗讽之前夏星辰被拍到和男演员在街上牵手的那个新闻。 在那之后,邱杪没有持续跟踪这则新闻的后续,只知道后来夏星辰发了一篇文章,摆出历尽千帆的风貌,可男方却以一句“她说是新鞋磨脚”就敷衍了过去。罢了“新鞋磨脚”还一度演化为网友们用来调侃造句的词组。 都说徐茜一和夏星辰表面上情同姐妹,实际上斗得波涛暗涌,邱杪原先半信半疑,但听到徐茜一这么说,倒是有些信以为真了。 按照周弋他们几个的交情,反而只有邱杪一个人算是客人了。他们把点菜的权力交给邱杪,邱杪看了半天菜单,又在他们闲谈之间,插嘴问了几句意见,最后折中要了几样一般人都吃得惯的馅儿。 等邱杪点完了饺子,徐茜一又如数家珍地向服务员要了几样店里厨师长的拿手好菜,转而问,“喝两杯?” “我算了,开车。”杨越摇摇手。 徐茜一嫌弃道,“开什么车?代驾。来一件红星,好喝不贵。” 邱杪被她这豪爽的态度吓了一跳,心道果然是东北妹子,不同凡响。 “邱杪喝酒的吧?”徐茜一等服务员走了以后,笑眯眯地问。 邱杪当然不能直说,生涩地点了点头,“会一点。” “嗯?”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星星一样,又托着腮好奇问道,“你是周弋的新男朋友?” 他正被她看得紧张,才拿起茶杯要喝点儿水遮掩窘态,听到她这么问,险些被茶水呛到。邱杪咳嗽了两声,忙不迭摇头,“我不是……” “不错嘛。”徐茜一根本无视了邱杪所说的话,转而对周弋说,“弋哥哥,他不错哦。” 周弋看了看紧张着急的邱杪,淡淡地帮他解释,“别乱说话,他有男朋友。” 闻言邱杪愣了一下,见到周弋看向自己,仓皇之间再度拿起茶杯来喝水。 第34章 其他人都熟知周弋的个性,又和邱杪不熟,吃饭的时候当然也就不拿他们两个开玩笑了。不过,邱杪看得出来,不管是杨越还是徐茜一,都为周弋的终身大事感到着急。 或许他们已经默认邱杪是周弋比较亲近的那种朋友,所以尽管邱杪在场,他们还是说起了那个网上流行的传闻。关于陆敖,还有他和周弋的过去。 这些以往邱杪都只在网上看到一点零零碎碎的猜测,从来没有听到过确凿的消息。现在听他们提起,邱杪才确认原来周弋真的和陆敖在一起过。 原来那些网上的传闻都是真的。陆敖真的在婚内出轨了,对象是周弋。当初周弋特地为陆敖量身撰写过剧本,陆敖哪怕是婚后也没有断绝过和他的联系。他对周弋的迷恋,更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车祸过后,陆敖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以前周弋曾答应陆敖每月20日都要见面,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周弋每个月的20日都要来北京的原因。他在坚持对陆敖的承诺,哪怕陆敖已经不知道了。 吃完了美味可口、馅多皮薄的饺子,几人又佐着下酒菜继续喝二锅头。 席间,没有谁特意要敬谁酒,只当是朋友间叙旧的饮品,喝了以后思维涣散了,少一些平日里的矜持和禁忌,什么掏心掏肺的抱怨和秘密都能往外说。 由于夏星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周弋成了席间话题的主角。早在上个月,弘文经纪公司发出公告,对外宣布旗下艺人夏星辰女士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要和她的丈夫陆敖离婚。 这样一则重磅新闻本应该又掀起网络上的轩然大波,不过邱遥和冯浩然出演的《默默不语》却迅速蹿红了,让网友们一时之间暂时忽略了这样一则值得大书特书的新闻。 网友的反应如何暂且不提,但夏星辰的演艺事业因此而受到挫败却是不争的事实了。 原本秋棠的年度历史大剧《太微垣》已经接洽夏星辰,双方明确了合作的意向,可经过那件事一闹,秋棠这边就中断了关于合作的讨论。 在试镜当中,徐茜一脱颖而出,加上作为主笔编剧的周弋对她试镜时的表现也很满意,《太微垣》中戏份最重的女性角色人选就落到了徐茜一头上。 说到选角一事,夏星辰那里又有了新闻。杨越说起来,完全当做了笑话,当场拿出手机搜索出夏星辰之前接受采访时的视频,让其他人看一看。 邱杪喝了三瓶二锅头,头有些发晕,凑近一看,只见夏星辰和她的经纪人手里都捧着好几支麦克风,周围也簇拥着不少记者的话筒。 有记者问她没能出演秋棠的年度巨制是否感到遗憾,夏星辰沉默了两秒钟,嘴巴微微嘟起来,显出可惜的模样,说,“是挺遗憾的。” 屏幕上标注了经纪人的名字,叫佟晋。他接替自己的艺人回答道,“我们为了这个角色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制作方那边中断合作意向以后,我们也向制作方请教过原因。他们回复是因为编剧认为星辰的形象不够符合角色的要求。我们还是希望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影响彼此的工作和事业不好。” 经纪人这么说,分明已经指出了编剧是根据私人恩怨才将夏星辰除名的。邱杪听他们这么信口胡诌的真诚模样,顿时怔了怔。因为就杨越他们刚才的说法,秋棠没选她根本原因在于她的绯闻,在这个过程中周弋是没有发表建议的。 邱杪不禁看向了周弋。他却只是靠在椅背上,仿佛事不关己一样,拿着绿色的小瓶子对着口喝酒。 “啧啧,真不愧是影后。佟晋真称得上她的首席粉丝,对吧?”杨越冲邱杪抬了抬下巴,征求同意。 邱杪愣了愣,只是窘促地笑笑。 杨越又拧开一瓶二锅头对嘴喝,咕噜咕噜好几口以后,打了个酒嗝,皱着脸说,“当初要不是这对狗男女,陆敖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点徐茜一倒是同意的。她点点头,大喇喇地翘着腿,晃晃手里的酒瓶,说,“他们太逼陆敖了,到底图什么呢?弄得现在,两败俱伤。” “不是不是。”杨越不满地挥手,“你跟我说的压根不是一个事儿!” 徐茜一奇怪道,“怎么不是一个事儿了?” 他瞪了她一眼,咂咂嘴,说,“你看过那时候受访的视频没?这婊子超可怜的哦?同妻被骗婚啊,婚后老公还出轨啊。我呸!陆敖弯的,这事儿当初搁《杪岁梅香》的组里,谁不知道?我一演男四号的都知道。陆敖整天和导演眉来眼去的,连化妆师都碰见他们在服装间里搞了。她夏星辰能是瞎的?” 邱杪怎么也没想到,那样一部超脱尘俗之气的电影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制作花絮!听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了这部电影的编剧。 周弋仍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只顾自己喝酒,一言不发。 “你说夏星辰结婚以前就知道陆遨是GAY了?那她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徐茜一满脸不相信。 杨越气道,“谁知道那婊子在想什么?八成是佟晋这娘娘腔和她一起谋划的。你知道吗?那时候是她向陆敖求婚的!” “哈?”徐茜一被酒精迷糊了脸,眼睛眯起来,侧着头一副要听清的样子。 杨越又喝了一大口酒,“所以我说,她就是蛇蝎心肠。你问周弋,周弋绝对知道。她拍《新柳毅传书》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人气了。到了《江天沐雪》,导演组根本没想着要她。是她抓着陆敖不放,陆敖才帮她言语导演的,周弋还帮说过话呢!” 周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一直不说话。 “拍了《江天沐雪》也没红,得跟陆敖一起捆绑销售才有表演机会。”杨越耸肩,“最后直接把陆敖曝出来,她彻底火了。” 这一切像是杨越的片面之词,可当事人就在身边,从不打断和否认。邱杪听完这些经历,只觉得这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狗血剧情,而这些竟然真实地发生在周弋的生活里。 听完徐茜一也沉默了,良久才说,“她这么做,真是太不对了。” “周弋。”邱杪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探问,“是真的吗?” 周弋抬起眼眸,看向他,说,“你要是相信,就是真的。” 旁边杨越听到不乐意了,为他不平,嚷嚷道,“那就是真的!要是有一丁点掺假,我杨越给你口一辈子!” “哎哟,哥!”徐茜一捂住耳朵,“你怎么这么污呢?!” 邱杪刚才还为周弋的遭遇感到难过,经杨越这么一喊,顿时面红耳赤,把感伤都吓没了。 杨越这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嘟哝道,“怎么了?我口活好着呢。”他笑嘻嘻地凑近徐茜一,“徐姐,要不要弟弟我帮你口啊?” “我的头好晕啊!”徐茜一捂住头,大喊着救命。 周弋也被杨越闹得受不了了,喝完瓶子里最后一点酒,说,“他喝醉了,找人送他回去吧。” “我得找个靠谱的人,否则他给人做了还付钱呢。”徐茜一打着酒嗝,掏出手机。被酒精刺激得直发抖的手颤颤巍巍之后,终于点出了电话号码。“哥,你怎么走啊?” 周弋用手杖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说,“我打车。” 邱杪连忙跟着起身,可起急了,酒精一下子冲到脑门上,痛得他原地晃了晃。 好在周弋在旁边攥住他的胳膊,他才没直愣愣摔下去。等周弋收回手,邱杪才恍惚之间想起来,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他皱起眉头,看着衬衫上因为抓握而留下的不平整,只消垂下手臂,就消失不见了。 “你住哪儿?”周弋问。 邱杪懵住,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订酒店。他茫然摇头,不太确定地说,“附近吧。” 周弋看着他,好像听出了他是什么意思,转而对正在打电话叫人的徐茜一说,“我们先走了。你安排好他,别让他闹事。” 徐茜一打着OK的手势,又朝他们挥挥手算作道别。 他们二人离开了饺子馆,沿着街边的道路走了一段,在吹过晚风以后,醉意稍微消散了一些。 邱杪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周弋。因为喝多了,周弋握着手杖的那边手在微微发抖。为此邱杪放慢了脚步,生怕他走得太快会摔倒。 他们沉默着慢慢走,没有人提出是否需要找一辆出租车。 过了一会儿,邱杪忽然想到杨越喝醉以后所说的话,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笑什么?”周弋奇怪地问。 邱杪好不容易忍住笑,问,“杨越他喝醉了就这样?” “怎样?”他问。 他一愣,舔了舔嘴唇,迟疑良久,才说,“色情……” “他没醉的时候也很色情。”周弋说得像是一杯白开水一样平淡。 闻言邱杪愣住,觉得酒精的燥热都爬上了耳畔,顿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了。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但想到落在后面的周弋,又放慢脚步,渐渐还是与他并肩。 邱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带着白酒的刺激和辛辣。这驱散了早春的寒冷,也让他的嘴唇更加干燥了。 “你醉了吗?”周弋忽然问。 他一愣,摇摇头,“你呢?” “那点酒。”他不以为意地笑。 邱杪看到他笑,呆了呆。 周弋看向他,问,“怎么了?” 他连忙摇头,也挥掉刚才脑袋里飘过的想法。 “想好今晚住哪里了吗?”周弋望着前方的路,走得缓慢。 邱杪不知所措地往四处望了望,发现十字路口的对面有一家连锁酒店,便指着那里说,“住那个吧。”说完,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语气,但在紧张过后又意识到,这个语气助词表达起确定或不确定时,听起来都是一样的。 正巧遇到了红绿灯,周弋便沿着斑马线往十字路口对面走。 邱杪原地杵了两秒,才加快脚步跟上去。 周弋来到酒店楼下时停了下来,驻步说,“我就不上去了,你办完入住手续就上楼休息吧。” 他怔住,又仓皇避开了周弋的目光,“好。” “早点睡,晚安。”周弋说着,手杖已经往旁边移了方向。 邱杪没来得及迟疑,话已经脱口而出,“可是……” 他回过身,递了个疑惑的眼神,“嗯?” “没。”邱杪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咬着缺乏水分、几乎干裂的嘴唇,努力去想。不知花了多长时间,邱杪终于想到,关于邱遥,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向周弋打探。 只是此时此刻,邱杪觉得自己想说的其实都不是那些。而他又能说些什么?他沮丧地低下头,再一次说,“没什么。” 周弋没有相信他的话。 他先是沉默不语,而邱杪只能选择看脚下一块石砖的裂缝。良久,他看到周弋伸出手,越来越近,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邱杪凝住了呼吸,眼睛更是紧紧盯着那条裂缝不放。 周弋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邱杪的脸颊。他看到邱杪紧张得涨红了脸,耳朵也泛着浅浅的粉红,显得柔软温暖。只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半空。 等到他把手重新放下,周弋发现邱杪的肩线变得紧绷。这让他蹙了蹙眉头,说,“我抱抱你吧。” 这是确定的语气,还是不确定的语气?邱杪喉咙发紧,缓缓抬起头。 在他们目光相遇的那一刻,邱杪看到周弋骤然收紧的瞳孔。 与此同时,周弋将他揽入了怀中。 第35章 细雪飘落一整夜后,紫陌上结了薄薄的冰,踏在这样的路面上只能感觉薄薄的凉意自靴底透进了身。邱杪沿着墙边慢慢走,时而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便能隐约闻到飘荡在周围的白梅香。 偶然一阵风拂过,两三瓣细蕊自墙头飘下,落在泛着晶莹的泥土上。他举目而望,见到墙角的数支白梅在风中摇曳,不觉皱起了眉头。 待再走三两步,便来到旧时的庭院,门环上的铜绿仍似当时,阶上却多生了半层青苔。邱杪驻于阶前良久,伸出手要去叩那门环,在要触及时又先扣起了手指。又半晌,他将手覆于冰冷的门上,想要去推,但又重新垂下手来。 就这么在门前伫立多时,邱杪轻微一叹,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消散。 冷风拍下花蕊自他身后卷过,也扬起了他的发带。 尔倾,他听见门内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猛然间抬头,便看到有人自内将门打开。 周弋看到他,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却因惊诧波涛汹涌。 邱杪喉头发紧,嘴唇紧紧抿着,唤不出他的姓名。 反倒是周弋,在与他凝视良久以后,叫道,“青郎——” 邱杪仓皇之间避开了他的目光,往后退了一步,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身上流连。 他走进房间,转身悄然关上了门。 是外头下了雪?邱杪见到他的肩头沾着浅浅的水珠,手颤抖着扶了上去。他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转身时便将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温热的脸颊。 周弋捧着他的脸庞,深深望着他的眼睛。邱杪被这双眼睛看得目不转睛,心也渐渐发热。当他倾身吻过来,凉意压在邱杪的双唇上,又很快被他的体温所温暖,邱杪觉得一阵热流融入了心头。 他眼眶泛红,不顾一切地回吻。 仿佛对这一切早有准备,心中已经透彻了然,周弋的双唇轻易就放松了警惕。他没有警惕,舌尖在邱杪张开嘴巴时便和他的舌尖触碰在一起、纠缠在一起。 湿漉漉的味道,有些许清茶的余香,从舌底和唇边挑动着邱杪的神经。他想要抬起手拥抱他,可周弋是这样不留情地压过来,让他的双手不知该哪里放了。邱杪茫然失措,又清清楚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邱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太快,比身体更要迫不及待和周弋靠近。他双臂攀附在周弋发抖的肩头,腰被他紧紧贴在了身上,耳朵里那层薄膜在轰隆轰隆作响,令他来不及呼吸。 吻得太深,就连呼吸也灌入了彼此的身体。 周弋却忽然放开了他。 为什么要放开他?邱杪潮红着脸面,睁开被炽热灼伤的眼睛。他看到周弋双眸中写满痴恋和无助的自己,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双手在他抬头吻住周弋的同时,钻进了他的衬衫里。 周弋打了个激灵,再次将他拉进了怀里,热吻一个一个地落到他的眼睑到鼻尖,又在他煎熬地仰起头时,深深深深地吮吸在他的肩窝里。他迅速解开了邱杪的衣带,一层一层,又一起剥下去。 凌乱的脚步让邱杪觉得天旋地转,只有周弋始终在他视线的中心。可周弋也乱了,顾不上将他抱紧。邱杪被他带了几步,重重撞到了挂满戏服的衣架上,哐啷哐啷几声,摔了一地的青衣。 邱杪手忙脚乱之间抓住了身后的架子,金属的冰冷提醒着他对周弋的热情。他眼底看到他将吻埋在自己的胸前,把他轻轻啃咬和用力吮吸,原本白色的皮肤被周弋吻成了一片花田,而盈盈的湿痕却在刺激着他的眼睛。 “周弋……”他站不稳,只能抓着身后的衣杆和周弋的手臂。 周弋俯下身体,发烫的双唇流连在他的腹上,又把他搂紧。 邱杪觉得自己的脚跟几乎要离地,可也几乎在原地生根一样执拗。 紧张和害怕令他控制不住期待,忍不住用发烫发抖的双手捧起了周弋的脸,仓皇和混沌乱了他的眼睛。 他好不容易开口,牙齿仿佛都要打颤,磕磕绊绊地问,“你肯要我吗?” “怎么不肯?”周弋同样痴醉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分明在说,假如能够通过这双眼睛就落进他的灵魂深处,他将会迫不及待地沦陷进去。 邱杪凝注了呼吸,低下头,期盼轻易击溃了他的迟疑。不等周弋再说什么,邱杪的额头已经重重敲到了他的肩头,专注而焦急地解开他的皮带。 “你别不要我……”他的脑袋是空白的,喃喃地敦促。 周弋终于愿意怜悯他的惶急,抽开他戏服上最后那根带子,将手伸了进来。 当他将他握起,邱杪的心停跳了一拍。他以为心已经跳出了自己的身体。 “你呢?”他再度把舌头伸进了邱杪的口腔里,在唇齿流连忘返的时候,呼出灼热的气息和颤抖的声音。 邱杪被他推到了墙上,那一件件或华丽或朴素的衣服都散落一地。他的吻和他的手都让邱杪意乱情迷,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像要立刻奔向终点那么着急。 “……什么?”好不容易,邱杪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双唇却干得隐隐作疼。周弋靠得那么近,可他不肯就这么依附到墙上——他得和他在一起。 周弋潮热的双手在他的后背和腰上摩挲,一路往下,摸到他有些冰凉的双臀,手指又填进缝隙里。 邱杪始终记得他的手,哪怕看不到,他也知道他的手是怎么在自己的身上开疆辟土。他难耐得双膝发软,怕周弋忘了说,着急得再一次问,“你说什么?” “你要不要我?”周弋说着,掰开他的臀瓣,又顺着他的大腿根部将他托起来。 “要……”摩擦在一起的下腹渐渐变得黏着,仿佛已经要将他们黏着。邱杪就要哭出来,怕自己往下落,牢牢抱着他的肩头,忙乱地点头,“我要……” 周弋皱起眉头,用力把他抱起来,闷哼了一声,咬着牙问,“你要不要我?” “我要。”腰身好像被拧成了异状,可他又怎么还能有办法顾得?他痛得面上瞬间变冷,但无限的虚空和对盈满的渴望都令他热情似火,“我要你。” 落下来的那边腿根本碰不到地面,而被周弋抬起来的另一边腿更是要脱离了他的身体。这些统统都不重要,周弋才重要。他和他的身体从用手指拓开的入口里进来,这才重要。 发簪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们都听不见。 周弋碾过他身体里最敏感的区域,坚硬而充满力量,能将他送往空中,又缓缓落入尘埃。邱杪的长发散落下来,凌乱不堪,随着他牢牢抱住周弋的身体,也披落在了周弋的肩膀上。 如同被细小的静电爬上了背脊,邱杪领会着这其中的意味,要不是周弋沉重的呼吸充斥在他的耳畔,他早就没有能力质疑那些从喉咙里溢出来的轻吟。 他咬牙忍着,但周弋用手抓着他的臀瓣,不急不慢地将自己往里送,又让他在回落的间隙里禁不住忍耐,“嗯……周弋……” 周弋往上顶起他,攥着他的腰身,又往下退去,节奏分明而专注。 “周弋……”他咬住自己的指节,叫住他。 他的唇和吻贴服着他的耳朵,气流说着,“什么?” 邱杪挂在他胳膊上的那边腿已经发麻得失去知觉,可他还是说,“你好温柔……”说罢,他觉得自己的耳朵热得要烧起来,将脸埋到周弋的颈窝里。 周弋好像愣了一下,忽然用力往上一顶,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知道了。”话音一落,他又将自己抽开,在邱杪没来得及感觉虚空时,再度捅进来。 一下一下,邱杪头昏眼花,连手指都咬不住,呻吟都掉了出来。他失措地将嘴唇压在他的耳畔,亦泣亦吟地说,“对不起……” “没事。”周弋松开一直撑在墙上的那边手,让他的腿能过落到地面上,然后一边吻着他,一边扶着他往那一地的戏服上躺,“腿张开。” 邱杪听话地把腿张开,勾到了他低下来的腰上,“……啊!” 周弋再次将自己送进来,俯身勾住他的腰和背,“不用忍着。” 他也忍不住了,周弋的汗打在邱杪的唇边,他伸出舌尖去舔食,却先将欢愉叫破,“啊!” 听到他的叫声,周弋好像更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在他的体内轮换着角度,不断摩擦着腺体,平坦的小腹又在起伏之间摩擦着邱杪的前端。 那里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比邱杪的心抖得还要厉害许多,很快体液就渗出来,淌在他们的身上,黏糊糊的,带着腥热。 渐渐地,邱杪已经不需要再诉说更多。从内到外都在燃烧,他要融化了。 周弋耕耘在他的身体里,像一支钻子那样明确地提醒他要怎么去感受极乐。他看到他额头晶莹的汗珠,也看到他潮红的脸面,他眼睛里面有光、也有梦,烧着令人心焦的烈火。 那一刻来临以前,邱杪丝毫没有觉察。他光顾着看周弋,却没来得及发现他要将自己冲破。 慌乱之中邱杪猛然睁大了眼睛,将周弋抱住。 周弋同样抱紧他,在几乎没有缝隙的穿入当中连续紧密起伏。 一股倾泻的热流几度窜出了身体,将他们紧紧相拥的身体湿漉漉地黏合。邱杪感觉就连他们贴熨在一起的胸膛也湿热了,不知是汗还是其他。 但他们心跳的频率是一样的,在狂风暴雨过后的宁静之中,显得更加清楚了…… 心还在跳动着。 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邱杪只剩下这么一个意识:心还在跳动着。他的身体似乎已经陷进了床单里,动也不动,只剩下心还在跳动着。 不知就这么躺了多长时间,他吃力地咽了咽喉咙,然后将双眼用力闭了闭,终究还是要睁开了。邱杪的腿稍一动作,便能感觉到内裤里黏糊的液体贴到皮肤上,这让他的心再度加快了跳动。 好不容易,他才鼓起勇气从床上起来,快速步入浴室将在梦中弄湿的睡裤和内裤都脱下来,丢进水池里。 邱杪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丝毫不见梦中那般潮红,锁骨和后颈的皮肤上隐约可见被烟头烫伤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突兀。 他又低头看向腿间残留着体液的痕迹和同样留有浅褐色伤痕的大腿根部,难受地抹了一把脸。 可他又想起周弋了。 第36章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梦境? 邱杪知道它是糟糕的,可在洗澡时,梦中一些破碎的片段还是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面闪回,真切得好像真的就发生在刚才。真切得他往头上倒洗发水时,还以为自己能抚出一缕青丝来。 那些在他脑海当中挥之不去的或真实或虚幻的画面,让他的身体再次起了反应。他怔怔看着腿间悄然挺直的东西,喉咙发紧,连忙把冷水阀打开,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快忘却,快从梦境中离开。 在北方三月的寒春冲了这个冷水澡,邱杪吃早餐时便已经感觉到自己发低烧了。 他白天得到公司开一个会。前往地铁站的路上,邱杪进药店买了一盒药,一到公司就用开水服用了。 药力令他在会议途中昏昏欲睡,只得由始至终都紧握着双手,又时不时用原子笔的笔芯刺进虎口,保持清醒。 好不容易开完会,邱杪回到办公室,几乎没有迟疑就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万幸的是,这回他没有再做梦。在喝过两杯热水以后,邱杪觉得烧基本上是褪了。他走出办公室,发现公司里的同事们基本上也都在准备下班了。 潘祖凡找到他,要和他一起去吃香锅,可邱杪实在打不起精神,便用发烧来谢绝了邀请。 “才来两天就发烧?水土不服啊!”潘祖凡同情地看着他,关心道,“吃过药没?脸还这么红。” 邱杪点头,勉力笑了笑,“吃过药,睡了一下午,现在好多了。” “注意休息,多喝热水~”他说着四字箴言,又很快呼朋唤友,找别人一起去吃香锅了。 地下铁里的风并没有因为下班高峰期的人流而有所减弱,站在没有设置防护栏的站台旁边,邱杪只是多走神了半分钟,便又感觉疲惫攀上了肩头。 他眼神涣散地看着列车的车灯在隧道里亮起来,一路从自己面前驶过,又停稳。匆忙要挤上这班地铁的乘客一再撞到了邱杪的肩头,也把他不由自主地往里推,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罐子沙丁鱼里面的一个,就这么被挤进了这个庞大的罐子里。 车厢里同样找不到缝隙转身,邱杪在旁边几声催促以后才回过神,四处寻找着可以扶靠的位置,抓住扶手站定。 门口旁边的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着真人秀节目的预告,邱杪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邱遥。也不知邱遥从什么时候开始录制这个节目的,在这组以好友搭档为组合的生活竞技类节目里,他的搭档是那个和他一样因网剧走红的男星冯浩然。 从预告片上看,就连后期编辑也在刻意描述他们之间的暧昧,做出来的后期字幕用了很多类似“吃醋”、“娇羞”这样的词汇,唯恐观众不知道他们关系超乎友达以上。 不经意间,邱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两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生在讨论邱遥和冯浩然。 其中一个问,“他们是一对吧?” “当然啊!说这是纯友谊,谁信啊?!”另一个则兴奋地说,“啊呀,你看邱遥,好娇羞啊~~果然生活中是受诶!” 她的朋友却反驳,“不可能,邱遥是霸道总攻好不好?你没看到浩浩眼睛里对他的崇拜吗?太有爱了!” 听到她们对弟弟的议论,邱杪长长地吁了口气,以为自己又烧了起来,可摸到额头,却发现一片冰凉。 或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邱杪步行回酒店的路上也曾路过餐馆,但没进去找吃的。 之前工作中出现的差错,导致他短时间内不能够任意地向总公司请年假。邱杪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抽身去见邱遥一面,可他又想,现在邱遥是大明星了,也未必有时间见他。 带着这样的想法,邱杪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才闭上眼睛,便听到手机响了。他在枕头旁边摸索了一阵,眯着眼睛打开一看,见到是周弋发来的信息,立刻觉得背后被人捅了一下似的,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弋: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 这是一条内容再普通不过的信息。邱杪拨开扫到了眉毛上的碎发,抿着干燥的嘴唇,盯着屏幕打字:明天上午的航班。 消息发出去以后,他还一直看着手机屏幕。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周弋回消息,邱杪心里觉得奇怪,想了想,又说:邱遥他演的网剧最近在网络上挺出名的,你看了吗? 这回周弋回复得很快,说:没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邱杪几乎看到了他就坐在自己面前,表情清淡地说出这句话,丝毫不为邱遥是邱杪的弟弟而有所犹豫和顾虑。他思忖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喜欢。 明明是周弋先发的消息,但等回复的却是邱杪。周弋又不回消息了。 邱杪干等了十几秒钟,忍不住先问:在娱乐圈里,真的是只有靠炒作才能出名吗? 周弋的话语间带着他常有的平静,像是俯看着这个世界。他说:在信息量暴涨的时代,有时候的确需要有冲击性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邱杪皱眉,回复说:可我不喜欢他这样。哗众取宠,生活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和话柄。 他本以为这句话又迅速结束了他们的话题,不禁有些气馁,好在没等多久——起码没等到手机屏幕暗下来,周弋说:不用太着急,他现在是才进这个圈子不久,容易被表象蒙蔽眼睛。相信再过段时间,他会认清方向的。是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如果没有,那说不定是因为根本不需要解决。 邱杪揣摩着周弋的这句话,心想说不定真的有几分道理。他是不是因为太在意邱遥,所以才不给他留有余地,太着急了呢?邱杪不由得这样检讨自己。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暂且不去想这个,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在做什么呢? 周弋:(图片)在老师家包饺子。 邱杪看到周弋白皙的手掌心里托着一只精巧的饺子,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忙问:你包的?好精致! 周弋不答反问:你吃晚饭了吗? 邱杪叹了口气,摸摸肚子,说:还没,不饿。 周弋:待会儿我这边结束了,带些饺子给你吧。你吃几个? 这话完全没有让邱杪拒绝的意思,他想了想,说:15个。 周弋:胃口真小,难怪那么瘦。 邱杪倒是不服气,说:你才瘦好不好?而且脸色发青,一点血色都没有。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看进去,总之,他没有计较,而是说:先这样吧。晚些时候我去找你,到时候再说。 邱杪几乎没有多想,就在消息框里打了一个“好”字。可点击发送以前,他还是犹豫了。他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回这条消息。 等周弋来的这段时间,邱杪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晚上分量的药片。他上网查看最近邱遥的新闻,还是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消息。 弟弟明显没有把他的劝告听进耳朵里,仍是在社交网络上和那个叫做冯浩然的男孩子不断互动。他们的粉丝比上一次邱杪见到的时候又多了几十万,而评论里出现得最多的依旧是粉丝艾特他们双方的名字。 邱杪觉得自己非常矛盾,明明那么不喜欢邱遥做这样的事情,可当他点开真人秀节目里邱遥个人的剪辑,终于见到弟弟现在的模样,又忍不住为他在节目里充满干劲、不怕辛苦的样子感到欣慰和自豪。 话题的评论里总是能见到许多鼓励邱遥继续努力和加油的粉丝,也看到不少关于给邱遥更多机会的呼吁。邱杪想,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邱遥呢?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从小就被疾病缠身又跟着自己流离失所的弟弟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又何曾不是一件好事…… 时近夜晚八点,原本没有胃口的邱杪也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他揉了揉干瘪的肚子,查看手机里依然没有周弋的消息,不禁担心他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了。 他又等了一刻钟,八点一过,邱杪划开了手机屏幕,从通讯录里找到周弋的电话号码。不料他刚要把这个电话打出去,便看到屏幕上弹出了周弋的来电。 邱杪连忙点了接听,“喂?” “喂?”周弋说,“我到楼下了,你下来吗?” 闻言邱杪愣了一下。他回头看看洗过澡以后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说,“哦,好。你等我一下。” 不知周弋是否想到了什么,解释道,“电梯坏了。” 原来如此,邱杪忙又说,“大堂右边有休息区,你坐那儿等等吧。我很快就下去。”说罢,他挂断电话,从抽屉里翻出唇膏往干涸的双唇抹了抹,抓上外套便出了门。 房间位于十二层,邱杪一路往下跑,来到酒店大堂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他撑着双膝,看着电梯间旁边那个“正在检修”的牌子缓气,直起身来时,咽下的唾液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周弋坐在休息区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显出一些无奈。 邱杪走到他旁边坐下,看看放在玻璃桌上的便当袋,问,“我的饺子?” “嗯。”他取出里面的饭盒,连同筷子一起推给邱杪,“趁热吃吧。我打车过来的,还没冷。” 邱杪揭开饭盒,把盖子上凝结的水珠往盒子里抖了抖,看周弋两手空空,问,“你要不要再吃点儿?” “不用,你吃吧。”周弋微笑说,“给你装了16个。” 他一愣,看看饭盒里完好无缺的一个个饺子,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先给你拿瓶水吧。” 邱杪在前台旁边的保温箱里拿出一瓶无糖绿茶,向前台报了自己的房号,然后拿回来,拧开盖子以后放到周弋面前。 “谢谢。”周弋拿起绿茶,喝了一口。 他没把瓶盖重新盖上,而是时不时敲着桌子玩儿。邱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他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上,又连忙悬崖勒马,埋下头吃饺子。 第37章 “你是明早的航班?”看着邱杪一口一个地吃掉饺子,周弋问完先笑了,“饿坏了吧?” 邱杪嘴巴里还是饺子,快速咀嚼了几下以后,生硬地往下咽,赧然笑笑。“是明天早上的。” 周弋了然,点了点头。 他舔了舔嘴唇,又夹起一个饺子,入口前先问,“你呢?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 “嗯……明天下午吧。”周弋发现邱杪仍用探求的目光看着自己,便说,“我要去一趟上海。” 邱杪怔了怔,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可他没说出来,只是又吃了一个饺子。 周弋看了他一会儿,说,“最近有位导演想让我帮忙改编一个剧本,我正想着要怎么写。” 没想到周弋居然主动向自己说起了工作,邱杪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剧本?” “《三侠五义》,听说过吗?”他问。 邱杪点点头,又摇摇头,“只知道是本武侠小说,应该是名著吧?可是,没有看过。” 周弋并不介意,耐心地说,“五鼠闹东京,听过吗?” 这个邱杪当然听过!他忙不迭连连点头,“听过!小时候看包青天,有跟他们有关的情节。不过,就只记得锦毛鼠白玉堂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打趣道,“从古到今,都是颜值高的人有人气。” 邱杪当然也想反驳他,但就这件事而言,真是无可反驳。他只好不大情愿地点头,“也是。” 周弋看他说完以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只饺子。邱杪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让人看不出他所吃的究竟是否美味。周弋等他吃完了这个饺子,在他吃下一个以前,问,“你觉得邱遥适合演怎么样的角色?” 邱杪一愣,想起下午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八卦和新闻,有些泄气地说,“大概就演一些帅气的,需要靠脸的吧。” “白玉堂?”周弋笑道。 邱杪并不觉得这好笑,嘟哝道,“我倒是希望他能演。不过,现在的武侠剧戏说的程度那么厉害,估计就是白玉堂也得跟展昭谈恋爱才能有人看吧。” 闻言周弋怔住,险些笑出声来。 邱杪满不高兴地往嘴里连续塞了最后两只饺子,塞得嘴巴里满满都是,艰难地嚼动着。可他忽然咬到里一块坚硬的东西,疼得他皱起眉头,惊慌地看向周弋,也不敢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指着嘴巴,口齿不清地问,“里面放了什么?” “你吃到硬币了?”周弋惊讶道,“快吐出来。你今年要发大财了。” 听说是硬币,邱杪这才放心。他忙用筷子把那枚硬币取出来,又把嘴里剩下的东西吞进去。看着夹在筷子上的这枚一元硬币,他呆呆看向了周弋。 周弋道,“你看,多吃一个还是有好处的。” 邱杪见到他笑着这样说,不禁愣了愣。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梦境在他的脑海里沉睡了一整天,在见到周弋以后,又如同重播一样浮现了出来。他怀疑这是不是跟喝酒时,杨越提起陆敖和导演在服装间里发生的事有关,但梦境中的代入,同样也令邱杪感到十分为难。 杨越说,陆敖拍《杪岁梅香》的时候,和导演交往的事情周弋也知道。那他们后来是怎么在一起的?陆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周弋是真的喜欢他吗? 邱杪看着手里这枚硬币,时不时偷瞄周弋几眼,想要问问他,却也无从开口。 周弋却看出他心事重重,善解人意地问,“有什么想说的?” “啊,没有。”他又怎么能问呢? 他奇怪地皱了皱眉,“真没有?” “真没有。”邱杪苦笑,余光瞥见放在桌面的手机上出现了乔映洲的名字,连忙把电话拿起来,对周弋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周弋报以理解的微笑,点了点头。 邱杪走到旁边的柱子后面,回头偷看了周弋一眼,确定他背对着自己,才接通电话,“喂?” “喂?宝贝,你在哪儿呢?”乔映洲一开口就唤出他惯有的称谓。 他莫名其妙道,“在北京啊。” 乔映洲吃惊极了,“你还在北京啊?我以为你今天回来了呢!” “我上回短信里不是和你说过,我明天才回去吗?”邱杪清清楚楚地记得。 他满不在乎地哈哈笑道,“啊呀,我忘记了。我还特意上来找你了,都到酒店大堂了!” “什么?”邱杪意外道。 乔映洲嘿嘿笑着,重复道,“我说,我今天过来找你玩儿了,就在你酒店的大堂里。没卡上不去啊,你跟前台打个电话,给张备用的房卡给我呗。” 邱杪满心想着他怎么找自己也不先打声招呼,况且明明已经说了回去的时间,他却给忘记了。对于乔映洲自顾自地制造惊喜,邱杪着实惊喜不起来,“我本来就打算回去以后先去找你的,你怎么就先过来了?客栈和商铺不用看了?” “哎呀,客栈是春之姐的,商铺有妈妈看着嘛!”他无所谓地说着,又道,“今天过来跟这边的一个老板谈生意呢,想让他跟我合伙做点儿手工艺品生意。” 邱杪一听,说,“你就是特意去谈生意的吧?” 被邱杪就此揭穿,乔映洲笑道,“宝贝儿最聪明了,嘿嘿!对了,你电话长途漫游贵不贵?要不,我就不占线了?” 邱杪的电话卡是在北京注册的,因为常年在驻地出差,公司每个月都会给在外地的员工报销电话费。这个乔映洲是一直知道的。邱杪说,“那行,先挂了吧。” “好!明天就能见到宝贝啦!”他乐得高兴,在电话里亲了邱杪一口,在挂电话以前说,“别忘了给前台打电话呀,爱你!” 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显示,邱杪吁了口气。他给那间酒店的前台打了个电话,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和房号,还有姓名、电话号码,在信息都核对完毕以后,前台同意了他朋友的入住。 邱杪打完电话,回到休息区重新坐下,心里觉得有些不耐烦。 “男朋友?”周弋好奇问道。 他一愣,仓促地别过眼睛,点点头。 周弋垂下眼帘,半晌,说,“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邱杪看他收拾饭盒,连忙伸手帮忙,可一旦不小心碰到周弋的手,他又像触电一样将手收了回来。“我陪你出去等出租车吧。” 周弋看看他尴尬困窘的样子,点头道,“好。” 他们才刚走出酒店,十字路口便开过来一辆空车。邱杪的双手还揣在风衣口袋里,见到周弋伸手拦住车,只好也跟着走上前。 “快回吧,早点休息。明天到了给我发个消息?”周弋坐上车后,打下车窗说。 他点头答应,“再见。” 周弋微笑说,“再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见了。邱杪这么想着,已经看到周弋向司机说了目的地地址。 这辆出租车还没走远,邱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乔映洲发来的消息,问:宝贝儿,我躺到你舒舒服服的大床上了! 紧接着,他又发了一张裸着上身的自拍照,照片里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精神,好像充满了活力。 邱杪不知道要回复他些什么好,索性说:洗过澡就早点儿睡吧,晚安。 为了赶第二天早上八点的航班,邱杪五点钟不到就起床了。他将东西都收拾清楚,在前台办理了退住手续。 清晨的冷风将他吹得浑身发抖,也越发清醒。只是春天的雾霾总是特别重,加上太阳还没升起来,邱杪站在路口,几乎看不见来往的车辆。 好在他之前订好的出租车按时到了,邱杪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又睡了一觉。之后的行程一直都很顺利,从值机到登机,再到起飞、落地,他所乘坐的航班甚至提前了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邱杪打着哈欠走出航站楼,乘上机场大巴前往高铁站,正巧能赶上一个半小时一趟的城际快车。 等到他终于从火车站里走出来,结束这趟奔波的旅程,已经是下午两点钟。邱杪在周弋他们家开的米粉店里解决了午餐,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 也不知乔映洲到底是从早上就没起来,还是正在睡午觉。当邱杪回到酒店房间内,发现里面拉着窗帘,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进房间里,便看到了趴在枕头上睡着的乔映洲。 他定定看了他几秒钟,卸下自己的背包小心放在桌上,也解开了腕上的手表。 “回来了啊?”乔映洲沙哑柔和的声音带着睡意在身后响了起来。 邱杪闻之愣了一愣。他偏过头看到乔映洲正趴在枕头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又收回了目光,“你刚睡还是没起?” “没起。”他憨憨地笑着,爬起来对邱杪张开双臂,“过来抱一个。” 这是他们吵架以后的第一次见面,看到乔映洲带着慵懒笑意的脸,邱杪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 他走过去,俯下身来只打算抱一抱他,谁知他却突然腾身将他反压在了身下。 邱杪吓了一跳,在他亲下来以前先问道,“你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他拨开邱杪的额发,目光温柔如水,“你头发长长了。” “想吃什么?先叫外卖吧。”邱杪说完,听到乔映洲的肚子饿出了声音,便笑道,“填饱肚子再说吧。” 乔映洲蛮不情愿地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用手机应用找着外卖电话,懒洋洋地说,“好,我先吃饭,再吃你。” 第38章 由于酒店的规定,外卖只能送到酒店大堂。乔映洲的手机响起来时,他正在洗澡,邱杪在门外问过他以后,接通电话知道是外卖送到了,便拿上钱包下楼给他取上来。 “快吃吧,别饿坏了。”邱杪回到房间,发现乔映洲已经打开了他的电脑。 公司刚给邱杪配置这本笔记本电脑的时候,乔映洲非常喜欢,曾想用自己的电脑和邱杪交换使用。不过邱杪平时画图和审图需要运行很多大型软件,乔映洲的笔记本根本不能同时带起那么多应用程序,所以他也放弃了。 不过,那个时候乔映洲就把自己的指纹录进了电脑里。自那以后,每当乔映洲想用,不管邱杪在不在,他都会自己打开。邱杪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宝贝儿,你要考研?”乔映洲打开外卖的饺子,一口塞了两个,嘴巴涨得满满的,望着他问。 知道他是看到了电脑里的复习资料,邱杪点头,“嗯。” 他皱着眉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奇怪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邱杪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很奇怪,“你不是说我这工作不好吗?我要换工作当然得提高自己的水平,研究生学历找起工作来比较方便一些。” 乔映洲却不以为然。他扁着嘴巴,挥挥手中的筷子,“宝贝你听我说,现如今不一样了。研究生比本科生还难找工作!你没看网上说?市面上绝大多数工作,本科水平就能完成了。聘个研究生,要求的收入肯定不能比本科低吧?同样的工作,本科生能做,还比研究生便宜,哪个老板会犯傻聘研究生嘛!”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邱杪脸上木然。 “而且你报考的还是原来的专业。”乔映洲不予苟同地撇撇嘴,建议道,“按我说,你要是真要考研究生,还不如跨专业考个经济类的呢。你也说我不会理财嘛,等你学出来,就可以和我一起做生意了。我们夫唱夫随,轻轻松松赚钱,多好?想放假的时候就给自己放个假,怎么舒坦怎么过。你说呢?” 邱杪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他只当他在开玩笑,哂道,“吃饱你的饺子再说吧!吃饱了,就不胡言乱语了。” “嘿嘿。”他夹起一只饺子往邱杪嘴边递,“来一个。” 邱杪避开,“不吃。我昨晚就吃的饺子。” “嚯,北京的饺子!”他还是继续递,饺子皮已经粘到了邱杪嘴唇上,“尝一个,这广西的饺子,味道肯定不一样!” 邱杪无法,只好张嘴把这个饺子吃进了嘴巴里。 房间里的窗帘一直没有拉开,大白天开着橙黄色的床头灯,显得整个房间暧昧而压抑。邱杪起身拉开了遮光窗帘,顷刻间白色的阳光就洒满了整个房间。 乔映洲却在身后“哎哟”了一声,捂住眼睛让邱杪赶快把窗帘拉上。他只好又把窗帘拉起了一半。 “待会儿我们出去看电影吧?”邱杪不想在房间里多待,建议道。 乔映洲犯懒着说,“最近电影院里哪里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该看的都看过了,没看的都是一些大闷片。啊,对了,你这电脑里不是存有挺多电影的嘛,随便找一部来看不就行了?” 邱杪错愕,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打开了专门存放电影的那个硬盘分区。 “看什么呢……”乔映洲把吃空的饭盒随手放到一旁,滑动着鼠标滚轮,忽然眼睛一亮,“嘿,看这个吧!《杪岁梅香》!宝贝儿,你是看自己的名字在片名里才存电脑里的吧?” 邱杪蹙眉,说,“我不想看这个,这个我看过两回了。” “两回?那应该很经典咯?就看这个了!”乔映洲却因此打定了主意,自觉地打开了视频播放软件。 自从有过那个梦境以后,邱杪就对这部电影产生了抵触心理。他本该将电影从电脑硬盘里删除的,这样乔映洲就不会看到。 《杪岁梅香》其实是乔映洲所说的那种大闷片,里面一阵风、一片云好像都在诉说故事,人物的台词却少。照乔映洲往常的习惯,这样的电影通常开始不到十分钟,他就会选择放弃。 偏偏片头主创人员的名单出来的时候,乔映洲看到了领衔主演的人员里有夏星辰,而且另一位主演还是她正在闹离婚的植物人丈夫,更让他来了兴趣。 乔映洲聚精会神地看着,偶尔对枯燥的剧情点评两句,还认定夏星辰现在的样子肯定是经过了整容。 “那时候哪有现在漂亮嘛!光看颧骨这里就知道,还有下巴,肯定削了点。”他托着腮,看得津津有味,“嚯,这眉来眼去的,他俩还真是有戏啊!” 邱杪坐在床上陪他看,心思却全不在此。当熟悉的原声音乐响起,他背脊发凉,看着屏幕上面的人,又不知道该将目光的焦点落在哪里。 细雪飘落一整夜后,紫陌上结了薄薄的冰,踏在这样的路面上只能感觉薄薄的凉意自靴底透进了身。尹青沿着墙边慢慢走,时而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便能隐约闻到飘荡在周围的白梅香。 偶然一阵风拂过,两三瓣细蕊自墙头飘下,落在泛着晶莹的泥土上。他举目而望,见到墙角的数支白梅在风中摇曳,不觉皱起了眉头。 待再走三两步,便来到旧时的庭院,门环上的铜绿仍似当时,阶上却多生了半层青苔。尹青驻于阶前良久,伸出手要去叩那门环,在要触及时又先扣起了手指。再半晌,他将手覆于冰冷的门上,想要去推,但又重新垂下手来。 就这么在门前伫立多时,尹青轻微一叹,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消散。 冷风拍下花蕊自他身后卷过,也扬起了他的发带。 尔倾,他听见门内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猛然间抬头,便看到有人自内将门打开。 兰夕看到他,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却因惊诧波涛汹涌。 尹青喉头发紧,嘴唇紧紧抿着,唤不出她的姓名。 反倒是兰夕,在与他凝视良久以后,叫道,“青郎——” “才子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当乔映洲见到电影里,尹青步入那艺妓的画室,不由得兴味发笑。 尹青在家中早已定亲,但他由于赴京赶考,未能及第,便留在了京城等待第二年。在这段时间里,他和其他所有的考生一样,游走于花街柳巷之间,与那些才艺超凡、胆识过人的艺妓结识。 比起未婚妻,兰夕多情而善解人意,才情出众。两人在春日酒宴上相识,从那时起就舞文弄墨、诗情画意。 但这些恐怕都是虚妄,尹青终于还是要拜倒在兰夕的石榴裙下。 邱杪听到乔映洲意味深长地说,“终于到这里了。” 而画面中,隔着一层层薄薄的纱帘赤身裸体的男女,缠绵在他们方才合奏出的乐曲余韵里。 她痴醉望着他的眼眸,朱唇轻启,那双顾盼若飞的眼睛里只盛得下他的深情,“你要不要我……” 听到这句,邱杪只觉得下腹发紧。他错乱间避开了眼睛,而电脑里传出来的浅浅呻吟还是像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里,听得他的神经都就此僵木。 这样的戏码到底短暂,很快画面便转到了落满白梅的池塘。声音也就此停了下来。 邱杪怔了怔,抬头发现乔映洲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他们的目光一对上,乔映洲便笑了。他爬过来,走近他,嘴角带着坏坏的笑,“宝贝儿,想不想我要你?” 邱杪皱眉,努力让自己平静,“不想。” “不想?”乔映洲意外地眨巴两下眼睛,“可是你这里都抬头叫我啦……” 他话音未落,手已经先伸到了邱杪的腿间。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躲开说,“别闹,不是要看电影吗?” “你更重要,当然要先顾你,还看什么电影?”他理所当然地说完,迅速将邱杪压在了身下。 邱杪重重地倒在枕头上,眼看窗帘还没拉好,忙不迭要扯开乔映洲解开自己腰带的手。 乔映洲却急了,笑着说,“这么高的楼层,没人看得到。——啊!你看看它!” 他不想看,那不是他的身体。邱杪的手劲比不上乔映洲,眼睁睁看着自己迟迟平静不下去的分身被乔映洲从裤子里掏出来,又气又急。 可是,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法平静。 乔映洲当然更不平静,他往邱杪的耳朵里呼着气,哄着、劝着,也将他好好地握在手里,“宝贝,宝贝你听我说……”他舔着邱杪的耳朵,手里也在动,“我爱你,我想要你。我来给你弄。我知道你难受,别难受,我来……” 他向来力气就大,搂住邱杪以后,舌头像是蛇一样溜进邱杪的嘴里。邱杪想要将他推出去,舌头却被他的舌头不断翻滚搅动,片刻之间就难以呼吸。他只恨自己不争气,居然还是被乔映洲控制在了手里。 乔映洲的手太灵活,太知道分寸,拇指在湿润的铃口上打着转,手指还在有节奏的套弄,时不时挑动肿胀的丸囊。邱杪好不容易避开了他的吻,还没松一口气,就已经尽数倾泻在了他的手里。 “好快……”乔映洲松开手,扣了扣满是白浊黏液的手指,言语中掩盖不了兴奋之情,亲着懵住的邱杪,“看来宝贝儿这阵子真是累坏了啊……” 邱杪怔怔地躺着,被他亲了几下,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很想我,嗯?”他温热的鼻尖曾在邱杪的脸颊上,把手里的黏液往邱杪的臀缝里抹,抓住他的大腿,“我也很想你啊……” 散落在空气中的荷尔蒙气味令邱杪奄奄一息,当乔映洲双手掰开他的臀瓣,把枕头往他腰下面塞时,他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推开了乔映洲。 乔映洲没想到他会突然发力,愣生生被他推到一旁,莫名其妙道,“怎么了?”他皱眉,不满意地说,“这不公平啊,轮到我了。” 眼看他又压过来,邱杪心一横,扶住他的腰,“我帮你口。”说罢便俯身下去。嘴唇碰到他泛红泛黑的粗壮直立时,邱杪闭上了眼睛,张开嘴巴含进了嘴里。 “噢……”有了这爽快,乔映洲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不满。他单手撑着身体,另一边手则抓住了邱杪的头发,引导他的节奏和速度,“好爽……宝贝儿,再深一点,含深一点。噢,对,就是这样……” 涨满了嘴巴的东西混杂着一些已经渗出的咸腥,邱杪咽不了喉咙,又被他重重往里塞,粗大而浑圆地顶在喉咙入口,几乎呛出了他的眼泪。 第39章 在他尽数射出以前,邱杪没能离开——乔映洲始终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往自己的腿间按。邱杪感觉到他射出的东西直接灌进了喉咙里,根本连呛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味蕾也没有尝到是怎样的味道,就都顺着食道流了下去。 乔映洲舒服得倒在床上喘息,而邱杪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才提起裤子,从床上爬了下来。 “去吐掉吧。”他拉着邱杪的手,喘着气,柔情地说。 邱杪苦笑,“你都射进我喉咙里了,吐不掉。” 闻言乔映洲睁大了眼睛,咬住嘴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对不起。” “没关系,我去趟厕所。”邱杪没有心力去理会他是否真的可怜,拖着发软的脚步往浴室里走。 乔映洲跪到了床的边缘,在他关上门以前安慰道,“没事儿,吞精美容的!” 浴室的门关上以后,邱杪揉了揉刚才发红的眼睛,把手机从牛仔裤口袋里取出来,然后把衣服都脱掉,走到了莲蓬头底下。 水很快热了。他站在莲蓬头底下冲水,忽然听到放在洗手池旁的手机响了。隔着逐渐被水汽蒙住的玻璃,邱杪依稀看到了是周弋的电话。 忽然之间,原本已经好转的双眼再次热了起来,邱杪看着自己大腿内侧、手臂关节内侧的伤,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顺着浇注在身上的热水一起哭出来。 他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手指指腹上的皮肤都发皱了,才停下来。 等他从淋浴室里出来,用浴巾裹住身体,一边揉着红肿的眼睛一边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已经留了两个周弋的未接电话,还有他发来的一条信息,问:到了吧? 邱杪猛然想起,先前在道别时自己答应过周弋,安全到达以后要给他发消息。他失措地握住了下颌,缓了缓气,又忍着要流出来的眼泪,回复道:下午两点就到了,忘了告诉你,对不起。 好在眼泪都已经流干了,没法再夺眶而出。周弋很快发来信息,说:那就好,我也到上海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邱杪坐在马桶盖上,尽管已经洗过热水澡,还是觉得疲惫不堪。他回说:还没,你呢? 周弋:正在吃,和朋友一起。 真好。邱杪心里这么想,但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很快周弋又说: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 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人?看到周弋这么问,邱杪顿时觉得很沮丧。他沮丧——邱杪一想到自己沮丧,就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和不知廉耻。他苦涩地笑了笑,回复说:嗯,是。 周弋:那先不打扰你了。 这行字让邱杪皱起眉头。他不由得想,当初陆敖和夏星辰结婚以后,是不是每次周弋和陆敖联系,得知陆敖和妻子在一起,也会这么说?也会说,先不打扰了。 这样的设想令邱杪感到既可怕又难受。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周弋是个好人的?他是好人。他是吗? 既然他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摆在这样的位置?而最让邱杪感到不知所措的,就是自己也不知不觉离开了轨道。这分明是很平常的对话,或许周弋并没有想那么多,想太多的是他自己,是已经要脱轨的自己。 周弋能不能告诉他,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只是邱杪单方面的误会,那么是不是还来得及? 来不及。邱杪听到自己在脑海里说,来不及了。 邱杪捂住自己的嘴巴,怔怔看着手机屏幕,猜想周弋是否已经放下手机,又或者还拿在手里。——像他一样,拿在手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吃力地咽了咽喉咙,问: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面? 说不定,今后再没有机会见面,这段差错就会无疾而终,而邱杪也可以不药而愈。 可周弋却说:你想见面的时候,就会见面了。 他呆呆地看着这条信息,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时,乔映洲敲着浴室的门,在外面关切地问道,“宝贝儿,你怎么样了?可在里面待了快四十分钟哦!” 邱杪从混乱当中惊醒过来,忙回道,“现在出去。”他起身抓上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可算出来了。”乔映洲似乎急着要上厕所,邱杪刚出来他便闪了进去,关门前又不忘说,“哇!我家宝贝的身子最美了!” 邱杪抱着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勉力笑了笑。 好在他太着急,没再多说就冲向了马桶,连门都没关。 邱杪关上门,在衣柜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浴巾丢在椅子上。 电影这个时候已经结束了,又或者是乔映洲早已将播放软件关闭。邱杪在电脑前坐下来,看了看他正在浏览的网页,发现打开的十几个标签页里都是关于邱遥的新闻。 “啊,你穿好衣服了?”乔映洲洗了澡,同样也找出衣服穿,瞄了一眼电脑屏幕,说,“邱遥现在好火啊!粉丝比很多老牌明星还要多!” 邱杪不想和他提自己的弟弟,看他穿好衣服,说,“我们出去吃晚饭吧。” “好啊。”他套上卫衣,笑着说。 总算能够离开这个房间,乔映洲出门以前还要打发膜和穿鞋,邱杪站在房间外面等他,拿出手机惊讶地发现里面还有一条周弋的未读消息。 消息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前的了,只是邱杪刚才没来得及看。周弋说:后天?我母亲让我后天回家一趟。 这是刚才那个问题的另一个答案。又惊又喜的心情他一时忘了按捺住,便先笑了出来。 “什么事那么开心?”乔映洲走出来,笑着问。 邱杪忙敛起笑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而后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吗?”他搂住他的肩膀,往电梯间的方向走,优哉游哉地说,“后天吧,或者大后天。随便!” 闻言,邱杪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走进电梯间以后,乔映洲依旧揽着他的肩,手甚至还在他背上流连。邱杪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反感的表情,一心想怎么回复周弋这条消息。 直到吃完晚饭,周弋也没有收到邱杪的消息。他料想邱杪恐怕是一直和男朋友形影不离,所以才无法分神回复,也就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周弋谈恋爱了?”坐在卡座对面的梅琳笑眯眯地问道。 周弋陪笑摇头,“没有。” 杜世杰拿着威士忌酒杯的那边手搭在身边嫩模的肩膀上,笑着说,“周弋,得谈恋爱啊。编剧不谈恋爱,可就写不好感情戏了。” 梅琳听了也说,“是啊,而且得和女孩子谈恋爱。反正你也不是没谈过,对吧?我可不想自己的小锦毛鼠在新片里跟御猫谈恋爱啊!”说罢笑着端起了酒杯。 周弋看到坐在梅琳身边的邱遥往她的酒杯里倒酒,轻轻笑了一笑,说,“如果我写,就不会。” “还只是‘如果’啊?”把周弋叫来的杜世杰冲旁边的年轻导演抬了抬下巴,“喂,田朗,干坐着?加把劲儿啊!” 田朗已经自发自觉地拿起酒瓶往周弋的杯子里倒酒,笑着说,“周编,不瞒你说。《三侠五义》我是仔仔细细看过的,觉得这个故事真是太好了。以前的人真是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就是我们不会用!我和几个哥们儿也想着自己改,但是根本没有头绪。你说,要是改得乱七八糟的吧——” 周弋将手挡在了酒杯边缘,表示可以了。 “改得乱七八糟的,也对不起老前辈,是不是?”田朗陪笑道,“这想来想去,实在不行了,才求杜导和梅姐来找你的。我这处女作,还想承蒙你多担待担待。”说完他便拿起了酒杯要敬周弋。 周弋刚拿起酒杯,田朗已经自觉地用酒杯边缘来碰他的杯子下方,恭恭敬敬地喝了一大口。 “周编剧,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嫩模用甜腻的声音细声细气地问。 周弋抿了一口酒,半开玩笑地说,“梅姐那样的吧。” “哇,周弋,胃口不小啊!”连杜世杰都瞪圆了眼睛。 邱遥听完揽住了梅琳的肩膀,抬了抬下巴,“我可不答应。” “哎呀,有你小孩儿什么事儿!”梅琳好气又好笑,打开了他的手,又笑着问周弋,“周弋,你看邱遥这身子精灵劲儿,是跟白玉堂一模一样的吧?我连人都给你选好了,你照着写就是!” 周弋努了一下嘴巴,做出为难的样子,说,“但季导的剧本我到现在还没改完,恐怕分不出精力来改编一部40集的连续剧。” “跟姐这儿你还装什么呢?”梅琳看他这样,略带不满地说,“外头的人不晓得,你梅姐我还不知道?当初我要拍《骊山语》,你花多长时间出的剧本?两天不到!完了还拿最佳编剧。现在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改一个连续剧,你犯什么难嘛!” 周弋被拆穿,也就不客套了,肯定地说,“梅姐,这事儿真不能答应您。《太微垣》拍的时候,我们要跟组随时改的。这戏下个月开拍,照历来的进度不拍到年尾根本拍不完。我答应了季导在先。《羽林孤儿》是他回国以后的第一部电影,我要是写不好,怎么对得起他?” “你答应他的时候,他应允你多少钱啊?”梅琳脸上没了笑意,严肃起来嘴边的法令纹显了出来。 他同样敛容道,“梅姐,您知道,我不缺钱。” “诶诶诶,好好的出来喝酒,这是演哪出啊?”杜世杰眼看情况不对,连忙放下酒杯,铺着手安抚双方的情绪,“姐。周弋这人就是一根筋到底,你也知道。别急,这其他四鼠还有御猫不都没选嘛,咱不急。周弋,梅姐也没拿刀架你脖子上,你那什么态度?” 周弋看到杜世杰拼命朝自己挤眉弄眼,淡淡看了一眼在旁边一脸无辜的邱遥,拿起酒杯说,“梅姐,是我没礼貌,跟您认个错。” 梅琳盯着他看了半晌,生不起气来了。她泄气嘟哝道,“我这辈子就是被这双眼给害了!见不得帅哥低头!” 隔着桌子和梅琳碰杯以后,周弋爽快地把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都喝了干净。 杜世杰看了,大声叫好,摇着梅琳的膝头,笑着哄,“姐,不生气了哦。” “拿开你的脏手!”她拍走他的手,又挑眼看自己身旁的小鲜肉,“邱遥?” 邱遥很有眼力见,立刻拿起酒瓶给她添酒,不忘关心说,“梅姐,喝酒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 “心疼?”她笑盈盈地看着他,问。 他肯定地点头,大声说,“那当然啊!” 第40章 酒局是梅琳做东,她不习惯晚睡,不到十一点便要离开。其他人当然也没有再久留的意思,也都跟着从酒吧里面走出来。 田朗主动要求要送杜世杰和周弋回家,周弋看天色已晚,不愿意打电话让助理来接,也就答应了。 眼看着邱遥要坐上梅琳的车,周弋走上前去说,“梅姐,方不方便让我和邱遥说两句话?” 梅琳惊讶地眨了眨眼,抿嘴一笑,把邱遥往外推了推,“去吧。” “哦,好。”邱遥温吞地答应下来。 他们走到了别处,周弋确定其他人都听不见他们说话,才驻步问,“你现在跟着梅姐了?” 邱遥双手揣在口袋里,懒懒地站着,满不在乎地努了一下嘴巴,“也没有啊。就听说她要投资新片,杜导介绍认识的。” “那你和我们一起坐田导的车回去吧。”周弋说。 他立即说,“这哪儿行?我跟梅姐说好了的。” 周弋早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了,故意问,“说好了什么?” 邱遥定睛看着周弋完全没有写有疑惑的脸,大概猜出他已经明了,便翻了个白眼。 “你才刚出道,也不是自身条件不好。路还这么远,以后多得是机会,为什么要靠这种路数上位?”周弋不满地说,“要是让你哥哥知道了,他该有多失望。” 听到周弋提起哥哥,邱遥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不耐烦地撇撇嘴,嘟哝道,“自己不帮忙,光会耍嘴皮子。我哥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你知道吗?我就想让他过好日子罢了,有什么错?” “如果他不快乐,再风光也不是好日子。”周弋耐心地说道。 邱遥冷笑道,“有钱人都是这么说。” 周弋沉了沉气,道,“你上次告诉我,以前邱杪为了给你治病欠了钱。你想拍戏,赚了片酬帮他还清。这段时间的广告代言和综艺节目片约怎样也够还清了,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再用邱杪的幸福做借口,不觉得太冠冕堂皇了吗?” 他和周弋之间算是非亲非故,关于他的演艺事业,周弋不说从头到尾没有主动帮忙,像现在这部戏,明明他可以伸出援手,也还是袖手旁观。邱遥又哪里有理由听他的规劝?他哼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在周弋开口以前,他又抢白道,“你也想用我哥的幸福做借口吧?教训起我来,不也冠冕堂皇的?” 听他居然把自己说过的话都还了回来,周弋这才脸色大变。 “你喜欢我哥吧?”邱遥似笑非笑地说,幽幽问道,“你看过他身上的伤吗?有机会你看一看。” 血色瞬间从周弋脸上褪去,他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邱遥只当听不懂人话的是周弋,他哂笑了一声,又无比认真地说,“小的时候,我们两个从这个亲戚家被送到那个亲戚家,到最后已经没人愿意收养我们了。你觉得我哥能跟谁借钱?又有谁会无缘无故借七十万?这对普通人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你与其在这里管我,还不如去关心关心他。”他不等周弋再有机会唠叨自己一句,下巴骄傲地往上一抬,“我走了,梅姐还等着我呢。剧本你爱写不写,反正这剧我演定了。” 他有着和邱杪相似的容貌,每当他脸上做出那些不屑和桀骜的表情,周弋都不禁想起邱杪。可他想象不出邱杪的脸上出现这些表情的模样。 为什么两兄弟的个性会差这么多? 周弋想起邱杪说起弟弟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担忧。倘若他知道邱遥为了得到角色而陪制作人吃饭、喝酒甚至做其他事情,那会有多伤心。 许是见到周弋上车时心事重重,杜世杰好奇问,“看上那孩子了?” “没有。”周弋想也不想就否认。 田朗乐呵呵地说,“邱遥长得确实好,特别是双眼,特别有神。带点儿英气,又带点儿邪气,这面相很讨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所以梅姐跟我说让他演白玉堂的时候,我觉得也挺好的。换了别人,可能我还有点儿不情愿。” 杜世杰明显没有将周弋的否定听进去,开玩笑道,“真看上了就给他写剧本呗!不过这回他是被梅姐定下了,再这么着也得等这戏拍完才散。” 周弋知道和他多说也是无益,索性连再解释的话都不说了。 由鱼陟传媒出品的古装电视连续剧《三探冲霄楼》将要开始启动的新闻刚刚公布,邱遥要出演男主角白玉堂的消息立即在网上不胫而走。 这在邱遥的粉丝们当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也不管是不是空穴来风,很快关于历任白玉堂的形象都拿出来作对比,又有细心的网友将书中白玉堂的形象与邱遥进行对比,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邱遥都十分符合白玉堂的设定。没过多久,就连通过图片处理的邱遥版白玉堂形象就出现了,还有各种各样的绘图版。 除此之外,曾和邱遥有过合作的冯浩然则在个人主页上面艾特了这位好友,用关切、着急的语气说:小白千万不要被展御猫给抓住了![可怜][可怜]于是乎,不光是冯浩然和邱遥的个人主页里,都是粉丝和路人们的刷屏,更有人直接前往鱼陟传媒和《三探冲霄楼》的官方主页,留下满屏支持冯浩然出演御猫展昭的评论。 “‘让浩浩来演御猫,把小白给抓撰嘿嘿,反攻成功~’”乔映洲读着网友的评论,啧啧称奇,笑着问邱杪,“你弟弟也喜欢男人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邱杪叠着刚收下来的衣服,淡漠地说,“网上的东西怎么能相信?” “他不是你弟弟嘛,你没问问他?”他对此充满了兴趣。 邱杪面无表情地叠衣服,“我没兴趣。” 兴许是邱杪的态度很奇怪,乔映洲纳闷极了。他看了邱杪一会儿,发现他只顾着叠衣服,便耸了耸肩,又兴致勃勃地说,“对了,你看这个。我前几天找到的。” 乔映洲坐到他旁边,得意地笑着,从手机里面找出了几张他和邱遥之间的合照,“哈哈,你看,没出道以前的邱遥。” 邱杪看到照片里面还穿着高中校服的邱遥,不由得愣了愣。可照片里的邱遥和现在的样貌几乎看不出区别,邱杪忽然意识到,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距离现在连一年都不到。只不过一年的时间,邱遥已经从默默无闻的高中生变成了现在炙手可热的明星。 “现在再看,邱遥真算得上是天生做明星的料啊!你看这脸小的,巴掌大,太上镜了!”乔映洲托着腮欣赏,又说,“我打算把这几张合照打印出来,放在纪念品商店和客栈里面,让大家都知道我跟明星是好朋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吸引来不少客源。我聪明吧?” 他说完,还得意地弹了一下舌尖。邱杪皱眉道,“你用邱遥来吸引客源?当他是什么?” “当好朋友啊。”乔映洲理所当然地说。 好朋友?邱杪心里只觉得好笑。不说他们两个只见过几次面,见面的那几次乔映洲总是以大哥的姿态教育邱遥,好像自己有多少人生经验似的。邱杪从弟弟眼底里那些不以为然的神色就知道他根本没把乔映洲的话往心里去。至于乔映洲自己,也不知多少次和邱杪说起过,这个弟弟很麻烦了。 “你这算是以盈利为目的使用别人的肖像权吧?”邱杪质疑道,“是不是该问一问邱遥?” 乔映洲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仿佛只当邱杪在拿他开玩笑,笑着搂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宝贝儿还懂法律呀,真厉害!唉,你要是不乐意呢,我就不放了。重要的,还是你开心!” 邱杪扬了扬嘴角,没有笑意。 他看邱杪脸色不对,立即见风使舵换了话题,指着邱杪的手机说,“你的手机震动了,有电话!” 邱杪见到是周弋的来电,马上拿起来接,“喂?” “喂?”周弋问,“在做什么?” 他一愣,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讪讪一笑,“没做什么,在客房里呆着。叠衣服。” 周弋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在你酒店楼下。” 闻言邱杪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脑袋空白,看看正在一旁盯着自己打电话的乔映洲,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他只能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简单地应道,“嗯。” “不是一个人?”周弋猜出了端倪。 邱杪只好继续说,“嗯。” 他又静了静,说,“那我先回店里去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跟我说吧。我最近都在。” “最近?”邱杪惊奇。 周弋笑着说,“我要写《三探冲霄楼》的剧本。你知道这个剧了吗?邱遥要演白玉堂。” 邱杪顿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记得上次周弋说过,自己被邀请写一个跟《三侠五义》有关的剧本,当时邱杪还说自己最喜欢白玉堂,也说了希望邱遥能演。现在周弋这么说,不免让他慌了神。 偏偏乔映洲还在,他不能当面问周弋。邱杪只好忍着着急,说,“那我改天有时间,去找你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周弋毫不介意地说,“再见。” 他抿了抿嘴唇,“再见。” “出什么事了?”看邱杪挂断电话,乔映洲好奇问,“你脸色不太对,听到什么惊天消息了?谁的电话?” 邱杪敷衍说,“没什么,一个朋友而已。” “谁?潘祖凡?”他犹自追问。 邱杪也没什么特别熟的朋友,那些往常会在一起吃饭喝酒的同事基本上乔映洲都听说过。他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一个编剧。” 闻言乔映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乐道,“宝贝儿,你还认识编剧啊?怎么认识的?” “没什么,偶然认识的。”邱杪有些受不了他这没完没了的好奇心。 乔映洲还是对此很感兴趣,笑着说,“叫什么名字?也介绍我认识认识呗!哈哈,没想到你认识的人那么多啊,也算是半个娱乐圈的人了?有个当明星的弟弟,还有个当编剧的朋友!” 邱杪心里吁了口气。 乔映洲对这个编剧朋友格外感兴趣,又问,“他人在哪里?” “楼下。”邱杪实在不耐烦了,话没多想就脱口而出,说完才后悔。 他没注意到邱杪脸上一扫而过的懊恼,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就在楼下?那带我去见见吧。他来找你,肯定是有急事?耽误了不好,也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一起吃个饭。走!”也不管邱杪乐不乐意,乔映洲已经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催促说,“平时电话里听你说你那些朋友,我一个都没见过。这回既然有机会,当然要认识认识了。” 邱杪奇怪道,“为什么?” “怎么?我见不得人?”乔映洲也奇怪地问。 这话让邱杪怎么回答?他只好说,“行吧。不过不知道他走了没,我刚才跟他说没时间了。” “怎么没时间?赶快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啊!”乔映洲一边穿外套一边催促。 第41章 接到邱杪的电话时,周弋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不知是对电话里的内容早有预感,还是因为其他,他对司机师傅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请他先将车开走了。 没有想到,邱杪在电话里说,他的男朋友提出三个人一起吃个晚饭,问周弋有没有时间。他隐约听出了邱杪语气里的暗示,想了想,说,“大概没有时间了,我和父母说过晚饭回家吃。” “诶,那个是不是就是你朋友?”邱杪的电话旁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周弋错愕,往酒店的方向望去,已经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朝着自己挥手,而他的旁边就是一脸无奈的邱杪。周弋挂断了电话。 “你好啊!”他没等邱杪介绍,便笑着伸出手要跟周弋握手相认。 没有想到邱杪的男友是这么开朗的个性,这倒是让周弋觉得有些意外。邱遥的个性也挺开朗的,怎么邱杪身边的人都这么活泼,他却怎么闷呢?周弋这么想着,和他握了握手,微笑说,“你好。” “乔映洲。”邱杪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介绍双方认识,“这位是周弋。” 乔映洲眨眨眼,开口便称赞道,“听邱杪说,你是编剧?真看不出来,倒像是演戏的。”说罢他看了看周弋的手杖,又说,“可惜了。” 邱杪听了皱眉,问,“吃什么?” “都行啊。不如吃上次我们吃的那家川菜吧?”乔映洲建议道,“周编剧,你吃得了辣吧?” 他点头。 乔映洲主动走到马路旁边拦出租车,邱杪沉默着跟在后面,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弋,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又仓促地收回了目光。 “他真热情。”周弋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调说。 邱杪觉得很尴尬,说,“嗯,他很喜欢交朋友。” 周弋惊讶地看向他。 明知如此,邱杪也只是在回视他片刻以后,走向了被乔映洲拦下来的出租车。 这家川菜馆离酒店不愿,打车也就是起步价的距离。还没真正到晚饭的时间段,店里的座位很多,乔映洲来过两三回,进店以后已经是轻车熟路。尽管有服务员做引导,将他们带到了座位旁,乔映洲还是在观察了一下环境以后,选了离大堂更远一些的位置,这样不至于太吵。 “这家的紫苏牛蛙和干锅排骨鸡特别好吃!”乔映洲拿着菜单,马上向服务员点了这两个菜,又问邱杪,“宝贝儿,你吃什么?” 服务员听到他这么说话,近乎惊恐地看向了邱杪。 邱杪脸色难看,看向坐在对面的周弋,恨不得找条地缝往里面钻。 乔映洲没听到他回答,重新问了一次,“吃什么?”他看向邱杪。 他淡淡回答,“你点就行。问问周弋吧。” “周编剧,吃什么?”乔映洲笑眯眯地问周弋。 他十分英俊,长了一双桃花眼,眼角带着淡淡的红晕,睫毛又密又翘。周弋微笑说,“你点就好,我不挑。”他转而向服务员说,“添一壶罗汉果茶。” “好的。”服务员认真记下他们点的菜名和饮品名。 乔映洲又点了三个菜,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在她走以后介绍说,“这里的菜分量都挺足的,能吃饱了。对了,周编剧,你哪里人?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本地人。”周弋说。 “本地人?!”乔映洲难以置信地叫道,又笑着看看邱杪,说,“听口音像是北京那边的人,跟邱杪有点像。我猜猜,你以前在那里读书吧?“周弋嘴巴微微努了一下,点头。 “邱杪也是,在北京读了几年书,动不动就吐一口京片子!”乔映洲感慨地叹了一声,拿起清水喝了一口,说,“北京这地方挺好,机会很多。不过不是人住的地方,人多、物价高,空气还不好。” 周弋听了,淡淡笑了一笑。 毕竟客人少,很快服务员就开始走菜了。不知店里的厨师是不是感冒了导致味觉减退,所点的两道招牌菜味道都很咸。邱杪吃了两口,一碗米饭就消了大半。 第三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乔映洲把一块吃进去的口水鸡嚼了嚼,皱起眉头,又吐了出来。“怎么回事?”他不满地叫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你们店最近是买了多少盐?嫌多用不完了?你尝尝,这么咸,怎么吃?” 服务员看到另外两位客人都一脸漠然,连忙尴尬得不住道歉,说,“对不起,我现在就端下去,让厨房重做。” “等等,还有这个和这个。”乔映洲指着另外两道菜,“也端下去重新做。要是剩下那两个菜味道还那么重,就别端上来了。真是,怎么做生意的?” 他生气投诉的声音引起了店内其他客人的注意,立即有别的服务员过来帮忙,也是连连道歉不停。 邱杪看其他人都盯着他们看,只觉得脸上发烫。按说本来就是店家和厨房的不对,乔映洲这么申诉也没什么,可他还是不太舒服。他窘促地看向周弋,发现他面无表情地低头喝茶,只好也提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半杯茶,咕噜咕噜喝下去。 等桌上的菜都端走了,乔映洲还是不爽快,气道,“真是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迟早得倒闭!” “行了行了,也答应要重做了。”邱杪低声说着,只希望他能够快点消停。 乔映洲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叹了一声,转而马上又喜上眉梢,笑着和周弋聊天,问他都写过什么剧的剧本。 周弋没想到乔映洲情商挺高,调节起自身情绪的能力这么强,一事归一事,转眼就把菜太咸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他想了想,随便说了几部片名,“《再续凉州》和《骊山语》,还有《字字生华》。” 乔映洲听完一脸茫然,憨笑道,“没听过啊,是电影?” “嗯。《字字生华》是话剧。”周弋并不在意,说,“电影票房都不高,没听过很正常。” 乔映洲总是有办法把尴尬的境地掩盖过去,还是笑着问,“那你都和哪些导演和演员合作过?” “最常合作的是董凝竹和季闻初两位导演,也和其他一些导演合作过。演员的话,合作次数最多的应该是阮廷吧。”周弋说。 这些都是华人影视圈里如雷贯耳的大名,阮廷这两年更是被人称作是华人古装第一人。乔映洲睁大了眼睛,惊叹道,“这么厉害?!这些人都很了不得啊!哇,宝贝儿,你这朋友真是了不起!” 邱杪看到周弋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窘促地笑笑,低下头。 “你这么说的话,我想起来了,《再续凉州》应该就是阮廷演的吧?”乔映洲摸着下巴回想,看到周弋点头,又说,“他在里面真是能文能武,帅破天际啊!” 对这个评论,周弋忍俊不禁。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周弋笑,邱杪都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周弋到底在笑什么,又觉得周弋在笑乔映洲的同时,也在笑自己。 乔映洲这些年到处走,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出门旅游,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在他那张比卷纸还要长的好友名单里,三百六十行,什么人都有,当然也少不了一些混迹演艺圈的人。 比方说他在杭州的时候,也认识几个横漂的群众演员还有在横店做生意的老板。说起从他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乔映洲津津乐道。重新做过的菜味道恢复了以往的水平,辛辣的菜和话题都适合下饭,乔映洲说起很多他的见闻,都向周弋一一求证,仿佛在他这里,永远不用发愁聊不下去,不管什么东西都能引发一个话题。 邱杪知道他健谈,也习惯了他健谈。平时和他待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因为乔映洲知道的东西很多,口才也好,能把一件小事都描述得天花乱坠、色彩纷呈。可他也习惯了自己和周弋相处的时候,他们之间简单平实的交谈,这两种习惯碰撞在一起,让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而乔映洲倒是更专注于结识周弋这位新朋友,只是时不时在聊天的缝隙里问邱杪几句意见,没有硬要把他拉进话题里来的意思。 周弋保持着他的平淡,没有对乔映洲的热情爽朗感到反感。不过,如果不是邱杪承认乔映洲是自己的男友,周弋真是没办法把这两个一闹一静的人想到一起。 “现在你写剧本是怎么写的?我听说,一般是制作人打算要拍某个片子了,才去找导演、编剧、演员和投资方。你这样的吧?”乔映洲问。 周弋点头,“有的时候是。不过也有导演自己想拍某部片,先订好剧本,再把剧本拿给出品人和投资方获得启动资金,再找到制片人安排全程的。这个不一定,看制作影片的意愿谁比较高。” “那要是写出来了,没人肯投拍,不就白忙乎了?”乔映洲皱眉道。 他耸肩,“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也写过没人投拍的剧本。” 邱杪一愣,插嘴问道,“要是这样,那些剧本怎么办?” “有些就放在那里,或者拿去做别的用途。像是《字字生华》原本就是一个电影剧本,后来因为没人拍,被一个话剧导演买走了,改编成话剧剧本。”周弋习以为常,说的时候眼底带着平淡的微笑。 乔映洲往嘴里丢了两颗黄豆,又抬了抬下巴,问,“那你最近在写什么?” 周弋已经吃饱了,他拿着手里的茶杯转了转,让黏在杯壁上的茶屑落到茶水里,“最近在给季导的新电影写剧本,还有一部要在今年底拍的连续剧,叫《三探冲霄楼》。” “《三探冲霄楼》?”乔映洲摸着下巴冥思苦想,霍然开朗道,“宝贝儿,不就是今天咱们在网上看到的那部,你弟弟要演男一号的电视剧吗?” 邱杪扬了扬嘴角,笑得很干。 乔映洲用大拇指指了指邱杪,冲周弋说,“他弟弟邱遥,知道吧?现在可是大明星啊!你应该知道的哦?” 想起邱遥,周弋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眉头。 第42章 这顿晚餐,哪怕邱杪几乎没有加入交谈,但也吃得无比疲惫。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饭,离开川菜馆,他们可以就此作别,邱杪却听到乔映洲向周弋发出邀请,希望他有机会可以到自己开的客栈去玩一玩。 “那里古色古香的,房子都有几百年历史了。住上几天,没准一个古装电影的剧本就跃然纸上了。”乔映洲笑着说,“叫春之屋,网上点评很高的。你有机会查查看,包你喜欢!” 周弋客气地答应,“好,有机会我会去的。” 这话邱杪一直记挂在心里。 晚上回到酒店,他趁乔映洲洗澡的时候,给周弋发了消息,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去春之屋。 周弋回复说:有机会吧。 他说得太轻描淡写,看起来像是搪塞敷衍。邱杪拿不准主意,直接说:你别去好不好? 周弋好像感到很奇怪,问:为什么? 邱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揪着眉头,觉得胸有些闷,写道:不为什么,你别去。 周弋:好。 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轻易,邱杪看到回复,不由得愣了愣。换做是乔映洲,肯定还会刨根问底问个明白才罢休。这么想着,乔映洲洗澡出来了。 他的头发还湿着,爬过来凑近邱杪又亲又闻,“宝贝儿,你香香的。” 邱杪在他之前洗的澡,听到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推开他说,“我很累了,早点睡吧。” “不要嘛~”乔映洲搂住他的腰,趴在他身上一边亲一边撒娇。 这让邱杪更加清楚地感觉到疲惫,叹气道,“今晚真不想动了,下次吧。太累。” 乔映洲坐起来,嘟着嘴巴满不高兴地看着他,不情不愿地嘟哝道,“好吧。” 尽管如此,邱杪睡到半夜,还是感觉到乔映洲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嘴上呢喃着宝贝宝贝,仿若他真是什么珍宝一样,要从他的身上汲取欢畅。邱杪听到了,却始终没有回应,紧闭着眼睛假装睡不醒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乔映洲终于放弃了。 邱杪在黑暗中仔细听辨了良久,确认他不会再有什么动作,才安心睡过去。 他和乔映洲交往了近五年,时间长得已经让他忘了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中途他们吵过几次架,有时候闹得很僵,也曾提过分手,可后来也都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就和好了。 邱杪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不是也是如此,会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吵架,分手的理由也或特别或简单,分分合合,过了好几年。他听说那些结婚的家庭里面,这样的情况很多,可想着日子总要过下去,就真的过下去了。 在平淡当中,想着如果再不加一点盐,只剩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偶尔又在某个瞬间觉得对方充满了值得深爱的亮点,凭着那些细微的瞬间又挨过下一段时间。 邱杪想,自己现在对乔映洲的厌烦是否也是因为如此?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他还是像每一个低俗的人一样,难以高尚地腻味了?这次,如果他再忍耐一段时间,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觉得乔映洲很好,值得继续交往下去? 今时今日在这个圈子里,一对情侣能够交往五年,传出去都能够成为佳话。邱杪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现在这些凌乱的心绪。他还爱乔映洲吗?可他分明想不起爱乔映洲是怎么一种感觉了,就好像自己从未爱过他一样。 白天送乔映洲到火车站乘车,等他终于消失在进站口,邱杪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当他转身便往周弋家开的米粉店走,杵在门外看着周弋坐在最里面那张餐桌旁吃米粉,更是觉得自己无所适从。 站在收银台旁边的周妈妈见到有人站在门外一直盯着自己儿子看,叫了儿子一声。 周弋回头看到是邱杪,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邱杪走入店内,挠挠脸颊,解释道,“我送乔映洲来乘车,他刚走。” “哦……”周弋看看自己吃到一半的米粉,问,“午饭吃了吗?” “没。”邱杪仓促地笑笑,掏出钱包走到收银台前,“阿姨,三两。” 周阿姨推开他递过来的钱,直接给他打了一张米粉票,一脸嫌弃地催促道,“去拿粉,去去去。” 邱杪尴尬地拿着钱,回头见到周弋微笑点头,只好红着脸跟周妈妈说感谢,然后拿着小票走往出粉处等米粉。 在厨房里煮米粉的是周弋的爸爸,邱杪一眼就能够认出来。他有着和周弋一样清淡的眉眼,清淡之中却能看出他的认真和专注。不过,当他要给米粉加调料的时候,语气却生硬,用本地话问,“样样要吗?” “嗯,不放辣椒。”邱杪连忙答应,又见到他利落地往米粉里加上花生、酸豆角、干腐竹等几样调料,将用螺蛳熬出来的高汤浇在雪白的米粉里。看到他还额外地往里面加了一颗荷包蛋,邱杪受宠若惊,忙不迭说,“谢谢叔叔。” 周爸爸把米粉端到出粉处,又将排队用的小票撕掉,“去吃。” 这对夫妻干净利落的处事方式着实让邱杪无法跟周弋联系在一起。他端着米粉坐到周弋对面,发现他已经吃完了米粉,不禁愣了一愣。 “慢慢吃,不用着急。”周弋抽了两张纸巾,其中一张递给他,另一张用来把嘴巴擦干净。 尽管如此,邱杪却还是一门心思地埋头吃米粉。在学校里带出来的坏习惯,他吃东西总是非常快,一旦要赶时间,三两米粉不过就是十分钟不到的事情。 等他吃完,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米粉,还忍不住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他擦擦嘴巴,抬头看到周弋有些吃惊的表情,困窘地笑笑,“太饿了。” 周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晌,说,“我的房间在楼上,上去坐一坐吧?” 邱杪怔住,想了想,点了头。 通过狭长的楼梯,往上走上十二级台阶,便能来到周弋的房间。 当周弋推开并没关闭的房门,映入邱杪眼帘的这个小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十几年前的古旧感。这不像是现在的周弋会住的房间,邱杪更愿意相信它所有的陈设都设计在他还在上高中那几年。 果然,周弋走到床边坐下后,说,“上中学起我就住这间,我妹妹的房间在隔壁。这里基本没怎么变,我去北京上学以前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坐。” 邱杪看到书桌旁还有一张椅子,走过去坐下来,想了想,又往椅子深处坐了一点。 “忘了给你拿水。你要喝水吗?”周弋说着作势起身。 他连忙伸出手说,“不用了,我不渴。” 邱杪看他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看他迟疑以后再次坐下,看他沉默着将才拿起来的手杖再度放到床边。当他转头看向自己,邱杪避开了眼。 撑在椅子上的双手出了点汗,邱杪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精神笑问,“上次你和我说要写一个根据《三侠五义》改编的剧本,还问我觉得邱遥适合演什么角色。难道是从那时就知道他要出演了?” “听到一点风声。”周弋看到他笑,心里忍不住错愕。好在他没将其他表情表露出来,问得平静,“最近有没有和他联系?” 邱杪苦恼地摇头,“他太忙了。有时候我打他的电话,是助理接的。想过段时间不这么忙了,就去上海看看他。我看网上说,他现在在上海拍戏。” “嗯,我上次见到他,他也说正在拍一部时装剧。”周弋说。 闻言邱杪吃惊万分,“你最近见过他?” “嗯,我和《三探冲霄楼》的几位主创见面时他也在。一起吃了个饭。”周弋微笑说道。 他关切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好?我在网上看到说他感冒了,好点了吗?” 明明是亲兄弟,邱杪居然要通过网络和媒体才能得知弟弟的消息。周弋想起邱遥向自己诉说哥哥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哥哥。可是,他就是这样“为了”他的哥哥。 想到邱遥反驳自己时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周弋压抑着渐渐冒起来的怒火,还是控制着平静,安慰邱杪说,“他挺好的。导演和制片人都很看好他。” “那就好。”邱杪从周弋这里听到消息,放心地笑了,又问,“你写白玉堂的时候,会按照邱遥来写吗?” 周弋的眉睫微微动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反问,“你觉得呢?” 邱杪一愣,想这毕竟是周弋的工作,他应该会有他的工作习惯。况且如果邱遥要成为真正的演员,就应该能够胜任各种各样的角色。邱杪没读过小说,但他看历来那些白玉堂的形象,真的觉得邱遥的身上有白玉堂的神采。 “我觉得他的形象和之前看的那些白玉堂都挺接近的。”邱杪夸完自己的弟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说,“不过你应该熟读了原著,对原作者笔下的白玉堂了解得更透彻?所以还是按自己的想法来吧。” 看得出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回答,周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真挚的眼睛,觉得这双眼睛带着浅浅的灰色,像是一只灵猫,又带点儿幼鹿的单纯,不禁轻声笑了笑。 邱杪看他笑了,困惑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周弋摇头,笑着说,“就是觉得你很认真。” 他更不解了,“这有什么好笑?” “不好笑,只是我听了开心而已。”周弋微笑说,“你和别人都不一样,很特别。” 邱杪怔了怔,匆忙别过眼睛,勉力扬了扬嘴角。 “昨天,对不起。”邱杪想起那顿对自己来说无比尴尬的晚餐,小心问道,“他有没有吵到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做任何的指定,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代称所说的是一个特定的人。周弋思忖片刻,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那倒没有。不过,真是没有想到你的男朋友是这种人。” 听罢邱杪错愕,不禁皱眉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周弋耸肩,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解释这句话。 这种人,哪种人?邱杪又想起昨天吃饭,周弋和乔映洲聊天时的笑容。他笑得很清淡,带着如果不去想就不会注意到的不屑和戏谑,现在想起来,邱杪几乎更确定他就是在笑自己。一股气闷在胸口发不出来,邱杪不悦道,“你们也才认识,你不了解他。” 周弋先是一愣,紧接着不以为意地挑了一下眉,全然不看在眼里。 邱杪看到他带着鄙夷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出现了。这难道是他身为文人的孤冷和傲气,所以看不起那些热衷于结交朋友的人?邱杪咬紧牙,又松开,喃喃说,“反正我也不了解陆敖。” “你说什么?”周弋怀疑自己听错了。 邱杪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是啊,你不了解我男朋友,就像我不了解你男朋友一样。反正我是看不出陆敖有什么好,和导演睡是事实,结了婚还乱搞也是事实。” 他幽幽看着邱杪生气时别扭的表情,唯恐看错了,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说得没有错。他为了角色,跟导演睡、跟制片人睡,也跟我睡。哪怕是结婚以后也一样。你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我也不知道你那个市侩得露骨的男朋友有什么好。” 周弋的声音幽然得有些离奇,邱杪听得毛骨悚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现在,可以请你从我家离开了吗?”周弋缓缓说道。 第43章 这算是怎样的争执,过后邱杪也不得而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气?难道还是因为自己的男友受到了嘲讽和轻视吗? 可邱杪却没有办法反驳周弋所说的话,除了同样按耐不住讽刺周弋的男友有多么不堪。可是这样的行为,更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和乔映洲好好谈一谈。眼下他已经不知道这段恋情到底走到了哪里,而乔映洲究竟有没有感觉到这其中出了差错?又或者,其实出错的只有邱杪自己,所以在他坐立难安时,乔映洲才会显得浑然不觉。 邱杪在网上买好了去贺州的火车票,考虑到不能当天往返,他又登录旅游网站预定当天晚上的客栈房间。 春之屋是古镇里诸多客栈当中,好评率十分靠前的一家,并且由于雅致的设计常常得到网站编辑的推荐。邱杪按照城市位置选择了客栈,果然还是在搜索的前排结果中见到了春之屋。 他惊讶地发现这一个星期以来,春之屋的好评率暴增。正值旅游高峰期,客栈的预订量也是高居不下,距离周末还有三天时间,就连最贵的房间也已经被预定到了下个周末。邱杪是没有机会在春之屋住宿了,正想着找另一间客栈入住,却在热门评论当中看到了邱遥的名字。 邱杪愣了愣,点进这条带着图片的评论里仔细看。照片当中,有乔映洲和客栈客人的合照,这位客人在评论里提到,客栈小哥认识邱遥,前台的墙上还贴有小哥和邱遥的合照,原来没出名以前的邱遥也是那么帅,网上对他曾整容的说法简直就是污蔑!邱遥是天生的帅哥,就算不化妆,也帅得不得了!——最后还附有那张乔映洲和邱遥合照的复拍照。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邱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乔映洲已经答应过自己,不拿他和邱遥认识的事情当噱头做客栈的宣传。可眼下他非但如此,还允许客人将照片加进点评里,发布在网站上。 邱杪根本等不到周末,马上把车票改签,在下午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后,搭乘当天最后一趟列车前往贺州。 这一路旅程,加上市区公交车和县级长途大巴,待他抵达古镇已经是夜晚。夜深人静的小镇不再需要门票限制游客出入,他走在自己熟悉的石板路上,一盏盏红灯笼照亮了这座沉静的小镇子。 镇上只有一两家酒吧,哪怕到了旅游旺季也同样生意冷清。安安静静的小巷子里偶尔传出田园犬的犬吠,显得夜晚更加宁静。 春之屋的门仍敞开着,等待在外游动散心的客人回来。天井旁的原木茶桌旁散坐着客栈里的客人,正悠闲自在地和客栈真正的老板聊天。 “你是……乔映洲的朋友吧?”赵春之发现邱杪光临,十分惊讶地说,“怎么这么晚到了?” 邱杪问,“乔映洲呢?” 她笑着说,“在小院里头,你进去找他吧。” 他点头谢过了客栈老板,通过天井和月亮门,还没走近便听到了乔映洲爽朗的笑声。 “对,他弹吉他也不错,那是我教他的。”乔映洲侃侃而谈,“他在学校里很受女生的欢迎,当然了,男生也很喜欢他。总之,是个发光体。帅哥嘛!” “男生也很喜欢他?!”坐在秋千上的女生激动地问,“那他是GAY吗?网上说,他和冯浩然在交往,是真的吗?” 乔映洲坏坏地笑道,“你猜呢?” 邱杪看到他正抓着秋千架,和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弟弟津津乐道,忍不住沉了沉气。 乔映洲发现他来到客栈,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他怔住,半晌将双手垂放下来,窘促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邱杪看了看那个女孩子,总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发现她在乔映洲的朋友圈里出现过。上回乔映洲和几个朋友一起去越南旅游,这个女孩子就在队伍里。乔映洲回国以后,先去厦门转了一圈,她也在照片里面。 许是看出了邱杪对女生的困惑,乔映洲笑道,“这是裴芸芸,你之前见过的。有一次你来,我们不是在大巴车见到几个从厦门来的学生嘛,她就在里面。” “你好。”裴芸芸笑着打招呼。 邱杪对她微微一笑,“你好。” 乔映洲看看他们两个,介绍道,“你猜他是谁。你肯定猜不到,他是邱遥的亲哥哥!” 闻言,邱杪立即皱起了眉头。 裴芸芸惊喜得捂住了嘴巴,从秋千上跳起来,激动地说道,“你好,你好。我是邱遥的粉丝!“面对她激动得伸过来的手,邱杪面无表情地握住。 “你好酷哦,和邱遥一样!”裴芸芸掏出手机,兴奋地说,“我可以和你拍张照吗?你和他长得好像!” 邱杪淡淡地说,“不了,我不是明星。你有机会见到邱遥,再找他拍吧。”说完,他看向有些尴尬的乔映洲,“我有事情要和你谈,你有没有时间?” 乔映洲双手在牛仔裤两侧擦了擦,对裴芸芸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先这样吧。今晚客栈没空房了,我带我朋友到阁楼那里去。” 她眨巴两下眼睛,“好啊。”在邱杪走以前,她还按耐住雀跃的心情,朝他笑着挥挥手。 前往商铺的路没有灯,乔映洲走在前面,用手机的灯光照亮路面,走得一如既往地快。邱杪记得他第一次带自己浏览老北京的胡同时,也是飞快地走在前面,好像有什么事情特别急着要去做似的。不过后来随着他们越来越熟悉,邱杪才知道,原来这是乔映洲平常的习惯,而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改变。 “我上个洗手间。”乔映洲一走到阁楼上,便回头对邱杪说。 邱杪看他走进洗手间后关上门,站在阁楼里杵了片刻,然后在床边坐下来——这是阁楼房间里唯一能够落座的地方。他坐了几秒钟,就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的香水味道。这香味很熟悉,邱杪感觉自己在哪里闻到过。 他左右看看,见到枕头上留有一根长发,不由得愣了一愣。 “怎么没说一声就来了?”乔映洲的手掌上留有香皂的味道,笑盈盈地凑过来说,“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邱杪避开他凑近的吻,把那根头发给他看,“这是谁的?” 乔映洲没亲到邱杪,又被他冷漠的态度弄得怔了一怔。他看到邱杪手里的长发,噗嗤一笑,嗔怪着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当然是我妈妈的。傻瓜,你是不是婆媳剧看多了,嗯?” 邱杪眯起眼睛,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仍是淡漠地说,“你妈妈是卷发,而且你上周才发的朋友圈。她把头发染成金色了,这是黑色的。” 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乔映洲看了一会儿,也收敛了笑容,严肃道,“宝贝儿,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邱杪看到乔映洲隐隐生气,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他丢掉那根头发,起身说,“现在很晚了,我先去找地方住。明天再来找你,邱遥的事情我一定要和你说清楚。” “邱遥什么事?”乔映洲莫名其妙地问。 他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来。邱杪怀疑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冲他大发雷霆。未免大半夜的扰民,他还是选择头也不回地先离开阁楼。 犬吠的声音此起彼伏,也不知是哪户人家闹了小偷。邱杪漠不关心地下楼,没想到刚走到木楼梯的下面,就看见了坐在商铺里的王明珠。 他一愣,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和乔映洲的对话被这位母亲听了多少。 王明珠依旧用她那双桃花眼满是幽怨地望着邱杪。商铺里的手工艺品陈设变得比之前整齐了许多,售卖的依旧是那些全国各地的古镇商店里都会见到的东西,不开灯的时候,更显得商品的无人问津。 “阿姨好。”邱杪打不起精神,还是简单地问好。 王明珠盯着他看,忽然说,“你又来了。你要缠着他到什么时候?” 闻言邱杪呆住。她终于向自己摆明了态度。邱杪早就感觉到王明珠已经知晓了一切,只不过她一直不肯承认而已。也是,哪位单亲妈妈愿意承认自己千辛万苦拉扯长大的儿子喜欢男人? 邱杪觉得筋疲力尽,无奈地表示,“阿姨,我没有。” “他是喜欢女孩子的,你死心吧。”王明珠好像没有听到邱杪的话,坚持这么说。 他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个长时间,她会忽然这么说?想到她可能听到了刚才阁楼上的对话,邱杪凛然一惊,问,“您什么意思?” 王明珠紧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他就是喜欢女孩子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再缠着他,赶快走吧!” 她言语中肯定的态度让邱杪猜到了原因。他想起了在阁楼上闻到的女士香水味在哪里闻到过——就在刚才,在春之屋的秋千旁。 想到这里,邱杪转过身,快速跑上了阁楼。 乔映洲正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机乐滋滋地发消息,抬头看到邱杪去而复返,吃惊地放下手机,“你怎么回来了?” “你在跟谁发消息?”邱杪箭步走上前去,从他手里夺过手机,看到聊天窗口的名称里写着“芸芸”两个字,而乔映洲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内容是:我觉得你的腿比钟莎莎漂亮。 乔映洲不满地夺回手机,“你怎么一点也不尊敬别人的隐私呢?” “隐私?”邱杪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直截问道,“你是不是和她睡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想也不想就回答,“你瞎想什么呢?” 邱杪一眼就看穿他在撒谎,又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和她睡了?”他顿了顿,进一步猜测,“而且还是在春之屋。隔音差得连你妈妈都听见了?” 闻言乔映洲睁大了眼睛,脸上几乎是风云变色。他嘴唇微微发抖,好像忍着满腔的怒火,半晌道,“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刨根究底吧?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有意思?邱杪啼笑皆非,不禁怀疑在乔映洲眼里怎样的事情才算得上是有意思。是不是他觉得没意思的事情,都不值得拿出来提了? “你用有没有意思来界定该不该刨根究底?”邱杪冷笑,再也忍不下去了,点点头确定道,“乔映洲,我们分手。” 第44章 乔映洲原本还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听到他说要分手,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愣了愣,不满地皱眉道,“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你看到什么了,不就几条短信吗?” “你还不承认你跟她上过床?”邱杪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道,“你别说我无理取闹,先老老实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跟她睡了?” 他瞪直了眼睛,也是哭笑不得,挑起眉毛问,“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邱杪顿时哑口无言。 “你自己也不是和那个编剧眉来眼去的?”乔映洲冷冷哂笑,优哉游哉地讥讽道,“上回我就看出来了。你跟他睡过吧?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忍着你了,你还在这里挑刺。大家都是年轻人,谁也不想憋着。遇到这种事,大家各退一步不就天下太平了?装什么纯。” 邱杪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恨不得大声叫出来。他在原地踱步几回,愤然说,“乔映洲,我们完了。今天我一定要和你分手。从今天起,我跟你没关系了。马上给我把邱遥的照片从客栈的墙上取下来!少拿我弟弟做文章,你这个掉进了钱眼里浑身铜臭味的跳梁小丑!” “取就取!”乔映洲听到他对自己轻蔑的评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道,“拍了部网剧就以为自己上了天,整天靠着卖腐博人气。谁稀罕那种傍大款卖身的小明星?” 邱杪听罢微微错愕,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明白乔映洲所说的话。什么傍大款卖身?难道,网上又有什么关于邱遥的传言了? 正在他困惑时,乔映洲继续尖锐地嘲讽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俩就是亲兄弟,净是做些卖身求荣的事情。你那七十万还得怎么样了?哼,当初为了给弟弟治病好不容易借到了七十万,自以为自己很了不得哦?谁借给你的?谁那么好心啊?”他冷冷一哼,鄙夷地打量邱杪,“满身伤是怎么留下的,你当我猜不出来?想也知道是什么货色,还跟我讲贞操。你是真该被操!” “乔映洲!”邱杪难以自已地发抖,万万没想到原来乔映洲一直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和他度过的这些年都是难以言喻的荒谬,完全理解不了当初的自己是怎样冲昏了脑袋,才这么傻乎乎地和他交往了五年!“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怎么想我,我不在乎,因为这——非常没有意思!说我借的钱不干净?你拿了我的钱又干什么去了?那钱你不用还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以后就继续窝在你妈妈怀里,听她的话娶老婆生小孩,然后让她给你带吧!快三十了什么事都没做成,只会扯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和规划。连你以后会沦落到什么样子,我都没兴趣知道!” “你滚!”乔映洲大声尖叫,抓起旁边的台灯往地上用力摔碎。 邱杪再看他一眼也觉得反胃,连用脏话咒骂他也觉得多费唇舌。他转身往楼下跑,看到王明珠站在楼梯底下,瞪着双眼恨不得要把他吃下去似的。邱杪完全没心思理会这位母亲怎么看待自己,事到如今,他再把这母子俩放在眼里,就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当天夜晚,邱杪入住进镇上的另一家客栈。连上了客栈的WIFI,他马上上网搜索最近的娱乐新闻。 娱乐圈里每天都不缺乏新闻,邱杪发现最近炒得最火热的,莫过于徐茜一状告某周刊对她的名誉诋毁,以及关于他的弟弟邱遥的消息。 网上刷出来的八卦传闻让邱杪目瞪口呆,瘫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也不知到这些网友是从哪里套到的消息,写得这么真切,让人难辨真假。 而且从评论的热门程度来看,邱遥被导演潜规则而得到机会出演电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新闻。邱杪甚至觉得,全世界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才不知道。 邱遥的新电影《一念情留》在国庆期间就要上映了,也有人说最近曝出来的绯闻,是片方在拿邱遥炒作,为电影做宣传。 关于邱遥的负面信息,还有前段时间邱杪知道的《三探冲霄楼》。有消息称,《三探冲霄楼》的出品人梅琳在两日前外逃,该剧因而延迟开机,目前具体启动时间待定。 网上到处都是关于这位美女出品人的八卦消息,包括她多年来利用职位便利,接受制片方和演员的金钱、美色贿赂,还列举了好几位已经过气或者仍在线上的男星,说他们都曾被这位出品人潜规则,又或者被她包养过。 邱杪看到了有人在文章中指出,梅琳包养的小鲜肉中,有近两年因网剧而走红的演员,他所出演的电影将会在国庆期间上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言外之意指的分明就是邱遥,而且文章下方的热门评论里也早有网友指名道姓。 被这样乌烟瘴气、铺天盖地的新闻冲昏了脑袋,邱杪分辨不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变成这样,可网上所说的每一条证据都真切得好像亲眼所见一样,逼着他不得不相信。 他担心极了,又气又急,也不管时间到底有多晚,立即拨通了邱遥的电话。 明明只过了十几秒钟,可邱杪觉得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好不容易,邱杪听到了弟弟在电话那头充满睡意的声音,“哥……什么事啊?”他打了个呵欠。 邱杪皱起眉头,“我看网上说,你演的《一念情留》要上映了?” “对啊。”邱遥慵懒地笑了笑,“到时候我给你取票代码,你去电影院看呗。” 他沉默片刻,小心而耐心地刺探问道,“邱遥,那部电影你是怎么当上男主角的?”他顿了顿,忍不住说出网上的猜测,“你才演过一部网剧,怎么就能马上在电影里面当男主角了?” 闻言,邱遥沉默了。 沉默让邱杪开始不安,他抿紧了嘴唇,屏息等待着弟弟的回答。 邱遥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睡意。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态度果决,“哥,我明天会把一百万打到你的卡里。你还了钱,其他就拿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吧,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听到他这样财大气粗的傲慢语气,邱杪只觉得恍如隔世。他张了张嘴巴,险些要怀疑和自己打电话的还是不是弟弟。“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当上男主角的?来历不明的钱,不能要。” 邱遥急道,“哥,凭什么你觉得只有你的钱是干净的?” “我没有这么说。”邱杪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诚实告诉我,网上那些新闻是不是真的?” 他气急败坏地说,“什么新闻?他们说的,你也相信?你宁可相信网上的胡说八道,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吗?” 邱杪一愣,不由得审视是不是自己把话说得太过了。 这时,邱遥叹气道,“哥,能不能别再用这种居高临下的道德感来谴责我,好像自己有多么正义和高尚了?以前你给我治病用的七十万,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我以前不知道,现在都知道了。” 邱杪呆住。 “这种事,圈子里面多了去了。”邱遥受不了地嘟哝,嫌弃道,“也就你,还老想着还钱。给钱的人,压根不当那是钱。” 的确,借钱的人这些年来和邱杪毫无联系,非但如此,还进银行卡里面的钱除了不断增长的利息以外,没有多余的变化。可邱遥这样轻佻的语气,着实令邱杪感到心寒。他苦涩地笑了一下,问,“所以,你现在也不当那是钱了,对吗?别忘了,那七十万换了你的命。” 邱遥静了静,一字一顿地说,“哥,我的命不能就值七十万。” 闻言邱杪再度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邱遥已经挂断了电话。 当他再想打通邱遥的电话,电话里面的语音提示已经在用冰冷机械的声音说,目前无法接通。 邱杪浑身失去了力量,呆木地坐在床上。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不久,他的手机里收到余额变动的短信提醒。看着自己账户上多出来的那一百万,邱杪几乎要哭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管是乔映洲还是邱遥,都在拿以前发生的事在指责他。对,他曾经那么不堪。可是,现在也是吗? 他究竟是为什么才要做那样的事。邱杪满心以为,都是为了邱遥。可是现在连邱遥也认为他低贱了,那么这些年来他都是为了什么? 邱遥说自己的命不能只值七十万。那么他呢?他值不值? 给邱遥治病,需要五十万,而那人给了邱杪七十万,让他用剩下的钱好好生活和给邱遥养病。其实原本五十万就不够,最后还是将那七十万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儿钱,足够邱杪把他和邱遥小小的家搬到省会,过好一点的生活。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邱杪一个人看重这件事、这笔钱。借钱的人忘记了、不在乎了,而因这笔钱受到恩惠的邱遥,也说它不足为道。至于乔映洲——邱杪交往了五年的男友,说那是邱杪不能抹去的污点,丑陋不堪。 第45章 列车网络购票通道重新打开以后,邱杪第一时间购买了去往邻市的车票,紧接着,他买了飞往上海的飞机票。 邱遥最近在那里的影视城拍电视剧,他必须得去见他一面,看看他现在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八卦邱杪没有一件能够求证,他想起了周弋,想起周弋曾经提过自己在和《三探冲霄楼》的主创见面时碰见过邱遥。 主创人员里面是不是也包括了那个出逃的出品人?邱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回想起来,竟然觉得那时周弋的表情里带着欲言又止的意味。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事重重,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邱杪坐在登机口附近等待登机,给公司打了个电话,撒谎称家里有非要处理不可的急事,请求能够安排他的年假。现下在总公司负责他们项目部的人是昔日的潘祖凡,他凭着和邱杪之间的关系,答应了他,并把他的事务暂时交给了项目部的总工程师。 挂断电话,邱杪摘下眼镜,抹了抹疲惫的双眼,把浓缩咖啡喝了个干净。 抵达上海以后,邱杪无法打通邱遥的电话。他前往邱遥的经纪公司找他,前台认为他是邱遥的粉丝,拒绝帮他传达消息,并且说不知道邱遥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那明明是他的弟弟,要见他一面却难如登天,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等着等着,天空飘起了细雨。没过多久,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邱杪不能进入大厦,转眼间就淋得浑身湿透。此情此景让邱杪回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也是在一栋像是这样的大楼外面,等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有约定,邱杪不敢离开,心情渐渐地从希望会面能够取消转变为希望对方快点出现。后来他终于开着车出现在邱杪的面前,喊着他的名字,让他上车。 邱杪抹掉手臂上的雨水,望着大厦前的满地潮湿,茫茫然地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对方的面容。他以为,自己会记他一辈子。 明明是夏天,邱杪还是冷得打寒战。他哆哆嗦嗦地站着,四处寻找可以避雨的商店,终于在马路对面找到一家便利店,立即趁着红绿灯飞奔过去。 店里的收银员在喊完欢迎光临以后,看到进来避雨的邱杪,完全被他狼狈的样子吓呆了。邱杪抹掉满脸的水,在便利店里购买了纸巾擦掉头上和手臂上的雨水。为了不将店面弄湿,他购买了雨伞以后,只是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座位旁等雨停。 他又试着给邱遥打了三个电话,最后一个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电话里传来的却是邱遥助理的声音,“您好。” 邱杪愣了愣,问,“您好,请问邱遥在吗?” 助理抱歉道,“邱遥现在正在拍戏,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 “他现在在哪里?”邱杪只想知道在哪里可以见到自己的弟弟。 她从前曾经接过邱杪的电话,知道邱杪对邱遥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敢敷衍,便说,“在影视城。但最近拍戏很赶进度,您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帮您预约一个时间。” 邱杪苦笑了一下,说,“不用了,谢谢。” 现在他见弟弟需要预约了。挂断电话,邱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因为心寒,他冷得直发抖。邱杪买了一杯热咖啡坐在便利店里喝,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邱遥一面,而现在他银行账户里的这一百万,到底要如何处理。 邱杪始终不了解他们娱乐圈里的事。他想起周弋说,邱遥是才进圈子不久,容易被表象蒙蔽住,过段时间就不会这样了。得等多长时间,邱遥才不会这样呢?邱杪却觉得,弟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看着手机里面,自己和周弋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当时他对周弋说,请周弋不要去乔映洲的客栈。最后周弋答应了。他说:好。 现在他还好不好? 想起周弋,邱杪皱起了眉头。 他点出输入法,在消息框内打了几个字,思来想去还是删掉了。着实想不出到底要如何为那天自己所说的话道歉,周弋还在生他的气吗?还是大人有大量,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邱杪换了好几个开口的句子,都因为不满意而删除。最后,他写道:听说《三探冲霄楼》的出品人外逃,这部戏暂时不能拍了,是吗? 这样若无其事的打探,让邱杪感到忐忑。会不会显得太唐突,让他觉得自己每次找他,都是因为有事?邱杪希望自己没事也可以找他。可他想到周弋对陆敖的在乎,便知道以前自己不能,以后也不可能了。 消息发出以后,邱杪几乎不期盼能够收到回复。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消息已读的提示,然而周弋迟迟没有回复。 或许他们的交情,只能到上次为止了。邱杪忍不住觉得自己愚蠢,为什么要为了那种原因和周弋争吵。他沮丧地叹了声气,大概是淋雨着了凉,鼻子塞得有些难受。 见到雨势渐小,邱杪将最后一点咖啡喝完,起身时,手机响了。 他连忙掏出手机,看到周弋回复的信息,登时一愣。 周弋:嗯,这戏是导演想拍,在他找到新的出品人和制作方以前,会无限延期。 同样是平常的语气,看不出他曾经和邱杪有过争吵。他愿意回复,邱杪已经感激。他连忙说:那邱遥呢? 周弋:邱遥的片酬太贵,导演应该不请他了。 好不容易,邱遥能够有机会演周弋写的剧本。这个消息被周弋证实,让邱杪遗憾之至。 他想不出还能关于这个话题再说点什么。明明心想的都是渐行渐远的邱遥,可邱杪却不想在周弋面前提起他。他不想周弋觉得,如果没有邱遥,自己便对他毫不关心。只是,他又能对周弋说些什么呢? 周弋是不是也是这样想,所以也没有继续话题?又或者,他并不想和他沟通。 邱杪强打起精神,在消息里写:我看到有人说,邱遥被那个出品人包养了,是真的吗? 最后,他竟然还是要靠对邱遥的关心,才能和周弋交谈。 周弋在读完消息后的一分钟回答:吃饭那天,我见到他们在一起。至于是不是包养,我不确定。 邱杪这里咯噔了一下,呆呆看着周弋的消息。原来关于那天他的猜想,都是真的。周弋早就知道邱遥的事情了,所以他当时才会小心翼翼、于心不忍。 他站在便利店外面,没来得及走,雨又下大了。他被困在雨中,四顾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是好。 周弋许是没等到他的回复,把电话打了进来。邱杪呆呆看着他的来电显示,眼眶发热。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接起电话却完全失败了,“喂?”他的声音发抖。 “你在哪里?家里?”周弋听出他声音的异样,问。 邱杪苦涩地笑,“家?我哪里有家?” 周弋沉默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邱杪心里求他说几句话,他想听他的声音。“你呢?你在家吗?” “不在。”周弋轻微叹气,“我在上海。在公司给我安排的酒店套房里。” 邱杪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淋湿的裤腿,喃喃说道,“是吗?我也在上海。可是,我连自己在哪条路上都不知道。” 听罢,周弋再度沉默了。 “你还记得我那个你说市侩得露骨的男朋友吗?我和他分手了。”邱杪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的雨滴,调整了呼吸,声音却还是沙哑的,“你还要我吗?如果我送上门去,你愿意要我吗?” 周弋在电话里面安静了许久。他说,“我只怕,自己是求之不得。” 雨水打落在地面上,激起了无数水花。邱杪将周弋忧郁而缱绻的话语听进了心里,才真正肯承认,自己早就越过了界限。 挂断电话后,邱杪打着透明的雨伞站在马路旁边等待。 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面前,司机师傅打下车窗,问他是不是叫了车,“姓周?” 邱杪愣了愣,连忙收起伞坐进了车里。 “淋这么湿哟。”司机将空车的指示牌打下,也不问他要去哪里,立即将车开上了路。 车里开着冷风空调,把邱杪吹得瑟瑟发抖。但他希望自己去到周弋面前时,不至于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于是也没有让司机关掉空调。 雨天里发生拥堵的道路让邱杪昏昏欲睡,他蜷缩在后排角落里,恍惚之间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其实距离现在并不遥远,但对他来说已经恍如隔世。那样一个只能任命运蹂躏的自己,也是在一个和现在相似的雨夜,不知要走向怎样的命途。 那时候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呢?邱杪想不起来了。似乎那时他以为遇到一个好人,就能够帮助他逃离荒谬离奇的生活,在他落进漩涡以后伸出手,让他在无底深渊受尽苦难时,赐给他一点点的甘甜。 对方真的非常好,只是邱杪所求太多,便成了妄想。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爬出深渊。遗落在那时候的痴妄偶尔提醒他,自己并没有活过一世。以前的事情放不下,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都无法翻篇。 第46章 站在套房门口的邱杪像是一棵被雨打得湿淋淋的杨树,簌簌发抖,有着苍白的脸面。 周弋讶然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握紧了手杖。“先进来冲个热水吧。”他扶住邱杪的手臂,将他拉进了房间内。 他冷得牙齿打颤,眼神像是一只濒临绝望的幼鹿,“周弋……” “怎么淋成这样……”周弋唏嘘叹气,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周弋的手心温暖,让邱杪发慌。他仓促地避过他的目光,说,“浴室在哪儿?” 他往房间里走,“这边。” 路过周弋的书桌,邱杪见到散落在桌面上的纸张和一旁的打字机。电脑仍然开着,停留在文字编辑的页面,桌边的茶点还没吃完,红茶余香。 周弋将邱杪带到浴室前,便将他留下,转身回到了书桌旁。 望着他的背影,邱杪觉得陌生而熟悉。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和周弋见过了几次面,又对他有了多少了解?只是,来到他面前的时候,邱杪才得知自己的漂浮有了方向。 他想起了太多和以前有关的东西。隔着一道门,外面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淋湿以后留在浴室里面洗澡的自己,又显得和七年前一样。邱杪身上其中一些伤痕在那时候都还是新伤,如今更多的已经被岁月抹平,只留下心里的印象。 洗完了澡,邱杪穿上浴袍,重新戴上眼镜以后仍然看不清已经被水雾迷蒙的镜子。他在镜子上擦出一片干净的空间,见到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发白的嘴唇,稍微出了一会儿神,玻璃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听到邱杪走出浴室的声音,周弋回头,把手机调至飞行模式,放到了一旁。 “我匆匆忙忙就来上海了,也没带衣服。”邱杪生涩地站到他面前,舔了舔嘴唇,解释道。 周弋望着他,恍然回过神来,说,“先喝奶茶吧。刚送上来的,还热着。你饿吗?” 邱杪看到茶几上布置的奶茶和司康,走过去坐下,“不饿,没胃口。” “那好,饿了再说吧。”周弋没有劝他的意思,转动了转椅的方向。 他捧起其中一杯奶茶,放在手心里,闻到红茶的芳香和牛奶的甜美,精神渐渐放松下来。“你呢?”邱杪忽然想起来自己突然造访,说不定破坏了周弋的用餐计划。 周弋微微一笑,说,“我整天都在这间房间里,很少活动。不一定要吃。” “哦。”邱杪呷了一口醇香的奶茶,悄然呼出一口气。 周弋看到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静静观察,等到发现邱杪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放松,才问,“怎么忽然来上海了?” 邱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肩膀抖了一下。他舔了一下嘴唇上的奶茶余香,看着杯子里自己几乎不可见的倒影,说,“邱遥给我打了一百万,说是他拍戏赚来的钱。”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周弋,“上回你说,他把我们家的困难都告诉你了。那你知道,我欠了七十万的事吗?” “我知道。”周弋点头,“邱遥说,七年前他生病了需要动手术,急需用钱。你那时候借了七十万,到现在还在还。” 邱杪垂下眼帘,“对。”他一直在还钱,而且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还清的那一天。 “我上初中那一年,妈妈发生车祸去世了,不久以后,爸爸也离家出走。一开始,有亲戚觉得我和邱遥可怜,就把我们接到家里抚养。可是对于家里本就有孩子的家庭,多出来两个需要学杂费和生活费的小孩,怎样都是一个负累。帮一两个月、一个学期还可以,时间一长,还是要被婉转地送往别的亲戚家。邱遥小的时候很粘我,怎么样也不肯和我分开,所以就算亲戚想要将我们两个分开照顾,也是无济于事。” 邱杪把儿时的记忆收收捡捡,一些片段就都回到了脑海里,“十六岁那年,我们辗转到一位远房舅舅家。他大概有五十多岁,模样我忘了。有一天我晚自习结束回家,在卫生间里用烧好的热水洗澡,他忽然就进来了……” 周弋皱起眉头,看到邱杪的表情呆木,好像忽然失去记忆了一般。 “那时候邱遥已经睡着了。那个人一走进卫生间就摸我,我和他打了一架,把他打倒在地上,他撞到水池边缘昏了过去。当晚,我就带着邱遥跑回了我们以前自己的家。因为我已经足够年纪打工赚钱,就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可以养活邱遥。其实……”邱杪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到养活和带大一个小孩子,会这么难。没到两个月,我就坚持不下去了。我想把他送到孤儿院去,可人带到门口,他哭得非常厉害。邱遥那时候已经八岁了,班上数他长得最高,在同学们中间像个小大人。但是那天早上,他哭得天崩地裂……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一起生活。” 他说些话的时候,言语里带着细微可见的苦涩,但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似是看了别人的故事一样。周弋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十六岁?” 邱杪点头,“十六。我忘了整个高中自己是怎么渡过的了。因为走读,晚自习的时间是自由的。三年我基本上没上过晚自习,就连中午午休的时间,也在学校附近的餐馆打工。当学徒包三餐,吃得少还可以打包回家,连邱遥的晚餐也省了。邱遥很乖,他会揽一点邻居阿姨的手工活,带回家里偷偷做。大学如果没有助学金和奖学金,我根本念不完。我的助学贷款还是去年还清的。起先我连大学也不想读了,总不能留邱遥一个人在家。不过他主动说要住在学校里,毕竟距离他上初中只有一年了,有好心的退休教师愿意收留他。谁知道……” 他说到这里,忽然哽咽了。 周弋看着他扭曲的表情,接着说道,“邱遥病了。” 邱杪深吸了一口气,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紧紧盯着手里的茶杯不放。 “他病了,要动手术救命,费用是五十万。我当时听到医生这么说,差点儿当场昏过去。我哪里来的钱?就连我们俩平时的生活费和学杂费,还要同时兼职打几样工才能勉强足够。”他望向周弋,痴痴地说,“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的决定。我听说工体附近的酒吧街有很多GAY,里面也有专门找MB的。我连续去了几天,都遇到了搭讪的人,可他们听到我的要求,都当我是敲诈勒索的神经病,还有人要报警抓我。我那时根本对这个圈子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真正肯出钱的人。就这样,我有将近一个星期的夜晚都游荡在那条街上,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一位律师,大概四十多。他来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忙。” 周弋有些意外,“律师?” “嗯。”邱杪也觉得,这样的身份和后来发生的事完全无法吻合。他轻飘飘地笑了笑,“好像还是很厉害的律师。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都不希望被知道太多。不过,他当天晚上就给了我五十万。这是真的,我第一次见到能把这么一笔钱给得那么轻易的人。” 听到这里,周弋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邱杪看出来了,问,“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五十万变成了七十万?” 周弋点头。 “因为七十万是另一个人给的。”邱杪想起那个人,鼻子发齉,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喝光了杯子里的奶茶,继续说,“给我钱的那位律师从那晚以后就没再找过我,不过按照约定,我要陪他一整年。没多久,他给了我另一个人的电话——就是这个人后来给了我七十万。其实第一天晚上,我就感觉到那位律师不太喜欢我。因为我没经验,什么都不会,不但不会主动讨好,也不会配合。他把电话号码发给我的时候顺便还说,那个人是他的朋友,让我好好陪他。我们见了面,也是一个像这样的雨天。他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 提起那位先生,邱杪望向已经不再下雨的窗外,神情变得沉静而温柔。周弋已经从这个表情里,看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邱杪的眉宇动了一下,嘴角边的浅笑消失了,“那位律师之后回来,我被‘物归原主’,和他做了许多现在想起来都是不可能的事。他喜欢刺激,吸食、注射毒品,招妓,有男有女,还喜欢用道具玩束缚和逃脱的游戏。跟他在一起的每一次,我都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噩梦当中。我不知道要怎么逃,因为那五十万已经用在了邱遥的手术当中,而且很成功。” 周弋垂下眼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后来有一个晚上,那位律师找了好几人到家里玩……结束以后,我趁他们都还迷醉着,偷偷跑了出来。在路上遇见了律师的朋友——就是那位先生。”邱杪咽了咽喉咙,说,“他带我回家,也发现了我身上有很多新伤口和旧伤痕。——其实从认识到分别,我和那位先生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每一次遇见他,基本上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都杳无音讯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大忙人,没有消息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直到有一天,那位年轻的先生来到我们学校门口找我,他给我一张存有七十万的卡,说是借给我的,让我拿去还他朋友的钱,剩下的钱让我好好和邱遥一起生活。” “你接受了。”周弋说。 邱杪点点头,放下手中已经见底的茶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一旦我有收入,就会往那张银行卡里存钱还给他。不过,他一直都没有动过。” 见到他脸上落寞的神色,周弋说出了他读出来的内容,“你喜欢那位年轻先生。” 邱杪愣了愣,淡淡一笑,说,“有些人本来就是可望不可即的,想通了,就死心了。” 话虽如此,周弋听到他承认,还是不自觉蹙了蹙眉头。 邱杪叹气道,“可我还是不想用邱遥给的这一百万还钱。过去做错的事,是怎样也抹不掉的。我不想他像我一样,走错了路,回不了头。” “或许,他也没想过要回头。”周弋想起邱遥,有些不耐烦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在乎品德。” 闻言邱杪恍然想起邱遥所说的话,苦笑道,“是啊,说不定那位先生也没把这笔钱放在眼里。只有我……”邱杪一直只顾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周弋总会耐心地听下去。可当他看到周弋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上的打字机出神,不禁慌了神,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忽然,周弋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他,说,“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邱杪呆住。 第47章 在邱杪犹豫时,周弋缓缓起身,走进了卧室内。邱杪望着周弋的背影,没有继续坐在沙发上停留,他摘下眼镜,起身跟着周弋走进了卧室里。 周弋在床沿上坐下,手杖则靠到了柜子边。 邱杪走到他面前,回头望了一眼酒店高层时有飞鸟掠过的窗外。大雨过后,阳光自云层间的缝隙里迸射而出,光芒万丈,将整个卧室都照得通透明亮。他几乎睁不开眼。 周弋没有催促,只是等待。 邱杪知道他没有要拉上窗帘的意思,而这面窗户外,除了蓝天、白云和飞鸟,只剩下几近透明的光。他松开紧紧抿起来的嘴唇,低头解开浴袍的带子,将袍子往后退,再垂下两条精瘦的胳膊,浴袍就落到了冰凉干燥的木地板上。 见到面前这具白皙得闪闪发亮的身体,周弋微微眯起了眼睛。很快,他抬起头凝望邱杪的双眼。邱杪紧闭着双唇,目光发直,似乎比起周弋之于自己,自己更不愿意错过周弋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这样宛如献祭的郑重和非要被收容不可的压迫,让周弋感觉双肩的后部被抓紧。他开始观察面前的这副躯体。 他有着匀称修长却略显消瘦的身体,薄薄的肌肉层被雪白剔透的皮肤包裹着,散发着洁净的微光。 或许是底色太过迷人,才显得那些残催都成了破绽,周弋看到邱杪左侧锁骨的边缘留有几个经过熨烫而留下的浅褐色痕迹,可以想象将烫伤留在上面的人当时在想些什么。大抵,是以为这一张白纸上该印下墨宝,才肯残忍地用滚烫的烟头烙印下几点桃花的形状。 再下来,是他浅浅的腹股沟,那里有明显的勒伤,周弋从痕迹上分辨出是皮具狠狠勒过而留下的伤,几乎能想象当时这里是如何皮开肉绽,渗出血腥的红。 邱杪低着头,看到周弋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下半身,原本还强装镇定的外表下不可避免地开始紧张。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结果却事与愿违。哪怕不确定周弋到底在看哪里,他原本耷拉在腿间的器官还是渐渐抬头。 这他控制不了,越是想要强迫镇定,紧张和兴奋就只能让他的身体越发紧绷。充血、膨胀、挺立的下体剑拔弩张,而周弋的平静则令邱杪感受到了羞辱和不甘。他知道这些情绪都是莫名的,尽管知道,他的身体还是跟着发热了。 周弋伸手触碰到邱杪大腿根部那些抓伤留下的痕迹时,邱杪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一旦避开了周弋的手,他又迫不及待地站定。 这样修长笔直的两条腿,本应该洁白无瑕,可偏偏留下了或浅或深的痕迹,告诉周弋,当年这双腿、这个人是经历了怎样的抓咬、鞭打和禁锢。 邱杪的膝盖上也有瘀伤痊愈以后褪不去的疤痕,匀称的小腿肚上同样有和锁骨上相似的烟头烫伤。 他抬头看向屏住呼吸的邱杪,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努力压抑住的紧张和惶遽。 身体上总有一些部位说不了谎,周弋将手伸向了邱杪早已血脉贲张的下体,轻柔地放在手心、握在手里。 邱杪的双膝有些发抖,他努力站定,咬紧了牙关瞬也不瞬盯着周弋的手还有被他握在手里的东西。 周弋却看到被暴起的细血管缠绕的茎身上留有两道很明显的抓痕。他喉咙发紧,问,“这是……” “他找来的女人。”一些零碎的记忆闪回在邱杪的脑海里,他试图冷静。 周弋慢慢放开手,仿佛突然松手便会伤及邱杪一样温情。邱杪微微错愕,眼见周弋站了起来。 他困惑地望着周弋,不明所以。 周弋握住他的左手,捧起来看向手腕,“这也是那时候的伤?” “不是。”邱杪的手腕上留有一道擦破缝针留下的痕迹,平时戴手表不会被轻易发现。他轻柔地笑了笑,“是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伤的。我体质就是这样,容易留疤痕。”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邱杪的手,尔倾,同样将他的手放了下来,仿佛像在摆弄一个洋娃娃以后,仍要将他放回原本的模样。 邱杪想到这里,肩膀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他强忍着颤抖,苦笑问道,“我是不是很难看?” “怎么会?”周弋眉头蹙了蹙,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床头,又重新走回了邱杪面前。 他走得很慢,邱杪将之理解为肯定、鼓励而非迟疑。他有些迷茫地望着周弋的眉眼,用已经汗湿的指尖去触碰他鼻梁上的眼镜痕。周弋目光温和,面上的皮肤也温和,邱杪将手抚到他的侧脸,静静抚摸。 终于触碰到了这张脸庞,邱杪恍惚之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他太关注周弋,以至于根本没有再去想自己的紧张和迫切,于是连身体暴露在明亮的光线里也浑然不觉。 邱杪低头走近周弋,目光避开自己直挺挺能碰到周弋拉链处的茎身,认真去解开周弋的皮带。 他松开周弋的皮带,将他的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抽出来,抿了抿嘴唇,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又进而解开了他裤子上的纽扣。 这时,周弋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手压在他的后腰上。 邱杪一愣,双手还压在他们的身体之间,下体擦到周弋裤子的布料上,柔软,又隔着周弋的温度。 周弋的手在邱杪的后腰上细细熨抚,婆娑着他柔滑的皮肤质感,隐约闻品他皮肤上余留着的沐浴香。 臂弯里的身体在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周弋看到他紧绷着的后肩,手下的脊背也同样收紧。他松开邱杪,看着他有些迷惑和沉醉的眼睛,托起他的脸庞吻了下去。 好像等这个吻已经等了很多年,当周弋略显干燥的嘴唇触碰到邱杪发烫的唇角,他打了一个激灵,同时也像打开了一个开关。 他完全没有犹豫,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迎向了这个吻,很快就将周弋的双唇润湿,又在周弋将手往下握住自己时,抬起一边手扶住周弋的后颈,更深地将舌尖往里探入。 周弋的口腔里温暖而潮湿,带有红茶的余香,邱杪用舌尖将他有些生硬干涩的舌头挑起来,吮在唇间细细品茗。他慢慢变得对邱杪熟悉,手臂收揽着他微微向后弯折的纤细腰身,另一边手则轻缓有序地抽动着邱杪越来越硬的阴茎。 很快,邱杪的呼吸变得湍急,像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堤坝功亏一篑。他像是上了岸的鱼,在周弋的手中濒临窒息。 纠缠在一起的舌头和一直分不开的双唇都烫得麻木,亲吻的声音湿漉漉地蔓延在喘息里。邱杪睁开眼睛便发现汗水已经把视线蒙住,他只能恍惚之间看清周弋紧蹙着的眉宇。 这是痛苦还是难捱?邱杪解释成后一种,乱了手脚却还记得要帮周弋宽衣解带。他有些等不及,又生怕周弋太用心,在周弋专注于一个亲吻时,轻声问,“你先脱衣服,好不好?” “嗯?”周弋睁开双眼。 邱杪低头握住他的手,要让他松开自己,可当周弋的手真正松开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变得孤零零。 “脱衣服。”邱杪脱掉了他的衬衫,跪下来的同时,拉开他裤子的拉链,见到隔着内裤肿胀的器官,才悄然放心。他抬头望着周弋,拉下他的裤子,脸颊蹭在他平坦坚实的小腹上,说,“我想和你一起。” 说着,邱杪把他的内裤也扯了下来,退到了脚踝上。他不是看不见那最让他心动和期待的,可见到周弋笔直的双腿看不出和常人有什么异样,邱杪还是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是这里?”他抬头望着周弋,一下下抚摸着周弋的右腿膝盖内侧,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周弋的手指穿插在他黑色柔软的发丝间,微笑点了点头,问,“来吗?” 邱杪点头,起身以后双手捧住周弋的脸,用力地吻上去。 那些关于亲密的惯性借着邱杪的提醒,都回到了周弋的脑海里。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生涩,而是在邱杪微微张开嘴唇时,便立即将舌尖搅动在他的口腔里。 “唔……”邱杪被他吻得昏头昏脑,也更加难以自已。他抱住周弋,随着拥吻,把周弋吻倒在柔软如流沙的大床上。 这和梦中发生的都不一样,也和以前发生在邱杪身上的事情都不一样。邱杪预料不到自己会这么主动,他不想等待梦中的情景上演,那些都是别人的回忆。而推动他前进的,是周弋的纵容和欢喜。 他用轻微的哼笑和灵活的手指告诉邱杪,他喜欢邱杪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或深或浅的吻。 房间里很亮,渐渐夕阳就让卧室的每个角落都暖融融的。甚至变得很热了,汗薄薄地覆盖在邱杪的背脊上,他也感觉到周弋的皮肤上渗出细汗,让每一个吻仿佛都有声音。 周弋扶着他的双膝,汗涔涔的双手摸到邱杪冰凉而带有温度的臀部,又流窜到了大腿,用力抓住,像是鼓励。 第48章 邱杪张开腿坐在他的胯骨上,双臀间的缝隙随着起伏和移动不时摩擦着周弋肿胀的茎身。 这撩拨着周弋,也撩拨着邱杪自己。从未设想过如果是自己主动,该需要有何作为,迷茫令邱杪混沌不安,而周弋在夕阳光照下透着殷红的身体更是要刺伤他的眼睛。邱杪贪婪地啃咬着周弋的肩头,舌尖挑动着周弋的喉头,含住他喉结的那一刻,周弋发出了压抑的闷哼声。 可这怎么够?邱杪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漂浮、悬挂在周弋的身体上。他伸出舌尖掠过周弋的乳头,把那里吮吸得发红发硬,自己也看得触目惊心。邱杪难耐地张开双腿,努力使那条缝隙更加贴近周弋坚挺的下体。 有好几次,他觉得那个发硬的东西已经渗出了液体,这令他激动得发狂,抓紧了周弋的肩膀,在扭动腰身时自己的阴茎也拍打在周弋的小腹上。 “周弋……”他紧紧抱住周弋,下腹像是着了火,把瘙痒难耐的地方直往周弋那东西上蹭,“要我……” 周弋早已被他拽进了欲海里,险些奄奄一息。下体不断摩擦在他臀间的穴口,却在那里徘徊不得进,偏偏邱杪泄露了欲望的双眼像是兀鹰一样啃食着他的身体,几乎将他生擒。 当听到邱杪的恳请,周弋吃力地将手伸向床边的抽屉。因为看不见,稍微一用力就将整个抽屉都拖甩到了地上,好在在那以前周弋就抓到了酒店套房配备的润滑剂和安全套。他拆开包装,拍拍邱杪的臀部让他跪起来。 感觉到微凉的膏体顺着周弋的手指伸到了后面,邱杪打了一个抖,好像抓回了一点清醒。 “自己来?”周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明躺在他的身下,却显得那么高高在上。 邱杪错愕,努了一下嘴唇,发力往周弋那高高挺立的东西上坐去,蹭得他闷哼了好几声。 周弋不想再和他计较这些,抓住他的手猛地将他从身上甩下来,跟着覆到了他的身上。 邱杪重重地摔到枕头上,怔怔开着周弋,自发自觉地张开双腿,向上挺起腰,点起来的脚尖紧紧扒着柔软的床单,面色潮红,“我等你。” “可我等不及。”周弋一下就将两根手指插了进去,往里拓开。 邱杪的心猛然之间被抬了起来,腰也跟着往上更挺。 紧跟着周弋便俯身下来,在拓宽润滑的过程中,模仿邱杪刚才对他所做的一切。吮吸他的眉睫、啃咬他的下颌,又细细亲吻他的肩窝,用舌尖挑动他的喉结。 邱杪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周弋做了什么,那浑身上下被蚂蚁爬过的战栗感让他根本想不起怎么呼吸。上半身被周弋火热的吻蜻蜓点水的掠夺,后面却还要等待。等待让他想不起来什么叫做矜持,不断告诉自己的只有要放松,才能把周弋迎进来。 “不等就不等。”邱杪把双腿架到了周弋的肩头,胡乱握到了他蓄势待发的分身,道,“进来。” 话音刚落,周弋就拽开了他的手,挺身而入。 毕竟没经过充分扩张,他进来得艰难,邱杪也痛得汗如雨下。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又努力想要折起自己的腰,向周弋索要一个足以救命的吻。 周弋让他的腿挂在自己手臂上,咬紧了牙慢慢探入,抹掉邱杪额头上因为太疼而渗出来的冷汗。他俯下身来亲吻邱杪,同时也加剧了邱杪身体弯折的程度。偏偏不肯放弃的是邱杪,于是在这个吻近乎忘情地将他们搅合在一起时,周弋在不知不觉间尽根没进了邱杪的身体里。 情欲像是一盏被热风鼓涨起来的天灯,带着飘飘渺渺的光,要引人升上天际。 周弋探入以后缓缓往外抽出,又往邱杪身体里最敏感的部位冲了过来。 “啊……”邱杪根本没想忍住,光天化日,他看到周弋明朗而专注的神情,足以膨胀他心底那盏灯,扶摇而上、饱满宁静,微弱的光在白日下璀璨明晰。 反而是这样的光亮让他们变得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喘息和呻吟飘荡在日落前金色的光芒里。被汗水浸透的身体在余晖中发光发亮,更勾起他们的欲望,邱杪不顾腰身扭曲的疼痛,向上挺着腰,自觉迎合着周弋每次稍有变化的角度。 身下这个人仿佛将自己当做祭品,显得那么奋不顾身。周弋少了些征服的欲望,反而是打定主意要食髓知味,一门心思忘我地埋进这具身体里。 过度的欢愉导致了难以倾泻的痛苦,邱杪抓住周弋的肩膀,呼吸找不到节奏,一次次被周弋顶乱,想哭哭不出来,只得把脸埋到了他的肩窝里,“周弋……” 要不是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周弋根本忘记了自己是谁。视线里他只能看到邱杪痛苦又难捱的表情,像是一种委屈和怪罪,引得他心里那根火苗烧得更烈更旺。他奋力插入邱杪的身体里,擦过内里敏感的区域,令邱杪难以自持地惊呼。 这呻吟声异乎寻常的甜美,撩动着周弋本就乱如麻的心扉。想得再多终是无用,眼底这具像是白雪一样的躯体太美,引人怜惜也惹人生起践踏之意。 他怎么能不要他呢?邱杪总是在说傻话。 邱杪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当周弋更加猛烈地将他碾压,还用手控制住他不自觉扭动的腰肢,他才明白。 他被推上了云端,飘飘欲仙,又随着一缕云烟,缓缓降落,深深陷入周弋的臂弯里。越来越多的刺激让挤压在他们之间的茎身不断颤抖,血管发紫、蠢蠢欲动,周弋的爱抚变成了禁锢,牢牢拴住了他还让他觉得不够。 邱杪的脑海一片空白,失去了胡言乱语的能力。他只想和周弋在一起,这念头加剧了他的空白。 他恍惚而失神的样子有着庄重的美丽,周弋看得入了神,心膨胀得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他加快了速度,用力往邱杪的身体冲撞。 邱杪痛快得惊呼,慌乱之中抱住了周弋的肩膀,那始终被欲火缭烧着的下体在他的律动下挺出了体液,彻底泥泞了他们贴合在一起的下腹和胸膛。 房间在日落以后迅速冷却,比他们的身体还要提前。意识一点一点地回到邱杪的身体里,他转头看向周弋,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发呆。 “疼不疼?”周弋抚摸着他的脸颊,问。 邱杪疲惫地微笑,双腿仿佛已经没有气力。他摇摇头,凑近亲了亲周弋的双唇,看看那被湿润的痕迹,又亲了一次,“不疼,很舒服。” 闻言,周弋错愕,尔倾伸出手臂将他搂进了怀里。 邱杪在他温暖的臂弯里,近乎成眠。他贪婪地蹭了蹭周弋的肩头——那里有他用牙齿留下的浅浅印记,“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千万别笑我。” 周弋不解地看看他,“你说。” “我梦见过……”邱杪把脸埋到周弋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和你。” 他愣了愣,不甚确定地问,“做爱?” 这两个字令邱杪微微一抖,很不好意思地抱紧他,“嗯。” 周弋愣了半晌,回过神时,摩挲着邱杪的后背,将他轻轻安抚。 他没有问太多。这就是邱杪所认识的周弋了——他关心他,却从来不会过问太多,直到他肯自己说。 “感觉现在像做梦一样。”邱杪自嘲地笑了笑,却始终没有闭上眼睛,唯恐就这么睡过去,醒来自己便遗落在哪一条陌生的街道。 周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开,细细打量,“不是梦。”说罢,他低头吻到了邱杪的肩头。 先是温柔的接触,然后是细致的吮吸。邱杪感觉自己的皮肤被他含在了唇间,带一点点被抽走的疼痛。当周弋把他松开,他看到肩头上留下了一个新鲜红润的吻痕。 “刚才疼吗?”周弋微笑问。 邱杪也笑了,“疼。” “所以,不是梦。”周弋的指尖轻轻掠过了那个吻痕。 邱杪握住他的手指,拉到唇边吮吸和亲吻,痴痴望着他,说,“再要一个。” 周弋笑问,“好,印在哪里?” 想到自己就要说出口的答案,邱杪脸颊飞红。他舔了舔嘴唇,慢慢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忐忑之间把周弋的手拉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往那里轻轻压了压,小声说,“这里。” 闻言,周弋挑了一下眉。 邱杪飞快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可当他再次看向周弋,周弋已经爬起来俯身跪了下去。 落下小腹上的吻干净、细密,像是蜻蜓点水,痒得邱杪忍住哼笑起来。而周弋的手则从他的肚脐眼开始慢慢往上摸,摸到了他还绵软着的乳头,在那里揉搓。邱杪呼吸一敛,顿时笑也笑不出来了。变硬的乳头在周弋的手搓过时有些发疼,他屏住呼吸,勉力挺起身体,见到周弋开始亲吻他腹股沟上的伤痕。 原本已经软绵下去的东西又渐渐抬起头来,周弋在亲吻时侧脸碰到了那东西,反而是邱杪先打了一个激灵。 “周弋……”尽管不需站起来,邱杪仍然觉得双膝发软。 周弋按住他的小腹,在上面用力烙下了一个深红色的吻痕,顺势抓住直挺挺顶在他喉头的东西,手指在口子上缓缓滑动,一边爬上来,一边问,“还要吗?” 邱杪点头。 第49章 前一晚的纵情使得直到第二天早晨,邱杪疲倦而慵懒地蜷缩在被窝里无法起来。天亮以前,因为生物钟邱杪醒过一次,后来又靠进了周弋的臂弯里继续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似真似假的梦,内容记不清了,好像梦里有高高的城楼,城楼上有迎风而立的银甲少年,纵然眼前是百万雄师,而少年们的脸上见不到一丝畏惧。 到了梦的后半段,邱杪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关于睡着以前周弋和他讲过的故事——那群父兄皆为国捐躯,自己则子承父业在羽林卫的营帐中长成的孤儿。 邱杪不知道那群少年后来如何了,他们当中最平凡的那一个究竟是像周弋所说的那样卖国求荣了,又或者成为了像他兄长那样威风凛凛的大英雄? 他看不到梦境的结局,就被手机的铃声惊醒过来。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惊得邱杪身子弹了一下,登时睁开双眼,伸手往柜子上摸了一轮。眯起眼睛,邱杪看到来电显示,脑子还没将上面的名字和人联系在一起,便接听了电话,“喂?” “喂?”电话里陌生的声音用十万火急的语气开口便道,“周弋,你看夏星辰的新闻没?我可告你啊,这事儿绝不是我捅出去的。你得信我,咱俩这么多年兄弟了,我什么人你清楚。我是很烦夏星辰那婊子没错,可我从来不想给你惹麻烦。把事情捅出去的一定另有其人。周弋,你听到没有?” 电话里的人几乎在用吼的方式说完了这番话,邱杪听得一愣一愣的,被振聋发聩的声音吵醒,呆呆看着来电显示,才猛然发现这是周弋的手机,而正在通电话的人,是杨越。 身旁的周弋也被手机里泄出来的声音吵醒了,隐约听到了一星半点内容,从一头雾水的邱杪手中接过手机,“你说什么?夏星辰怎么了?” 杨越在电话那头一哽,“你还不知道夏星辰的事儿啊?今儿凌晨就在网上吵翻天了,你没上网看?” 周弋抓起手表看,见到手表停了,皱着眉头说,“她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当年刚爆出陆敖是同性恋骗婚这件事的时候,陆敖在网上写了一篇文章,然后马上被佟晋那个鸟人给删掉了吗?”杨越叽里咕噜一顿说,“《星周报》今天发行的刊物上,把这篇文章还有当时的截图都发出来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当年夏星辰是为了掩盖自己被富商包养的事,在佟晋的怂恿下和陆敖结的婚。现在已经炒得全网皆知了,还断断续续有一些新的爆料,你上网看就知道!” 陈年往事就这么被翻了出来,周弋愣住,有些回不过神。 杨越听他沉默,急着辩说,“总之,我什么人你知道的。这事儿绝不是我翻出来的,你要怪就怪别人去。” “我知道了。”周弋知道杨越只是太在乎他在自己心里的印象,而不是欲盖弥彰。他只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便听到这样糟心的消息,语气也就冷淡了一些,“我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放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怪不到你头上。” 邱杪坐在一旁听他打电话,看他挂完电话以后心事重重,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敖的旧事被翻出来了。”周弋略不耐烦地说着,穿上衣服下了床,一边拄着手杖往外走,一边说,“我得了解清楚情况。你饿不饿?给你叫早餐。” 邱杪赶忙也穿上衣服下床,跟着他来到电脑前面。可只有一张椅子,邱杪先是不着力地坐在转椅的扶手上,又被周弋揽过腰,坐到了他腿上。 周弋的身体很温暖,邱杪坐着不动,心却用力跳了起来。他悄然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弋,只见周弋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搜索引擎里搜索出来的新闻,眉宇微不可察地蹙着,而他满眼都是关于陆敖的新闻。 算上今年,陆敖这个名字已经沉寂了四年。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再度成为世人眼中的焦点。 周弋浏览的速度非常快,上网的过程中不发一言,邱杪不从中插嘴多问,只能从他过快的浏览速度里匆忙看到其中的一些。 先是网友在凌晨泄密了一篇原本将在今早发刊的《星周报》里出现的文章内容,接着《星周报》也提前将电子期刊在网上发布。那关乎四年前娱乐圈乃至整个网络上都炒得沸沸扬扬的那则陆敖骗婚的新闻。 他和夏星辰之间的感情纠葛早在去年就再次浮出水面,当时以夏星辰终于提起诉讼离婚而尘埃落定。从此夏星辰守活寡的婚姻生活宣布告终,她也终于可以像她所写的那篇文章一样,追寻自己的幸福。 之后她的感情和新闻,邱杪因为没有关注,所以不得而知。他也不曾听周弋主动说起过夏星辰,不知道为什么,邱杪感觉得到周弋并不喜欢提起任何和陆敖有关的人和事。 没想到就这样平平淡淡了几个月,这位在被骗婚以后就安分守己、鲜有绯闻的女明星又被爆出当年的行当。 邱杪此前听杨越说过,以前是夏星辰追求了陆敖并且向他求婚,二人才结为连理。眼下的新闻里竟说,骗婚一事刚被爆出时,陆敖曾以个人名义发表过一片文章,上面将他和夏星辰之间的始末都交代清楚。 两人交往以前,夏星辰早已知晓陆敖是同性恋。她与陆敖交往的同时也偶尔陪富商应酬,两人按照约定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后来,网上突然冒出一张名单,上面罗列了圈内许多女明星与富商吃饭、应酬的价码,夏星辰名列其中。彼时,正逢陆敖昔日男友在网上爆料陆敖是同性恋的事实,双方为了和缠身的绯闻划清界限,在经纪人佟晋的建议下结婚。 本想通过这篇文章证实自己并非骗婚的清白,结果文章一经发出,还未被网友炒热就被佟晋和公司的公关团队删除。在这之后,就发生了举行新闻发布会和发生车祸等一系列事件。 在这则惊天新闻被曝出的十小时以后,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夏星辰还是她所在的弘文经纪公司都没有给出回应。 周弋看到夏星辰的个人主页已经关闭了评论,但转发量直线飙升,转发的内容都是骂她不知廉耻的话。也有网友在话题评论里表示夏星辰近年来没什么特别出众的作品,已经沦落到要靠炒作出风头了,无聊透顶。但维护她的声音比起前一次,变得微乎其微。 几年前在她和公司的公关力量下,被打压得可怜的男同性恋团体,现下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矛头直指夏星辰利用媒体和群众压迫同性恋这个弱势团体,借机炒作的行为。 随着这篇电子期刊文章之后,接二连三出现了不少新闻。其中还有陆敖所在医院的匿名医务人员指出,这些年来夏星辰几乎没有出现在医院。没有离婚以前,她根本没有尽到她所说的一名妻子的义务,反而是利用这段悲剧的经历赚人眼球、树立牌坊。 网上还流传着几条音频文件,都是关于夏星辰当年事迹的采访。尽管发布人并没有公布受采访者的姓名,但很快就有网友听出了是哪几位明星的发言。 受采访者中有好些是曾经和陆敖、夏星辰同时合作过的演员,其他的则是彼时的幕后工作者。他们提供的信息口径基本是一样的,就是陆敖曾经在事业上给过夏星辰许多帮助,包括教她如何演戏,以及争取角色等等。 这样的新闻无疑更将夏星辰形象抹黑的速度加剧。一夜之间,昔日被千万人追捧的电视剧收视女王变成了过街喊打的道德败类。网友当中无论是原本就看夏星辰不顺眼的,还是只将她当路人看待的,都不约而同地讨伐她。 夏星辰的忠实粉丝们势单力薄,显得无比沉默。这情形让周弋想到了当年陆敖刚被爆出来的时候。比起当年,现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闻每分钟都在刷新,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掀开一角,便涌出丑恶和真相。邱杪感觉到周弋的呼吸变得沉重,这让他担忧起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周弋?” 周弋没有回答他,而是点开了一个视频新闻。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视频新闻网站,记者身后的背景就是陆敖所在的医院。看到不少等候在医院门口还有要进去采访报道的记者,周弋喉咙发紧,呼吸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各位网友,我身后就是影星陆敖目前所在的医院。据称,陆敖先生自从车祸住院以后,一直留在这家医院里休养。”记者的语速和理直气壮让邱杪错愕万分。这是什么记者?难道她不知道陆敖早就成为了植物人吗? 记者朝着镜头一挥,往医院里面走,“现在,就让我们跟随镜头,到医院里看看陆敖先生现在的情况。” 镜头场景切换以后,镜头变得十分摇晃,好像是不正规录像,只拍到了医护人员们的腿脚。 录音里乱糟糟的,都是记者们的提问,医护人员烦不胜烦地告之无可奉告,并提出如若继续干扰医院工作,则要报警。 “观众朋友们。”摇摇晃晃的镜头又回到了那个女记者的脸上,她拿着带有网站标示的话筒,神情紧张而激动,“我们可以看到,医院对陆敖先生的治疗和身体近况十分保密。可见陆敖先生在医院里是受到了特别的照顾,但是有消息称夏星辰女士在车祸以后、离婚以前基本上没有对陆敖先生有过关心和探视,那么,保护他的人到底是谁呢?会是传闻当中,和他一起发生车祸的那位编剧吗?‘天星娱乐’将为您持续跟踪报道。” 她最后言之凿凿的语气,令邱杪不寒而栗。视频已经结束,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周弋。 到底是谁将夏星辰昔日的丑闻爆出来,乃至于引发了这么多后续的?邱杪百思不得其解。更让他发慌的,是周弋此时此刻的表情。 “周弋?”邱杪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轻摇了摇。可他不敢问,如果媒体把他的名字公诸于众,那么他会怎么样?他也会像现在的夏星辰、以前的陆敖一样,受到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毫无底限的攻击吗? 良久,周弋的手指终于动了动。他刚才似乎灵魂出窍,久而久之才在邱杪关切的注目下回过神来。 邱杪看他终于有了回应,立即抱住了他。 温暖的拥抱渐渐让周弋有所感知,半晌,他抬手轻抚邱杪的后背,说,“我没事。你饿不饿,我们先吃早餐?” 邱杪点点头,仍然心有余悸,“你别吓我。” 这声音微微颤抖,听得周弋皱起了眉头。他心口酸涩,低头吻了吻邱杪的颈子,安慰道,“别担心。这都是别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第50章 周弋说,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但邱杪知道这都是安抚他的话,周弋真正的意思,是和他没有关系。 或许周弋不明白自己不是一个能够掩盖心事的人,又或许他在邱杪面前并不试图掩盖。邱杪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弋对这次事件的在意,这都是被他摆在台面上的。 两人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时,周弋总是拿着手机查看最新的新闻,眉睫微垂,目光闪烁不定。邱杪每次看了,都产生一种幻觉,觉得周弋下一秒就会放下手机冲出门外去。 “要不……”邱杪不知自己说这样的话是否合适,“你去看看他?” 周弋正看着网上的新闻,愕然望向他,只见到一双关切忧愁的眸子。“我现在去不合适,要是被记者拍到就麻烦了。”他放下了手机。 这是邱杪没有考虑到的。他遗憾地哦了一声,还是低头吃那颗没有煎熟的荷包蛋。 会是谁泄露了那些信息呢?邱杪第一次听到这些真相,是在那次和周弋他们吃饺子,当时除了杨越,还有徐茜一。如果不是杨越,那么会是徐茜一吗?看得出来,周弋不想追查到底是谁。想到这里,邱杪自己也不妄自揣度了。 “你知道邱遥现在在拍什么戏吗?”周弋忽然换了话题,语气也变得轻松了一些。 自从上回在网上听说了邱遥的事,邱杪开始像一个疯狂粉丝一样在网上搜刮自己弟弟的档期和行程。“在拍两部,一部电影和一部电视剧。电影的名字没有查到,是杜世杰导演拍的,电视剧叫做《明月千里寄相思》,在上海的影视城拍。”他抿了抿嘴唇,“所以,我就到上海来找他了。” 周弋笑道,“那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呢?” 邱杪一愣,想起自己被弟弟拒于千里之外,又来到周弋这里,和他发生了那些事情,觉得又抑郁又羞愧,还有更柔软的情愫火热地包裹住了自己的心。“我不知道。”他甘苦参半地笑了一笑,“只是我当时很想见你,觉得不管怎么样,只要见到你一面……心就能稍微得到一点安定。” 原本只是半开玩笑多问了一句,没想到邱杪说起时,眉间却印上了忧愁。周弋试图让话题变得轻松一些,说,“待会儿,我打电话到影视城问一问今天邱遥在不在那里拍戏。要是在,下午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邱杪惊喜地看着他,连连点头,“好。” 原本周弋打算留在房间里继续写《羽林孤儿》的剧本,但既然邱杪来了,他便只能暂且放下手边的工作。总归剧情这种东西,只要留在脑子里,什么时候都能完成,周弋倒不是特别在意。 见到邱杪高兴的模样,周弋也对这样的决定感到满意。他听到敲门声,对疑惑不解的邱杪说,“应该是快递来取件,我去开门。” “嗯。”邱杪点点头,把杯子里最后一点牛奶喝光。 未料周弋才走不久,邱杪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周弋摔倒在地,紧接着一个男人扑到他身上凶神恶煞地拽住周弋的衣襟,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揍了两拳。 “你干什么?!”邱杪惊叫,忙扑过去要拽开这个突然造访的男人。 男人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根本听不见邱杪的叫喊,在邱杪扑过来以前又骑到周弋的身上,拳头像落冰雹一样狠狠往他的脸上砸。 周弋被打得两眼发黑,眼镜掉到了一旁,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响。 “走开!”邱杪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弋挨打,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这个骑坐在周弋身上的男人,“滚!” 男人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猛力推开,慌了神,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眼里好像只有周弋,刚坐到地上又爬起来,如同发了疯的禽兽一样扑向周弋,恨不得将他撕碎。 邱杪使劲拽开了他,把已经被揍得头昏眼花的周弋护在身后,大声喊道,“你什么人?凭什么打人?!” 男人再次被推开,眼见有人像护雏一样护着周弋,愣了愣。尔倾,他看向周弋,咧嘴冷笑道,“周弋,你行啊。换人了。” 周弋方才刚把门打开,迎面就见到挥下来的拳头,根本躲也没处躲就被佟晋打倒在地,接连像冰雹一样落到脸上的拳头更是让周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啐出一口血,擦掉嘴角的血迹,气喘吁吁,一时还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不是我。”周弋定了定神,直直看着佟晋,说。 佟晋目露凶光,“不是你?”他的眼睛如果能射出毒箭,一定每一箭都刺穿周弋这双总是过于明净的眼睛,“除了你,还有谁?谁能像你一样,找到阮廷他们给你录采访录音?就只有你有这本事,只有你有这份心!” 邱杪近乎震惊地看着这张狰狞的脸,恍然想起了他是谁。这是夏星辰的经纪人佟晋。看来,他是为了夏星辰的新闻才找到周弋的。 “周弋,你到底还缺什么,嗯?”佟晋看了邱杪一眼,“星辰什么都不欠你,你为什么总是揪着她不放?” 周弋被他打得颧骨上起了淤青,眼角也出了血。他隐隐抽动的鼻翼暴露出他的愤怒,语气生硬,“我没有。” “你没有?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回国以后发生的,你怎么解释?”佟晋咬牙切齿地咒骂,“当初是陆敖对不起她,在外面勾搭男人还想让她给自己生小孩。那种人渣撞成植物人都是轻的!他就该摔到山崖下,连个全尸都没有,被野狗吃掉还算不清!你和他一个德行。周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收不了场了。但是我警告你,赶快停下你那些丧尽天良的行径!每个人都有把柄,不要以为你活得两袖清风、顶天立地。要是你再不停手,毁了星辰,我佟晋第一个先毁了你!” 邱杪看到他磨牙凿齿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又要扑过来把周弋活活打死才甘心,连忙把周弋往后推。不等周弋回答,邱杪先喊道,“你快滚!再不走,我报警了!” 佟晋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面目过于清秀的男人,似乎料想不到他的横眉怒目。“周弋,你行啊。”他冷冷一笑,指着周弋的鼻子,又指了指邱杪,“你等着,等我查清事情始末,有你好受!” “快滚!”邱杪恨不得操起地上那根手杖把他驱赶出这个房间。 佟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狠狠摔上了房间的门。 看到他终于走了,邱杪呆住。他仍瞬也不瞬地盯着那道门,过了十几秒钟确认再也没有动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害怕地看着周弋,想要抚摸他受伤的脸,又怕手指碰到他的伤口弄疼他,紧张地问,“你怎么样?疼不疼?伤得很重,我们打电话报警吧?” “算了,这点伤警察不管的。”周弋说话时牵动裂开的嘴角,吃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我去买药。”他急得原地打转,口中喃喃自语,“可是,买什么药?” 邱杪这副为他变得慌乱和急躁的模样印在了周弋的眼睛里,他很后悔刚才没能给予佟晋还击。周弋拉住急得团团转的邱杪,看他恍惚不解的眼睛,轻轻笑了笑,“我没事,别紧张。” “可是……”邱杪眉头紧蹙,小心碰了一下周弋发青发紫的颧骨,见他皱眉,自己也倒吸冷气,“你怎么办啊……” 周弋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总是难掩笑意,手上稍一用力,就把邱杪拉到了怀里。 邱杪愣了愣,立刻乖顺地垂下了双臂。 “刚才你真是勇敢。”周弋轻笑道。 说到这个,邱杪很生气,“是他不对。怎么能上来就打人?他到底哪里占了理?” “傻瓜,占了理就不会打人了。”他轻轻拍拍他的脑袋。 邱杪闻之怔住。 周弋松开他,捡起地上那副已经被打歪的眼镜看了看,丢进了垃圾桶里。他疲惫地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捏了捏眉心,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听到他叫出助理的名字,邱杪已经猜到他是要吩咐关于陆敖的事情。邱杪默默捡起了地上那根手杖,走到周弋身边。低头看到他脸上的伤,邱杪心疼极了,忍不住还是掏出手机上网搜应该买什么药。 周弋打完电话,凑过来看他的手机,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邱杪心里为他难过得厉害,可周弋却只知道笑。 周弋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腰,额头在他的肚子上蹭了蹭,像是依赖、讨好、撒娇,也像是安抚和慰藉。 隔着衬衫,周弋吐息时的体温落到了邱杪的腹上。他努了努嘴巴,用手指揉乱周弋黑色干爽的发丝,弯下腰来在他的发顶上亲了亲。 “昨天在电话里,你说你和男朋友分手了,对吧?”周弋忽然说。 邱杪身子僵了僵。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段刚刚结束不久的恋情,如果可以,他想假装从来没有开始过。半晌,邱杪闷闷地应道,“嗯。” “为什么?”周弋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单纯得像是一个孩子。 邱杪哪里知道?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明明和那个人交往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当恋情告终,邱杪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尽管往事倘若经过提起,依旧是历历在目,但关于为什么那些往事会发生,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自己又是怎样的心情,邱杪统统不记得了。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先丢失了那些心情,才丢失了对前男友的喜爱,抑或是相反的因果关系。因为想不起、分不清,邱杪没有办法回答周弋的问题。 究竟为了什么而分手?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和前男友全然不同的价值观?因为他和女人睡了?还是因为,周弋? “我不知道。”邱杪为难地低下头。 他不禁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先因周弋而见异思迁,是否就不会看到前男友身上那些缺点?越是喜欢周弋,他的缺点就越是放大。直到邱杪再也无法忍耐,才终于斩断了恋情。倘若真的如此,邱杪又怎么能够说出口,让周弋背负罪名? 邱杪难过地说,“我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可是我跟他交往了五年。” “如果以后我们也分开,我希望你能记得我。”周弋抬手去触碰他灰色的眼睛,里面透着微弱的光,装着不该装的愁绪。 邱杪喉咙一哽,完全不知要如何答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却不能告诉你对或错。”他拉着邱杪的手,抹掉他掌心里的汗,虔诚地在他的手心里亲吻,说,“可是,我愿意为了你的勇气而付出坚定。” 被他捧在手里的那双手轻微叩了叩,邱杪的心被汹涌的热流裹紧。他呼出一口气,弯腰把周弋抱在了怀里。 第51章 破了相的周弋自从从酒店房间里出来,不管走到哪里遇到路人,都会引来惊疑的目光。直到抵达影视城,事先联系过的工作人员在景区门口见到他,同样错愕万分,忙关切问道,“周编,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一点私人恩怨。”周弋轻描淡写地说完,摆出了冷漠的面色。 那工作人员看周弋摆了脸色,知趣不再追问,看看他旁边的邱杪,友好地微笑问候。 邱杪也跟他问候了一声。景区门口还有不少在排队买票、换票的游客,而他们就这样穿过了侧门直接进入了景区。 售票处旁边是一间剧组联络室,门外悬挂着当天在影视城内有拍摄工作的剧组。邱杪在上面看到了《明月千里寄相思》,地点在浙江路钢桥,同时还有四个剧组在里面拍戏,光看名字无法判断题材,但他猜想应该都是民国时期的戏。 一路往里走,邱杪看到了不少以前在电视剧和电影里面见过的场景,尤其是见到30年代的南京路还有老上海的传统街道,简直以为自己真要来到了百乐门外的车马道一般。 有轨电车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地经过,上面乘坐了一些前来旅游的游客,都在兴奋地拍照。电车道的尽头,有一堆用麻包袋和栅栏拦起来的战壕,眼看着是拍摄战争题材时用的,附近有几个穿着日军服装的演员在闲聊,听得远处一声喊叫,立即背上道具枪颠颠跑进了战壕里。 类似的情形邱杪曾经在横店见过,不过这座影视城比起那里更贴近老上海一些。经过石库门,正遇上一个剧组在放饭,十几二十个穿着粗布黑衣,应该是扮演打手的群演或蹲或站地在路边吃盒饭。 工作人员一路向周弋介绍现在几个剧组的拍摄进度,又主要提到了明月剧组,说这个剧组最近在赶进度,AB两个组同时赶拍,每天都是天没亮就来了,深更半夜才离开。 邱杪早听邱遥的助理说现在剧组在赶进度,听他说得这么辛苦,也难怪为什么邱遥总是不接他的电话了。 距离钢桥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剧组已经拉起了警示带。场工驱赶着要凑近一看究竟的游客,还有几个前来探班的粉丝殷切地张望不肯离开。 他们走上前去,工作人员向场工出示了工作证,又向他说明了周弋和邱杪的身份,场工连忙问好,吩咐一旁一个小弟继续负责控制场景环境,而自己则跑往了拍摄地点。 许是听到工作人员介绍邱杪是邱遥的哥哥,旁边几个女粉丝都直勾勾地盯着邱杪不放,小声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邱杪远远望见了邱遥和女演员站在轨道旁边,有一个化妆师正在给女演员补妆,轨道上架着一台摄影机,轨道车上除了摄影师,还有负责打光的灯光师。 拍摄还未正式开始,邱遥注意到了暂停的原因,循着场工所指的方向往来,见到邱杪和周弋,愣了愣,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邱杪心里松了一口气,对他挥了挥手。 没一会儿,和导演坐在一起的一个光头男人跟着场工匆匆跑过来,挑起警示带把周弋他们往里面请,“啊呀,大驾光临、大驾光临,快请进。周编,您这是……” “一点私人恩怨,现在没事了。”周弋回答。 邱杪看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上面写着“副导演”,忽而听到他问,“这位是邱遥的哥哥吧?” “您好。”邱杪礼貌问候。 副导演见状一愣,笑道,“您好。哎呀这基因可真是好,俩兄弟都这么帅!” “谢谢。”邱杪不好意思地笑笑。 导演等到周弋和邱杪他们走过来,也从导演椅上起身,热情寒暄。“我正赶这儿拍着呢,你看看?”导演请周弋坐到导演椅上。 周弋摇摇手,“不用,您坐。不妨碍您工作。” 导演憨憨一笑,转头脸就变了,嚷嚷着让剧组的人复位,正式开始拍摄。邱杪通过监视器,看到镜头里面的邱遥开始和女演员一边走路一边对台词,而真实场景里,摄影机和收音麦克风则随着轨道车慢慢移动。 邱杪惊讶地发现,邱遥和女演员尽管是并肩站着的,但女演员脚下的地面上还铺着一块有一定厚度的木板增加她的高度,她一边走,脚边还有忙忙碌碌的场务帮她移动一块块木板让她保持在那个高度。邱遥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一般的女演员要和他配戏得穿上很高的高跟鞋,有时候还需要铺高地面也不足为奇。 这一场两位演员拍了四五条还没过,在回到原位时,邱杪注意到邱遥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不耐烦。见状邱杪不由得为他担心,此时,邱遥的助理找到了他。邱杪听出了这是电话里那个声音,小声和她问了一声好。 小姑娘正面看到邱杪,不知为何脸上先是一红,也悄声问候。 邱遥在剧里扮演的是一名纨绔子弟。大概因为如此,他演戏时下颌总是微微抬起来,显得高傲而不可一世。镜头里,他的脸完全找不到一丝瑕疵,自信而骄傲,可邱杪总觉得他演得有些生硬和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好不容易,在导演喊了“Cut”以后,这一条算是过了。全体人都松了一口气,副导演也喊话可以放饭,大家手边的东西在吃完饭以后还要继续,也就都留在原地不动。 导演终于有机会和周弋聊天,笑着问,“周编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早上我听助理说你要来,特意去酒店订了一桌。” “不用客气,我陪朋友来给邱遥探班而已。”周弋说罢,朝邱杪这里看了一眼。 导演眨巴两下眼睛,也热情邀请邱杪,“邱先生也可以一起!” “您不用客气。”邱杪连忙谢绝,眼看弟弟走过来,冲他笑了笑。 邱遥朝导演抬了抬下巴,问,“导演,刚刚怎么样?” “不错,下午继续加油。”导演鼓励道。 他满意地点点头,见到周弋,大吃一惊,噗嗤笑道,“周弋哥,你这脸上怎么了?遇到人抢劫了?” “一点小事。”周弋微微一笑,转念还是留邱杪和弟弟说话,于是说,“洪导,您中午真不和大伙儿一块吃?” 导演听到周弋松口,连忙接话说,“你回国以后,我一直找不到机会给你接风洗尘。这好不容易见着了,没什么隆重的,我还羞着呢!看你赏不赏脸了。——邱遥,要不要一起?” 邱遥耸肩,搂过哥哥的肩膀,“我好几个月没见到我哥了,得和他好好叙叙。你们吃去吧!”说罢又回头问助理甜品送来没有。 原来,助理给剧组买了甜品,要请全剧组的人一起吃。快递已经送到了景区,正往剧组这里走。 周弋和导演、两位副导演一起乘车到景区外面吃饭,而邱遥则和其他演员一样领了盒饭,又多拿了一份,带邱杪坐进自己的保姆车里,两个人一起吃。 邱遥并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因为名声大了而耍大牌。看样子,他还是把自己当做一般演员一样看待,对待剧组的同伴们都挺好。这让邱杪放心了许多,心想网上的传言果然不可信,还是要亲眼看到才知道真假。 听说有粉丝来探班,邱遥让助理把人带过来。比起几个疯狂粉丝的热情,邱遥则表现得亲和而温柔,不但答应了给她们拍照、签名,还在她们的央求下一一和她们在照片里拥抱。结束以后,还让助理找车把她们送回市区去。 等到粉丝们都离开,两兄弟坐在保姆车里吃剧组的盒饭。邱遥看哥哥吃得急,米饭粘到了嘴边,忍不住笑了,帮他把饭粒给捻走,直接放进了自己嘴巴里。 “你要今天不来,我就让助理再联系你了。”邱遥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大口,说,“我明天就走了。” 邱杪惊讶道,“走?去哪里?今天你杀青吗?” 瞧见邱杪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忍俊不禁,“没,我还要拍杜导的电影。要去拍一个月,过了再回来。” 是听说的确存在演员同时拍几部戏的情况,这个叫做轧戏。难以置信,一年前邱遥还是横店一个初来乍到的群众演员,每天凌晨四点钟到劳工会等戏,可一年光景,他已经可以同时接几部戏了。 尽管邱杪觉得同时出演几部戏里的角色,这是非常有能耐的演员才能够做的事情,不过想想毕竟这算是邱遥的一份事业,而自己也只是道听途说居多,还是不随便插嘴更好。 他们聊了一会儿,邱杪得知了一些最近邱遥的真实情况。比如他现在接了多少个广告,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又有些什么工作安排。如今邱遥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基本上只要是醒着的时间都在工作,而且睡眠时间很短,三餐不继是常有的事,邱杪听了又是心疼,又是为弟弟现在充实的生活状态感到欣慰。 关于网上那些传闻,邱杪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面前这个开朗阳光的弟弟联系起来。他想,邱遥才十九岁,怎么可能做出网上那些事情来呢?邱杪怎样都是无法想象的。 想起之前他们在电话里为了这件事争吵,当时邱遥还质问他,究竟是相信网上的传言还是相信他,邱杪也感到自惭形秽。思及此,索性还是不再置疑了。 现在邱遥所担当主演的这部电视剧,就是目前电视上常见那种主流谍战剧,主人公被塑造得多金、帅气,又被爱国精神所感染,成为了充满正气的英雄。邱杪听弟弟说起里面的剧情概况,也不奇怪他为什么把戏演成了那个样子。 这是一部中规中矩的电视剧,基本上演员只负责耍帅和万能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多的发挥空间。但一听到邱遥说起一集十几万的片酬,邱杪惊得几乎大跌眼镜。 “噗,我这都算低的了,比起那些一线演员。”邱遥笑着说,“蓝姐说了,这个价位对我目前的情况来说是不上不下的,再稳扎稳打一段时间,应该还能往上抬一抬。” 蓝姐是邱遥公司的经纪人,之前邱杪在电话里听他说起过,现在邱遥工作上的安排,都是这个蓝姐安排的。 现在邱遥轧戏演的那部电影,角色很符合他现在的自身特点——是一位大明星,他在里面将和自己的女粉丝谈一场恋爱。一听就是一部都市爱情片。 “哥,我现在上映的那部片子你看了没有?挺不错的。”邱遥给自己打广告。 邱杪看网上评价却不佳,加上没有时间,摇了摇头。 闻言邱遥不满地啧了一声,戳了戳他,“你能比我还忙啊?挺感人的爱情片,你和周弋哥去看啊!我给你们票子。” 他向来不喜欢看这种商业爱情片,如果不是邱遥演的,邱杪连影评都不会看一眼。看邱遥这样极力推荐,邱杪觉得要是连自己都不支持,岂不是太打击他的积极性了吗?难得他这么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邱杪当然要支持了。 “好啊。”他笑道。 邱遥高兴地点头,往他的盒饭里添了好几块叉烧,念道,“哥,你多吃点。我看你又瘦了!” 第52章 他这么积极地对待工作,邱杪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一点忙。想起周弋和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邱杪说,“你知道季闻初导演的新电影《羽林孤儿》正在试镜吗?那个故事我听周弋说过,觉得里面有一个角色很适合你。你可以找时间去试镜,要是能演季闻初导演的电影,肯定是很不错的体验。” 邱遥惊奇地眨眨眼睛,很感兴趣地问,“是男一号吗?” “不是,”男主角在故事里从头到尾都是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反而没什么挑战性,而且邱杪觉得年龄上邱遥也不合适。他补充道,“不过是个挺重要的角色,很有发挥空间。” 邱遥意兴阑珊地说,“连男二号都不算吧?” 他这态度让邱杪感到莫名其妙,说,“季闻初不是很厉害的大导演吗?他得过国际大奖。而且像岑洪希和阮廷那样的国际级影帝也参与了,能够和他们合作,是一种荣幸啊。” 邱遥撇撇嘴,“他都在国外待这么长时间了,拍的都是外国片。这片一听就是个古装片,他能拍好吗?拍不好,没票房,导演名声再大也没用。” 邱杪看他不以为然的态度,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谁知还没开口,就先被邱遥抢白了。 “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此时,他看邱杪的目光,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很耐心地用安抚的语气说道,“你觉得周弋写的剧本就是好,所以想让我演。我老实说了吧,他当编剧的那几部电影我都看过,都太深沉了,这种电影拍出来没票房的。” 他难以认同邱遥的说法,皱眉道,“演员怎么能只注重票房?” “票房是观众喜不喜欢的衡量标准,演员演戏不就是为了让观众喜欢吗?”邱遥理所当然地说。 邱杪一听,的确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不由得感到困惑和矛盾了。 “而且,演不演现在也不是我说了算,我现在得听公司的。”邱遥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蓝姐说了,除非是男一,最差也得是男二,否则戏是不接的。” 既然现在邱遥做什么事都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邱杪还能够说什么呢?那么,这些事情难道都是邱遥乐意做的吗?这让邱杪觉得很奇怪。 邱遥换了个话题,问,“哥,周弋的脸怎么成那样了?谁打的?” 想起早上突然冲进来把周弋打了一顿的佟晋,还有他在电视采访时道貌岸然的样子,邱杪气不打一处来。可他不想表现在邱遥面前,只淡淡地说,“你别管了。” “不会是乔映洲打的吧?”邱遥乐了,继续猜测,“他俩为了你大打出手,最后周弋打赢,你就跟他了?哈哈!一定是!” 邱杪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瞎想什么,根本没那回事!” “嘿嘿,逗你的啦!”看到哥哥恼羞成怒的样子,恶作剧的邱遥乐坏了,笑道,“周弋连路都走不好,怎么可能打得过乔映洲嘛。不过,哥,你真甩掉乔映洲,和周弋在一块儿了?” 邱杪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情,无从回答。 “不用不好意思嘛!”邱遥搂住他的肩膀,优哉游哉地摇了摇,施施然道,“唔,周弋这个人呢,比较恃才,不把人看在眼里。我不大喜欢他,可是我更不喜欢乔映洲,整天就做些不切实际的生意,好像自己真是什么老板。开了家网店,看把他给能的!” 邱杪听了一愣,奇道,“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因为你喜欢啊!只要哥你喜欢,我都没意见。”他耸肩,摸了摸下巴又不禁为邱杪堪忧,“不过,哥,周弋那条腿走路都得靠拐杖,你俩可怎么办啊?床上。” 闻言,邱杪瞪圆了眼睛,脸顿时红到了脖子上,禁不住喊,“邱遥!你看看你现在都怎么说话?” “啊呀,我都大人了!”他好笑地说,“别老是像孔老夫子一样跟我灌输仁义道德行不行?我都知道的。你这样,很假诶!” 眼看弟弟说话这么轻佻,也不知道他是调皮还是风流,邱杪顿时说不出话来。 “啊,我得拍戏去了。”邱遥看到助理已经跑过来要找他去片场,拿过邱杪手中吃完的盒饭,搂了搂他的肩膀,哄劝道,“哥,别生我气,回头我请你和周弋吃饭!走了啊!” 邱杪看他一溜烟跑走了,也来不及和他多说一会儿话,气馁地垮下了双肩。 下午,明月剧组又投入到了紧张有序的拍摄进程当中。邱杪和周弋没什么事情做,留在剧组里旁观了他们演几场戏。待到场景转向室内,空间限制容不下更多的工作人员,邱杪他们也就不继续打扰剧组的拍摄,离开了摄影棚。 这个景区因为布置了许多旧上海和欧洲风情的建筑物,每天都吸引不少新人来此拍摄婚纱外景照。光是大教堂门前,放眼望去就有四五对新人。除了拍照的新人以外,还有一些家庭带着小朋友周末来此游玩,庄严肃穆的教堂前显得格外热闹。 他们买了一个风筝,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夏天温暖的风很快就托起了邱杪手中的风筝,挂在蓝天白云的背景里静静飞着。 邱杪看到风筝已经稳稳当当地飞在了天上,便把手中的线轴交给了周弋。 周弋或许还想着关于夏星辰和陆敖的新闻,显得心事重重。邱杪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猜想他在担心陆敖,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忽然,周弋问,“邱遥轧戏的事情,他和你说过吗?” 邱杪没想到他开口时问的却是邱遥,不免错愕。 “说是明天要去香港拍杜世杰的电影。”想到中午周弋是和明月剧组的导演们吃的饭,邱杪关心道,“是不是明月剧组的导演对邱遥轧戏不满意?” “你怎么这么聪明?”周弋笑说。 知道这个消息,哪怕是被夸奖了,邱杪也高兴不起来。听说大导演都不喜欢演员轧戏这种事,这位导演也不例外,事情发生在了邱遥身上,他不免关心,“洪导他们对邱遥有什么评价吗?” 周弋不答反问,“你觉得邱遥的戏怎么样?” 他不想说弟弟的坏话,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邱遥的演技的确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他很上镜,不过……” 周弋等了他一会儿,没听到他往下说,便道,“洪导说,他的镜头感不够好,有时候连业余演员的水准都达不到。” 这样糟糕的评价让邱杪的心往下沉了沉。想到洪导在邱遥面前态度还不错,没想到对他的真实评价却是这样的。而从邱遥演戏的态度来看,恐怕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不足,一旦导演要求重新拍摄,次数累积多了邱遥就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以前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拍了那个网剧红起来以后,签了经纪公司,各种商演和广告就接踵而来,更是没有时间学了。”邱杪只能这样为弟弟开脱。 周弋听到他这么说,一时没有接话。 邱杪叹气,老实承认道,“其实我也觉得他拍得不好。明明是在拍电视剧,却像在演MV,但是看得出来他演得很认真,也觉得自己演得挺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才对,我不是演员,不好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他真的很认真地在工作……” 他沉吟半晌,说,“你这么想也没有错。有些人演戏是为了留下作品,有些人是为了成就自己,也有人就是想红、想赚钱。不管是哪种,只要是认真工作了,也就对得起自己的血汗钱。” 本来邱杪觉得演员是一份很神圣的工作,他们投入到角色的人生里,通过作品带给观众欢乐和思考的机会。只是等到身边的人也成为演员以后,邱杪才知道原来过去的自己太想当然了。 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心,演戏作为一份工作,是他们的谋生手段。并不是每个演员都可以非常伟大和高尚,邱遥有一点说得对,如果观众不喜欢,再好的作品拍出来没人看,又有谁能判断它的好与坏呢? 望着教堂前合照的新人,在镜头前亲密的拥抱和接吻,邱杪唏嘘一叹,“可是,我不喜欢邱遥总是在网上模糊自己的性取向,让别人以为他是同性恋。你可能没有看过他的个人主页,都是粉丝和路人们怂恿他和那个男演员公开出柜的评论。但他是喜欢女孩子的,这我知道。有时候我看评论还有邱遥和那个男生之间的转发,也弄不清楚了。我不敢问他是不是真的。周弋,你说,他们真的有可能相爱吗?” 这问题难倒了周弋。 “如果邱遥真的喜欢那个男生,我却连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孩子的都不知道。我这个哥哥,真是做得太失败了。”邱杪沮丧地低下了头。 周弋不得不承认,娱乐圈比起寻常老百姓的生活的确有着更快的新陈代谢速度。 它五光十色,还至于令人觉得眼花缭乱。很多人一开始都很单纯,但随着激烈的竞争和混乱的人际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单单指的是心态上的复杂,感情生活也是如此。 比如同性恋这件事,在圈内是很难界定的,太丰富多彩的生活使得大家都需要更强烈的感情冲击才能够得到高潮。花样太多、选择也太多,许多人可能本身不是同性恋,可同性的欢爱因为新鲜而充满了刺激,也不可不说是个值得尝试的玩法。 美丽和快乐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只要美、只要能获得快乐,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呢? “网上这些言论,也不需要太担心。他们或许只是开玩笑说说而已,其实自己也不当真的。”周弋劝慰他说。 邱杪又何曾没有这么想?可偏偏哪怕是这么想,他仍然心怀戚戚。“如果一百个喜欢他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是认真的呢?邱遥有上千万的粉丝,就算里面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是真的因为喜欢而关注他,那也有近万人当真了。我觉得,这已经很多很多了。”邱杪忧心忡忡,余光瞥见周弋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奇怪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周弋忍俊不禁,道,“每次你这么认真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特别喜欢你。” 闻言邱杪愣了一下,却没想到周弋也会这样不正经。半晌他哦了一声,凭周弋怎么看自己,他只顾着去看那些在教堂前拥吻的新人。 “你是不是很羡慕他们?”周弋看了他一会儿,问。 邱杪转眸看看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羡慕,他只是低头。 “其实我们也可以。”周弋说着,抬起邱杪的下巴,倾身将柔软的吻压到了邱杪的嘴唇上。 第53章 傍晚从影视城探班结束,周弋带邱杪去了他自己喜欢的一家土耳其餐厅吃晚餐。周弋脸上的伤依旧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惊疑,就连餐厅的土耳其主厨听说周弋来了,前来打招呼问好,看到他的伤,也用中文惊呼起来。 邱杪是第一次吃土耳其菜,有一些细节并不清楚,周弋耐心地教他,还在用餐的过程中,说了一些土耳其的民族风俗。邱杪才知道,原来周弋在卡帕多奇亚那里投资了一家洞穴酒店,他以前写的好几个剧本都是在那里闭关完成的。 “所以之前你回爸爸妈妈那里,也算是闭关吗?”邱杪好奇问。 周弋点头,“那里比较安静一些。有时候坐在店里面看人来人往,也能看到很多世情。” 邱杪才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周弋拿出了发出震动声响的手机。他低头吃了两口烤米布丁,等周弋挂断电话,又接着话题继续道,“可是光看那些故事,真是想不到你是在洞穴酒店或者米粉店里写出来的。倒像是真的穿越到了那些架空或者真实的历史年代,不管是从人物心理、举止还是语言上,都很真实。” 听到夸奖,周弋难得地赧然笑了笑,说,“脑残粉。” “我是啊。”邱杪承认点头。 周弋古怪地看了看他,笑着摇摇头,说起电话里的内容,“季闻初季导约酒,顺便讨论剧本,我答应了。你看看是和我一起去,还是我先送你回酒店?” 没有想到周弋晚上还有约会,邱杪哑然。想到他要走,邱杪不免有些失落,问,“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周弋微笑说,“应该没有外人。上次你在我家见到的那位刘编剧也在。” 话虽如此,邱杪不太确定那位编剧还记不记得自己。他想和周弋待在一块儿,心想到时候自己坐在一旁不说话,应该也不会打扰到他们讨论工作,便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周弋拿起手机,给季闻初发了一条信息。 相约的酒吧是一家清吧,在黄浦江畔,离周弋所住的那家酒店也不远。走进其中,邱杪发现这里与其说是酒吧,更不如说是一家高级会所,在里面偶尔见到的人在昏暗的光线当中依然显得光鲜,摆放在酒柜上做装饰的酒也是价格不菲。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了季闻初订下的卡座,彼时季闻初正和刘羡挤在一起看ipad。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邱杪认得那个女生,是很有名的影星,叫做李明槿。 她年纪虽轻,却是秋棠名副其实的一姐,平时为人十分低调,除了拍戏和演话剧,基本上看不到她的广告和商演。邱杪之前在《骊山语》里面见过她超脱了年纪限制的演技,简直是惊为天人。现在见到真人,邱杪私心觉得她没有大银幕上美,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电影脸,上镜就带上了灵。 “周弋来了?”季闻初起身和邱杪握手,“这位就是邱杪先生吧?” 想必是周弋此前向他说过,邱杪见到大名鼎鼎的国际大导演,礼貌问候道,“您好。” 刘羡和邱杪握手以后,坐下笑着说,“上回好像在周弋爸妈家里见过。” 季闻初听罢惊异道,“嚯,已经见过父母了?” “别瞎说。”周弋坐了下来,不甜不淡地说。 他声音里不经意的淡漠让邱杪顿觉尴尬,他赧然笑笑,坐下后说,“那天路过,想去吃米粉。正好刘编也在。” “哦……”季闻初看出周弋不想拿这件事做话题,就改为介绍同在的两位年轻人,“这边介绍一下。李明槿,影后不用介绍了,秋棠一姐。” 李明槿受之有愧得直摆手。 季闻初逗得美女着急脸红,得逞着嘿嘿一笑,又介绍,“这位是蒙君仲,去年秋棠冬令营的练习生,后来跟公司签片约了。他说他见过你,周弋你记得吗?” 周弋只给他们讲过不到一个小时的课,除了邱遥,他不记得其他任何人。 “周老师那天跟我们讲了很多有用的东西,我当时受益匪浅。”蒙君仲礼貌地恭维。 季闻初可惜道,“本来也想把洪希叫来的,不过他今晚在剧院有戏,没时间。周弋,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我觉得让他来演燕居很合适。” 燕居是《羽林孤儿》中的重要角色,先前邱杪向邱遥提过的角色就是燕居。这个角色在全篇众多男性角色里,虽然连男二号都算不上,可是因为复杂的人物设定还有离奇的人生经历,拥有很大的表演发挥空间。邱杪本想让邱遥试镜,尝试争取这个角色,现在看来导演已经有了人选了。 “早上这孩子来试镜,我一眼就相中他了。”季闻初很满意地点头,“当时阮廷和洪希都在,很认同他。我带来给你看看,毕竟燕居这个角色是你写的,还是得你过目。” 周弋开口前,先向给自己倒酒的李明槿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问,“不再试试其他演员了吗?” 闻言,欣然满面的蒙君仲笑容尴尬地僵在了嘴边。 而季闻初和周弋之间在此以前似乎已经有过了前言,听到周弋这么问,季闻初沉了沉气,“周弋,我都试两个月了。不信你回头问问小康,我们一共试了多少个。没有一百个,也得有八十个,小康差没到大马路上抓人了。”他突然往邱杪这里瞄了一眼,低声道,“你之前跟我提的那个,小康亲自去找他经纪人了。啧,没等蓝岐说呢,那小子自己就把价报得忒高,快赶上阮廷了。我不差钱,但是他到现在为止就演过一商业都市片,价码跟岑洪希和阮廷这样的比肩,合适吗?钱不够,他连试镜都不来。我不是腕儿,角儿总算吧?这样尝到一点儿甜头就上了天的年轻人我不是没见过,但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爱哪儿捞钱哪儿捞钱去。我这儿正正经经拍电影,演的是家国天下,拿够了钱才肯打仗,这样的兵我可请不起。” 看得出来,季闻初原来不想说这么多,但这个演员一定是触到了他的逆鳞让他不痛快,才冲着周弋这里吐苦水。 邱杪从季闻初刚才看自己的眼神还有他所说的那个经纪人名字,猜出他所说的是邱遥,顿时难堪至极。 原来周弋早在以前就向季闻初导演推荐过邱遥,是邱遥嫌钱少还不是主演,连试镜都不参加。 邱杪知道,自己不过是听到了双方的片面之词,他们各自为自身利益考虑,当然会把过错推给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味去怀疑和怪罪邱遥是不对的。但是邱杪想到周弋一片好心沦落到这个尴尬狼狈的地步,又不禁为邱遥那边的失礼而愧疚和难过。 “毕竟是你的电影,我对剧本虽然有自己的理解,可导演的诠释才是最重要的。”周弋沉吟片刻,如是说。 季闻初和刘羡面面相觑。毕竟相识多年,多少看得出来周弋没表现出来的不快,刘羡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邱杪,把ipad递给了周弋,“周弋,季导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有一部分,是为了你考虑。你看看这条新闻,下午刚出的。” 邱杪听了顿生不好的预感,紧张地凑到周弋身边,去看ipad上的新闻。一看标题,邱杪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新闻内容和前段时间出逃的那位《三探冲霄楼》出品人梅琳有关,矛头指向了《三探冲霄楼》这部尚在筹备阶段的电视剧。 记者拍摄到,梅琳出逃以前预备筹划电视剧《三探冲霄楼》,为此曾在北京某酒吧与该剧的主创人员有过会面。报道猜测,这是导演和编剧正在利用此次机会向作为出品人的梅琳进行行贿,借此推荐几名年轻演员。 公布的照片里,邱杪看到了几张周弋和邱遥单独站在路边谈话的照片。花边新闻给他们设计对白,无非是编剧怂恿演员去勾引出品人以获得演出机会,演员欣然答应,而后上了出品人的车。 在最后的图文报道中,记者写道,《三探冲霄楼》的编剧此前曾利用身份便利,与多位男演员发生情色交易,甚至点名指出了几部周弋参与过的电影,还说到编剧正是当年与陆敖一起发生车祸的那一位。所有的一切,只差没有把名字写出来。 邱杪看得触目惊心,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看周弋。他知道这些照片的来源,之前周弋说过和邱遥见过面,应该就是这一次。只不过只有照片,一篇报道变成了纯粹的看图说话,配以神奇的想象力,编造出了另一则面目全非的故事。 “我们谁跟谁,知道肯定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这部剧的剧本是你写,这是事实。内定由邱遥主演,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梅琳逃跑的事都过半个月了,这照片比那还之前,现在找出来,突出讲你。肯定是有人有意要陷害。”刘羡拍了拍周弋的肩膀,“周弋,珍惜羽毛。这段时间就别和邱遥扯上关系了,按季导的说法,那孩子也不值你趟浑水啊!” 周弋把新闻看了两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将ipad还给了刘羡。 季闻初打量着他,冷不丁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对于好友,周弋则没有隐瞒。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早上佟晋上我那儿去过。” “干!”刘羡旋即骂出来。 邱杪听得心怦怦直跳,又慌又乱,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这时,周弋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说,“季导,小蒙我看挺好的。我今晚把剧本的最终版给改出来,给你发过去。先不陪你们喝了,回去赶稿子。” 季闻初和刘羡对视了一眼,说,“我安排司机送你们回去吧。” “算了,指不定被谁跟拍,又闹出什么新闻。”周弋自嘲地笑了一下。 季闻初皱眉,像一名长者一样郑重其事地劝导,“周弋,你真要好好想一想。现在不比以前,董导都不在了,谁能有那么大能耐拼死护你?还是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周弋诚恳地谢过了他的好言,轻轻摇了一下邱杪的手,“我们走吧。” 邱杪心情沉重而复杂。他点点头,朝面色凝重的几位道别,跟着周弋一起离开了酒吧。 第54章 回酒店的路上,邱杪想起佟晋刚离开时最后朝周弋落下的狠话。没有想到早上说的话,到了下午就兑现了。可是,会是佟晋吗?对此周弋不发一言,邱杪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周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酒店房间里,才给自己的助理打了电话,问陆敖现在在医院里怎么样了。他一边打着这个电话,一边把邱杪往浴室里带,走前指了指莲蓬头,然后帮邱杪关上了门。这是让他先洗澡的意思。 原以为他们现在的关系,邱杪已经到了可以干涉周弋生活的地步。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干涉?除了提出问题,他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他连娱乐圈里最基本的法则都不知道,正如邱遥所说的,他什么都不懂,又能帮上周弋些什么邱杪只能干着急。周弋让他先洗澡,他就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他在走出浴室以前,把头发也吹干了,出来看到周弋正坐在电脑前面打字,再细看,是在写《羽林孤儿》剧本。 周弋答应过今晚要把最终版交给电影导演。 “洗好了?”周弋发现他来到身旁,拉过了他的手,握在手里婆娑。 邱杪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问,“现在怎么办?那条新闻。” “没指出我的名字,我也该感恩戴德了。”周弋语气淡漠,听不出是否有讽刺的意味,“先等着吧。看看夏星辰还有没有别的没被爆出来。” 邱杪大吃一惊,“有了那些还不够吗?她……” “和看起来太不一样?”他笑问。 的确很不一样。夏星辰很美,美当中还包涵了圣洁之意,过去这些年她塑造了那么多自强不息的女性角色,生活中的她给人的印象同样也是善良自立。 谁能将她和这些新闻联系在一起呢?对于夏星辰的真人,邱杪只有过在横店秦王宫的惊鸿一瞥,除此以外,似乎都是虚幻的。 邱杪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明白他们那个世界,偏偏现在他最在乎的两个人都置身在那样一个镜花水月的世界里,让他不得不在乎和好奇。 “那些照片,会是佟晋给记者的吗?”邱杪不知道,又不敢妄自揣测,只能问了。 周弋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吧。也说不定是哪个很讨厌我的人终于找到了机会下手,这些都不一定的。” 可是,会有人讨厌周弋吗? 看到他脸上不明所以的困惑,周弋不由得笑了。这一笑,又牵动了嘴角的伤,痛得他兹了一声。邱杪连忙给他找药,见状周弋说,“待会儿吧,我先洗个澡。” 邱杪已经把伤药找了出来,棉花和药水都握在手里,闻言点了点头。 等到周弋走进浴室,邱杪坐到电脑前面发呆。看着正在编辑的文档里那些对白和动作设计,正好写到了那个叫做燕居的少年最后的结局。 想到邱遥就这么错过了这样一个富有挑战性的角色,邱杪不禁为他居然为了片酬低和非主演拒绝而可惜。 非但如此,季闻初他们明明已经为了这个角色找过邱遥,但是当邱杪向邱遥说起这部电影在试镜的时候,邱遥居然装作闻所未闻的样子,还说什么自己什么主都做不了。 邱杪正想要给弟弟打电话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弟弟自己就先把电话打进来了。自从他忙起来以后,几乎没有主动给邱杪打过电话。一看到邱遥的来电显示,邱杪马上接起来。 “喂?”邱杪看看时间,“你收工了?” 没有想到,邱遥却无心与他寒暄,开口便道,“哥,周弋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那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还被人挖出来编新闻啊?” 他一定是得知了下午那条新闻,邱杪皱起眉头。想到此事牵连到邱遥,哪怕他语气很冲,邱杪也责怪不起来。 “真是的,做人这么高傲平时肯定得罪了不少人。是不是夏星辰他们搞出来的新闻?我这儿都快和国际大牌签广告约了,冒出这种花边新闻,还怎么签?”邱遥生气道,“周弋他在不在?赶快让他和夏星辰道歉,别让他再和佟晋对着干了。人家认识那么多高人,想整死他分分钟的事。他自己活不好,还要连累到我!” 他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就顾着指责周弋,邱杪不满道,“夏星辰的事情不是周弋爆出来的。你别听人胡说。” “呵!哥,你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别人说的你都信,我说的你就不信。”邱遥埋怨道,“梅琳人已经跑掉了,这事情也没人追了。要不是他去找夏星辰麻烦,能翻出这点陈年旧事来找茬吗?” 提起半个月前的新闻,邱杪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陈年旧事?不过是半个月以前而已。我还没问你,网上说你和梅琳好了,是真的假的?之前你让我信你,可是照片上你是上了她的车。你解释解释?” 遭到哥哥质问,邱遥一下子卡壳了,半晌才蛮不讲理地大声嚷嚷,“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这话已经告诉了邱杪答案。刹那间他觉得整颗心都掉进了谷底,要他怎么相信,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为了在电视剧里出演主角,竟然用身体贿赂出品人! “邱遥!”邱杪不顾一切地大声叫起来,他在屋子里打转,“邱遥,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为了赚钱和出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邱遥一梗,支吾了半天,不服气地说,“圈里这样做的人多了去了!” 又是这句话。邱杪吼道,“别人这么做,你也这么做吗?这就是你辨别是非对错的标准?” “你自己以前不也这样?”邱遥回吼道。 邱杪顿时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邱遥在电话里委屈地说,“我一没偷、二没抢,不犯法有什么错?本来这件事情都已经被摆平了,又因为周弋被翻出来。哥,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帮着周弋堵我。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你到底跟谁亲?” 跟谁亲?邱杪脑袋发热,他想不出来。如果是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面前说刚才那番话,邱杪难保自己不会一拳头挥下去,可是偏偏这样说他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邱杪的脑袋里热得像着了火似的,心却好像落到了无尽的冰寒当中。 “邱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邱杪一次次地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弟弟了,“从前你说周弋不帮你,你只能自己想尽办法努力。可是周弋明明已经帮你争取到了演电影的机会,你却因为片酬不够高拒绝了,回头又装作不知道这件事,骗我说你的工作都是公司安排的,你做不了主。平时你忙,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能自己接,等出了事才想起要打电话质问我。你问我,我跟谁亲?这我倒想问问你,你和谁亲?你把我当哥了吗?” 邱杪话说得很慢,越说越难过。说完,他紧紧咬住嘴唇,忽而听见浴室开门的声音,惊得回头一望,眼泪来不及控制便先落了下来。 周弋没想到洗个澡的功夫,邱杪打着电话就哭了。他来不及拿手杖,一步一拖用他最快的速度走到了邱杪身边,不发一言便接过了邱杪手中的电话。 看到邱遥的通话显示,周弋沉了沉气,按下了免提。 “我把你当哥哥,你也把我当弟弟,世界上就咱俩最亲,皆大欢喜,最好不过了。”邱遥在电话里生硬而不耐烦,“但是哥,我真是搞不懂你。你为什么总是找些不靠谱的男朋友?以前乔映洲整天不着调,现在周弋又是到处得罪人。蓝姐说了,这事情肯定就是佟晋为了报复周弋才搞出来的,指不定还有下一出呢!反正梅琳人也找不到了,我们这边联系杜导他们帮给个话,公司出点物证证明清白完事,佟晋还要不要继续为难周弋就难说了。哥,你别跟着周弋了。你了解他多少?想想陆敖和夏星辰,水很深,你淌不过去的。” 邱杪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已经止住了眼泪。听到邱遥这么说,不禁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周弋。 周弋依然端着手机,没有说话。 邱遥在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又说,“让周弋赶快收手,别再和佟晋对着干了。我明天见到杜导,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说。挂了。”话毕,手机屏幕上当即变成了通话结束的提示。 周弋垂下眼帘,想了想,将手机还给了邱杪。 邱杪打了一个激灵,不安地看着他。 “你相信是我把消息告诉记者,让他们曝光夏星辰的吗?”周弋问。 邱杪忙不迭摇头,像一个拨浪鼓。 见状,周弋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脸颊,“脑残粉。”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凭什么相信不是周弋。就像邱遥所说的,他对周弋了解的并不多。他只是看过了他全部的电影和电视剧,却凭借那点对于作品的了解,相信周弋不是这样的人。 这会不会很肤浅? 邱杪苦涩地笑了笑,“我就是这么肤浅了。” “但是,我很喜欢肤浅的你。”周弋捧着他的脸,细心见到他眼底还留着泪水染红的印记,心疼得皱起眉,又为他所说话而动容。 第55章 无论如何,邱遥在电话里提到经纪公司会将这次的风波摆平,这是让邱杪松了一口气的。 晚上,邱杪睡在周弋身边,心里不止一次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也在圈里就好了,这样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够更了解周弋的苦衷,不至于总在流言蜚语之后摇摆不定。 关灯前,周弋亲吻了邱杪的额头,温柔地安慰说,“睡吧。明天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尽管如此,邱杪还是久久无法入睡。他借着微弱的夜灯灯光看周弋睡着后的容颜,渐渐地,看得便有些痴迷了。 他究竟了解周弋多少呢?邱杪不禁这样想。然而他想不出结果,如果现在还不了解,那他或许应该花更长的时间来了解周弋。说不定,时间长了,就长久了。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了解也不重要了。 邱杪支起身子,凑近把周弋看清。 他有着俊逸的眉,睫毛很长,闭上眼睛的时候像是两把精巧的扇子盖了下来。现在他的颧骨和嘴角上带有伤,深色的伤痕显得他的皮肤在黑暗里也白得发亮。 邱杪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的嘴唇,手指划到周弋的下颌上,沿着侧脸的线条滑到耳垂,非常漂亮而凛冽的线条。 忽然,周弋在睡梦中蹙了一下眉。邱杪匆忙收回手,没来得及重新躺下来,周弋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眼明亮而深邃,像是远星和深潭。邱杪见之一愣,慌忙避开了他的注视。 “睡不着?”周弋转过身,把他揽进怀里,问。 邱杪稍微往下滑了一些,在周弋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点头。 “别担心了。”周弋唏嘘,鼻子在邱杪的发间蹭了蹭,呢喃道,“这种事说常有也不常有,说少见也没少见。只不过发生在自己身边,才显得特别重大罢了。” 他知道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对邱杪来说都只不过是网上一个掠过一眼的标题。他轻声问,“你会有事吗?” “不会。”周弋安抚着抚摸他的背,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会平平安安的,一直陪着你。” 他真是一个温柔的恋人。邱杪听到他所说的这些咒语,隐约了解了为什么当年陆敖会为了他殉情。如果他了解周弋再多一些,是否也会在绝望之际起那样的念头? 邱杪仰起头,在黑暗中痴痴望着周弋。 他微笑,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目光。 邱杪摇了摇头,只是把自己连同热吻一同送了上去。 睡梦中突然闯入了手机震动的声响,让睡得太沉的邱杪吓得惊醒过来。 周弋很快接起了电话,第一件事先是抱了抱心有余悸的邱杪,才沉着声音问,“什么事?” 此前邱杪正做着一个在华山栈道上行走的梦,周弋的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忽然震动吓得邱杪以为自己从栈道上落进了山崖里。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拍拍胸口,只见到晦暗中的周弋眉头紧锁,好像在听什么糟糕的消息。 “现在几点了?”他问。 邱杪连忙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清晨五点多,而电话里的人想必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周弋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我马上去北京,你联系医院安排好事情,必要的时候报警。” 报警?!邱杪大吃一惊,眼看周弋已经挂断了电话,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记者闯进了陆敖的病房,院方已经把人赶走了。我得去看看。”周弋下了床。 闻言邱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周弋已经穿好了衣服,拿上手杖疾步走往浴室。 邱杪赶忙也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跑到浴室门前说,“我和你一起去。” 周弋洗漱完毕,看到他面色紧张而苍白,想了想,说,“好,我叫车。十分钟后我们出门,赶最早那趟飞机。” 万万没有想到,原本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却被这样的新闻所惊醒。邱杪洗漱完了以后,匆忙穿上鞋袜,拿上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跟着周弋一起下楼。 出租车早已在酒店楼下等候,他们乘车直奔机场,购买机票后在登机时间结束以前赶到了登机口,准点起飞。 偏偏抵达北京以后,正赶上整个北京城最堵的上班高峰期,周弋坐在出租车里躁虑不安,却始终一言不发。邱杪见到他把裤子膝盖上的布料都抓皱了,明明坐在开着空调冷风的车里,也仍然有豆大的汗珠时而从额头上滑下来,一看就知道他此时此刻心急如焚。 中途,周弋的助理打来电话汇报现在的情况。警方已经介入,把擅闯病房的记者给抓了起来,扣留在派出所里。 但是与那名记者同行的另外两名记者因为并没有闯入病房,所以未遭到扣留,而被扣留的记者在此之前已经把拍摄到的照片和短片交给了他的同事。 邱杪上网搜索,一时还没有找到相关的新闻。反而是见到邱遥所在的弘文经纪公司发布了公告。 公告中指出昨日名为“小天后整天八卦”的网友所发布的图片和新闻严重歪曲事实真相,而“北嘉娱乐”作为知名娱乐网媒引用其信息将内容传播、报道,此举严重损害了邱遥的个人名誉和弘文的公司信誉。 最后,弘文要求这个网友以及媒体要就这件事情向公司和艺人个人致以公开的道歉,并保证今后此类事件不会再次发生,如若不然,公司则付诸法律途径,维护公司和艺人的清誉。 邱杪也看了那张公告,发现其中没有提到周弋或者照片上的其他人。也就是说,弘文只在乎自家艺人的名声,至于其他人究竟如何,则不参与评论和澄清。 明明报道里暗指的人就是周弋,邱遥只是作为配角被代入。现在这样的公告出来,恐怕也难以洗清网友们对文章中所指编剧的印象。 弘文的确没有义务管照片中其他人的死活,但这样的做法还是让邱杪寒心。他趁着车还堵在路上,小心推了推周弋的手,把手机放到他的手里。 周弋拿起手机看上面的公告和报道,完了以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还给了邱杪。 他这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邱杪愣了一愣。这明明是周弋自己的事情,可现在却只有邱杪在一旁着急和生气。 想到周弋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陆敖,连自己会被陷害成什么样子都不顾,邱杪又气又急。但看着周弋苍白的面色,哪怕心知他为的是另一个人,邱杪也无法对他指责半句。 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医院时,清晨的纷乱已经平息。 得知这次时间的社会媒体和娱乐媒体纷纷来到医院门前蹲守消息,打算拿到一手消息做实时的报道。 然而经过此事,院方和警方已经联合起来加强了警卫,除非是经过了预约的病人和家属,否则任何人暂时都不能随意进入住院区。 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帮忙照顾陆敖的罗嫣神色焦虑,终于等到周弋,立即将他带往了ICU病房。 “周先生。”罗嫣压抑着紧张和激动的心情,双手捧在胸前,说,“陆先生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检查过,没什么大碍,但是建议要在ICU内观察。” 周弋霍然睁大了眼睛,“已经稳定?之前人来的时候,他怎么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想必是不想惊扰到病人,但是语气却冰冷而尖锐,目光也凶狠如利刃。罗嫣害怕得花容失色,咽了咽喉咙,颤颤巍巍地说,“之前护工和护士把记者赶走的时候,医生查看陆先生的心跳跟平时的数值有些波动。跳得比平时快很多,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 听到这话,周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邱杪跟着周弋来到家属等候区,却被告知由于目前陆敖的家属正在进行探视,不方便再允许家属入内。 难道是夏星辰来了?邱杪不甚确定地看向周弋,却见他垂下眼帘,转身又回到座椅区沉默着坐下了。 邱杪尴尬无措地站着,对护士说了声感谢,走到周弋身边一通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邱杪看到一对老夫妇相扶相搀从缓冲区内走出来,而周弋立即起身迎了过去。 “叔叔、阿姨。”周弋低声问候。 这对夫妇看起来年事已高,花白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都让他们看起来格外衰老。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老夫人泪目婆娑,颤着声音问,“周弋,这是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周弋惭愧地低下了头。 老先生却用手中的拐棍往地上敲了敲,压着声音焦躁地说,“别再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啦!是不是那个女人做的?你说!” “我不清楚。”周弋是在为自己的不清楚而道歉,“对不起。” 老夫人抬头望着他,半晌,捂住嘴巴低声哭了起来。 “造孽,造孽啊……”老先生嘴里碎碎念着,痛苦得直摇头。 第56章 这两位老人就是陆敖的亲生父母。由于老来得子,他们比起一般拥有这个年纪孩子的父母都要年迈一些。邱杪从前在网上看过陆敖的资料,知道他是家中的独生子。 唯一的儿子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如今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让老人操碎了心。哪怕如此,一家人也仍然得不到安定,还要因为别人的新闻而遭受骚扰,活得动魄惊心。 医院的休息区内坐着不少病人和病人家属。窗外是难得的蓝天白云,和煦的阳光照进了屋子里,让突然降了温的秋日晌午变得暖融融的。光很温暖,也很明亮,让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变得格外清晰。 邱杪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的角落,本想就这么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地听周弋和陆敖的父母说完话。但他发现才落座不久,陆老先生便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自己好几次。 “周弋,他是你的‘朋友’吗?”陆老夫人早已止住了眼泪,一双老眼肿得像是核桃,巴巴望着邱杪,又在问完以后将目光转向了周弋。 周弋看向错愕的邱杪,点点头,“嗯。他叫邱杪,是一名桥隧工程师。” “叔叔好,阿姨好。”邱杪也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这样问候。 陆老夫人用一方白手帕揩泪,单薄的嘴唇用力抿了抿,声音喑哑,“挺好的。” 也不知她所说的好指的究竟是什么,邱杪垂下了眼睫。 一对老夫妻平日里应该是对娱乐新闻不加关注,还不知道周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看到他脸上的伤,像是其他人一样关心问候。周弋仍旧说得轻描淡写,只道是私人恩怨。 陆老先生古怪地盯着他,问,“什么私人恩怨?” 面对追问,周弋眉心蹙动,带着几分犹豫回答,“前些天,网上有媒体和网友炒热了一些夏星辰以前的绯闻。她的经纪人认为是我把消息卖给媒体的,过来找我算账。当时动了手。” 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陆老夫人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她的嘴唇抖动着,目光尖锐,开口时咬牙切齿道,“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自作孽、不可活。她和那个男人狼狈为奸,利用陆敖……把他害成现在这样。也就只有他们还能有脸面责怪别人!” “行了,你的宝贝儿子也不见得没辜负人。”陆老先生听见妻子这样咒骂,冷不丁说。 陆老夫人面色涨红,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肩膀因为克制依然在簌簌发抖。 过了一会儿,到外头去联系情况的罗嫣回来了。她神色愀然,来到周弋面前,还没开口就先被他脸上冷漠的表情哽住了喉咙。 罗嫣定了定神,说,“网上有新闻了,但是弘文那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出回应。已经联系了温律师,他正在来的路上。”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出乎周弋的意外。他静静吐出一口气,对陆老先生说,“叔叔,要是你们同意,这次的事情我想请律师收集各种相关的证据和资料,提交给市委和市委宣传部。请他们对今天闯入的记者和所属单位相关负责人进行严肃处理。如果有必要,我想起诉。” 他说得十分有耐心,语速缓慢,却字字坚定。邱杪仿佛听到的不是周弋的建议,而是他已经做出的决定。 怀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坐在对面的这对老夫妇。陆老夫人听说要走法律途径,面色复杂。她舔了舔嘴唇,试探问,“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上次那个女人要离婚,已经搞得很麻烦了……陆敖他都这样了,是不是太难为他了?” “他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怎么为难他了?”陆老先生却严厉地瞪了妻子一眼,吓得妻子噤若寒蝉,再不敢多发一言。他气呼呼地沉着气,对周弋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尽管说。” 就在邱杪为老先生的果断干脆感到吃惊时,老先生忽然又翻眼看了周弋一眼。看完,他迅速避开周弋的目光,似是尴尬和不好意思。 陆老先生先是将目光落到了周弋的右腿上,而后就盯着那里不放了。他说,“周弋,是陆敖害了你。他不成器,想利用女人,却被女人玩弄,懦弱得想不开还想拉你陪葬。早知道生出来是这么一个懦夫,当初还不如不要。” “叔叔,您别这么说。”周弋脸色变得很难看。 老先生叹气,道,“但是说到底,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做了好事,我们沾光;出了丑,我们蒙羞了也得给他收拾烂摊子。当初让他别想着出名,不要去演戏,他就是不听,现在这样都是他罪有应得。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到了这个地步,还被人拿去消费娱乐……” 周弋紧紧抓住了手杖,骨架从薄薄的皮肤下透出来,发青发白。半晌,他说,“叔叔,我明白。这件事我会处理清楚的。” 在长辈面前,周弋的态度始终都是礼貌而谦逊的。和两位老人把事情说明清楚以后,周弋让助理安排车将他们送回家去。 车刚刚离开医院大门,邱杪就看到周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目光冷漠,神情冷峻,走在他的身旁,邱杪便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在隐隐透出来,令人怀疑他此时此刻的体温是否比起常人要低上好几度,才能让他看起来这么冰冷无情。 邱杪从前以为自己见过周弋生气的模样,原来那都不是他真正生气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他,一旦被触了底限,就能做出最绝决的事情。 送走陆敖的父母,他们回到ICU病房区前。 探视登记处的护士暂时不在,不知是忙什么去了。 周弋写好登记以后,好像忽然回想起了一些什么事。他眉睫微微颤了一下,转头看向了邱杪。 邱杪一路跟着他,寻不到由头和他说话,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注意过邱杪。周弋这才好像刚发现他的存在似的看这么一眼,邱杪忽然觉得胸口被气堵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 见到他回避,周弋自觉方才的疏忽,也看向了别处。 “你想进去吗?”过了一会儿,周弋把目光重新定在了邱杪脸上。 他仍然负气而执拗地没有回视他的眼睛,紧抿着嘴唇免得自己冷不防发出声音。 见到他这样,周弋眉心聚起了一丝内疚之意。他看向邱杪垂放在身旁的手,倾身握了过去,惊诧地发现邱杪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手被握住的那瞬间,邱杪就下意识地匆匆瞥了周弋一眼。这逃不过他的眼睛,两人的视线如同短兵相接那样触了一秒,邱杪再度低下了头。 周弋捧起他的左手,沿着上面清楚的掌纹脉络将那里黏着的细汗抹掉。他的手指每抹过一次,邱杪就不自在地要将手收回一次。 可是,周弋很用力也很确定地握住他的手,让他收不回来,用来拭汗的另一边手又太平和和仔细,渐渐地,邱杪的手指和肩头都有些发麻了。 “抱歉,对不起。”他把汗擦干净,仍牵着他的手,微笑说,“别生气了。” 邱杪看得出来,周弋笑得有些勉强。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笑,他在哄人,当然要温柔耐心,可他自己的心情谁来搭理呢?所以就连一枚用来道歉的笑容也显得那么令他为难。 一时之间,邱杪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生气。这不是生气,是妒忌。妒忌得他忍不住想问周弋,陆敖究竟还会不会醒过来。 这个骇人的念头在邱杪脑海中盘桓良久,无论他怎么驱赶都无法从自己脑海中散去。焦虑和嫉妒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答不上周弋的话。 “我不进去了。”邱杪不想看清陆敖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然后想象每个月,周弋无论天南海北都要来见他一面。他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轻松一些,这样周弋也可以放心,“你下午还有什么事吗?是要一直在医院里?”但他说完,又想,自己为什么要让周弋放心?难道不是周弋时刻都将他记挂在心上才好吗? 周弋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在确定他的轻松都是真的,才说,“下午我要和律师见一面,商量律师函的具体内容。” 原以为他要在这里陪陆敖一整天。听到他这么说,邱杪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总归,周弋现在都是要围着陆敖转的。“那我下午去一趟总公司,你忙你的吧。” 周弋沉吟片刻,答应下来,“好。你快结束时和我说一声,我让罗嫣去接你。今晚住我家吧,在学院南路。” “好。”邱杪把手从周弋手中抽出来,低头一看,发现手背已经被攥红了。 尽管周弋提出让罗嫣开车送自己前往公司,可邱杪知道这段时间这位助理恐怕有不少事情要忙碌,接送自己只不过是占用她宝贵的时间,所以还是提出自己打车离开。 周弋陪他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到一辆出租车开到了大门前,司机先重新打起了空车灯。 邱杪走上前去,正遇上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下来。那人一看到邱杪身边的周弋,噗嗤笑了一声,“巧啊。” 周弋心情差,没跟着他笑得开心,只是扬了扬嘴角,“巧。” “是温律师?”邱杪猜测道。 “嗯。”周弋将手放在车门上,介绍道,“温京瑞温律师,也是我同学。邱杪。” 温京瑞眉头一挑,和邱杪握了手,饶有兴趣地打趣道,“男朋友?” “嗯。”周弋点头。 闻言邱杪错愕地转过了头,反而见到他为自己的惊讶投来不解的目光。一时间,邱杪觉得耳廓发烫,摇了摇头。 温京瑞忍笑看着他们两个,在旁不发一言。 “那我先走了。”邱杪脸上又干又热,说完这句立即钻进了车里。 周弋把手护在他的头顶上,免得他撞到车顶,然后关上了门。 邱杪见到他的手在车窗上轻轻拍了拍,似乎是一个安抚的动作,也像是道别。趁周弋没把手拿开,隔着窗玻璃,邱杪将手覆到了他的掌心上。 第57章 医院附近的咖啡厅外种了银杏树,到了这个时节,褪去了叶绿素的叶子变得粉黄金黄,经不起风吹,在枝丫上簌簌抖动着,显得脆弱无力,又在落下的那一刻显得超然决然。 周弋等咖啡上来以前,一直望着窗外的银杏树发呆。 直到温京瑞忽然说,“学校里的银杏应该也黄了。”他啧了一声,“又有一群人要跑到里面拍婚纱照。” “你的婚纱照不回学校拍?”周弋前段时间收到温京瑞发来的电子请帖,婚礼应该就在年底之前办。 温京瑞叹气道,“她喜欢国外,想去布拉格和卡帕多奇亚。对了,去卡帕多奇亚的时候就住你那儿了啊。” 周弋无所谓,耸了一下肩膀。 服务员这时端来了他们要的饮品和糕点。糕点只是搭配使用的摆设,服务员一离开,二人就不约而同地将糕点推到了桌子中间,远离自己。 “对了,”温京瑞喝了一口卡布奇诺,抿掉嘴上的泡沫,好奇道,“刚才那个……邱杪,是吧?你现在喜欢这种了?” 周弋奇怪道,“哪种?”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清,看着挺纯粹也挺认真的。跟陆敖不是同一款,也和你以前交的那几个男朋友、女朋友都不一样。” “别说什么款不款的,他不是商品。”周弋不着痕迹地描白。 温京瑞眨巴两下眼睛,或许是没看到周弋的脸上有任何不悦和不满,反而对他说的话理解不深。他等周弋放下咖啡杯,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个黑色小本子,又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钢笔,问,“说吧,周大编剧这次有什么吩咐?” 周弋对他积极的态度有些意外,挑眉问,“家里有急事?” “哪儿啊,昨儿还和我媳妇为了酒席摆几桌吵呢。眼不见为净。”他撇撇嘴,善解人意地说,“我看你和邱杪刚才不太对,是吵了吧?让你赶紧完事,回去哄人。” 印象中的老同学并不是这么心思敏锐的人,起码对这类事情不敏锐。连他都看出来了,想必事情都是摆在眼前的。周弋想起邱杪努力压抑愤怒和嫉妒,又为自己感到无奈心疼的模样,总觉得心底被戳了一个洞,有风在往里面灌,传出冰凉的嗡嗡风声。 而邱杪知不知道,他的隐蔽都已经被周弋看清?周弋只恐当面向他言清,又显得自己的不回应成了无动于衷和无能为力。周弋其实知道,他不应该无能为力。 周弋收拾起自己在几秒钟之内的惆怅,像是在凝神思考的模样。 温京瑞真以为他在想怎么处理陆敖那件事,等他的眼睛里有了神,才问,“怎么样?” “先是收集证据和资料,交给市委和市委宣传部……”周弋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温京瑞抬起手制止。 他不解问道,“这事情由我们来做?陆敖的经纪公司呢?”说着又拿起手机想看看新闻,“经纪公司吭声没吭声?” 周弋淡漠地说,“应该要过一段时间。” 温京瑞听出了端倪,把什么新闻都没查到的手机放下来,狐疑道,“不会就是公司里的人折腾出来的吧?” 周弋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样以后,他的神色变得冰冷了许多,“不管他们了。先按我说的做吧。” “好的,好的。”温京瑞在将信将疑以后,豁然开朗地接受了他的要求,一边记一边说,“按侵权?” 周弋冷冷说,“联系医院,按《治安管理处罚法》来办,先让人进去待几天再说。” 温京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却见到周弋冷漠垂着眼帘。等了几秒钟,见到他没有反悔的意思,又嘀咕道,“真是没白读书诶。” “你认识网警吗?”周弋好像没听到他的嘀咕,忽然问。 他一愣,诧异道,“还没完?” 周弋想了想,说,“‘天星娱乐’之前报道不实新闻已经不止两三次了。” 温京瑞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等到周弋忽而看向他,他才收回目光,继续在笔记本上记下来。“起诉记者这个要一段时间,不过那家网站的事情好办。你等两天。” “麻烦你了。”周弋语气平和了一些。 他感慨地叹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没事儿,老同学了。网警这事儿虽说是我额外办的,可我结婚的红包你得多给点啊。拍个婚纱照都要花掉我十几万,心累。” 周弋听他抱怨的样子,却始终没听他说要不结这个婚,不由得微笑了。 从总公司出来,邱杪心里还想着总经理和自己说的话。这些话他听了好几年,一年比一年不相信了。说什么只要他努力,一定找机会把他调回北京,可是过了这么多年,邱杪依旧留在外地长期出差。 他忽而又想起一件事。这事他曾和周弋说过——他没有家。以前邱遥还在郑州那间小小的公寓里,那里还勉强算得上是他们的家,现在邱遥不知道住在哪里,而邱杪也成了整天住在酒店里的天涯过客。 邱杪想起周弋,道别前他说,晚上住他家。 他没有给周弋的助理打电话,而是自己找了出租车前往海淀区。邱杪回到自己当初的母校。 时近秋末,银杏大道上铺满了金色的落叶,走在校道上还能闻到叶子干枯干脆的气味,一阵风拂过,便听到周围都是叶子簌簌作响的声音。他听着这些银铃一样的声响,抬起头,便能看到被风拂落的叶子潇潇洒洒地在蓝色的天空中盘旋,悄然擦过地面。 邱杪记得母亲生前曾经告诉过自己,他就是在这样一个银杏翩翩的秋末出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 前段时间,邱杪在网上进行了研究生考试的报名。他还是报了这间学校,而且是原本的专业。填报时,邱杪心里没有太多的念头,只是恍然间想起一开始向他提起这个建议的人是周弋。 周弋说起这个建议的时候,邱杪甚至还和他不熟悉。当时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也考虑了。不知是不是那天晚上酒精的效力。 直到现在邱杪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周弋,他暂时也不打算说。邱杪隐约觉得,这个时候和周弋说任何事,他都不会往心上去。这错不在周弋身上,而是邱杪自己忽略了过往对一个人的魔力。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不喜欢一个人,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再也记不清。邱杪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猜想,说不定等到他哪一天不喜欢周弋了,应该也不记得此时此刻纠结的心情。 如果是这样,他到底还在纠结些什么呢?他为什么还要难过和不甘? 一直到傍晚日落,邱杪也没有周弋的消息。他不确认周弋是否已经把事情和律师说清。为了不打扰他,又或者是因为心里咽不下这口气,邱杪没有主动联系他。 他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的面馆里吃了一碗阳春面。周围都是学生,还有情侣。正是准点新闻以前的娱乐时间,许多卫视都在播放娱乐节目,邱杪起初只是不过耳地听一听,直到他听到关于记者闯入陆敖病房的新闻。 邱杪抬头看向电视机,发现在配音急速的报道当中,并没有任何关于白天事件的图像资料。这档娱乐节目只报道和评论了许多网友和公众人物对此次事件的评论,还有院方目前对此次事件持有的态度。 一天功夫,网上对此事的讨论已经炒得人尽皆知。他们有人说记者报道新闻是工作,职责所在,另一方则抨击记者缺乏基本的人文道德,闯入植物人的病房里盗取病人隐私,别说是记者了,连人都算不上。也有另一种声音表示,陆敖这个人作为公众人物,本来就没什么隐私,谈不上盗取不盗取的。 无论记者的初衷到底是什么,现在陆敖作为主角被推到了舆论的焦点是不争的事实了。邱杪想到白天陆老先生曾经说过,他的儿子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供人消费娱乐。思及此,邱杪忽然觉得心寒。 他打开手机,在网上密密麻麻的新闻里进行筛选,最后找到了最新、最确切,同时也是他最关心的消息—— 陆敖家属已经委托了律师,完成了与院方的协商联系。院方将针对此次事件对涉事记者及所在单位提起诉讼。 如果判决结果偏向于院方,那么涉事记者将有可能受到拘留。这对记者本人来说,比公开道歉还要严重得多。事已至此,这名记者和网站在网友和舆论的声讨中,道歉是必然的,而陆敖这边明显不仅仅满足于此。 又或者说,周弋不满足于此。 邱杪想起周弋冷漠如同覆了雪霜的脸,还有他冰凛的目光,才知道原来他真得做得出这种事情。 那位经过了实名验证的温京瑞律师还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说起,这类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天星娱乐这家网站上了。 这如同揭竿而起的旗帜,无数网友在评论中给出了许多这家网站曾经报道不实消息的证据,密密麻麻,同样看不出真假。 邱杪正看得心乱如麻,忽而听见身后一个吃面的女生说,“登不上天星网站了,好像被黑了。” 听罢邱杪打了一个寒颤,手机里突然跳出周弋的来电显示。他怔怔看着这个恐怖的人,一时定不了心思,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拒绝了接听。 第58章 夜越来越凉,邱杪从学校出来,站在丁字路口上发呆。他过了马路,穿过旧时的街区,来到灯火辉煌的大道,又原路折回,站在原本停留过的丁字路口,抬头一看,看到天上有一轮明月。 邱杪掏出手机,看到里面已经有六七通未接电话,还有周弋一连串的消息,用短信也用微信。先是问他在哪里,然后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再就是让邱杪回电话或信息。接下来的,只有道歉。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按住按键解开屏幕锁,正要给周弋回电话,没想到屏幕上先出现了周弋的来电显示。 “喂?”邱杪带着小心和试探发出这个声音。 周弋在电话那头好像失言了,半晌才问,“你在哪里?” 听到他的声音,邱杪的心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他还能听到空荡荡的回声。周弋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说话前有一声明显的叹气。 他好像没听到周弋的问题,只听到了这声叹息。 许久没听见邱杪的回答,周弋又问了一次。他终究是端不住耐心,再开口已经不耐烦,“邱杪,你到底在哪里?” 闻言邱杪皱起了眉头,不答反问,“你事情处理完了?” 周弋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给出的依然是一个问题,“你打算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 “你这么厉害,就算我不告诉你我在哪里,你应该也能找到我吧?”邱杪隔着电话就能想起周弋沉下来的脸面,一如现在的自己。 他们好像都听不见彼此的问题,只顾着自说自话,“邱杪,差不多就行了。你人在哪里,快告诉我。” 邱杪没吭声,他只顾着看前面的红绿灯,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他都止步不前。 “他人已经躺在床上快四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怄什么气?”周弋又是半天不听他吭声,不堪忍受地说。 被戳中心事,邱杪登时愣了一愣,话没来得及思考就破口而出,“对。你连我跟在你身边都忘记了,我却只知道怄气。我真是不明事理。” “你人究竟在哪里?赶快告诉我。我们当面说清楚。”周弋完全没了耐心,严厉地说道。 邱杪也气得不轻,“我告诉你,你来得了吗?” 听到这话,周弋顿时不说话了。 等到电话那边没了声音,邱杪脑中紊乱的电波忽然变成了一条直线。他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一阵风吹过来,全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邱杪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沙哑着声音说,“周弋……” “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马上过来。”周弋没听他多说,话毕立即挂断了电话。 邱杪浑身发冷,紧紧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不放。他的心跳得太快,显得时间过得尤其慢,好像等了半个世纪,才收到周弋发来的地图位置。 眼见这个地点离自己所在不远,邱杪明明看到是红灯,还是趁着没有车冲过了马路对面,拦住一辆险些撞到自己的出租车。 “年轻人,不要命啊!”司机一看他上车,气呼呼地说。 邱杪把手机递给他,急急忙忙说,“师傅,求您,带我去这个地方!” 司机前一秒钟还发着脾气,但是被邱杪脸上恐惧得将哭的表情吓坏了,连忙把车开上路,还一路哄劝,“别急啊,别急,我尽量开快一些。” 想着自己失言和周弋说的那句话,邱杪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他怎么能说那种话?邱杪慌了,完全想不起要如何和周弋理论。他还理论什么?周弋说什么就应该是什么。 只要他不要生气。 坐在出租车上,邱杪还不忘给周弋发消息,向他道歉。可周弋一直没回消息——邱杪几乎是每过半分钟就发一句对不起。他的膝盖开始颤抖,整个人都慌了神,要直接给周弋打电话,却发现他的电话一直占线。 好不容易来到小区楼下,邱杪把钱交给司机,不等找到零钱便下了车,奔入了楼内。需要门禁密码,他咬着指节,又匆忙翻出手机查看周弋的消息。 和他的聊天记录因为邱杪发了太多的对不起而找不到周弋所说的最后一句。邱杪视线有些模糊,眯了好几遍眼睛,才找到和地图位置一起发过来的门禁密码。 邱杪再次想起了自己所说的话。 他走进公寓楼内,只凭这四位数的密码,仿佛就能听到周弋说——“我连楼都下不了,所以,你自己上来吧。” 为什么连电梯都这么慢?邱杪近乎绝望地靠在电梯墙壁上,好不容易等到门打开,立即走进了周弋家门。 此间周弋正站在门厅旁边打电话,转身看到邱杪走进来,忽然便听不见电话里的人在和自己说什么。 邱杪怔怔望着他,看着周弋同样魂不附体的模样。他走到周弋身边,听见电话里的人在不客气地朝他大喊,“周弋!你听见没有?这事情闹大了,我们谁都没有好处。我已经和佟晋说过了,让他别再插手,你也赶快停下来吧。”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邱杪猜电话那头是夏星辰。他不太确定地看向周弋。 周弋定定看着他,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呆滞。电话里的人喊了他好几次,他都浑然不觉。 “周弋……”邱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脑海里只有这个。 像是按动了一个开关,周弋回过神来。在想起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的那一刻,他把还在发出声音的手机丢进了旁边的鱼缸里。 手机沉进了鱼缸底,邱杪的心却因而浮了起来。他提着一口气,目光刚和周弋对上,便双手捧住他的脸,仰起脸吻上去。 这是一个入侵式的吻,周弋没反应过来,邱杪已经将舌头探入。他往后趔趄一步,撞到柜子上。鱼缸中那两尾金鱼在荡漾的水波之中摆尾,安定不下来。一如邱杪贴近周弋以后的双手。 几乎是同时,邱杪才把手伸进周弋衣服里,周弋已经抓住了他的皮带。他的舌头像是鱼尾一般在周弋的口腔里面翻动着,卷起他的贪欲,也卷走前情后事。周弋吮吸着他灼热的双唇,又在他低头去解皮带时抓住他的后颈,硬是要让他抬头来和自己拥吻。 邱杪和他接吻,深之又深,几乎能够触碰到舌苔的深处。他们张着嘴巴,比鱼缸里的那一双鱼脱了水还要贪婪,啃咬和吮吸着彼此的嘴唇,就连下颌麻木疼痛了也不管不顾。 周弋剥掉他的衣服,心烦意乱之间,邱杪线衫和衬衣上的纽扣都形同虚设,被他生生挣开。纽扣掉落了一地,也弹到周弋的脸上。 邱杪上身被他剥光了衣服,反而觉得更热。明明周弋的身子烫得像要着火,邱杪却妄想在他身上找到一丝甘冽。他挣脱了周弋禁锢住自己的双手,俯下身亲吻、舔舐周弋坚实的腹部,忙乱当中解开他的皮带,又用同样的手劲拽开他衬衫上的纽扣。 纽扣迸得到处都是,打在邱杪的眼睛上,他也不觉得疼。周弋腿上发软,站不住却还要牢牢抓住邱杪的胳膊。 邱杪不知道自己是被禁锢了,还是被依凭了,湿漉漉的吻一路在周弋平坦光洁的身上蔓延,眼前的水雾不知到底是汗水还是唾液,他同样分不清,眼前的红是周弋本来的颜色还是因为自己要烧起来的眸子。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把周弋压在自己和柜子之间,鱼缸中的水随着他开始用发硬的下体顶弄周弋而晃荡不止。 周弋满面通红,衬衫松松垮垮地耷拉在手臂上,早已经肿胀的部位隔着他们的裤子在不断和邱杪摩擦,越是靠近,越是难耐。他抓住邱杪的后颈,把舌头伸进他的嘴巴里,在里面翻滚、卷曲,撩拨他的每一颗牙齿和他舌根上那些敏锐的神经。 他眉头紧蹙,发出痛苦和享受的呻吟,在周弋胸口游走的手往后抓到了周弋另一边手,拉着往下面摸去。 周弋的手指才碰到邱杪因为紧张而挤在一起的臀缝便探了进去。邱杪哼了一声,双腿便张开了。 他几乎要勾到周弋身上,随着扭摆而挤压在周弋前面的胯骨很快就把裤子蹭到了腿上。 周弋索性把他的牛仔裤和内裤一同往下扯,内裤湿润了,直挺挺的阴茎从里面弹出来时还带着粘滑的液体。 邱杪在他抓住自己的同时也把手伸了进去,他握住周弋的,忙乱让他乱了头绪。手在抽动,却又想要和周弋紧紧贴在一起。周弋又何尝不是?靠得太紧,几乎不能动弹,他把邱杪揽进怀里,压着他的身体把他吻下去。 腰不断往后压着,邱杪脑袋空白,浑然不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明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腿却越来越承受不住周弋的施压。 忽然,邱杪觉得脚底一空,在混沌之间睁开眼睛,周弋扶不住他,又或者没想过要扶住,两人就这么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第59章 如此一来反而方便了许多,邱杪没等周弋从自己身上起来,挺身而起把他压到了身下。 周弋眼看邱杪红得似乎要流出血来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要变成蛇钻进他的瞳孔里。早一步,周弋的心被怀里的蛇咬了一口,毒液纠缠住了他的肢体。他扳开邱杪紧绷的大腿,狠狠往他的腿上扇了一掌。 邱杪浑身发抖,眼里迸射出了兴奋的光芒。扯下周弋的裤子,看到挺立起来的器官,他咬住了自己无餍的嘴唇。 被咬过的嘴唇显得异乎寻常的红,触目惊心,周弋恍惚之间觉得那恐怕和自己的心脏一样。他双手抓住邱杪两边臀瓣,把他往自己下体上压。 当潮热的穴口被他发硬的下体挤压,邱杪为之颤栗,扶住周弋的肩膀,双膝沿着冰凉的地板滑开,整个人都坐到了他的胯骨上,一遍遍不知憨足地在周弋肿胀的下体上摩擦。 挤出的液体湿润了整条缝隙,触碰的快感和贪婪一层一层往上叠加,邱杪双眼潮红,几乎要哭出来。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同样神智混乱而明确的周弋,花了些力气才跪起来,将手伸到了身后。 周弋先他一步,用纤长的手指分开了那条缝隙,邱杪下意识地往下磨,要把他的手指吞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心跳太快,承担不起身体的重量,痛苦而难耐地趴到了周弋被汗浸湿的胸膛。 手指被柔软温热的穴口往里收纳,周弋觉得自己的指尖和手掌都在发麻。他迅速抽出手指,邱杪惊呼了一声,又被他拉着往下坐。 邱杪放松着自己的身体,见到自己挺立颤抖的分身头部发红发亮,带着液体的光泽。或许此刻正被他一点一点吞进身体里的,也一样。 他看着周弋等待时有些痴然的面孔,把手抚上去,确认这副痴迷是属于自己的。当体内的腺体被顶中,邱杪失声叫了一声,这也是周弋给他的。 周弋是他的。 这个念头落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开始撑着周弋的胸膛,奋力摆弄腰身,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颠簸当中寻找摩擦带来的快感和成就感。这像是一片疆土,而他脱了缰。 周弋随着他的起伏扭摆而混乱的呼吸,是他的。周弋意乱情迷的时候,流窜在他腰间的手,握住他的下体帮他释放的手,也是他的。汗水从发热的背脊上滑落,顺着背部的线条流到两股之间,胸口的汗水则积蓄在他们胶合紧贴的部位,这些都是他的。 占有欲迅速笼罩了邱杪的身体,他迷失了方向,不知要奔向何方,只能在层层叠叠的快感当中失声叫喊。 忽然,是周弋几乎要嵌进他腰间的手指将他唤回了方向。汗水随着颠簸不断从邱杪的额头上滴落下来,周弋在喘息当中扶住他的后脑把他按下来,支起另一边手挺起身体吻住了他。 邱杪叫不出声音。他睁大了双眼,在这个吻被松开的同时,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周弋扶着他的后腰免得他往后落,也帮他找到自己所在,邱杪在他的身上起起落落,后面不自觉地绞紧,引得周弋的呼吸变得湍急。——像是破了洞的鱼缸,水涌出时那样湍急。 邱杪张开嘴巴,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体液一阵一阵地从发紫发红的铃口里窜出来,溅到了周弋的小腹、胸膛和肩膀。周弋没管这些,就在邱杪奋力摇摆的时候,上身忽然挺起来,又在他停下的时候,重重落到了冰凉、潮湿的地板上…… 地板是冰凉的,中间隔着几道温热,那是邱杪在他重新躺下以前俯身拥抱了他。良久,周弋侧过头,耳畔便是一片冰凉。他抱住邱杪的脑袋,吻了吻他被汗水浸湿的睫毛,说,“不……”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喑哑而黏腻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他清了清喉咙,重新开口说,“不生气了,好不好?” 邱杪闭着眼睛沉溺在他柔软的亲吻当中,听到他这么问,先想起的却是他起先沙哑的那一声。 光是那一声,已经像猫爪子一样挠痒了他的心。他睁开眼睛,支起自己的身体,扳正周弋的脸,认真地说,“吻我。” 周弋微笑,扶住他的后颈,仰头吻了吻他。 他笑起来真好看。邱杪看得痴迷,忍不住要伸出手采摘这枚笑容。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困惑让他苦恼而气馁。 “还生气?”周弋见到他脸上懊恼的表情,抓紧了他的后颈。 邱杪怀疑自己只要摇头,就会被他强硬着把脑袋往下摁。他松开咬住的下唇,说,“周弋,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他问得很耐心,看着邱杪茫然的眼睛,像是以往每一次给他劝导时那样,目光宁静。 他沮丧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为了我而笑起来时那么好看,我却还是想要看你为我生气的表情。” 这问题难倒了什么都知道的周弋,他错愕看着邱杪,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邱杪对自己失望至极,他把双手放在周弋的肩头,又缓缓挪到他的心口,喃喃道,“他明明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你看到他受欺负,却会有那种表情。我嫉妒他。周弋,要是我也受欺负,你会不会也有那种表情?” 他的目光真挚而痛苦,看在周弋的眼里,显得迷惘而无措,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周弋的指尖触到了这双眼睛。邱杪闭上双眼,颤抖的睫毛在周弋的掌心之下,如同挣脱不开的蝴蝶。周弋的掌心因为捕捉到这只蝴蝶而发痒,那和快乐的神经相接。当他把手移开,邱杪便看到光的降临。 “我不想因为你而变成那样。”周弋疼惜地抚摸他的脸颊,说,“我不想你受欺负。那只能让我生自己的气——我保护不好你。” 一股热流顷刻间涌向了邱杪心头,他紧抿起嘴唇,抑制住自己的呼吸。他通红着双眼,俯身用力抱住了周弋,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你来了就行。”周弋轻声安抚他,拍拍他的后背,“邱杪。” 明明双膝和小腿都凉透了,邱杪还是赖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嗯?” 周弋说话以前,先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你要不要起来?我是说……” “不要。”没等他说完,邱杪就红着脸哼哼说,“你要一直在里面。” 周弋吃了一惊,“啊?” 邱杪深吸一口气,从他身上爬起来,动了动腰,让他还没有完全软下去的东西更深地陷进自己的身体里。 酥麻的感觉立即沿着尾椎窜到了他的后背上,他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怔怔看向了周弋。 周弋好笑地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脸。尽管后背阵阵凉意往身体里透,但周弋可以暂时忽略。“不要了吧?很累的。”他说。 邱杪把两条发麻的腿往里收,执拗地努着嘴说,“又不是你动,你累什么?” 这骄傲又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在告诉周弋一件事,便是他已经被邱杪占领。邱杪什么都没说,却在对他说,他是他的了,容不得周弋有什么置疑。 周弋从前很厌烦这种表情,可是他发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邱杪脸上,好看得离奇。 邱杪还睁着大眼睛看他,等他给一个肯定的回答,承认他的占领。 他笑了,拉拉邱杪的手,说,“下来,让我亲亲你。” 邱杪俯下身,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亲吻,然后像要舔开一朵花蕊一样挑开周弋的嘴唇。周弋的舌尖撩勾着他探进来的舌头,在细腻的水声中静静亲吻。 怕他冷,邱杪抱住了他的身体,手顺着地板和腰身间的缝隙往里摸。摸到周弋冰凉的背,邱杪疼惜得心惊,更深地吻进了他的嘴里。 纾缓的血流慢慢升温,奔腾当中加温了他们还留着余温的皮肤和肌肉。 邱杪的脚尖有些发麻,膝盖则填满凉意,还没好好休息的部位又有血往上面涌去,也感觉周弋在为了他而坚守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缓缓坐起来,定定看着周弋的眼睛。 周弋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挺腰,把邱杪生生颠了一颠。邱杪惊呼了一声,心好像也跳到了嗓子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人。 “自己动?”周弋笑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说。 邱杪的腿麻得厉害,一时使不上劲,又被周弋的挑衅和挑逗弄得心焦。稍一动弹,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邱杪忙撑在周弋的肩上,又被他顶得两股发麻,瞪他说,“你别太过分啊!” “有你过分?”周弋已经握住了最要命的地方。 邱杪最怕他的手,眼见周弋的手指在上头打着圈,他顷刻间就花了眼睛。他咬着嘴唇,周弋再次看到那似乎要渗出血来的红,看得焦心,不禁将另一边手扶住了邱杪的后腰。 有了他的支撑,邱杪才稍微放心了些。心一旦放下来,意志则散落了一地,他的腰开始不受控制地拧动起来,浮浮沉沉,感受周弋的热情在他的身体里一次次碾压和摩擦过去。 第60章 先前到公司里去时,领导关心起邱杪家里的事。当时邱杪因为还在和周弋怄气,便说已经处理妥帖了,可以回公司上班。 待到他再和周弋说起这件事,周弋若有所思地端量着他,看得他面红耳赤,直往他的怀里钻。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邱杪听到,立刻从周弋怀里爬起来,下了床。 他将卧室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站在门外的钟点工,颇不自然地扬了扬嘴角。 “家里都打扫清楚了。”早上按时来上班的家政钟点工面对并不熟悉的顾客,态度还是很专业,“中午需要的食材都已经放在冰箱里,饮用水也送来了。” 尽管周弋说这位钟点工阿姨已经为他家工作了快四年,但对邱杪来说终究是个陌生人,他臊着脸回答,“谢谢您。” 钟点工阿姨冲他微微一笑,又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想到他们之前在客厅里弄出的满室狼藉,邱杪脸上烧得厉害。听到她道别,邱杪忙不迭点头,“慢走。” 看钟点工阿姨转身,邱杪等了等,直到听见入户电梯关上的声音,才飞快地钻回了床上,再度像一只狸猫一样溜到了周弋的臂弯下。 周弋正要往本子上写字,忽而胳膊被他顶起来,笑着换了另一边手握笔,搂着他问,“脸怎么这么红?” 邱杪当他是明知故问,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不知道害臊的?明明知道乱成那样,还让钟点工来。” “我忘了她会来。”周弋用冰凉的手冷却他红通通的脸,慢条斯理地说,“而且看你睡得沉,我自己也不想打扫。” 昨晚他们睡得晚,邱杪睡着以前迷迷糊糊地想着早上起床,要还给周弋一个整洁干净的客厅和玄关。可没有想到等他醒过来,一走出卧室门就看到了正在拖地板的钟点工阿姨,吓得他连忙又关上门躲回了床上。 听周弋说得理所应当,邱杪冷不丁说,“说明你也没少让她看到丑态。” “她没见过这种丑态。”周弋拧了拧他的脸颊,“一大早就吃醋,胃不难受?” 邱杪抬头吻住他,过了两秒钟,看他闭嘴了,才松开,“不难受。” 周弋笑着说,“但我想吃个早午餐。我们去做饭?” 既然现在家里没有别人了,邱杪缓过那些尴尬和困窘,点点头,“好,我去看看有什么食材。” 钟点工阿姨买来的食材足够周弋一个人吃一个星期,邱杪面对丰富多样的食材,在问过周弋意见以后,还是决定做最简单的蛋包饭。 周弋趁他把其他食材切丁,将青豆过水,还打了五颗鸡蛋混上奶油搅拌清楚。邱杪看他动作娴熟,倒是很惊讶,原以为周弋在家里是被当做少爷一样供养着,没想到还是能做一点儿家务事的。 “好厉害啊。”邱杪不由得称赞道。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听到门铃声,走到厨房门边打开可视电话。在楼下按门铃的是他的助理罗嫣,周弋解开了门禁,让她乘电梯上楼。 不久,罗嫣便来到了周弋家。邱杪留在厨房里做饭,想着是否要多做一份饭。趁着米饭还没煮熟,他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来看到周弋正面无表情地听罗嫣说话。 又是那个表情。邱杪的直觉告诉他,罗嫣此行与陆敖有关。 果不其然,罗嫣说,“网站已经暂时关闭了,正在接受相关部门的调查,确认网站负责人已经收到了传票。”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取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纸,“这是对方律师发来的律师函的复印件,您过目。” 周弋接过这张复印件,捏住一角抖落展开,读信时目光淡漠,看完以后也是无动于衷。很快,他余光发现邱杪正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自己,转眸间眼里终于带了些神采。周弋平静地将复印件还给罗嫣,说,“都交给温律师办吧。转告他,还是按照我和他说定的来办,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 罗嫣明显也看过了律师函,听到周弋拒绝了上面所提的内容,脸上隐约闪现出无奈。她把信放回包里,忽然发现家里还有其他人,顿时吃了一惊。 “你好。”邱杪没有走近,远远对她微笑问候。 罗嫣不可思议地看了周弋一眼,却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立即将闪烁不定的目光移开。她仓促地对邱杪微笑,“您好。” 周弋因为她带来的消息变得心情极差,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尽管在周弋身边工作了一段时间,可罗嫣明显还是不太适应他这阴晴不定的个性。她快速翻着手里的笔记本,找到其他要传达的事项,“《太微垣》A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基本上已经转移到云南了,顾导现在在那里。他希望您可以明天去探班,看看情况。连编和刘编现在人分别在B组和C组。C组目前在横店,B组还在棚里,连编前两天急性肠胃炎住院了,没办法抽身去云南。” “我没时间。”周弋回答得像是没有经过思考。 罗嫣一哽,小心说,“这是凌总知会过的。” 闻言周弋皱起了眉头。既然是公司大老板的吩咐,他也不能不执行了。他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邱杪,对罗嫣说,“行吧,帮我订明天的机票。有没有说去多久?” 她重新看了一次笔记本做确认,“大约三到四天。” 时间不算太长,他点头,“联系剧组。还有事吗?” 听他又下逐客令,邱杪心里忍不住苦笑,觉得这位助理小姐真是可怜。 “董静小姐的助理昨晚联系我,说董静在看过《三探冲霄楼》的剧本以后很感兴趣,想要投资制作成电影。但因为原剧本是电视剧剧本,所以董静小姐想就剧本改编和授权事宜与您进行接洽,但是昨晚她本人一直打不通您的电话。”说起这件事情,罗嫣露出狐疑的表情,“您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周弋挑了一下眉,“昨天丢到鱼缸里了。” 她大吃一惊,当即转头看向放在玄关旁边的鱼缸,果然看到周弋的手机沉在鱼缸底部,还有两尾金鱼在附近漫游。“我为您另外购置一部手机吧,稍后就能送到。”罗嫣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件事,又重新问,“请问董静小姐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理?” 这部因为出品人出逃而搁置的40集连续剧,让周弋再次想起了邱杪的弟弟。他看向同样面露无奈的邱杪,想了想,说,“帮我转达,我要考虑考虑。她联系过田朗导演吗?有没有提过想请哪位导演拍?” 罗嫣早已将这些细节记清,熟练回答,“是陈稔导演。她没提田导。” 田朗是个刚从院校毕业不久的年轻导演,以前只拍过一两部网剧和几支MV。董静出身电影世家,向来不将这样的导演放在眼里,没提也不奇怪。周弋思忖片刻,还是没有改变原来的决定,“说我要考虑。还有事吗?” 这已经是他问的第三次,罗嫣显得沮丧而无奈,说,“没有了。我先回去,手机稍后会送过来。” “慢走。”礼貌的话语周弋倒是说得熟练,只是听起来并无礼貌。等到助理离开,他转头问杵在厨房门口怔怔出神的邱杪,“蛋包饭?” 邱杪还想着邱遥那些糟心事,经他提起,猛然回过神来,哎呀了一声连忙重新冲回了厨房。 米饭已经煮好了,幸好刚才没有将鸡蛋下锅。他盛出香喷喷的米饭,和之前炒好的食材混在一起再次翻炒,正要在将米饭取出以后洗锅,周弋已经走到他身边打开另一个瓦斯炉,烧热了一面平底锅。 “你休息吧,站一旁等着吃。”周弋随口说。 邱杪有些气馁。 周弋熟练地将鸡蛋煎熟,然后把另一只锅子里的米饭放进去,用薄薄的蛋皮把米饭包得完美无缺。 “陈导是很厉害的导演啊。”邱杪没来由地说。 周弋却知道他在想什么,接过他递来的盘子,把蛋包饭盛出,“嗯。董静基本上是他的专属出品人和制作人。” 听出他有意绕开话题,邱杪还是把话题扯回来,明着问道,“周弋,你之前为什么会答应写《三探冲霄楼》?” 本还想要敷衍过去,可周弋看到邱杪专注中带着忧愁的眼睛,失笑说,“如果我说是为了邱遥,你会不会被我感动?” 邱杪怎么高兴?邱遥是个大傻瓜,老是抱怨周弋不愿意帮他的忙,可当周弋真的伸出援手,他却把好意糟蹋在脚底。 “你看,你不高兴也不感动。”周弋扯了扯他的嘴角,也没让他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所以,你还是当做不知道吧。现在你要不要帮我把这两盘蛋包饭端过去?” 邱杪叹了声气,从他手里接过那两盘蛋包饭。忽然,周弋用终于空出来的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声音轻佻,“笑一个。” 他可笑不出来,反而白了他一眼。见周弋苦笑,哪怕手里还端着盘子,邱杪还是仰头亲了过去。 第61章 董静是已经过世的著名华人导演董凝竹的女儿。过去,董凝竹待周弋不薄。周弋得以加入秋棠影视全凭董凝竹的发掘和赏识。 当时,和现在的秋棠总裁凌骁一起创立秋棠影视的两位合伙人出走,带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资金和旗下一批当红艺人。凌骁为此而消沉,本欲筹拍的电影也因为资金问题而停摆。 在此以前被他几度要求重写剧本的编剧因为酬劳等问题放弃了这项工作,于是凌骁连剧本都没有了。是董凝竹在看过《杪岁梅香》以后,向凌骁推荐了周弋,周弋才为这位名导的金盆洗手之作写了《再续凉州》的剧本。 后来的《骊山语》和《豆蔻词工》都是董凝竹执导,他总是给周弋最大的空间,几乎不会对交出的剧本做任何的修改。而且他还和周弋谈了许多关于电影和人生的哲学,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四年前各路媒体记者因为骗婚和婚内出轨等一系列事件围剿陆敖,背负第三者之名的周弋本应难逃追究罪责。当时,是已经病重垂危的董凝竹亲自向董事会求情,还以融资为条件,要求公司对周弋进行庇护。凌骁与董凝竹是同窗至交,不忍在病床上的好友还思虑过甚,加上他本人对周弋的青睐,命令公司对新闻媒体做了大量工作,周弋才因此避过了一劫。 这些邱杪都是第一次听到周弋说,而周弋觉得自己今后恐怕也不会再对别人说起。秋棠上上下下都知道,董凝竹之于周弋有着怎样的意义。 因为他的原因,周弋直到如今还能受到不少圈内前辈的青睐和爱护。而董凝竹之所以会这么看重周弋的原因——在圈内说出来,恐怕相信的人不会很多——真的就仅仅是看重周弋的才华。 当邱杪听到周弋用平静的语气将自己与这位恩师的过去娓娓道来,他仿佛感觉到了一些真实的东西。关于那些有关演艺圈内五光十色、鱼目混杂的传闻,终于在浮光掠影当中有了一丝真实和真切。 “那你会改写《三探冲霄楼》的剧本吗?把它改成电影剧本。”邱杪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么多。 周弋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自从上次邱遥欺骗他,说自己不能出演《羽林孤儿》的原因是因为经纪人和公司在档期上不允许以后,邱杪已经不再对邱遥的选片抱任何希望了。这是周弋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剧本,它应该得到善用。 “我很喜欢那个故事,如果它能够作为电影被拍出来,搬上大银幕,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邱杪想起弟弟,还是有些惋惜,可他说,“你上次说的对,每个人演戏都是出于各自不一样的追求。邱遥他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既然他志不在此,这部片子就该值得珍惜它的人。” 周弋欣慰地笑了,见他愁了眉头,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道,“你叹气的样子怪好看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好笑道,“你这算是夸人吗?” 周弋耸肩,“算。我希望只有我能看到你这么好看的样子,所以少为了别人叹气。” 听罢,邱杪愣住。 偏偏此时登机口已经在通报尚未登机的乘客姓名,邱杪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看登机口要关闭,还是不得不起身。 他看看手表,也到周弋的登机时间了,连忙催他,“你快去登机吧,待会儿赶不上了。” 整个航班恐怕只剩下邱杪一位乘客直到现在还没有登机,周弋站起来,说,“到了给我发个消息,这样我落地以后能看见。别又忘了。”因为邱杪有过前科,他提醒着,刮了一下他高高的鼻梁。 邱杪的眼镜滑到鼻尖上,又引得周弋噗嗤一笑。他原想说他两句,可看到周弋笑,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空荡荡的登机口,周围除了机场地勤,已经没有了别人。邱杪扶好眼镜,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说,“亲亲我。” 周弋错愕,在听到邱杪的名字最后一次响起来以前,扶住他的手臂倾身吻了他的嘴角。 短暂的接触却像是天雷地火一样灵犀,邱杪稍微侧过头,便完全覆盖了周弋干燥的双唇。他用舌尖将干燥抹清,在周弋不禁低头压过来时,张开嘴巴咬住了他的下唇,痛得周弋皱起眉头。 邱杪咬得很重,几乎咬破了皮。当他松开周弋,周弋的嘴唇已经红得艳丽。他喜欢周弋这样鲜明。 周弋看到他眼里难掩得意的光芒,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快走吧,机舱门要关闭了。” 他还是忍不住抬头亲了他最后一次,连道别都失去了话语。 邱杪亲完他,立即转身飞奔向登机口。 在地勤人员不满的目光下,周弋看到他红得透明的耳朵,不由得又笑了。 经过将近四个小时漫长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长水机场。周弋下飞机以前,望了一眼窗外,发觉已经入夜。 比起已经寒风料峭的北方,这里依旧温暖如春。登机以后解下来的围巾被他随意挂在脖子上,再提上简便的行李箱,周弋便在空乘微笑送别声中离开了机舱。 罗嫣比他早一些抵达本地,很早就在到达口外等待。周弋走出来以前本没在人群当中发现她,反而是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疯狂地朝着周弋挥手,大声喊着“周老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周弋觉得这姑娘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她的名字。 一从出口走出来,那姑娘立刻热忱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笑着说,“周老师,一路辛苦了!” 周弋莫名其妙,转头看向罗嫣。 罗嫣恐怕没想到他会浑然不解,一时错愕,又说,“这是剧组里现在跟组的特约,薛蓝。去年进过秋棠冬令营。” 薛蓝听罗嫣还在给周弋介绍自己,堆面的笑容僵了一下,倒是自己打了圆场,“周老师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不奇怪。嘿嘿。” 周弋恍然想起了眼前这个姑娘。当时他去给学生们讲课交流,结束以后,她第一个冲下楼追上自己,问新剧里有没有适合她演的角色。只是,周弋依旧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跟罗嫣在一起。 “我这几天没戏,在组里当场工呢!时不时也给主演当临时助理的。听嫣姐说您要来,我马上报名跟着来接机了。”薛蓝说着,熟络地用肩膀撞了罗嫣一下,显得大大咧咧。 罗嫣不好意思地对周弋笑了笑。 周弋知道,罗嫣是西双版纳人,和薛蓝算是半个老乡。大概因为这样两人就结识了。他不想深入了解别的问题,只问,“酒店定了吗?” “嗯,订下了,就在机场附近。”罗嫣做事向来周全,鲜有疏忽,“订好了明早的机票。今晚您好好休息,明早车会送我们来机场。” 虽然已经感受到薛蓝殷切的目光,但周弋依旧没有多看她一眼,“好。” 这次《太微垣》在云南的拍摄计划,主要包括两个外景拍摄地点,一是丽江,二是大理。周弋在酒店暂时住下以后,罗嫣用酒店内线给他打了个电话,确定他在房间里,便过来向他汇报这两天剧组的拍摄计划。 “顾导现在人在丽江,他请您明天先去那里。钟莎莎、徐茜一、岑洪希、王雪、杨越、郑君研和谢清穆都在组里。”罗嫣说到这里,看到周弋擦头发的动作停住,她话也暂停了。 周弋刚洗完澡,听到这些名字就知道最近在拍的是什么戏。他好奇道,“谢清穆进组了?” “嗯,昨天进组的。”罗嫣看看本子,“郑君研轧戏了,顾导想让他赶快拍完,杀青走人。然后谢清穆在C组那边还有五场戏要补拍——顾导看了带子,对他的文替很不满意,要他亲自回去补拍。所以这两位明天需要您讲一下戏。” 他继续擦头发,“分镜头剧本待会儿给我。” “好的。”她又确认了一下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恍然想起一件没记在本子上的,“徐姐可能是前段时间官司的关系,不大在状态,拖进度了。顾导的意思,是您和她私交好,看看能不能和她谈一谈,方便她尽快回到角色里。否则拖了大家的进度也不好,岑洪希这边有好几场和她的戏过不了,他还赶着去B组。” 周弋把毛巾扯下来,吁了口气,抬头问,“李立来了吗?”这么大的演员阵仗,作为艺人总监他应该是会过来瞧一瞧。 果然,罗嫣点了点头。 他稍微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她好奇地等了一会儿,居然也没听到周弋赶自己走,很诧异。忽然,周弋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吓了她一跳。 “你脸红什么?”周弋问。 罗嫣摸了摸自己的脸,忙不迭摇头,“那我先回去了。”她挠挠脸颊,走前又回头说,“那个,周先生。您的手机一直没开机,是没电了?” 周弋一愣,“哦。”难怪她刚才打的是内线电话。 等到罗嫣从房间里离开,周弋急忙找到手机开机。手机搜索到通信信号以后,一条条短信和微信接连从屏幕上弹出来,有邱杪发来的,也有运营商系统发来的——提醒他曾经有未接来电。 周弋几乎不用看那些消息的内容,立刻给邱杪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邱杪气呼呼地问,“你怎么才开机?” 周弋不是没见识过邱杪生气的样子,不过,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为此他懵了一下,回答得有些困窘,“忘了。” 闻言,邱杪不吭声了。 周弋听到电话那头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轻声道,“对不起,别生气了。” 一开始,邱杪还是不说话。等着等着,周弋才听到他说,“我没生气。”邱杪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鼻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吓死我了。” 周弋心里咯噔了一声,顿时哑口无言。——他曾经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比邱杪更懂得如何组织语言。周弋觉得心口有些空,而且空出了一大片。他松开不自觉咬住的嘴唇,用更轻的声音说,“以后不会了。” 第62章 “Cut!Cut!Cut!”顾乐桐大声嚷嚷着,把导筒往监视器上用力拍打了好几下,猛地站起来,冲着鸦雀无声的片场里喊,“茜茜!你怎么回事?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丈夫,他刚跟你成亲就要去打仗了,你给点表情行不行?!” 徐茜一知道自己出了问题,面对导演的责骂,她愧疚地低下了脸面,耳朵红通通的,小声说,“对不起,导演。” “人家岑洪希七点钟开始候场,就等着跟你拍这几组镜头。你专业一点,好吗?”导演话说的尽管是商量的语气,可听起来完全是责骂。 本来就是一场生死离别的戏,两人的台词加起来不超过十句,面对面站着,连动作都不必有。这样一场戏,他们拍了三十条不止,难怪导演发脾气。岑洪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对要冲进来补妆的化妆师说,“先不补了。” 好死不死,一个小个子的场工从外头跑过来,在副导演身边小声说,“刘导,盒饭到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顾乐桐不分青红皂白冲那个场工大吼,回头发现是个姑娘,也不管人家已经吓得红了眼睛,更加大声地吼道,“哭?!戏这么好,进去替徐茜一演啊!” 徐茜一被这话激得浑身发抖,任凭岑洪希抓住她的衣袖,她振袖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睛走出了摄影机的取景范围内。路过导演身边,她干巴巴地留下一句,“导演,我去入戏。”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乐桐显然也没有了耐性,从导演椅上蹦起来,导筒砸到地上,“周弋!你给徐茜一说戏,让她好好认识认识昶文是个什么样的人!到现在还小肚鸡肠、眼高于顶,像哪国的贤淑公主?!” 周弋转头望向门外,那里早没有了徐茜一的人影。他和岑洪希一样,早上七点就来了。那时徐茜一已经在工作,和薛蓝——也就是刚刚被导演骂哭的小场工——扮演的宫娥对戏。薛蓝没NG,她倒是拍了三条才过。为此,岑洪希多等了她半小时。 薛蓝下了戏,才卸完妆立即化身为场工,在组里忙这忙那打下手。估计她没留意到在室内拍了一早上的是同一场戏,所以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来通知可以放饭了。 副导演看她无辜,又嫌她没有眼力见,推她到门外面去哭。周弋走出屋外时正见到她用剧组的道具绢帕在揩眼泪,停了停,说,“别哭了。” 薛蓝哭得梨花带雨,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周弋, “周老师……呜呜……” 她打了一个嗝,“我只是想多表现表现,让导演记得我而已。我不知道,呜呜……” 周弋稍微想了一下,才说,“别哭了,哭也没用。不管是顾导还是徐茜一,都不可能向你道歉。你哭给谁看?” 好像没有预料到他这么不会怜香惜玉,薛蓝惊得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呆呆看着周弋,说不出话来。 “别哭了。”周弋说了第三次,犹豫过后还是多说了两句,“眼泪擦一擦。去喝点儿水,哭多了,人要枯掉的。” 薛蓝还是呆呆望着他,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周弋在院子外面见到了徐茜一的身影,遂不再和薛蓝多言。 此间徐茜一正躲在廊庑里面背台词,口中念念有词,发现有人走近,警惕地站起来,还将剧本背到身后,待看清是周弋,马上又把剧本往他身上丢,骂道,“谁准你写这么拗口的词?!” 周弋抖了抖那个标记做得花花绿绿的本子,笑着说,“这就难倒我们徐姐了?” 徐茜一气呼呼地重新坐下来,背对着周弋,抬起了手。 周弋走过去,把剧本还到了她手里。 剧本在她手里晃了晃,她显出懒洋洋的样子,说,“晚上到我房间去,跟我对戏。” 他为难地笑了一下,“现在不行了。” 闻言,徐茜一马上听出了端倪,满不高兴地瞪住了他,半晌又执拗地说,“怎么不行?当初你和陆敖好着的时候,我上你那儿去,你也没推我出门啊。那时候,一场戏我们能聊整晚。怎么,现在这个比陆敖还难哄?” “别再提陆敖了。”周弋有些疲倦,唏嘘道,“你闹出的事,还不够大吗?” 徐茜一原本还理直气壮,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红了脸面。她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良久才不服气道,“是她先不对!要不是她让八卦媒体乱写,把我抹黑,我犯得着跟她对着干吗?搞得现在连女一号都没了。这角色没发挥,怎么演?” “没发挥余地,你不也一早上都拍不完一场吗?”周弋冷声道。 她一哽,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呼呼喘着。 周弋沉默着。他等了一会儿,瞥见徐茜一委屈得满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松口道,“行了,事情就这么完了吧。佟晋他们觉得是我弄出来的,才把记者闹到医院里去了。夏星辰已经打电话跟我说,她没心思再折腾了。趁她还没想到是你,你这边也收手吧。这黑锅我替你背,以后别胡闹了。” 徐茜一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周弋。 “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要再牵扯到陆敖了。不要以为他躺在那里,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风吹草动,他都明白。”周弋皱着眉,转头看向完全呆住的徐茜一。 她话听得失神,手里的剧本掉到了地上。 周弋帮她把剧本捡起来,放回她手上,“调整好了就回去拍戏吧,别让大家等太久。” “周弋!”徐茜一叫住刚刚起身的他,却又在他低头看自己时,避开了他的目光,“对不起,我没料到会弄成那样。” 看着眼前低头认错的女孩子,周弋轻微叹了一声。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按到了她的头上,“没事了。” 话音刚落,徐茜一就放下剧本,慌忙之中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哭了起来。 回到用于拍摄的万卷楼,周弋发现剧组已经开始放饭了。明明记得他离开以前,听到导演下令说那场没拍完,整个剧组都不许吃饭,没有想到一会儿工夫,他就食言了。 周弋在台阶附近找到了薛蓝。她正和另一个还穿着宫娥行头的生面孔吃盒饭,一看到他,马上跳起来,用力地把满口米饭咽下去,弄得双眼泛湿,“周老师。” 那个小宫娥连忙也站起来,擦擦嘴巴,喊道,“周老师。” “嗯。”他好奇道,“怎么又放饭了?” 小宫娥偷偷瞄了楼里一眼,确认导演远得很,才说,“刘导和立哥劝了顾导一阵子,先拍另一场了。这会儿洪希哥正在里头听顾导讲戏呢。” 原来是李立出马了。周弋了然点了点头。 薛蓝巴巴望着周弋,欲言又止。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瞧见罗嫣从楼里跑出来,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周先生。”罗嫣急匆匆地说,“立哥刚才找您。” 周弋意外道,“找我?” 她肯定地点头,“嗯,他在片场。正和顾导他们在一块儿。” 周弋猜不到能有什么事,看罗嫣这模样也不像已经吃过饭的样子,便让她去跟剧组领一份盒饭,而他则自己前往万卷楼。 剧组里面其他人已经都在吃盒饭,只有导演组的几个人以及下一场戏的几位男演员还在对戏。李立看到周弋走进来,打远处就笑眯眯地冲他挥手。 “演这场。”李立把剧本翻给周弋看,“现在排第二遍了,在走位。我瞧着张力十足,你看看怎么样?” 正在排演的这场戏,清一色的男演员,如今都已经是武将文臣,或威风、或儒雅。周弋点清这些人所饰演的角色,不需要剧本就能猜到他们在排哪一场。正是几位谋臣在为是否趁着汛期拿下綦州的戏,光是看演员的走位就已经感觉得到氛围紧张。 除了杨越和郑君研,其他演员都是秋棠拿得出手的实力派,周弋此前和他们都有过合作,知道他们拿捏得清楚,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杨越更是不用说,他私下尽管吊儿郎当了些,但一旦要演戏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周弋常常觉得他的眼睛是空的,角色需要什么,他就能往眼睛里面装什么。 排戏走位时,演员们没有一个拿着剧本,全部按照真实拍摄情形进行排演。一轮下来,没有人出现NG重来的尴尬,走得十分流畅。 忽然,群臣一个接一个地跪到了地上,拱手求请其中一位锦衣少年做出行军定夺。周弋这才在这群青年演技派当中发现一张新鲜面孔——吴王的扮演者。 看着这张清秀而忧愁的脸,周弋几乎马上就想起了吴王。可周弋完全想不起自己见过这名演员。紧接着,他近乎惊喜地发现这少年哪怕面对着这么多前辈,表演也毫无破绽。他几近完美地表现出了吴王的茫然、慌乱,还有想要强迫自己做出决定的勇气。 待他完成自己的台词和动作,排演也就结束了。顾乐桐满意地喊了一声“cut”,挥手招呼演员们去吃饭休息,准备下午正式开拍。 此时,李立朝着刚刚散开的人喊了一声,“旌然!过来这边!” 就这么一声,周弋便猜到李立找他是为了什么事了。他看到饰演吴王的那名少年走过来,看到周弋,没等李立介绍就先礼貌地冲他点了一下头。 “这是廖旌然,去年冬令营签的孩子。周弋周老师,你还记得吧?”李立给他们两个作介绍。 廖旌然乖觉再次向周弋问候,“周老师好。” 周弋全然不记得冬令营里有这个少年,转念一想,彼时应该是光注意邱遥了。“你好。” “觉得他演白玉堂怎么样?”李立开口便问。 他一愣,忍俊不禁道,“立哥真是消息灵通,直截了当。” 李立眼睛转了转,显得满不在乎,又拍拍廖旌然的肩膀,让他先去吃饭。这孩子走以前,还先向周弋说了一声“老师再见”,礼貌十足。 待他走了,李立才正正经经地开始说,“十六,在戏剧学院上大一了。”看到周弋惊诧的表情,他得意笑道,“破格录取的,可见水平。” 周弋想了想,试探问,“立哥是想签他了?” “我一个人说怎么够?你也知道,除了极个别人有靠山的,哪个不是带着作品进秋棠大门?”李立咂咂嘴,又道,“我和董静说过了,她同意让这孩子去试镜。现在知道消息的没几个人,全因为你这里还卡着。你到底写不写?” 周弋再度沉默了。 李立观察了他片刻,冷不丁说,“网站整顿了,人也要进去了。近百号人为了这事失了业,你不打算再为社会做点贡献吗?” 听到自己所作所为被揭穿,周弋微微努了一下嘴巴,“您真是越来越不会说笑话了。” “人你看过,不是我硬塞给你。你写,就是给这孩子一个机会。不写,我再另给他想法子。看你怎么想了。”李立说完,无所谓地耸肩。 周弋认真考虑了一番,再次回头去找刚才那个少年。只见那少年正和岑洪希坐在一起吃饭,两人有说有笑,倒是没有了刚才排戏时的倦容,更具备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是个可塑之才……”他喃喃说道,看向李立颇为同意和赞赏的表情,笑说,“好,我会和董制片联系。” 第63章 周弋有非常好听的声音,柔和、坚定,开口的第一句话永远带着他不自知的清冷,需要耐心地继续和他交谈,听他说,才知道后面动听的一切。 自从分别以后,邱杪每天晚上都是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眠。周弋电话里的睡前故事,是他每天一天工作和学习之后的最大慰藉。而且他每次要开始讲以前,都会先说一句,“这个按照合约,我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邱杪会先笑一声或者笑一会儿,然后周弋便开始讲了。 周弋讲的是他写的《三探冲霄楼》。这本来是一部快意恩仇的电视剧,但是因为周弋声音条件的限制,他总是说不出那些叱咤风云和潇洒落拓,好像怎样的江湖和江山从他口中诉说出来,都成了轻描淡写的青史一卷。 如果那天邱杪太累,他会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睡着过去,哪怕是五鼠刚闹了东京,包公才放了陈州的粮仓。但倘若他听得太入迷,也会在眼皮打架的时候努力保持清醒,在周弋停下来时,好奇地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电影里,你会留他被欧阳春激得恼羞成怒,上吊自杀这个情节吗?”邱杪觉得这个情节特别好玩,忍不住问。 周弋大约是太累,打了个呵欠才说,“你想留,就留下来。” 邱杪一愣,只当他是在拿自己逗趣,说,“一部电影最多就两个多小时,这个情节又不利于他英雄形象的建立,留着应该不好。” “英雄……”周弋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他还是个孩子而已。” 听了这几天故事,邱杪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对啊。聪明、任性,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又很热心,还有一点点奸邪和狠辣。啊……”说到这里,他恍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周弋没听到他的后文,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邱杪怎么能告诉周弋,自己觉得周弋就很像他所描述的白玉堂呢?尤其想到白玉堂的结局,哪怕是再喜欢,也说不出口了。他自顾自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周弋听他不愿意说,和往常一样没有追问。邱杪又听到了他打呵欠的声音,看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周弋是无所谓什么时候睡,可邱杪却要上班。他一看到一个多小时前更新的日期,忽然来了精神,问,“你是不是明天就能回家了?” “嗯?”周弋先是疑惑,然后迟疑着没回答。 邱杪起先没注意,笑道,“我已经帮你买好机票了,到时候你直接去机场值机,就能过来。” “你买机票了?”周弋错愕。 他这才听出不对劲,愣了愣,“怎么了吗?上回我们在机场,不是说好我帮你买机票。你忘了?我那天刚落地就买了。”因为刚落地,邱杪就想见到周弋了。 周弋在电话那头明显地犹豫了一阵子,才说,“我暂时还回不去。” 原本还激动跳跃的心忽然就停了一下,邱杪感觉不到心跳了。他过了两秒才回过神,问,“为什么?” “上级有文件下来,有些问题在影视作品里面不能展现。《太微垣》里有一些内容涉及了文件里的问题,所以公司开会决定要边改边拍。刘羡明天会到大理来,到时候我们得闭个关。本来想等明天再和你说的,省得你今晚睡不着。”周弋说完,为难道,“对不起。” 周弋的预料是对的,现在告诉邱杪,他的确是毫无睡意了。他咬了一会儿嘴唇,只觉得一股气压在胸口,抑郁吐不出来,半晌道,“怎么这样……” “我争取在月底前改完,然后回去。好吗?”周弋柔声哄劝道。 事已至此,邱杪说什么都没意义。他不想抱怨,因为这同样没有用。邱杪想了想,又想起另一件事,忙问,“闭关是什么意思?是不能和外界联系吗?要没收手机?” 周弋一哽,苦笑道,“嗯,为了不让我们分心。” 邱杪原先还以为做编剧能有多自由,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连手机都得没收。哪怕知道和周弋发脾气非常无理取闹,可他还是忍不住气恼。 或许是听到他在电话里生气喘气的声音,周弋忽然说,“不过我得和他们商量一下。” “诶?”邱杪听说还有商量的余地,气顿时就没了。 周弋被他这反反复复逗笑了,说,“我得和他们说,听不到你的声音,我会更分心啊。” 邱杪听出他语气里的调笑,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情是这么容易因为周弋而起起落落。 “没关系,你先认真工作吧。”不知道为什么,邱杪忽然变得没精打采了。他抓了抓发痒的额头,说得漫不经心。 周弋却沉默了片刻,再也不是刚才逗他玩的轻佻语气,说得很认真,“前几天,你不是和我说已经报名考研了吗?” 邱杪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此事。前一秒他还满心想着周弋的失约和轻浮,这一秒又因为周弋严肃的态度而跟着认真起来。——他还是失败了,怎么可能不被他左右? “嗯。”这样的挫败让邱杪没来由地有些失落,因为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是什么感觉。 “这段时间里,先好好复习吧。正好我们各忙各的,好不好?”周弋打着商量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在怄气的孩子。 邱杪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嗯。” 周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又说,“我会尽快去找你的。” “没事,你先忙。”邱杪又挠了挠额头。 半晌,周弋失笑道,“你真的很难哄啊。” 邱杪无话可说,不想承认,也不想不承认,嘟哝道,“你看着办吧。” “先睡觉吧。很晚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周弋说罢,自己先打了呵欠,“晚安。” 这一声呵欠,让邱杪以为他就在身边,说完话还会抬起手把自己搂进怀里。可邱杪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什么都没有。“晚安。” 从这天以后,邱杪便再也没有过周弋的消息。他尝试着给周弋打电话,结果是关机。邱杪手机里没有留存罗嫣的电话,所以连一点点周弋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邱杪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白天或者去项目部打卡上班,或者前往工地查看进度,晚上窝在酒店房间里听网络考研班的讲课和刷题。有一段时间,邱杪发现自己忙得忘记了周弋,可是当他发现这件事,就已经证明自己又想起了他。 考研现场确认那天正好是20日,邱杪还是没有周弋的消息。他拿着毕业证书从确认现场离开,鬼使神差地又上网查看陆敖的新闻。20日是周弋要去看望陆敖的日子,他那么在乎陆敖,会不会在这天去北京? 为了复习,邱杪除了听课和看习题以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网了。直到他上网搜索热点娱乐新闻,才知道邱遥又有新电影上映了。 还是和上一部类似的题材,都市爱情片,还没上映已经有各路水军把评分刷出了两极分化,可见喜欢邱遥的人很多,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在少数。邱杪以前听说过一个说法:经得起多大的褒奖,就受得了多重的诋毁。也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用在邱遥身上。 不管怎样,毕竟是亲弟弟的电影。邱杪想着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联系了,起码进了电影院还能看看他的模样,于是在网上购买了一张电影票。 没有想到,他还没有确认付款,手机里就先收到了一条换票代码的短信。邱杪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看到邱遥的短信发过来,说:哥,请你和周弋看电影,看完记得给好评! 看到这条短信,邱杪忍俊不禁,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他有工作在忙,于是还是只回复短信:好,我去看。一定给好评。 邱遥发来几个嬉皮笑脸的表情,看得邱杪以为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笑嘻嘻地做鬼脸,没大没小,仿若以前的少年。 取票代码可以在影城内换取新电影任意场次的电影票和双人套餐。邱杪在晚餐以前走进了电影院,领取到两张电影票和一大通爆米花,服务员给他装了两大杯可乐,可他只要了其中一杯。 邱杪把其中一张电影票收进了钱包的夹层,随着观影大军一同走进了放映厅。 周围吵吵嚷嚷几乎都是年轻人,他坐下后不久便听到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满口讨论的都是她们的男神——邱遥。邱杪没有想到,现在邱遥已经成为这些小孩子心目中的男神了。 趁着电影没有开场,他还是继续上网查找和秋棠或者《太微垣》有关的消息。但他没有在搜索结果当中找到周弋的消息,于是又将关键词改为了《羽林孤儿》和季闻初。这一次,搜索结果当中的确有周弋的名字,不过这都是几个月前的旧新闻了。 眼看着电影就要正式开始,大银幕上已经在播放提醒观众注意文明观影的影片,邱杪急急忙忙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三探冲霄楼》和电影这两个关键词。 皇天不负有心人,邱杪终于在刷出来的结果里面找到了周弋最新的消息——导演陈稔正在筹拍电影《三探冲霄楼》,这是他首度尝试武侠题材电影,各界均对此表现出关注。记者对导演及制片进行了电话采访,获得确切消息,电影剧本将根据此前因故搁浅的同名电视剧剧本改编,编剧仍是原电视剧剧本的作者周弋。 和官方确切消息一起传出来的,还有一些小道消息。邱杪像个疯狂粉丝一般,周弋大大小小无论真假的消息都要一一查看。网上又开始说了,说周弋曾经和哪些名导合作,又凭借哪部作品获得过什么奖项,还有他一部电影的剧本能卖多少钱,一集电视剧又值多少,应有尽有。 有一些在邱杪以前第一次搜索周弋这个名字时就已经看过,当时他看得触目惊心,现在看来反而觉得有些荒谬可笑。哪怕如此,邱杪还是重复看了。直到坐在他后排的女生突然惊叫,他抬起头,才看到邱遥已经在电影里出场。 第64章 冬雷阵阵不是传言中的情节,它带来了坏消息。 邱杪在清晨的雷声里醒过来,接到马福朝的电话,说远在城区县城外山里的隧道工地发生了事故,目前有人困在隧道里面出不来,已经派人抢救了。他大吃一惊,立即从床上跳起来,换好衣服以后连脸都没有好好洗干净,拿上随身的贵重物品马上赶往工地。 好在天上是光打雷不下雨,要在路上找到一辆直接开往城外村镇的出租车不算太困难,饶是如此邱杪还是拦了五辆车,才在最后一辆出租车停下后,容忍了司机提出的价位,顺利上了车。 邱杪赶到工地时,马福朝还没有到。工地负责人给了他一顶安全帽,陪着他进入距离隧道最近的安全区域,见到抢修队正在全力抢修。听说人员机具已经全部从塌方段安全撤离,邱杪总算松了一口气。 隧道里面粉尘很重,邱杪走出来时整张脸上都是灰,安全帽上也被几坯黄土砸中。马福朝到了,他们几位工程师前往施工指挥部。邱杪在施工图上做出判断和测量,指挥工人们展开应急预案,安排在榻腔稳定以后,架立新型钢钢架,喷射混凝土封闭。 “把塌方下来的土体运出来,先从两边清理,再运中间——左侧——右侧。余留核心土。”邱杪的眼镜上都是灰尘,他摘下眼镜,“喷射混凝土时挂设钢筋网片,喷硂要有10公分。等榻腔稳定以后,做洞内的初期支护施工,后面洞顶的荷载大,初期支护要做相应的加强。先稳定榻腔吧,剩下的部分我回去写一个方案交上去,通过了再实施。” 马福朝看向认真听安排的施工负责人,“消息没传出去吧?” 负责人说,“有记者来,不过安排好了。” 这么一来邱杪就放心了,好在这回没发生人身伤亡,否则后期还需要应付相关部门和媒体,这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 安排妥当以后,邱杪和马福朝还是留在施工地点,指挥监控榻腔的稳定工作。下午两点,他们和工人们一同在工地里吃了午餐,迎来了相关监管部门。邱杪把马福朝留在工地继续监控后期工作,自己则和陪同监管部门的工作者走了一圈,带他们了解情况,还做了疏通工作。 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等到人走了,前来采访的地方记者也安排清楚,邱杪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从城里出来尚且不容易,要从工地回去更是困难。邱杪和马福朝一起乘坐工程指挥部的配车回城,马福朝一路上都喊着谢天谢地,“这边的地质情况要开挖和搭桥真是都特别危险,一不小心就得出事儿,提心吊胆照样也还是出事。” “这都算是没事了。”邱杪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发现手上都是灰。 马福朝祈祷着,“这快年末了,千万别出什么事。否则过不了年了。” 邱杪一想的确是这样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没想到一年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又是年末了。周弋还是没有消息,他不禁有些担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和自己联系。 正这么想着,邱杪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他掏出手机一看,见到周弋的来电显示,心猛地往上一提,连忙把电话接起来。 “喂?”邱杪近乎激动地应了电话。 许是听到他的声音太兴奋,周弋在电话里哽了一下,失笑道,“这么高兴?” 经周弋这么说,邱杪才发现自己是何等雀跃。他愣了愣,这才稍微按捺住心情,问,“你改完剧本了?” “嗯,我刚下飞机。”周弋说,“我得先到我父母那儿去一趟,晚些时候再去找你。” 原以为周弋只是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没有想到他人已经回来了。邱杪惊喜得几乎要叫出声,他诧然遮住了嘴巴,半晌道,“那我们晚上就能见到了?” “对,我买了鲜花饼给你。”周弋笑说。 邱杪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经历了一整天的紧张忙碌以后,迎来的是这样的结果。这么想来,似乎白天发生的事也算不得什么了。可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好,不免在心里懊悔了一下,又说,“那我等你来。” 难掩雀跃的心情,邱杪全部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马福朝回头看到便道,“哟,什么好事?女朋友来了?” 邱杪只顾着高兴,听他这么说便愣了一下。他尴尬地辩说,“没有,不是。” 马福朝满不相信地打量了他片刻,权当他在有意隐瞒,啧啧两声,优哉游哉地转回身哼起歌来。 的确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邱杪在心里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反驳,可又不想和别人多提自己的私事,好像多泄露半分,就要被迫和他人分享似的。 车路过火车站的站前路,邱杪凑近窗户望向周弋家开的米粉店。那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周弋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回到家里。邱杪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下车在店面里等他,不知道周弋看到自己等在店里,会给出怎样的表情。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让司机停车。 自己刚从工地里回来,灰头鼠脸的,被周弋看到,他恐怕不会有惊喜,反而是惊吓。思及此,邱杪先被自己逗笑了。 两人住的不是同一间酒店,邱杪在半路就下了车。他进酒店以前踟蹰了一番,还是决定上楼以后再叫外卖。 可是当邱杪走进酒店大堂,他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乔映洲。 乔映洲一看就是在等人,而他等的人就是邱杪。 几乎是同时,邱杪才发现他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乔映洲也从沙发上站起来。乔映洲端着他一如既往的好看笑容,走过来打招呼,“嗨。” 他们已经分手了,想起当初撕破脸的情形,邱杪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转念又想,正因为闹到那副田地,如果一下子真的变得无声无息,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想法在邱杪的脑海里衍生出十分不好的预感,这感觉近乎贴近生理反应——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脸色也难看了。 “什么事?”邱杪冷漠地问。 乔映洲眨眨眼,嬉笑道,“还生气着呢?” 说得好像邱杪的反应不可理解一般,但邱杪觉得真正不可理解的恰恰是乔映洲自己。他又问了一次,“什么事?” “这么冷漠啊?”乔映洲眨巴两下眼睛,显得很无辜,“大家老朋友了,很久不见,来叙叙旧啊。” 邱杪没功夫和他瞎扯,最后一次问,“你到底什么事?没事我上楼了。” “诶,别呀——”眼看邱杪转身,乔映洲赶忙拉住了他的手。邱杪当即就甩开了乔映洲,他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脸上还是挂着他的笑。 乔映洲搓搓双手,笑眯眯地问,“这么绝情,是交新的男朋友了吧?” 邱杪厌恶透了他的笑容,皱起眉头。 “是周弋?”乔映洲好奇地望着他,看到他眼里隐隐透出的怒火,已然得到了正确答案,“哈,还真是。我就知道,当初看你们两个……”大概是看到邱杪面无表情,他嘿嘿一笑,没有把话继续说。 事已至此,邱杪不怕他再扯出以前的事情来。就算他认定自己在分手以前已经出轨,邱杪也懒得和他解释,管他是怎么以为的。 已经没有耐心再和乔映洲继续耗下去,邱杪不和他多说一句,只管自己走向电梯间。没想到乔映洲却像一个无赖一样,不依不饶地跟过来了。 “前两天我上网,看到他竟然在给陈稔的新电影写剧本啊!”乔映洲夸张地感叹道,“又是董凝竹——这个已经死了,又是陈稔的,都是国际级的大导演诶!啧啧,难怪你看不上我了,周弋确实很厉害。” 邱杪一走进电梯,乔映洲立马跟着进来了。他这一句句调侃都让邱杪恨不得将他从电梯间里推出去,邱杪强忍着怒火,迟迟没有把房卡插进电梯间的读卡槽内。 乔映洲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邱杪动作,噗嗤一笑,“是打算耗在这里了?” 邱杪面色铁青,眼见电梯门再次打开,有一对情侣走进了电梯里。 那对情侣看电梯里面的两个人都站着不动,满面狐疑,男的把房卡插进卡槽,电梯读出楼层,开始往上升。 这正是邱杪房间所在的楼层。他忍着气。电梯门再次打开,那对情侣走了出去,都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向他们,而电梯门又关上了。 “诶?”乔映洲确认邱杪是打算耗在电梯间里了,这才露出不满的表情,啧了一声,说,“邱杪,你这就没意思了吧?咱们认识也快六年了,你这么翻脸不认人,可是不会做人啊。” 邱杪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面对你,我觉得什么事都不会有意思。” “嚯——”他意外地眨眨眼,开玩笑道,“换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他给了你不少钱吧?有了钱,骨头也硬了,说话都这么直接。” 闻言邱杪皱起眉头,横了他一眼,“你有完没完?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乔映洲被他这么一次次驱赶,终于露出了不满的神情。他鄙夷地看着邱杪,碎嘴道,“行,你们有钱人了不起。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看不起我们这种小市民~啊,错了,是‘搞基’知识分子。对吧?” 邱杪忍无可忍,下意识就扬起了手。这一拳没有挥下去,看到乔映洲立即躲闪开,他还是拼命强作镇定,努力将手重新放了下来。 乔映洲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动手了,才笑着抬了抬下巴,“诶,咱们都六年交情了。你现在交了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不拉朋友一把?我在网上看了,嚯,他写一集电视剧能赚二十几万。” “你没病吧?”邱杪觉得他这理所应当的语气,简直是贻笑大方。 好像早就预料到了邱杪会拒绝,乔映洲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从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叹了一声,“宝贝儿,昨天呢,我手机坏了,差点开不了机,好在我自己捣腾好了。原来是内存占用太大。所以我就把手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里了。到了电脑里,我才发现原来真是拍了不少照片呢!” 听到这一连串的话,邱杪的身体先一步发凉。 “嘿嘿。你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乔映洲凑过来,把手机相册摆到了他眼睛底下。 第65章 如果在热恋当中就知道最后会分手,邱杪绝不会让这样的照片留在乔映洲的手机里面。可惜,他不是先知,预料不到最后乔映洲会变成这样,更没有考虑过他们最后会分手。 邱杪不得不绝望地发现,尽管永远说起来很可笑荒诞,可是当初自己的确从未考虑过他们会分开。他不怪乔映洲变成了现在这样,只怪自己一开始没有把这个人看清。 面对他无辜的眼神,邱杪气得眼睛泛红,不得不拿出房卡插进电梯间的卡槽里。在电梯抵达楼层后,他快步走出来,直奔自己的房间。乔映洲穷追不舍,紧跟其后,甚至在邱杪进门以前,自己先溜了进去。 他像一个无赖一样打量这间他以前常常光临甚至留宿过的套房,好奇地说,“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你还在复习考研呢?”他翻弄着邱杪放在桌上的复习资料。 邱杪关上门,努力理清已经开始混乱的思绪。他不觉得此间再和乔映洲讲道理有意义,直截问道,“说吧,你要多少?” “嚯!有了钱就是不一样!”乔映洲乐道。 邱杪觉得自己再多忍受他一秒钟就会疯掉,怒道,“快说,没工夫和你瞎扯!” 乔映洲看他态度冷漠绝情,翻了个白眼。他眼睛转了转,似乎已经推翻了自己来以前的想法,话说得轻而易举,“不多,来个五百万吧!” 闻言邱杪倒吸了一口冷气,喊道,“你这是抢劫!” “抢劫?”乔映洲好笑,他打量了邱杪一番,咂咂嘴,“别以为我不知道周弋多有钱,一部电视剧拍下来能拿到上千万!他干这行也有十几年了,五百万算什么?你唬别人还行,唬我?算了吧。” 的确,邱杪从来没有想过周弋的工作收入。经过乔映洲提起,邱杪才发现自己之于周弋,从不曾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现在他这么说,反而弄得邱杪才像个局外人。 “有钱也是他的,跟我没有关系。你别太过分。五百万我给不了你,你实际一点,否则照片我不要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邱杪努力保持着镇定。 乔映洲反而像是听到一个笑话,鄙夷道,“你就忽悠吧!他有钱跟你没关系?好,就算跟你没关系吧。邱遥是你弟弟,总跟你有关系了吧?他现在火成那样了,一部电影几百万的片酬,连续剧更不用说了。你把他养大,他能不给你钱?五百万一口价,少跟我讨价还价!” 听他非但提到周弋,还提起了邱遥,邱杪恨得咬牙切齿,“乔映洲,你这是敲诈。你信不信我报警?” “报警?哈,你报警啊。”乔映洲好像已经把邱杪像一只蚂蚁一样捏在手里,他晃了晃手机,“我这手机可是自动连上了你房间里的WIFI啊。你报警啊,看看是警察先来,还是我先把照片发到网上。就算不是周弋的男朋友,邱遥的哥哥,这种照片应该也很吸引人吧?宝贝儿你可是个正正当当的大美人呢,我平心而论,你可比邱遥漂亮多啦!” 眼看他已经开始摆弄手机,邱杪顿时吓得面色苍白,浑然想不起再控制情绪,立即朝乔映洲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要夺过手机。 乔映洲没想到他真会扑上来动手,大吃一惊,手机已经甩到了地上。 邱杪立即爬起来去捡手机,又被乔映洲从身后一把抱住。“哎哟!你可瘦了,周弋没让你吃好的?” “放开我!你这下三滥!”邱杪用力挣脱,却挣不开。他气得浑身发抖,脑袋用力往后撞,一下子就撞到了乔映洲的脑门上。 乔映洲痛得大叫,“哎哟!” 邱杪怒火中烧,全然忘记了手机,一挣开他就把拳头往他脸上挥了下去。 乔映洲吃痛,站都没站稳又挨了一拳,顿时气得瞪眼,拳头朝邱杪挥过来。 转眼间,两人就在地上扭打作一团。 邱杪手劲比不过乔映洲,很快被他按压在地板上。但他又怎肯就这么放过乔映洲?见到乔映洲眼里放出的得意,邱杪抬腿往他用力踹,生生把他踹开了。 “我操!”乔映洲被他踹到墙根,大吼一声旋即就往还没来得及起身的邱杪身上扑。 邱杪迎面抓住他舞动的双手,两人相持不下。乔映洲兴奋得双眼放光,嘴里念叨着,“就个卖屁股的,硬气什么?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听到这话,邱杪整个身子都像筛子一般剧烈发抖。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眼看乔映洲要把他双手反剪摁在地上,他先一步奋力把乔映洲推翻在地,膝盖往他肚子上狠狠跪下。邱杪脑中烧成了一片沸腾的海,不假思索就往乔映洲脸上狠狠下了两拳。 乔映洲被揍得眼冒金星,两条腿挣扎扭动着,忽而搅到了邱杪的小腿上,把他绊倒了。 邱杪被甩飞在地板上,乔映洲下一秒就扑过来,往他脸上下了两拳。他身子弹了一下,几个拳头挥下来,眼前已经全是金星,脑子里面一片震荡,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看来那些照片还不够,嗯?”乔映洲说着,一手抓着他两手手腕,跪在他的胸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另一边手则胡乱扯开了他的皮带,拽开纽扣拉下拉链,往他两腿中间用力一握,“还不是硬了?你就是做鸭的,操!” 邱杪眼中迸出火光,几次奋力要踹开他,却怎么也踢不到他的身体。“混蛋!你不得好死!” “是,我不得好死以前,要先把你操死。”乔映洲奸邪地笑着,贪婪地拽下了他裤子。看到邱杪的胯骨和大腿,还有那因为激动而挺立的器官,他眼睛里似乎要滴出血来。他浑身发抖,按压住邱杪的那边手还是不放,另一边手伴着连声的咒骂,急不可耐地解开自己的皮带。 因为要脱裤子,乔映洲压在邱杪身上的两边膝盖都放松下来。 邱杪一感觉到这点松懈,马上用尽了浑身力气把乔映洲踹开。 乔映洲正好在不耐烦地扯下拉链,迎面一脚踹过来,拉链带子夹到了他那直挺挺的东西上,痛得他脸色瞬间惨白,大声惨叫。 此时,邱杪听到不远处的敲门声。他不管是不是错觉,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朝门外奔去。 “妈的!你他妈疯了!”乔映洲看他去开门,怒吼一声追上来。 邱杪已经顾不得脸面,哪怕身上还没收拾好,他还是打开了门。 可是,看到门外错愕站着的人,他瞬间呆住了。 周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慌乱而狼狈的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邱杪一看到是他,不知怎的,泪水立即涌上了眼眶。他下意识手忙脚乱地要提好裤子,浑然不觉从屋里追出来的人。 “你这兔子,看我不操死你!”乔映洲追出来,一时没认出站在门外的人,伸手就往邱杪后颈上抓。 周弋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迅速把邱杪推到一旁的同时,扬起手杖便往乔映洲脸上狠狠抽下去。 乔映洲始料未及,被抽得头昏眼花,整个人在原地晃了晃。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清醒过来,认清是周弋,冷笑道,“嘿,瘸腿的来了。” 周弋两步走进室内,反手关上门。门关上那一刻,他再次用手杖挥向了乔映洲。 乔映洲这次躲开了,还没来得及得意,又被周弋的手杖从腰上要命地捅进来,痛得他嗷嗷大叫,捂住肚子中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周弋没用手杖支住腿,走起路来一步一拖充满了诡异的阴毒感。乔映洲眼看他又要往自己挥杖,连滚带爬抓到了掉在墙角的手机,大喊道,“我把邱杪的淫照发到网上去!” “周弋!”邱杪惊得追上来,却还是没能阻止周弋。 周弋不知有没有听到乔映洲的要挟,扬起的手杖比他目光发冷的速度还要快,毫不留情地抽到了乔映洲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上。 “啊!”乔映洲的惨叫声太惨烈,像是手臂已经被抽断了一般,疼得飙出了生理眼泪。 周弋没等他再去捡那只手机,大步走到他面前,用手杖恶狠狠地连续往乔映洲身上抽了好几杖。 乔映洲大抵从来没有被这么抽打过,事先又是自己躲在了墙角,根本被逼得无处可逃,就这么生生被周弋抽了几杖,根本找不到喘息和闪躲的空间。 邱杪急急忙忙捡起地上的手机,双手哆哆嗦嗦完全无法控制手机屏幕,更别提要把照片删掉。 “住手!快住手!”乔映洲被抽得鼻青脸肿,额头和眼角已经淌血,“狗娘养的!啊哟!” 闻言,周弋放下了手杖。 乔映洲一愣,还以为周弋终于停歇了。他松开抱住的脑袋,不料还没抬头,周弋就抬起他那条已经半残的右腿往他脸上踹来。 “啊!”乔映洲被踹得后脑勺撞到墙角上,大声惨叫。 周弋脚步乱了,往后趔趄了几步,用手杖支柱身子才站定。他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眼里的冷光看起来像是刀剑,能杀人。 邱杪手忙脚乱,怎么也没办法删掉照片,抬头才发现乔映洲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眼见周弋再度抬起胳膊,要将手杖往他脑门上抽去,吓得赶忙抱住了周弋。 “周弋,够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周弋,才控制住他往前倾的身子,“你会把他打死的!” 这一声稍微唤回了周弋的理智,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半晌才慢慢放松下来。可他依旧瞬也不瞬地盯着地上的乔映洲,仿佛只要困住他的缰绳一松开,他就会像一头野兽一样扑上去把乔映洲咬碎。 刚才的混乱让邱杪脑袋发热,眼前的周弋却吓得邱杪不知所措。他真的害怕周弋冲动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片刻也不敢松开自己抱住他的胳膊。 乔映洲躲在墙角,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看到周弋没有动作了,才战战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 邱杪看到血直从乔映洲的额头上淌下来,触目惊心,而臂弯里的周弋同样气得浑身发抖,看不出还有一丝人的理智留在他身上。 第66章 乔映洲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啐了一口血水,像是看一头野兽一样看着周弋,眼睛里充满了恨意和恐惧。他冷笑道,“周大编剧打人了啊,不知道传出去有没有人关注?” 邱杪眼见他事到如今还逞口舌之快,喊道,“你快滚!” “滚?”乔映洲哪里服气?他盯着自己那支还握在邱杪手里的手机,瞪眼道,“不要以为拿到我的手机,照片就安全了。我都有备份!别废话,五百万赶快拿来,否则我明天就让全网都传你在床上发骚的照片!” “乔映洲!”邱杪难以自已地大声尖叫。他感觉周弋错愕望向了自己,这一秒钟,邱杪恨不得自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不敢看周弋的眼睛。 看到他们两个没了刚才的气焰,乔映洲镇定下来。 他站稳了脚跟,嘿嘿笑道,“周编,你很意外吧?哦,你应该不意外。只要睡过,都知道他在床上淫荡成什么德性!”眼看周弋又怒目瞪向自己,他连忙双手抬起以挡住他随时冲过来,和气地笑说,“不信你看看他手里那个手机。我觉得照片不错,你以后也可以拿来欣赏。不贵,就二十来张,五百万。对你来说是小数目了。” “周弋……”邱杪害怕得发抖,他慌乱地把手机背到了身后,痛苦地望着他,直摇头。 周弋用一种考究的眼神在注视他,好像有什么想不清楚。邱杪觉得他在试图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他在怀疑自己。他怕得直摇头,怕周弋非要问自己拿手机。他知道,如果周弋伸出手,他就会把手机交给他。邱杪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周弋。 可周弋没有这么做,他反而重新转头看向了乔映洲,“五百万?” 乔映洲一看有希望,眼睛放光,“对,五百万。这不多,对吧?” “是不多。”周弋紧握着支在地上的手杖,冷冷说道,“但你不配。” 没想到周弋会拒绝,乔映洲愣了一下。他好像想不明白这样一桩生意为什么周弋不做,奇怪道,“你可想清楚了。要是你不给我五百万,我回去就把他的照片发到网上去。”他顿了顿,又对邱杪说,“邱杪,你也想清楚了。我要是从你们这里拿不到,就把照片给你弟弟看。哈,看他乐不乐意看自己哥哥的照片被传到网上去。你俩长得挺像的,稍微修一修,大家都以为是邱遥了吧?” “你变态!”邱杪失控得大叫,要不是周弋抬手拦住他,倒是他要向乔映洲扑过去。 他俩这一动一静反复变化的样子,乔映洲看到乐了。他抹掉额头上的血,骂道,“还没问你们要医疗费呢!” “钱我不会给你,你也回不去。”比起气得眼冒金星的邱杪,攥住他胳膊的周弋明显已经完全冷却下来。他的声音幽幽的,好像渗着阴冷的毒液。 乔映洲听罢一愣,本以为周弋只是在做威胁,但看到周弋眉间的平淡从容和眼底的冰冷阴邪,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句子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怎么?要杀人了?行啊。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既然来了,也不怕死。你有种就杀了我,我到阴间等着你们。等你们被枪毙以后下来陪我!” 看周弋和邱杪一时都没有说话,他更确定了,继续说道,“我现在都伤成这样了,相信警察看到尸体,也不会觉得你们是正当防卫吧?来啊!看老天放得过谁?!——啊哟!” “邱杪,别打。”周弋还在想事情,没想到邱杪却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冲过去,再度把乔映洲打倒在地上。 眼见邱杪将乔映洲骑在身上,不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乱拳一顿往下挥,周弋忙不迭把他拉起来,“先别打,邱杪!冷静!” 几分钟前还是邱杪拦住周弋让他冷静,转眼间不受控制的却成了邱杪。邱杪算是明白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和乔映洲这个无赖沟通。他如果再忍受乔映洲一分钟,那就是自己疯了! 周弋好不容易才把邱杪从乔映洲身上扯下来,一顿折腾,三个人都坐到了地上。邱杪的腰被周弋揽住,腿还在一阵乱踹。 乔映洲没见过邱杪这副似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哪怕是刚才两人扭打在一起时也未必这么疯狂。他吓得退了两步,跟着他们同时站起来,躲到了门边冲他们大喊,“小心我告你们!” “周弋你放开我!”邱杪气坏了,要是乔映洲只针对他一个人就算了,现在不但拿邱遥作威胁,还诅咒周弋!这口气让他怎么忍得下去?“周弋,你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怀里的人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周弋腿站不稳,几次要让他挣脱。“邱杪,邱杪你听我说。交给我,你先冷静。” 偏偏乔映洲还在言语挑衅,“你倒是打?打不死我,我出了这门就把你们往死里告!故意伤害罪,判你个十年八年的。等你们进去了,我再把你那些照片发到网上去,让你就算出来了,也做不了人!” “周弋!”邱杪的怒火转移到了周弋身上,气他为什么还拦着自己。 周弋听到乔映洲所说的话,顿时哑然无语。他眼中迸出冷光,反手把还在拼命挣脱的邱杪推到床上,先一步走向乔映洲,“你告我们?” 乔映洲没他高,扬起下巴,气焰十足,“对。” “哼,告我?”周弋冷若冰霜的脸上浮动出一丝飘渺的嘲笑,“好啊。不过,你知道怎么告吗?我是打你了,你要告,可以。不过你得先去找个律师或者法医,鉴定鉴定你自己现在是几等伤残,看看这点伤能判我几天。” 邱杪气得头昏眼花,忽而又被推到床上,好不容易坐起来,听到周弋阴森森的声音,不由得愣了一下。 乔映洲没想到周弋非但没受威胁,也没生气,态度反而变成了居高临下的藐视。他目光闪烁不定,带着揣测和怀疑盯着周弋。 “或者,不如我先把你打到能治我罪为止?”周弋轻微地冷哼了一声,“我提醒你,敲诈勒索最高能判十年,并处罚金。至于侵犯隐私权、传播你所说的照片,同样是犯法。后者最高能判无期。” 看着乔映洲闪烁不定的眼神,周弋继续用冰冷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假定你有照片备份,那么如果照片被曝光,你就是第一嫌疑人。我倒是不介意将你的手机作为物证交给司法机关,并作为人证在法庭上出席指正。到时候,不知道你得花多少钱,请多能干的律师,才能帮你洗脱嫌疑?听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你可以试一试。看看我们谁先进去,你还能不能出来。你的母亲,应该还是会常常去看你吧?” 他定定看着周弋,表情是风云变色,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周弋说完,忽然偏过头对身后的邱杪说,“邱杪,先报警,说我们这里有人敲诈勒索。” “你……”乔映洲大叫一声,哆哆嗦嗦指着已经拿起手机的邱杪,又指向周弋,“好,算你们有种!” 说罢,没等他们再多说一句,乔映洲自己先拎着没来得及扣上皮带的裤子跑出了房间,连他的手机也不要了。 邱杪在转眼之间便看到乔映洲消失在房间里,砰的一声摔门,宛如一场闹剧的最终落幕。他呆呆拿着手机,然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周弋。 周弋审视着他,走了过来。 邱杪一个激灵就把手机收到身后,看他的手往后探,马上又把手机丢向了套房的客厅。砰砰几声,手机不知跌落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都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把目光移开。好像此刻谁先避开这场对视,就先败下阵来。 周弋在想什么呢?当看着他的眼睛,邱杪不禁这么想。可就连这点小心思,他都不敢从目光中流露出来。他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定而镇定,直勾勾地盯着周弋。 忽然,周弋却松开手杖,朝他压了下来。 邱杪始料未及,就这么被他制服在床上。他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先机。 周弋先是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端量他的脸,然后忍笑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眼镜呢?” 他呆呆看着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怔怔说,“打架,掉了。”邱杪觉得很奇怪,闹剧刚刚结束,而周弋已经一改刚才那些可怕的模样,好像那些都是他的面具,而他现在已经都摘掉了似的。他别扭地避开他含情脉脉的眼睛,瞥过脸,“别看我。” 这话把周弋逗笑了。 一声笑,又引得邱杪恼怒地瞪了周弋一眼。可当目光相遇,邱杪还是马上避开了。这导致前一刻那些对峙,邱杪败得溃不成军。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到底有没有为照片的事情生气?邱杪还是忐忑不安,满心想着要怎么开口解释,或者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不料,正在他混沌不安时,周弋把手伸到了他两腿之间,隔着裤子握住了他那还半硬着的器官。 邱杪的心猛地往上一提,稍一放松就乱跳了。他面红耳赤地看着周弋,鼠蹊部发紧,膝盖也下意识地贴近了,“喂……” 手上的触觉很舒服,随着若有似无的抓握,慢慢肿胀压在了周弋的掌心里。原本只是想逗一逗邱杪,可掌心里的触感却让周弋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就连他也失策了。 第67章 邱杪也不想。 可这是周弋的手。邱杪一旦想到这是周弋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还是不想。 就在这样的矛盾和窘迫当中,邱杪感觉脸上越烧越红。 “你……”周弋若有似无地笑着,慢慢靠近。 邱杪恼羞成怒,急得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往床里退了一段,“这不算。你这是趁火打劫!” 周弋没跟他计较这些,也没心思和他争辩。邱杪没等他回自己一句话,他已经把自己压到了床上。靠得太近,周弋鼻息里温热的气息落在了邱杪脸上,气流滑过他的脸颊,很痒。 痒得他忍不住抬手抹了一下有些潮热的脸颊,却不小心碰到了周弋的眼镜。歪掉的眼镜让周弋愣了一下,邱杪惊讶地看着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滑下来,又滑稽,又…… 他小心翼翼地咽了一下喉咙,无声无息地把周弋的眼镜摘了下来。他的眼睛真好看,这念头一旦再次浮现在邱杪的脑海里,邱杪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别想他了。”周弋拨开他的额发——那些碎发因为汗而黏在了邱杪的额头上。 邱杪一愣,负气道,“我没想他。” “那你还生不生他的气?”看到邱杪变了脸色,周弋好整以暇地说,“你当然是想起了他,才会生他的气。不是吗?” “我……”邱杪知道的确是这个逻辑。他想起乔映洲,又气又急,但周弋的话又让他无地自容,无法辩驳。他急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周弋笑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邱杪怔住,觉得自己竟然试图和他玩文字游戏,这太荒谬了。他笑得神秘而悠然,看得邱杪既心动,也心急。“你好得意啊……” “我不能得意吗?”周弋反而理所当然地反问。 究竟是心动更占上风,还是心急占了先机,邱杪难以分辨。他试图推开周弋,却推不开。 果然是更心急一些,邱杪奋力挺身要把周弋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周弋却更加用力地把他按在了床上。 “我来吧。”周弋说着,目光在他潮热发烫的脸上流连。 邱杪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里。是在看他的额头?眉毛?鼻子还是嘴巴?他的视线像是一片柔软的羽毛,在邱杪的脸上缓缓滑过,看得邱杪心动不已。 周弋要等到什么时候呢?邱杪忐忑而困惑地看着他,趁着周弋端量自己时,抬头飞快地往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像是小孩儿偷到了一颗糖,周弋发现邱杪亲完以后立刻又别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他红通通的耳朵却是欲盖弥彰了。 “嗯……”耳畔一阵潮热,邱杪的心跳在来不及防备时就破了表。他试图躲开周弋湿热的吻和他潮润的唇舌,耳朵里都是温吞的呼气声,挠得他的心尖上掀起了涟漪。 如同是密林深处静悄悄的风。是风,让邱杪不自觉地扬起了头。 周弋潮热的吻熨烫在他颈部柔软细腻的线条上,邱杪想不起别的事情了,手不知不觉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眼底看着他一边把自己的衬衫纽扣解开,一边沿着慢慢露出的皮肤亲吻,邱杪难耐得气息短促而湍急。 周弋俯身下来吻他,邱杪像是被救了一命,舌头伸进了他的嘴巴里。似乎只有他呼出来的气才能够供自己呼吸似的,这个吻越发往里探去,邱杪扶住周弋的后颈,在他的衬托下坐起来,撇掉了身上累赘的衬衣。 手下的这具身体有着适宜的温度,柔滑的触觉顺着手指传达到周弋的脑海里,挑动了他的神经。他搂住邱杪的腰,惊讶地发现他比自己更加着急—— 邱杪比他更加着急,他的手在周弋的身上流窜,总觉得能在周弋身上找到什么他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他找不到,这让他的抚摸和寻找都变得乱无章法。因为乱,所以更加着急。 “唔……”邱杪把周弋的外套和衬衣都一同脱掉,甩到了床底下,还没等周弋松开他的皮带和纽扣,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跨坐到了周弋身上。 彼此的裤子都还没有脱下来,周弋靠在床头,仰起头和居高临下的邱杪交换热吻。 邱杪的身子和心脏都火烧火燎,压在周弋小腹上的东西挤压得舒服而惬意,每当周弋挺起腰要加深他们的吻,那一阵颠簸就能让邱杪的心从身体里跳出去。 邱杪费劲地往下挤压,想要更多地和周弋接近。他垂头看着周弋用舌尖撩拨着自己胸口朱红挺立的乳头,急得几乎要晕眩过去。 可他分辨不出来,分辨不出那时不时就颠得他要失声欢叫的究竟是不是周弋同样剑拔弩张的身体。这让邱杪有些懊恼,寻找着一些缝隙,稍微跪起来,手下摸摸索索去解他的皮带。 是真的。当见到已经将内裤高高撑起的东西,邱杪满心欣喜,看向同样看着那里的周弋。 很快周弋便抚住他的脸庞,仰起头来亲。隔着牛仔裤的布料,邱杪渐渐下沉的胯部感觉到周弋抵在那里。他忘乎所以地埋头和周弋接吻,舌头在他的口腔里面翻动,也感觉周弋的舌头和自己的纠缠在了一起。 邱杪意识模糊,分不清他们发生的深深纠缠到底是在谁的嘴里,难以分辨,仿佛混为了一体。 周弋扶着邱杪的后腰,似乎烧着一样的手先是隔着内裤抓住他的臀瓣,大力揉捏,引得邱杪难耐得躲闪,接着索性直接将他的裤子都往下扒了。 奈何他跨坐在周弋身上,裤子脱不下去,邱杪气恼得从周弋身上下来,正要把裤子全都蹭下去,又见到周弋盖了过来。 “嗯……”邱杪把纠缠着他双腿的裤子胡乱蹭掉,膝盖想去蹭落周弋的裤子,却先被他用大腿压到了腿间。已经发红变湿的器官被他挤压,邱杪心头发麻,一声叹息脱口而出,全呼在了周弋的嘴巴里。 他压下来了,起伏之间邱杪听到皮带扣子相碰的声音,遥远而透明。 不知不觉摊开的双腿难耐地挣扎乱蹭着,时不时摩擦到周弋的牛仔裤上,粗糙的触感又像是猫爪一样抓着他的心。 肿胀发热的阴茎挤压在彼此的身体中间,随着拥抱和推挪变得潮湿黏着,邱杪情难自禁地要和周弋无限贴近在一起,随着周弋沉下腰,他也撑着腰身往他的小腹上磨过去,不自觉地发出轻哼和呻吟。 这声音伴随在周弋变得紊乱的呼吸里,又在皮肤不经意摩擦到他裤子上的拉链时显得格外清晰。邱杪原本没有思路,可当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忽然凝了一凝。 邱杪用被汗湿的手朝周弋的后腰和臀部摸下去,扶着他大腿上的弧线把他往上托,痛苦而快乐地承受挤压和摩擦带来的快感,又浸在自己毫无矜持的放浪里,“周弋……” 周弋揽着他的腰,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姓名,稍微停下来,双手拨开他的额发,汗湿的额头抵在他同样潮湿的额头上,看进他的眼睛里,“嗯?” 邱杪气喘吁吁,痴痴望着他发红的眼睛,声音喑哑,“我是不是太着急,太……”他咬住嘴唇,好不容易说出那个词,“淫荡?” 闻言周弋眼里掠过了一丝惊异。这问题让他前一秒还潮湿的双眼变得清明而冷静。开口时,周弋的声音同样沙哑,“你又想别人了。” “我没有!”邱杪着急地辩说。 周弋双手固定住他迫切要否认的摇头,“你有,否则你不会想到这个词。” 邱杪急得眼睛通红。他慌乱地摸着周弋的胸膛和后背,生怕他就这么离自己而去,“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不要想别人。起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周弋抓住他的双手,压在枕头两侧,定定看着他,命令道,“只能想我。” 邱杪连忙点头。 眼看他因为生怕被误解而急得要哭,周弋松开了手。 这一松,就像是解开了邱杪的缰绳。他近乎疯狂地脱了缰,一把搂住周弋,挺起腰吻上来,用舌尖勾勒他牙床上柔软的轮廓,又将他的舌头也卷进自己的嘴巴里,似要将箴言都吐露。 周弋又被他卷回了一片纷乱的意识里。眼前的身体透着诱人的潮红,像是一盏春日的花。这花伸出妖娆的枝干和藤蔓纠缠着周弋的身体,还用湿漉漉的双手要把他的灵魂也拽进花心里。 邱杪用一个热情又缠绵的吻剥夺了周弋思考的能力,为他脱去身上最后的束缚,又用更深的束缚将他纠缠到自己的身体上。 “我想你……”他像要周弋铭记,不许周弋低头,托着他的下颌紧紧吻着几乎要吻破了的嘴唇,那里火辣辣的,每次辗转都带着刺痛,“我想要你……” 情话总是动听,何况邱杪在意乱情迷时的声音这么甜美,像是纷乱的花粉散落了一地。 周弋将他的身体翻过去,听到他哼声轻吟,便将手伸到前面握住那早就泥泞不堪的茎身,一寸寸推挪出口,听这最好听的声音。 前面被他乱而有序的按揉,臀缝之间又被周弋硬挺潮湿的下体挤了进来,别说矜持,邱杪连慌乱都不知遗落在了哪里。 “嗯……”邱杪不自觉拧着腰身,要把周弋的分身纳进那条缝隙里。他模模糊糊间听到周弋翻找东西的声音,无意识地哼哼,“钱包里……” 周弋找到安全套,又贴过来将一串湿漉漉的吻舔落在邱杪消瘦的肩线上,吻着他的耳背,问,“一起?” 邱杪趴在枕头上,点头应着,已经将臀部往上贴近撅起。“嗯……啊……”当周弋顺着已经被手指松弛的入口缓缓探进,邱杪的腰还是迅速坍塌下来。 因为起伏和碰撞发出的水声在周围荡漾,压在身下的床单已经泥泞不堪,前端摩擦着柔软潮湿的床单,邱杪意识不到快感究竟是怎样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的身体。 周弋的身体炽热得像是一枚太阳,烧得他剩下灰烬也没有怨气。身体里那片禁忌之地被一次次碾过去,痛快揪着他的心不肯放过,连串的呻吟就这么从喉咙深处涌出来,散落和飘零。 他不知所措,想要回应,便缠住周弋压在身旁的手臂用干燥的双唇亲吻。邱杪看到他的手在发抖,自己亲得越是起劲,抖得越是厉害。 颤抖让周弋的探入和抽出都更加剧烈,像是引火烧身了一般,邱杪连亲吻的意识都没有了,只剩下断断续续地哼吟,深深落进了欲海的漩涡里。 他闭上眼睛,也让自己落进去,分不出一丝心思去想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向周弋隐瞒和挑剔。邱杪不知道,周弋对他无可挑剔,眼前这张是周弋见过最美的背脊,哪怕是拉满的弓也不足他三分。 周弋也不知道了。景致太美,他无暇顾及。邱杪深深吞入了他的欲望,非要搅得他不得安宁也还是不肯停息。当周弋发现邱杪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那么无意和深情,更是令他费不了心思犹豫。 “啊……”邱杪要爬起来却还是被重重往下压,阵阵摩擦在床单上的下体开始涌动,而周弋的冲撞也更加冲动和无理。 他意乱情迷地回过头要把周弋看清。 来不及看清,周弋的吻蒙蔽了他的眼睛,紧接着又勾出他的舌尖和自己纠葛一起。随着这个吻,风浪越来越大,邱杪眼看着自己像一艘船要重重沉下去,一张帆却被风鼓得满满当当—— 是欲望登了顶。 第68章 因为湿热的水汽,浴室的玻璃模糊。 邱杪抹出一片模糊,在里面看到自己发红潮热的脸,也不知是余韵尚未散去,还是被浴霸和热水的温度蒸红了脸。他从镜子里瞥见躺在浴缸里的周弋正用一方湿润的毛巾蒙住双眼,猜想周弋应是看不到,便凑到镜子前把自己的脸看清。 看清颧骨和鼻梁上的淤青,邱杪苦恼得皱起了眉头。这就是打架留下来的后果了,邱杪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后悔当时气昏了头,只怕这些伤在脸上留下痕迹。 “不会留疤的,放心吧。”周弋不知何时发现了他在偷偷看镜子,声音冷不丁从邱杪身后传出来。 邱杪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到周弋趴在浴缸边缘若有似无地笑着,不禁红了脸。他用毛巾遮掩下体,忸怩着不愿与他对视,余光见到周弋对自己招手,还是走到浴缸旁,想了想,也坐进了浴缸里。 浴缸中的热水把周弋的身体蒸成了浓郁的粉色,将他肩膀和手臂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楚。 邱杪看着漂浮在他们中间的那两张白色毛巾,又抬眼看向似乎在发呆的周弋,发现前段时间留在他脸上的伤几乎已经消失了,只是眼角还有一小片浅浅的白色,应该是痂脱落以后暴露出的新生皮肤。 他蜷缩着双膝,又看到膝盖上的旧伤和刚才留下的瘀伤叠加在一起,不由得气馁,也羡慕起周弋来。 “真的不会留疤,别担心了。”周弋收回涣散的目光,发现邱杪仍盯着双膝发呆,安慰道。 邱杪懊恼着嘟哝,“你不知道……” “我知道。”周弋对他招手,让他转身依进自己怀里,抚了抚他脸上的淤青,说,“待会儿下楼买些冰块帮你敷一敷。明早再找些温热的东西热敷一下,淤血很快就散了。到时候,就又是漂漂亮亮的脸。” 邱杪听他这哄小孩的语气,不由得想笑,哂道,“你又什么都知道了。” 周弋笑说,“我是什么都知道。” 以前身上的这些伤刚留下的时候,邱杪根本不能去医院看医生,因为没有好好修复,所以都变成疤痕留在了身上。他自认也不是特别在乎外貌的人,可如果伤痕留在脸上,还是难免不快。“温热的东西?” “嗯。”周弋低下头,把一枚吻落在他颧骨的瘀伤上,嘴唇缓缓张开,呼出温热的气,瘀伤又被舌尖的滑润舔得清清楚楚,“就像这样。” 声音似乎是从伤处传过来的,和平时听的不太一样。邱杪分不清是痛觉还是酥麻,肩膀不自觉地耸起来,转头看向周弋似笑非笑的眉眼。 目光流连在周弋透着浅粉的眼角,还有那片新生的稚嫩皮肤,邱杪凝神望了一会儿,抬起胳膊勾住周弋的后颈,挺起腰吻上了周弋的眉角。周弋温顺地闭上眼,在他亲完以后又将眼睛睁开。 额头碰着额头,鼻尖点着鼻尖,邱杪不甚清晰地看着眼前的周弋,垂下眼帘,目光停留在周弋色泽单薄却被水汽润湿的嘴唇上。他轻呼了一口气,贴近吻了过去。 周弋收起原先靠在浴缸边缘的双臂,低下头深深回吻,也将邱杪圈进了臂弯里。他的舌头滑溜溜的,伴着潮热在邱杪的嘴巴里勾画出一片迷茫,邱杪越是要吻进他的口腔里,身子越是拧得难受。 不知不觉,邱杪转身跪起来,一手撑着沾满水珠的瓷砖,一手扶住周弋的后颈,将热吻混沌交融在一起。每当他趁着周弋不备,小心睁开眼,便能看到周弋全神贯注的神情。 邱杪看到他紧闭着双眼,又密又细的长睫毛湿润着,微微颤抖,似是他的心同样也在悸动。这让邱杪更加动情地贴到了周弋身上,只等周弋用双臂把自己缠在身上,双手从后背用力攀着他的后肩。 掌心底下那两片薄薄的蝴蝶骨当真像是要随时振翅的蝴蝶,涌动在周弋的指间,似乎要更加用力地锁定才能安稳下来。邱杪的侵占欲强烈得让外力都显得微不足道,周弋任他居高临下地亲吻,浴缸的热水把他们的身体越埋越深。 忽然,只依稀听到一个刺耳的声响,周弋诧然睁开双眼,下意识要扶住邱杪。可他的双膝已经猝不及防顺着浴缸底部滑了下去,不但整个人都摔倒在周弋身上,一双长腿还将周弋的腿重重撞到了浴缸边缘。 刺骨的疼痛让周弋顿时面色惨白,他咬住牙才没发出喊声,背上却在同一秒钟内渗出了大片冷汗。 邱杪看到周弋疼得诧白的脸,也惊得心停跳半拍。明明自己也疼得很,可他根本无暇顾及,扶着周弋支起来的右腿,慌乱问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要不要打电话叫医生?” “没事……”周弋忍了半天,终于将钻进骨头里的那阵剧烈伤痛忍过去,剩下发麻的感知。他悄然呼了一口气,瞥见邱杪急得双颊生红,忍着痛笑道,“没事,待会儿揉一揉就好了。” 邱杪吓得心惊肉跳,闻言立即双手抚到他的膝盖内侧,小心翼翼地轻轻推揉,问,“有没有好一点?” 其实这样的推揉并没有带来多少缓解疼痛和麻木的帮助,但是看到邱杪忧愁担忧的眼睛,周弋也不记得什么叫疼了。他反而觉得有些好笑,握住他的手,说,“现在还是不要揉了。” 邱杪先是不解地望着他,尔倾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顿时红了脸面。他仓促地要收回手,但还是被周弋牢牢握在了手里。他紧抿着嘴唇,想了想,还是把手在周弋的手里稍微松了松,稍一用力挣了出来。 “别跪着,浴缸底下太硬了。”周弋说完,听到外面传来手机的来电铃声,便在水下将邱杪的双膝轻轻揉了揉,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邱杪点点头,还是不大放心地看着周弋的腿。 而他双手撑在浴缸边,就这么缓缓站了起来。邱杪怔怔看着这具从水里流露出来的身体,想要将视线移开,却还是不自觉地被牢牢吸引。 他不知周弋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窘迫和痴迷,努力将视线只停留在周弋修长的双腿上。 周弋弯腰捞起浮在水上的一张毛巾,抬腿跨出了浴缸外。他背对着邱杪将毛巾上的水拧出来,滴滴答答的声响,激起的水花溅到了他的小腿和邱杪的脸上。 邱杪只是盯着周弋的脚踝,便觉得下腹开始发紧,心也强烈地跳动起来。 他想提醒周弋走路小心,不要滑倒,又贪恋他皎洁的背影,生怕自己出了声会引得周弋回头。邱杪抓住剩下那张毛巾遮住自己起了反应的下体,终于在周弋取下浴巾围住下身时,抬头看向了他的背后。 这张背脊…… 邱杪从没有仔细看过。他第一次仔细看,觉得那像是类似雪山一样的轻柔和洁白,以及坚定。 周弋走得不快,可终究还是离开了浴室。他打开浴室的门以前,偏过头往镜子里看了一眼。 邱杪不知道他有没有通过那面模糊不清的镜子发现自己,却先一步心虚地将整个身体都潜入了水底。 在水底看到的天花板纹路荡漾而美好,邱杪睁着眼睛看,缓缓呼出一口气,无数的气泡冒出来,在他耳畔发出细细的破裂声,像是他无处遁藏的欲望。 周弋走出浴室时,手机铃声已经停止了。他走到床边捞起那条丢在地毯上的牛仔裤,从里面取出手机,见到未接来电来自陈稔的副导演,便回拨了这个电话。 从云南回来以前,周弋被通知电影《三探冲霄楼》的导演组正在进行主演试镜。选角导演通过罗嫣联系了周弋,希望他有时间可以回上海看一看。不过周弋急着回来见邱杪,又考虑到身为编剧,他的意见也起不到重大影响,索性就让罗嫣谢绝了邀请。 和副导演寒暄一阵,对方告诉周弋关于主角白玉堂的演员试镜已经结束了,但目前几位副导演和导演对于人选还在考虑和商榷,没有真正定下来。副导演说他会把演员试镜的短片发至周弋邮箱,希望他能够在看完以后给出作为剧本主创的意见。 周弋谢过了他,并答应将在明天下午把考虑过后的结果通过邮箱发回给他。挂断电话,周弋顺便将其他衣服也从地上捡起来。 身上的水汽已经被空调的暖风吹干,头发还在滴着水,但一时周弋不想在意。他穿好衣服,转身要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杖,忽然见到了之前被邱杪丢在角落里的那支手机——此刻正无声无息地躺在衣架下方。 周弋看了那支手机好一会儿,没有去捡。 没过多久,邱杪从浴室里走出来。他见到周弋正站在书桌旁边戴手表,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考研资料,讶然张了张嘴巴。本来是很惊讶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又变得平静了一些,“你要走了?” “穿衣服,出去吃晚餐。”周弋微笑说着,似是在笑话他胡思乱想了。 闻言邱杪尴尬地低下头,匆忙走到衣架前取下挂在上面的衬衣和裤子,又从抽屉里拿出内裤。他低头要解下系在腰上的浴巾前,还是不好意思地回头望了周弋一眼。 当发现周弋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桌前,正翻看他的书,邱杪才放心把浴巾解下来挂在衣架杆子上,把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 穿到最后,邱杪打开另一侧的抽屉找袜子,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手机。 他愣住,心虚地再次回头,确认周弋还是没有看向自己这边,才捡起手机。这支手机是某一年邱杪送给乔映洲的生日礼物,具体是哪一年,邱杪记不清了。 邱杪按住home键,依旧可以用指纹将屏幕解锁。屏幕画面停留在相册里,看到照片里自己潮红迷茫的脸,邱杪后背发紧,胳膊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厌恶地将照片删除。连同储存在云端的图片,一张接一张,他几乎都忘了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一共也没几张,删到后来,邱杪看到了自己平常留在镜头里的笑脸。 照片里自己自然的喜悦让邱杪不禁怔住,往相册里回退才看到这是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相簿。里面除了那些被邱杪删除掉的床照,更多的则是他和乔映洲从前相处时候的生活照,甚至有他们俩的自拍。 他真的拍了很多。邱杪不看这些照片都不知道,原来开心时候的自己笑得那么坦然,而就算是生气了,也能从眼底看出下一秒就会和好的意味。这些照片的每一张都在提醒邱杪,当时的自己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给他拍照的人。 可是,结果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可惜,邱杪想到自己对乔映洲的愤怒和憎恨,心里开始泛酸和发疼。不是可惜自己和他分手,而是可惜这一段结束得糟糕透顶的恋情。 邱杪全然忘记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喜欢上对方的,也忘了自己怎么会留在他的镜头里。包括那些看来毫无矜持的妩媚和阴柔,如果当时的自己不是喜欢透了他,又怎么会甘愿让他拍下照片? 偏偏,这些到现在看来都只剩下荒谬、滑稽和愤怒。邱杪没有能力思考究竟是他们各自都变了,还是自己从未将他看清。 他把手机关机,放进抽屉里,转身却发现周弋不知何时已经从书桌前站起来,注视着自己。 邱杪喉咙发紧,不知自己到底在地上蹲了多久,而周弋又默默看了他多长时间。想到刚才自己的怅然失态,他没来由地紧张。面对着周弋平静的面容,他又后悔又担心。 可是,周弋却只是抬起了手,对他说,“过来。” 第69章 他们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不欢而散的结局?如果自己今后看清了周弋,是不是失望也像对待前任那样强烈?要是他们分手,自己会像对待这次的前任一样,巴不得把周弋忘得一干二净吗? 邱杪一想到自己会忘记周弋,忽然害怕得控制不住战栗。他努力抱紧了周弋,嘴唇和鼻子都压在周弋的颈窝里,努力呼吸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吸吮那片柔软的皮肤,在上面留下吻痕。 “我不想忘记你……”邱杪怕自己不够深情。他恐怕自己此时此刻的迷恋其实也是那么浅。 他抱得太紧,周弋为难地皱了一下眉头,呼吸显得吃力了许多。当感觉到颈窝那片皮肤传来一丝发辣的疼痛,周弋知道那里已经留下了邱杪的吻痕。 周弋原本猜测不到邱杪抱着自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可听到邱杪的话,他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邱杪的后背,贴着他温热柔软的耳朵,“好,我不让你忘记我。” 邱杪微微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松开自己抱得太过用力的胳膊,困惑而惊诧地望着周弋。——周弋居然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因为激动和克制,邱杪的脸红扑扑的。周弋看了一会儿,捧住他的脸,额头轻轻敲在他额头上,看到他吃痛地动了一下眉毛,说,“吃晚饭去?” 邱杪不知自己该忍住的是哭还是笑。他点了点头。 关于照片的后续,邱杪没有再继续多想。他反而多想了另一件事——他觉得周弋会把事情都安排妥帖。 在酒店大堂外多站了两分钟,邱杪将风衣的带子系上,抱臂缩了起来,才意识到降温了。他回过头,看到周弋已经和前台把事情交代完,便又往台阶下面走了一级。 周弋走出来说,“吃完饭回来,房间应该就收拾好了。”已经过了酒店轮巡打扫的时间,所以他们不得不再次要求客房进行打扫。 弄脏弄乱的床单和被子,还有丢在垃圾篓里的安全套都在明示着曾经发生在那间房间里的香艳和沉迷。邱杪自从来到项目部,一直住那间套房,楼层内每一位负责打扫卫生的客房都认得他。想到之后再和她们在楼里碰面,邱杪抿起嘴唇,脸在冷风中红了起来。 周弋看了他一会儿,说,“嘴巴松开?” “嗯?”邱杪松开抿起的嘴唇,便见到周弋弯腰将一个吻落到了上面。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今晚要不住店里?我爸妈回家住了,楼上没人。” 周弋从台阶上下来,“我是得回去一趟的,行李和给你买的鲜花饼都在那里。” 邱杪想着经周弋刚才的交代,恐怕前台也对他们浮想联翩。为免晚上回来碰面尴尬,还不如等他们轮了班再回来好一些。他想了想,问,“你上回说,上中学以后你都住在那里?” “嗯。要不要跟我回旧时光里参观?”周弋笑问。 其实自己之前曾经去过。邱杪想到当时他们看似波澜不惊的争吵,忽然觉得更冷了。他冷得靠到了周弋手边,笑着说,“好啊。” 一大早就因为工作跑到城外,忙了大半天回到酒店,还打了一架。至于之后发生的事……邱杪想不了太多,他只管埋头吃面前这碗黄瓜虾仁馅的饺子。 这一大碗有足足二十五个,都是足馅的山东饺子,他转眼间就吃得只剩三个,看得坐在对面的周弋目瞪口呆。 他也发现自己的狼吞虎咽惊呆了周弋,连忙止住又要把饺子送进嘴里的筷子,不好意思地笑道,“饿坏了。” “没关系,多吃点。你太瘦了。”周弋把香醋放到他面前。 邱杪看看周弋那碗饺子,讶然道,“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三鲜馅儿的吗?”可他问完又觉得不对,明明是周弋自己点的。 周弋欣赏着他不解时流露出来的懵懂和茫然,笑道,“不是,我吃得慢而已。” “哦。”他夹起饺子,又放下问,“你不饿?”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比较想看邱杪狼吞虎咽罢了。再看下去邱杪会发现端倪,周弋免得他生气,便说,“还行,我晚上不怎么吃东西。” 邱杪记起从前每次和周弋一同吃饭,他的确都吃得又慢又少。也不知道他这样的食量,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邱杪劝说道,“你多吃点嘛,太瘦了。” “硌得疼?”周弋没来由地问。 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遂想起他所说的是什么,不禁红了脸。邱杪蛮不好意思地吃掉一个饺子,慢吞吞地点了头,又忽然抬头说,“可我不嫌弃的。” 闻言周弋笑了,说点话让他放心,“我知道了。我会把这碗饺子吃完的。” “嗯。你慢点吃,没关系。我等你。”邱杪说着,把剩下两个饺子也吃掉了。 等周弋吃饺子的时候,邱杪无所事事,只管看他吃东西。周弋任由他看着,不发一言,只是偶尔在拿起味碟时目光相遇,会冲邱杪淡淡笑一笑。 看周弋吃饭,邱杪会产生错觉,以为他吃的都是些艺术品。正这么想着,他发现隔壁桌的两个客人会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量他们。邱杪心里一堵,还是放弃继续看周弋吃饺子,掏出钱包叫来服务员结账。 邱杪没有想到,掏钱时钱包里竟然掉出了一张电影票。他把钱交给服务员,又拿起那张打印字迹有些模糊的电影票,感慨地轻微一叹。 “电影票?”周弋发现他拿着电影票,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便把他叫回来。 邱杪回过神,赧然笑笑,“邱遥的新片。前几天他给我取票码,说请我们去看电影。当时你不在,我就自己去了。” “请我们?”闻之周弋意外。 他点点头,想到那部电影,又觉得可惜。他说实话,“要不是他主演的,我可能就在电影院里睡着了。” 没想到邱杪的批评给得这么直接,周弋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他想了想,问,“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好像是在香港做新片宣传吧。”上次邱杪看完电影,曾和邱遥联系。那时他人在香港,电话打不通,还是发消息联系的。“咦?正说到他。” 说话间,邱杪放在桌上的手机就进了一条消息,是邱遥发过来的。消息不用解屏就能读到,邱遥说:哥,给你个惊喜~他好奇地划开屏幕,问:什么惊喜? 这条消息刚回过去,显示成已读信息,安装在手机里的邮件终端就发送了一条收到新邮件的通知。邱杪把邮箱打开,发现是邱遥发来的,里面有一个视频附件。他不明所以,问:那是什么视频? 邱遥发来一串嬉笑的颜文字,说:你下载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说实在的,在看过邱遥演的电影和电视剧以后,邱杪已经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尽管邱遥发光发亮,作为哥哥的他应该引以为豪,但是他扪心自问,自己的确是不喜欢邱遥那些作品。他当然不好打击弟弟的积极性,回复道:好,我还在外面,回去就看。 “怎么了?”周弋见到邱杪神情复杂,关心道。 邱杪耸肩,说,“邱遥给我发了一个视频,看起来不太大,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说是给我的惊喜。” 问到这个,周弋也感到好奇了。 晚餐他们吃得晚,待周弋吃完饺子,店面也要打烊了。正值冬日,冷空气也来了,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更觉萧寒。好在他们很快就拦到了出租车,让司机师傅直接往周弋家里开。 正遇上周弋的父母将米粉店打烊,他们看到周弋带了朋友回来,对视了一眼。 夜色昏暗,邱杪却看清了他们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敛。 “我们回去了,门关好。”周弋母亲只交代了这一句,也没多过问儿子两句,就坐进了丈夫的汽车里,挥手离开了。 邱杪站在路边目送他们家的车子离开,回头见到周弋在等自己,连忙小跑进了屋。他帮忙拉上店面的闸门和木门,从里面上了锁。跟着周弋上楼时,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周弋那个双胞胎妹妹,不免好奇,“怎么没见过你妹妹,她嫁在外地?” “算是外地吧。”周弋回头对他笑笑,说,“嫁法国去了。” 闻言邱杪诧异得张了张嘴巴,心道这一间小小的米粉店,别看开店的夫妻普通——但邱杪也很少见到这么好看的老板和老板娘——还真是有不少传奇人生。 周弋的房间先前邱杪来过,再次光临,还是上次的模样。想起之前的不欢而散,邱杪忽然听到周弋说要给他倒水,才想开口说不用,还是把这话吞下去了。 “手机。”周弋把热水放在书桌上,对邱杪伸手。 邱杪把手机屏幕解锁才交到他手里,等着他给自己输入这间房子里的WIFI密码。待连上宽带网络以后,他就可以把之前邱遥发给他的那个视频下载下来了。 不知为何,打开视频以前邱杪有些忐忑,想要找一双耳机戴上以后再看,但转念又觉得邱遥应该不至于发些不伦不类的东西给自己,索性还是直接打开了。 视频读取成功以后,镜头里面出现了邱遥。穿着现代装的他手上却拿了一柄剑,面无表情。 没过几秒钟,一块场记板放到镜头前面,一个声音说,“《三探冲霄楼》主演白玉堂,邱遥试镜。Action!” 这声刚落,镜头里的邱遥就露出了懒洋洋的表情,眉目之间显出得意的神色,宝剑则搭到了肩上,冲着镜头坏坏地一笑,“但小弟告诉二位兄长:我是非要让那御猫输得一败涂地,最好革了职,连包公也受点处分才能罢休。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些哥哥们以后再如何讲我,又如何去应对开封府!” 随着一声“cut”,视频当即就结束了。邱杪的眼前仿佛还留着弟弟玩世不恭的邪笑,惊艳得他说不出话来。 “《三探冲霄楼》?”周弋才打开电脑,便从邱杪的手机里听到了自己写的台词,惊讶道。 邱杪难掩激动之情,拉着周弋的胳膊,把手机的视频重新打开让他看,“周弋你看,这是在试镜吗?邱遥试镜的这个,是你写的《三探冲霄楼》吗?” 第70章 “但小弟告诉二位兄长:我是非要让那御猫输得一败涂地,最好革了职,连包公也受点处分才能罢休。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些哥哥们以后再如何讲我,又如何去应对开封府!”相同的台词又一次从周弋的电脑里传出来。 邱杪心事重重地看向了认真看完了这条视频的周弋,只见他眉头紧锁,又将鼠标移进播放列表里,重新打开了那个叫做“07邱遥”的文件。 这已经是邱杪第四次在周弋的电脑里看到这个试镜视频播放,从一开始的惊艳无比,到现在满腹心事。他不得不承认,邱遥的表演不经看。在看了几次以后,就连邱杪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他的表演有破绽。 邱遥的试镜与其说是表演,还不如说是他的本色出演。前段时间邱杪在电影院里看过他上映的新片,邱遥在里面的表现和这个试镜相差无几——他大约只能演这种玩世不恭还带点儿邪气的角色。 周弋第一次在邱杪的手机里看到邱遥的表现时,也很惊讶。“真厉害。”——这是他作为原创作者的褒奖。 邱杪听到后高兴得不得了,只觉得恐怕也没什么比弟弟得到周弋的肯定更值得开心了。在这之后,邱杪才知道原来剧组也给周弋发了一组面试的录影资料,希望他对试镜演员给出意见。 事实是,或许邱杪对演艺圈里的演员还是知之甚少了。他不知道原来年轻一辈的演员里同样是藏龙卧虎。 参加男主角“白玉堂”试镜的一共有三十二名年轻演员,邱杪陪着周弋一起看了。其中有几个邱杪叫得出名字,有的则是通过镜头介绍,能够把名字和人联系在一起。当然也有默默无闻的角色,年轻甚至可称是稚气的脸同样能够把台词读得流利而入境。 邱杪越看越担心。如果说第一次看到邱遥的录影资料时,他还觉得这个角色就是为邱遥而生的,非他莫属,那么越到后来,邱杪越觉得只要表演功底足够,外貌上再稍微贴近,那这就是一个许多人都能够饰演的角色了。 特别是里面一个叫做廖旌然的孩子。刚走进镜头时,他还显得那样彬彬有礼。他是少数几个会双手接过道具剑的年轻人,接过的同时腰微微弯下,谢谢两个字说得谦逊。就是这样看来文文静静的孩子,却在导演喊开始以后,转瞬成为了和白玉堂一模一样的少年。 简直是一秒钟内发生的变化,看得邱杪无比吃惊。 邱杪看得出来,周弋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在看完所有录影资料以后,周弋新建了文件夹,将其中几个文件放进去,再次观看。看完以后互相对比,又筛选出第三批。 看到最后,周弋只看廖旌然和邱遥两个人的视频。在邱杪还为邱遥恐怕会落选而担忧时,周弋已经在看第六遍了。 第六遍结束以后,周弋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但他没有按下播放键。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抱臂靠在椅子里,电脑上的画面还停留在廖旌然最后得意的笑。 “他好像更好一些……”邱杪等了良久,犹豫着承认,“比邱遥有朝气。按这个角色的个性,他的行事尽管偶尔会狠辣,但侠气很重,心底终究还是个有凛然正气的孩子,邱遥他没把这点表现出来。” 闻言周弋意外地看向了不情不愿说出这些话的邱杪,见他虽然这么说,但明显更想支持自己的弟弟。这让周弋不由得笑道,“其实我的意见对导演选角没有多大作用。” 邱杪惊讶道,“没有吗?” “别的导演可能会听一听。不过这位导演太大牌了,而且个性也很特立独行,他不喜欢听别人的意见。”周弋发现邱杪变得放松了一些,便说,“副导演也只是让我给意见,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导演。” 原来是这样。邱杪可算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周弋那么严肃,还以为他要做的决定至关重要,原来并不是。 幸好是如此。万一周弋可以决定谁演白玉堂,那邱杪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他当然更希望邱遥可以出演——不单单因为他的确演得还不错,这个角色也适合他,还因为这是周弋写的剧本。可是当看到邱遥那些不可小觑的竞争对手,邱杪心里还是得承认邱遥在试镜中的表现还不至于让人觉得非他不可。 “瞎紧张。”周弋早已将他看穿,又捏他的脸颊笑话他。 邱杪蛮不好意思地撇开他的手,心里知道这也是因为自己太在乎他们两个的关系。“那你想选谁?”没等周弋开口,邱杪立即又道,“说实话。你觉得邱遥和这个叫做廖旌然的孩子谁比较适合?” 听到这个,周弋再度皱起了眉头。 邱杪不得不承认当看到周弋苦恼的神情,还是不禁有些失落。既希望邱遥能被他肯定,又知道邱遥还没到那个地步,这样的心理太矛盾,也让问出问题的邱杪跟着苦恼。 “其实这个叫做廖旌然的孩子,先前秋棠的艺人总监曾向我提起过。他希望通过这部电影给这孩子一个机会,让他立名。”周弋若有所思地说着,“廖旌然现在正在拍《太微垣》,在里面饰演吴王。我见过他的表演。那是一个和白玉堂完全不同的角色,但他的表演……就算跟比他有资历的演员站在一起,也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邱杪惊诧地听着周弋对这个孩子的褒奖。他知道周弋对演员演技这件事向来态度中肯,就像很久以前邱杪曾顾虑到他和夏星辰的关系,所以没有选择看她主演的电影,那个时候周弋就说夏星辰的戏很好。 如果周弋现在这样说,那么这应该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问题有答案了,邱遥的确还没到那个地步。 邱杪认真想了想,问,“照这么说,这个孩子不但是有演技,而且试镜还有黑幕了?” 周弋笑了,说,“一半一半吧。能参加试镜肯定还是需要一点基础,但这个试镜从导演的角度来看,应该还是公平的。最后是导演选演员。” “那你呢?既然有人向你推荐过这孩子,你也喜欢他。那你会选他?”邱杪又开始紧张,而这次紧张他感觉不到具体原因。 周弋笑着拉过他的手,“什么叫做‘我也喜欢他’?” 是周弋知道了具体原因。邱杪闻之心用力跳了一下,仓皇挣开他的手,嘟囔道,“没什么。” “其实我更想选邱遥。”周弋托腮望着他,好像在欣赏什么好看的风景。 邱杪又惊又喜,可最后还是觉得古怪更多一些,“为什么?” 周弋微笑说,“因为邱遥的年龄更贴近角色多一些。廖旌然的演技尽管没得挑,可还是没长开,略显稚气了一些。” “哦。”这答案和解释算不上最完美的,不过邱杪还是忍不住沾沾自喜,“你跟副导演说你选邱遥?” 周弋说到做到,已经拿起了手机,发送了短信。 邱杪凑近看那条已经发送成功的信息,距离周弋有些近,他感觉到周弋比邻的呼吸。他猛然回过头,才发现其实他们靠得也不算非常近。哪怕是如此,邱杪还是讪讪一笑,站远了一些。 周弋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说,“快两点了,早点睡吧。你明天上班吗?” 明天是周末,邱杪摇了摇头。 “那……不用太早睡也可以了?”周弋把他紧紧抓住书桌边缘的手挖了出来,发现他的掌心里都是汗。 邱杪靠在书桌上,被他握住的手挣不开,另一边手则还是莫名其妙地紧张地抓着书桌边缘。可是他心里早有预感,这边手用不了多久就会松开,甚至不需要周弋再用一丝力气。 周弋到底还是花了些力气的——他拉了拉邱杪的手,指尖揉压在他的掌心里。邱杪马上就松开了另一边手,弯腰凑近过去。 偏偏还没来得及亲到周弋浅粉色的嘴唇,邱杪放在桌上的手机先响了起来。他余光瞥见是邱遥的电话,心里懊恼地骂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到周弋的嘴唇上时,还是忍不住往上面轻轻啄了一下。 “我接个电话。”邱杪拿起电话,对周弋赧然笑了一笑。 周弋微笑点头,让他别太在意。 “喂?你从香港回来了?”邱杪走出了房间外面,将门虚掩,然后打开了走廊的门。 邱遥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对啊,在深圳有电影宣传,刚刚结束回到酒店。” 现在邱遥说起这些,已经带有一些老成的疲惫感。邱杪不知道该将这些归结为成长还是改变,又或者是这两者的原因。“我看那个视频文件了。你去参加试镜了,是公司安排的?”邱杪记得他曾经说过,经纪人对他的通告和工作有很大的决定权。 “也不是啦。我的档期都排到明年底了,陈稔又不让轧戏,本来是没有机会试镜的。公司也嫌他的戏占时间。不过他是大导演嘛,票房号召力肯定是有的,角色也挺适合我,我就求蓝姐说我想演,让她帮忙疏通一下。”邱遥说到后面,显得有些不耐烦。 邱杪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低头感到不好意思,于是更奇怪了,“我听说这个导演拍戏很耗时间的。要是你拍了这个电影,不能同时接其他工作,不会很可惜?经纪人不觉得是浪费资源吗?” “她觉得啊!所以我求了她很久。”邱遥说到这里,更烦了,没好气地说,“可你不就是想让我演周弋写的剧本嘛!” 闻言,邱杪愣住了。 邱遥半天听不见他说话,疑惑道,“哥,你没睡着的吧?”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试镜的?”邱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问得有些呆木。 他忸怩了半天,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啊。”应完又忙不迭辩解,“不过这个角色的确挺适合我的,你不觉得吗?蓝姐去看我试镜,也觉得就是我演了。” 邱遥后来似乎还说了演完这部国际大导演执导的电影以后,自己将会如何如何。但邱杪几乎没有听进去,他总想着先前邱遥说的话。 亏得他还有这片心,想到这里,邱杪觉得自己先前对他表演上的挑剔显得那么不通情理。“邱遥。”他叫了弟弟一声。 邱遥正说得扬扬洒洒,愣道,“嗯?” 他欣慰地笑了笑,说,“谢谢你。” 邱遥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最后才别扭地说,“谢什么啦,笨。” 他似乎是长大了。邱杪笑了一下,心想他竟然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了。 第71章 临近邱杪参加考研初试的这段时间,周弋一直留在自己父母家里。邱杪更改了平时下班的路线,换了一趟会经过周弋家米粉店门口的公交车。傍晚周弋要么就在公交车站等待,等到邱杪所乘坐的那趟公交车经过,他搭乘同一趟车;要么邱杪下车,到米粉店里找周弋,顺道吃一碗米粉解决晚餐,在这之后,周弋会和他一同回酒店。 周弋的父母渐渐习惯了邱杪的到来,从来不问周弋去哪里,更不问他晚上住在什么地方。 他们待邱杪的态度既不生疏,也谈不上亲切,不过如果邱杪在店里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周弋的妈妈会上楼催促儿子,嘴上数落儿子,不外乎是“人家邱杪等你老半天了”这样的话。邱杪听到最夸张的一次,是周弋的爸爸在儿子终于下楼时调侃着,“你再不下楼,小邱头发都白了。”闻言邱杪尴尬得脸上发热,也不敢去帮周弋提他带出门的笔记本电脑了。 就连酒店楼层的客房也熟悉了周弋。有时候邱杪不在酒店里,周弋先一步到达,前台和客房甚至会为周弋打开邱杪房间的门。 头几次,邱杪回到酒店里,进门发现房间内竟然有电,而且周弋还在里面,吃惊得不得了。不过久而久之,也习惯下来,邱杪甚至会在进门看到取电槽内有房卡时喊一声,“我回来了。” 有时邱杪自己呆在房间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房卡开门的声音,也能分辨出到底是客房清洁工还是周弋了。 听到“滴”的一声响,清早才回到床上的邱杪皱了皱眉头,抓过另一个枕头捂住脑袋,缩进被窝里继续睡。 隔音效果很好,邱杪连关门声都听不到了,可他却能在睡意朦胧的时候算出周弋走到床边需要几步距离。偏偏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到周弋走过来。邱杪奇怪地推开枕头,眯着眼睛在房间内四处寻找周弋的身影,见到他正把电脑放到书桌上,继而脱掉外套和线衫。 明明邱杪无声无息地看着他,他还是发现了。周弋回头瞥了他一眼,“还没醒?” “我五点才睡的。”邱杪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等到周弋走到身边才看清,“你昨晚没睡好?” 周弋把买上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疲惫地坐在床沿上,摘下眼镜,“没睡。陈导让改剧本,昨晚通宵改完了给他发过去。你怎么五点才睡?” 他努了努嘴巴,“刷题,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 “学霸啊。”周弋从床头拿过自己的睡衣,开玩笑道。 邱杪仍目光涣散地呆呆坐着,直到看见周弋脱掉上衣,露出光滑白皙的后背,才动了动眼睛。眼看周弋把衬衫丢到床头柜上,拿起睡衣要穿,邱杪赶忙爬起来,从背后一下子把周弋抱紧。 “哎——呀——”他轻微而夸张地清楚发出这声惊叹,笑着揉了揉邱杪的脑袋,“饿不饿?买了豆浆油条给你。” 邱杪点头,人却一动不动,只管抱着周弋。 周弋将插好了吸管的豆浆递给邱杪,他仍抱着周弋,张嘴喝了一大口。“学霸,你这样可不行。要调整好生物钟,否则真正到了要考试的时候,你在考场里打瞌睡怎么办?” 豆浆喝得太急,邱杪忍住了一个气嗝,困得眼皮打架,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周弋把豆浆喝到一半,问,“油条要吃吗?” 他摇摇头。 “那睡觉了?我也困死了。”周弋叹气,拿起睡衣,发现他还是没有要松开自己的意思,笑道,“刷题刷呆了?” 邱杪把慵懒的气息摩挲在周弋的耳后,呢喃道,“别穿睡衣了好不好?你的皮肤好滑……像丝绸一样,摸着很舒服。” 闻言周弋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到邱杪半睡半醒的脸,长睫毛困倦而疲惫地低着,显得迷茫而失却思考能力。就好像他所说的话,都是下意识里说出来的真心话。想到这里,周弋不免轻声笑道,“话说得太好的话,就睡不好觉了哦。” “嗯?”邱杪实在是太困了,脑袋沉甸甸的,偏偏怀里当真像是拥着一匹丝绸,让他忍不住在上面抚摸摩挲。后来,这匹丝绸有了温度,他才睁开眼静静望着周弋的眼睛。 周弋赶了一整晚的剧本,脑仁剧痛不已。他吃力地思考着,盘算着要拿邱杪怎么办,而邱杪已经将目光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哎……”邱杪一声惊呼,轻飘飘地落到了枕头上,怔怔看着把他压下来的周弋。他双手环上周弋的后颈,睁着眼睛,抬头吻了吻。他不想闭着眼睛接这个吻,他还看不够周弋。 耳畔是被褥和枕头翻动时轻微柔软的声音,邱杪终究是敌不过睡意的袭来,再也睁不开眼睛。 可他在意识彻底丢失以前,还是舍不得将手从周弋身上移开。 周弋用双臂将他的腰身锁紧,跟他交换一个睡意缱绻的吻。邱杪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可随着睡衣的袖子往上滑,他露出来的两条胳膊清楚地接触到了周弋温暖的皮肤。这让他眷恋不已,当周弋笔挺的鼻梁轻轻蹭在他的耳朵上,他舒服得轻哼出了声音。 “好困……”邱杪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喃喃说着,困得连懊恼和可惜都表达不清。 周弋的呼吸时而重、时而轻,都是凉丝丝的,显得毫无力气。他在睡着以前亲了亲邱杪的眉角,“先睡吧。早安。” 这声临睡前的道别太奇怪,邱杪听罢不禁轻声笑了,更近地窝进他的臂弯里,“早安。” 这个对邱杪来说太奢侈的周末,在他们的睡梦中度过了大半,待下午邱杪因为饥饿醒过来,已经过了午后。 邱杪花了一点心思,才在不惊扰周弋的情况下,从他的臂弯里溜出来。睡得太多,邱杪坐在床上发呆,回不过神来。他摸摸已经要贴到后背的肚子,见到床头还有没吃过的油条和没喝完的豆浆,将就着拿起来吃。 稍微填了肚子,邱杪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里洗漱,然后坐到书桌前摊开书,打算在周弋醒来以前再做两道时政大题。早上周弋过来时说了什么,邱杪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似乎说是为了改剧本熬夜。邱杪稍微想了一下,遂发现周弋所说的是《三探冲霄楼》的剧本。 又是《三探冲霄楼》的剧本,在邱杪的记忆中,这段时间周弋改这个剧本起码改了三次,这回是第四次了。不知道这一版能不能让导演满意,邱杪想,这真是一位很苛刻的导演。电影现在还在筹备期间,不知道演员选得怎么样了。 距离上次主角白玉堂结束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到现在也应该有消息了。一个月来邱遥一直在做新电影的宣传——这已经是他的第三部电影,将要在圣诞节期间上映,故而邱杪也没有机会向他打探情况。 也不知道最近邱遥过得怎么样。邱杪已经渐渐习惯了当他太忙,就上网搜索他的信息。追随邱遥的疯狂粉丝总是比邱杪要厉害得多,他们永远知道邱遥每时每刻在做什么,拍什么戏、上什么通告、代言什么产品。 邱杪把书本都堆放在一旁,伴着呵欠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点击网络浏览器。 他原本还打算在搜索框里输入邱遥的名字,不料邱遥的名字已经出现在浏览器主页的娱乐头条上,标题是:邱遥夜会艺校校花,因戏生情戏假情真。 看到这样的标题,邱杪完全呆住了。他愣了半天才想起要点进标题一看究竟,跳转的画面立即将邱遥和艺校女学生约会的照片呈现在了邱杪面前。照片上二人在马路上举止亲密,甚至有拥吻的照片,只是画面不够清楚,看来是狗仔队的跟拍。 新闻内容里提到这个女孩子叫做陶捷语。由邱遥主演的电影《钟意你》将在月底上映,而陶捷语在里面饰演女二号,两人是通过这部电影相识的。在电影拍摄过程中,邱遥和陶捷语擦出了火花,因此在戏外结情。光是这则新闻的底下就已经有不少负分评论,留言区内更是各路网友给出各种各样的点评。 有人猜测是炒作,毕竟这部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也有人说,就算是炒作也不可能做到在大街上拥抱亲吻,这两个人肯定是有问题,感情是不争的事实。陶捷语这个女孩子还是舞蹈学院的学生,名不见经传,转眼间因为这则新闻备受关注,不少邱遥的粉丝表示这是女方在利用邱遥出名。 邱杪看到这里,已经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了邱遥的个人主页,果然已经被粉丝和路人刷爆了评论。这条新闻自然而然地登上了热门话题榜。原本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周末午后,邱遥的名字却在热门话题榜上占据了三席之地。 一是关于电影上映的信息。二是邱遥和陶捷语的恋情曝光。至于第三个,也是邱杪最不希望看到却偏偏看到的——邱遥变直了,他抛弃冯浩然,和女人搞在了一起。 第72章 明星出点花边新闻很平常,越是出名,越是有狗仔队每天跟在角落里等着拍下私生活里不为人知的内幕。明星作为公众人物,哪怕不愿曝光的感情生活被报道出来了,也会有人认为公众人物没有隐私可言,被报道理所当然。 这些道理和常规邱杪都知道,所以当看到邱遥被拍到和女演员在一起时,邱杪并不吃惊——邱遥已经快二十岁了,交女朋友或者和女生约会很正常。他担心的只是网友和粉丝们的反应,而情况并没有出乎邱杪的意料,该来的还是来了。 邱遥是拍摄耽美网剧出道的。在他刚刚走红的时候,为了提高人气或者满足观众们的品味,邱遥一直和剧中的另一位男主角在网上关系暧昧,那时邱杪就提醒过他不要越描越黑,可他总也不听。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邱遥的名气越来越大,至于那个男孩子倒是发展得不似邱遥顺利,两人在网上的互动也渐渐少了一些。 偏偏仍是有人惦记着这件事情。这些人现在像野草一样蓬勃茂盛,漫山遍野地刷邱遥和冯浩然曾经的互动和“恩爱”,又说邱遥在出名以后开始变心,举出种种证据,最后落定到了这次和新人女演员的恋情当中。 邱杪的个人主页里本来关注的除了时政消息外,多是圈内人。这件事完全在圈内炸开了锅,无数腐男、腐女、GAY和LES都在诅咒邱遥欺骗网友感情,卖腐骗取知名度和关注度。 更甚的是,那个叫做冯浩然的男孩子自己还在网上发布:事已至此,唯有祝福。 短短八个字,哀怨和委屈尽显无疑,引来各路水军为其助威撑腰,还有人有计划地前往邱遥的论坛爆吧。转眼间,邱遥个人主页的每一条消息下都是网友们在关联提及冯浩然。除此之外,随处可见为邱遥声援的粉丝们和为冯浩然声讨的网友们掐架的场面。 邱杪看得出来,眼下许多人都认定邱遥当初是利用了冯浩然炒作,在名声鹊起以后毅然决然撇弃了冯浩然。 随着新闻曝光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邱遥自己尚未作出任何回应,而作为他的经纪公司,弘文传媒则在官博中提出艺人有自己的私生活,希望大家可以给予他们个人空间。 不少人读出的言外之意是弘文承认了这段恋情。由于陶捷语也是弘文旗下的艺人,不少水军认定这是借机炒作。由此,孤军奋战的冯浩然更显可怜。 看到这些新闻,邱杪除了担心弟弟以外,最大的感觉就是疲惫不堪。 自从走红以后,邱遥几乎终日不离是非。这难道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当初他说自己想要拍戏,想当一名演员,可眼下在邱杪看来,邱遥这两年里拍的电视剧和电影里,没有一部能够证明自己是一名演员。 出于好奇,邱杪还是搜索了一番那个叫做陶捷语的女孩子。出来的结果大多与电影《钟意你》有关,要么就是和邱遥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是一个学民族舞出身的艺校学生,单看网上的照片,相貌清纯,人还是有气质的。不过这样的面貌一旦背上了骂名,“绿茶婊”、“纯情婊”这样的名号就会自然而然地套到头上,陶捷语也难逃例外。 邱遥真的喜欢她吗? 直到现在事件双方当事人都没有在网上发布任何消息,邱杪既想知道弟弟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又痛心于如今网上这些对弟弟铺天盖地的咒骂和唾弃。 隔着一个屏幕,说出狠话的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弟弟,邱杪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被天下人唾骂,心犹自痛。 正当他几次拿起手机想要给邱遥打电话问问事情真相时,周弋醒了。 “怎么了?”周弋依稀看到邱杪拿起手机又放下,反反复复,一看就是在为某件事情犹豫不决。 邱杪听到他的声音,微微错愕。他转过身,还在想从何说起,见到周弋对他招手,便起身走到了床边坐下。 “邱遥出事了。”他在手机客户端里找到新闻,递给周弋看。 周弋眯了眯眼睛,把手机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看完了新闻。 “先前邱遥在网上和一个叫做冯浩然的男孩子关系很好,有些人误认为他们在交往。”邱杪觉得又荒唐又好笑,苦涩地扬了扬嘴角,“现在大家都在骂邱遥。说他玩弄冯浩然的感情,走红以后就变直了,见异思迁。也有人说他打从一开始就在欺骗粉丝感情,卖腐博取关注度。” 他耐心听完,拿起眼镜戴上,问,“冯浩然怎么说?还有陶捷语。” 邱杪无奈摇头,“邱遥和陶捷语都没说话,至于冯浩然,说‘事已至此,唯有祝福’。” 闻言周弋讶然。 “所以骂邱遥的人更多了。”邱杪头疼地抚了抚眉心,直叹气。 周弋想了想,问,“刚才是想打电话向邱遥求证?” 邱杪点头,“先前每次他闹出新闻,我给他打电话都得和他吵。他总说我宁可相信别人也不信他。但我……”他苦恼极了,问周弋,“我是不是很差劲?总是不相信他。” 周弋歪着脑袋打量他片刻,却说,“你先亲我一下,我再告诉你。” 本来邱杪心事重重地和周弋说话,但没想到他平时一本正经,现在却打诨了。闻之邱杪瞪圆了眼睛,恼得推他,“周弋!” 软绵绵的拳头落到周弋肩上,明明一点作用也没有,他却还是被捶到了床头枕头上。周弋握住他要掐过来的手,还是那句,“真的。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答案。” 邱杪瞪他。 他却只顾笑,好像邱杪瞪得越狠,他笑得越开心了。 邱杪拿他没办法,本来要亲一下周弋的脸颊,可当他真正凑到周弋面前,还是忍不住往他嘴上亲了。 “他是你弟弟,出了事你打个电话关心关心,这是人之常情。没必要犹犹豫豫的。”周弋拉着他的手,说,“但我觉得你可能是太紧张他,所以语气会控制不住。你不如先打好腹稿再打这个电话?想想用什么语气,什么措辞合适。” 邱杪仔细听着他的意见,目光却还是禁不住时不时往周弋被他吻湿的嘴唇上飘。当周弋把话说完,邱杪匆忙低下眼,含糊不清地说,“那我好好想一想。” “嗯,想好了再打。打完电话,我们出去吃饭。”周弋说着,从床上下来。 邱杪抬头望着他,问,“现在吃饭,也不知道是下午茶还是晚餐了。想吃什么?” 他拎起衬衫,背对着邱杪穿,“随便吃点吧。晚上有事情想要做。” “什么事?”邱杪惊讶间忽而有些失望。 但他恐怕没有注意到失望已经盖过了惊讶,全然从简单的句子里流露出来。周弋听了轻笑,转身抚了抚他的脸颊,弯下腰用额头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缓缓吐出四个字,“和你做爱。” 闻言邱杪的心停跳了。他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又感觉心并不是不跳,而是上升了,轻飘飘的,起伏缓慢得像是周弋说话的语调。邱杪红着脸想把周弋推远了,又怕他站不稳跌倒,于是手才抓到他的手臂要用往外的力,却变成紧紧握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样,”周弋呼出的气温热和缓,眼底似有笑意,“你有时间吗?” 邱杪抓皱了他衣袖上的料子,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有……” 也不知邱杪的脸是自然而然泛出的霞光,还是被他的气息蒸红了。周弋看着邱杪因为不敢抬眼而微微颤抖的柔软睫毛,在把放在他后颈上的手移开前,隔着额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分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尽数做过了,可邱杪还是为这个吻而双肩发紧。他终于说服自己莫名其妙开始着急的心,轻轻推开了周弋,起身说,“我出去打电话。”说着头也不抬,匆匆逃掉了。 直到跑到房间外面关上门,邱杪才悄然松了呼吸。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开始想要怎么和邱遥打这通电话。 想到之前那几次他们在电话里的争吵,他反复思考要怎样避免前车之鉴。这次情况和先前不一样,邱杪一再提醒自己要注意电话里的语气。他定了定神,拨通邱遥的电话。 希望这通电话还是邱遥接的,他心里默默祈祷着,等到电话终于被接起,还是忍不住先喊了一声,“邱遥?” 电话那端沉寂了两秒钟,才传来邱遥沙哑的声音,“哥……” 听到这声音,邱杪心里一敛,不禁放轻了语调,“你在休息?” “没有,醒着。”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这回,他没等邱杪问,主动说,“哥,你是看到网上的新闻了吧?” 邱杪起先还想着怎么开这个口,此间听到他提起,反而是语塞了。半晌,邱杪应道,“嗯。” 弟弟在电话里还是沉默了,很久很久,也没听到他再说一句。 邱杪感觉不对劲,想了想,轻声问,“你和那个女孩子是真的谈恋爱?” 他先是沉默,后来充满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说这个没意义了。” 听到他这么说,邱杪皱起了眉头。思来想去也猜不准邱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邱杪想了又想,试探着问,“真像网上说的,她利用你了?” “我不知道!”邱遥过了很久才语气发冲地说。尔倾,他顿了顿,干巴巴地说,“反正她不喜欢我。” 邱杪听罢心里咯噔了一声,才知道原来邱遥是失恋了。他猜想,邱遥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如果是这样,对于现在网上那些劈天盖对邱遥的咒骂,邱杪也不知要如何开导邱遥了。 “那个女生也是你们公司的吧?你的经纪人怎么说?”邱杪问得小心翼翼。 他叹气,无奈地说,“说不要影响工作。哥,我明早五点还要赶飞机回北京,想先睡了。” 邱杪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的确想不到什么安慰弟弟的话,只好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邱遥,网上那些风言风语你别管,好好工作就行了。至于那个女孩子……感情是你自己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追问。要是哪天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只管问我,别一个人憋在心里。知道吗?” “嗯,我知道。”邱遥顿了顿,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抱歉,“哥,陈导他拍电影不要有绯闻的演员。我应该拍不了那部《三探冲霄楼》了,对不起。” 这声抱歉让邱杪愣住,皱起眉头,心疼道,“别说傻话,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先休息吧。记得,有事要和我说。” “嗯。”他低低地应道。 第73章 从前娱乐圈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和邱杪毫无联系,他隔着镜花水月看不清里面的纷乱;现在自己最亲近的人置身其中,邱杪仍是看不出任何头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复杂,而那个圈子似乎已经浓缩了一切。它的节奏太快,看得邱杪眼花缭乱。 “是这个周末考试吧?还有两天。”周弋将剥好的蜜桔整个塞进邱杪的嘴巴里。 他正发着呆,嘴里忽而就塞了一个蜜桔,唔了一声,抬头看到周弋略带责怪地看着自己,也为自己的出神而愧疚,便低着头默不吭声地吃桔子。 吃饭回来的路上,他们路过水果摊子,听卖说过的阿姨说这个蜜桔很甜。但邱杪有心事,吃不出滋味,只顾着也给周弋剥一个。 “你说那个冯浩然是什么意思?”邱杪苦恼地问,“邱遥的绯闻本来和他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说这种不清不楚的话?” 周弋摇摇头,不说猜测的缘由。他在这个圈子里待的时间太久,真真假假听得太多,有时候假的会变成真的,真的也能够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类似的事情他听说过,也亲眼见过。换做是从前,不小心落到自己肩头,周弋也可以像扫尘一样轻轻拍走,可如今他却不忍见邱杪忧心忡忡。 “你觉得,邱遥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周弋接过他递过来的蜜桔,分成两半,其中一半还是放到了邱杪嘴巴里。 他犯愁道,“他没承认。不过我听得出来,他是喜欢她的。现在难就难在女方不喜欢他,这样一来,邱遥也不好公开宣布自己喜欢她?偏偏冯浩然现在还说那种话,模糊是非。”如果可以,邱杪真想和邱遥当面见一面,问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冯浩然和陶捷语,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想要邱遥怎么样? 周弋看他这副犯难的模样,想他一个晚上非但一道题都没做进去,恐怕连睡觉也要辗转反侧的。“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应该能够问到一点儿确切的消息。说不定还能联系到冯浩然。” 闻言邱杪惊喜地问,“真的吗?如果能和他沟通,那就再好不过了。现在邱遥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真希望他不要再唯恐天下不乱。”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担心,“万一他是真的喜欢邱遥?那事态就越来越糟糕了。” “你弟弟和你一样,总要搅得人心神不宁。”周弋拿起手机,半开玩笑道。 邱杪皱眉,瞪他道,“什么和我一样?我做什么了?” “你没做什么就已经这样了,再做些什么还了得?”周弋看他生气,笑得更开心了。 他说不过周弋,只能用剥好的蜜桔塞住他的嘴。 周弋吃了蜜桔,就不再逗邱杪了。他拿着电话走到床边坐下,没过多久就联系到了他需要联系的人。 邱杪坐在外面远远望着他,险些看出了神。他连忙收拾起乱糟糟的情绪,尽量要在睡觉以前把最后一套模拟题做完。 等邱杪终于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完,翻出答案要对照,双肩已经因为奋笔疾书而变得疲惫紧张。他捶了捶肩膀,拿起手机看时间,确认自己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将卷子做完了,才肯为这天的复习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只是他放下手机以前,注意到了日期。后天就是20日——邱杪转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床上用笔记本打字的周弋,悄然抿起了嘴唇。 上个月的20日,周弋还在闭关写剧本,邱杪有些好奇那时候和自己断绝了联络的周弋是否还是去了北京。这事情被当时厚重的思念掩埋,邱杪未曾想起。如今周弋就在身边,邱杪却忍不住惦念了。 就在邱杪心不在焉对答案的时候,周弋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这突兀的震动声让本就满心惦记周弋的邱杪整颗心都悚了一下,连忙神经质地看向已经把电话接起来的周弋。 “喂?陈导。”周弋接起电话,开口语气就显出了若有似无的不耐烦。 邱杪一怔,想到这不是一个为了陆敖才打来的电话,又放松了警惕。至于周弋要和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周弋打完电话,对还在看书的邱杪说,“邱杪,你过来一下。” 这长辈一样的语气让刚刚对完答案的邱杪愣了一下。他没来由地紧张,唯恐刚才自己的神经兮兮被周弋发现了,问,“什么事?” “过来。”周弋没说原因。他把电脑收起来,对他招了招手。 邱杪心虚,慢腾腾地把桌上的文具收起来,书也折上了页脚,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似的。 而周弋则好像有耗不尽的耐心,一直不催促。待到邱杪在书桌边再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转头看他,才发现他仍旧静静望着自己,在等着他过去。 该不该提醒他,后天就是20日了?可是邱杪自己也是过两天就要考试了。陆敖重要,难道他不重要吗?邱杪想了想,又不禁觉得自己这份心虚莫名其妙——当然是他更重要了。 这么想以后,邱杪倒是轻松了许多。 他起身先往浴室里走,把牙膏挤在牙刷上,装了一只水杯的水,一边刷牙一边走出来问,“什么事?” 周弋对他这副怠慢又随意的样子感到有些讶异。他微微拧了一下眉头,见邱杪倚靠在浴室门边刷牙,脸颊因为牙刷而鼓出好玩的弧度,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得有几分可爱。他总是耐看的,周弋多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刚才陈导打电话给我,确定《三探冲霄楼》的剧本定稿了。” 邱杪眨眨眼睛,强作镇定之下暗暗惊诧——他让他过来,就为了这件事?“那好啊。”他其实略感无语,转身漱好口,将牙刷干净以后,出来往被子里爬,“这样你接下来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周弋垂眸思忖片刻,才说,“陈导还说,已经确定由廖旌然饰演白玉堂。他没说原因,我也没问。” 闻言邱杪愣了一下。想起邱遥在电话里那声抱歉,他愀然道,“邱遥说,陈导不要有绯闻在身的演员。”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邱杪还是不由得为弟弟遗憾。 他私心希望邱遥能够出演由周弋担当编剧的电影,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陈稔的确是国际级的大导演,要是能够出演他的电影,那将是邱遥演艺事业上一座荣耀的里程碑。 可惜他到底还是错失良机。思及此,邱杪轻声一叹。 忽然,周弋问,“对了,你刚才不是在写卷子吗?为什么我看到你神经兮兮地盯着我?” “啊?”邱杪原以为周弋没发现,或者他发现也不想说了。不料他竟然又问起来,让邱杪接了个措手不及。他窘促地避开和周弋的对视,滑进被子里躺下,随意得很刻意,“没什么,你好看,就多看看了。” “这样?”周弋用微凉的指尖拨开他的额发,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还有一丝半点玩味的笑意。 邱杪见他这样,便知自己被看穿了。他心知和周弋争论只有惨败的结局,索性白了他一眼,闭上眼睛说,“对,是这样。你不困?都十二点多了。” 周弋不回答。隔着眼帘,邱杪感觉到他关上了房间的灯,也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因为位于高层,关灯以后寂静得有几分空无。邱杪辗转片刻,手不小心碰到了周弋的肩膀,停了停,没有移开,反而是轻轻抚了上去。 “周弋。”他知道周弋没有睡着。 周弋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要说,根本没打算睡,“嗯?” 邱杪忖量半晌,才故作不经心地问,“你不是说自己曾经在大叻住了两年多吗?那段时间,你回不回国?” 周弋转过身,声音离得近,就在邱杪耳边,“回。” 听罢邱杪心里一紧,也转过身来面对他,问,“多长时间回一次?” 尽管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周弋几乎已经从他的语气里将他看明白。在邱杪看不见的地方,周弋无声地笑了一下,“每个月都会回一次。” 那想必就是每个月的20日了。邱杪不免皱眉,原先不想问的,可还是按捺不住,“那上个月你也去北京了?” 闻言周弋沉静片刻,并不否定,“嗯。” 邱杪咬住牙。那一个月,他连周弋的电话都打不通,结果他却…… 周弋听到他的呼吸开始急了,便能见到他生气时紧紧皱着的眉头还有隐隐泛红的脸庞。为了确定,周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谁知却被他一手撇开了。 邱杪才把他的手撇开,他又继而将手往下滑,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本是吃着醋,心里酸得厉害,可当贴近周弋的身体,邱杪的心却揪了一下。 耳朵烫得像要烧起来了似的,邱杪抿起了嘴唇,小心地更往周弋的身上亲近,想要确定是与否。 这样的举动再小心也不可能不泄露心迹,周弋低笑时柔缓的热气流过了邱杪的眼睫。黏在上面的潮润感,令邱杪不愿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可还是掩耳盗铃,把手伸到他们中间,无声无息地解开周弋睡衣的扣子,一颗、两颗…… “那后天,你还去吗?”邱杪用言语掩盖自己的偷情。 他偷得这么明目张胆,周弋心里想笑,稍一用力便把他抱紧。“不去了,陪你。” 邱杪诧异得心近乎轻盈地跳了一下,手却因为这个拥抱而无法动弹。他暗暗烦恼,温热的手指顺着缝隙探进了周弋的衣服下,摸到光滑的皮肤,双腿便不由自主地紧紧贴起来。 因为鬼鬼祟祟,邱杪没心没肺说出的话显得有几分假仁假义,“其实你还是可以去,反正我快考试了,没心思搭理你。” “哦?”周弋将身体稍稍滑下来,若有似无地笑说,“那么,这就是你考试前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邱杪不知他指的是什么,茫然之后又有些着急。“什么最后一次?” 周弋将他轻微松开,握住他有些潮湿的手,拉到唇边亲吻。“你说呢?” 他的舌尖湿滑轻柔,轻咬吸吮,不消片刻酥麻的感觉就顺着指尖一路传遍了邱杪身上各个角落。下腹紧得都疼了,邱杪双腿贴得更紧,隔着裤子已经顶到周弋同样变得突兀的部位,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喂。”邱杪偷偷摸摸了半日,周弋这才决定抓他正行,幽幽喊他。 邱杪脑子发热,眼睛低着,好像这样就能在黑暗当中将他们的身体看清,将周弋的身体看清。“啊?” “上回我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想着我。你好像没有办到。”周弋的语调缓慢而幽然,比起质问,更像是勾引。 他被这声音勾得神智不甚清晰,但听明白内容以后还是愣了一下。“陆敖的事……”说到这个名字,邱杪没来由地气馁,可又想着周弋的要求太苛刻和稀奇,“也不行?” “不行。”他还是那个语气,说完用一个吻让邱杪抬起头,在黑暗里凝视着他,“只能想我。” 邱杪看得不甚清晰,可他感觉到周弋此刻的目光一定轻之又轻,却能深深陷进他的心里。 他难耐于这份刻薄和深情,身子往周弋身上压,听着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问,“你有时间吗?” “有。”周弋吻着他的耳朵,雾化后的鼻息潮润地笼在邱杪薄薄的耳垂上,“我等你很久了。” 又湿又热又痒得厉害,邱杪被折磨得发出一声哀叹,张开嘴,去含那黑暗当中他总能诉尽缠绵、撩拨心弦的唇。 第74章 潮热的是身体。 当周弋将手伸向邱杪的衣底,便能想见这具动人的身躯。他似是要贪婪地等待周弋的触碰,又焦急得抬起手,先一步勾住了周弋的心。邱杪无力地抓着他的头发,汗涔涔的手在他的肩窝里颤抖,唇舌因为贪欲而缠得彼此气喘吁吁。 周弋听着他的喘息,宛如咏叹一般动听。他把这些动听都吞进了喉咙里,挽着身下仿佛要化开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亲吻和吮吸。 邱杪在黑暗和潮热中迷失了神智,伴着周弋一个个揪心的吻,努力睁开眼睛,却见不到一丝光明,“热……” 闻之周弋掀开了盖在他们身上的被子,铺盖而来的微凉隐约让他产生了幻觉。他几乎看不清邱杪,却能摸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和迷离。 邱杪一刻也不肯与他分离,还没等周弋帮他把裤子脱掉,人已经坐起身,指尖滑溜溜地摸索着他的脸庞,摸到嘴唇便挺起腰吻上去。 周弋回应这个吻,再度把他压到了枕头上,手在底下扯掉邱杪的裤子,又感觉到邱杪躁恼地将自己身上的衣物都拉下去。他想说点什么,可邱杪无意识的哼吟太美妙,周弋一声也不想打断。他贪恋于此,极端沉迷。 潮热的是思维。 烧得周弋满脑子都是邱杪,他想不起其他事情,起先是片段,然后是组曲,层层叠叠将他的思维全部占据。 他想邱杪怎么会这么美,明明在黑暗里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啃噬着他的耳后,灼热得发辣的嘴唇熨烫到邱杪的颈子上,求他身上那点凉薄才解开热潮,却近乎发狂地发现更热的是邱杪的身体。 因为难受,邱杪的身子动得十分厉害,几次挺起腰用他直挺挺、湿漉漉的部位撞到周弋的小腹上,撞得周弋的心快要跳了出来。他抓住邱杪不安分的手,嘴唇在他胸前一路搜寻,勾到发硬的乳头便深深吸了下去。 “别……”邱杪太急,欲泣欲吟,软柔的拳头没有力气,腿蹭了好几次却踢了空。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空气总不够用,呼进去的凉气丝毫没有降温他的身体,然而烧得变本加厉。 真好听。周弋眯起眼睛,继而闭上,当邱杪发狠的拳头挥下来,他抬手便抓到了手里。舌尖下的小珠子被吮吸得发硬发烫,又在勾挑以后变得柔软无比,邱杪喘着气,几乎要哭却强忍着,周弋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又咬住了嘴唇。更不安份的是他的下半身,直到周弋跪到他双腿之间,顺着他的胸口往下舔,停在下腹,才肯消停。 这消停等不了两秒钟。周弋抓住他没耐性而踢起来的腿,顺着大腿上光滑的皮肤和汗往底下摸,未等探进那条缝隙,邱杪就忽然拧过身体往旁边爬过去。 “别笑!”邱杪生气了,把润滑剂和套子都塞到他手里。 周弋怀疑自己再笑出声,邱杪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头小狮子,把他压到床上将他吞没和占据。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果然,没等周弋掩住笑意,他已经忍无可忍地抓住周弋的肩膀,翻身要压过来。 偏偏周弋早有预料,肩膀一被抓住,立即伸手用力往邱杪小腹上按,另一边手则也是压到了他的肩上。 周弋依稀见到邱杪在黑暗当中泛着盈盈水光的眼睛,好看得要紧。太要紧,像是一湖水迅速湮灭了他的所有耐性和玩意。 他抓住邱杪的小腿把他往上提。只听到邱杪一声惊呼,周弋俯身下来握住他绷直的茎身,快速套弄的同时咬住邱杪要叫出声音的嘴唇,舌头钻进去混乱地和他搅在一起。 挂在周弋臂弯里的腿凉得厉害,偏偏周弋吻得太用力,邱杪连呻吟都呼不出声音。早已蠢蠢欲动的东西本就肿胀得几乎疼痛,被周弋的手打弄以后纾缓又来得层层叠叠,令邱杪发晕。 这还不够,周弋听不够也听不得他呻吟,下腹紧热得似要爆裂一样,搅乱他的心。 潮热的是心。 周弋连把润滑剂挤到那道口子里都失去了耐性。他眉头紧蹙,把管子丢到一旁,扳开邱杪的臀,低头埋了下去。 “不要!”邱杪的心都要停跳了。 他以为心跳停了,轰隆隆的不知道是什么声音。湿痒难耐的穴口被潮湿的舌头探进来,刺激撞得邱杪的心痛快得几近裂开。 背脊上要着火了,那里更是。快感太强烈,邱杪哭着求饶,被汗浸湿的手抓住周弋的头发,混乱之中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要把他推开还是要把他按紧。 周弋根本没有听不清他说些什么。无论是手还是唇舌,邱杪哭得越厉害,他就越是发狠起劲。很快邱杪连哭都没了声音,周弋这才抬起头,把他的双膝往外分开,狠心压下去。 忽然被松开的茎身抖得厉害,邱杪感觉得清清楚楚。周弋压开他大腿的手稍一用力,剧烈的疼痛刺激到本就几乎缴械的器具,稍一动弹,藏在里面的液体喷出来,一阵阵,落在邱杪被汗湿的小腹上。 “邱杪……”周弋爬过来,吻着他哭过的眼睛,侧耳倾听他释放过后的叹息轻吟。 邱杪咬着嘴唇,觉得四肢百骸都不是自己的了,半天才哼声说,“过分……” “还要吗?”他的手指顺着已经软化的穴口插进去,缓缓触碰肠壁,准确地压到了腺体。他听到邱杪倒吸一口冷气,已经代替了他的回答。 邱杪捧着他的脸颊,轻声唤,“周弋……”他定了定神,说,“你进来,我都给你。” 周弋总想要做些什么让他安心。他顺着他的邀请缓缓将自己送了进去。跪得太久,右腿痛得周弋眉头紧皱,可邱杪看不见,他也不打算让邱杪看到。“邱杪。” 腺体被顶到,邱杪哼了一声,血液又开始往还没软下去的下体回流。他听到周弋叫自己,干涩的眼睛在黑暗里望着他,“嗯?” “我在你的身体里。你知道吗?”周弋搂住他的腰,让他贴近自己。 邱杪当然知道。他还听到周弋的气息湍急,“知道。”他看不到,可是都知道。 周弋往他内里顶下去,唯恐话说得不够确定,便将唇压到了邱杪耳畔,厮磨碾压,“我是你的。你记得。”他缓缓退出来一些,又深深往里面送进去,里面的紧致和潮热几乎要搅散和融化他好不容易唤回的清醒。周弋吻着听到这话以后怔怔出神的邱杪,“记住我,也记住我说的话。” 周弋话说得不温柔,字字都嵌进了邱杪内心,他听完才知道周弋前一句话的所有意义。哭尽的双眸发了热,他抬手抱住周弋,埋在他的肩窝里点头,“嗯。” 后了这声应答,周弋觉得清醒反倒是可惜。他不知究竟是要将心松开还是放下,邱杪自觉松弛和搅紧的身体却也不让他想太多了。 他忍着腿上可以忽略的疼痛,探进邱杪身体深处,那里温暖而舒适,似能张开一张丝绵黏潮的网,将他守紧。 念头盘桓在周弋心底,令他想要将自己更多的心意都告诉邱杪。他冲撞得蛮不讲理,渐渐又听到邱杪用喘息低声回应。周弋任由自己沉湎在他的回应里,直至连潮热的心也沦陷进去…… 这场在黑暗里进行的情事,让邱杪将周弋看清。事后他软绵无力地趴在湿热黏糊的床单上,趁着熹微的光拨开周弋湿透的额发,又打开了床边那盏橙黄色的灯。 他看到周弋没什么血色的脸在此时此刻充满暖意,脸颊上还留着因为情欲而泛起的嫣红,轻易勾得他探过身吻了下去。 一个吻,就能让周弋睁开眼睛。 周弋睁开眼睛,转头对他慵懒地笑了一笑,抚摸着他还温热的脸颊,声音喑哑得充满磁性,“累不累?” 邱杪忍笑,点点头,“有一点儿。” “去洗个澡,早点睡吧。你天亮还要上班。”周弋的目光贪恋在邱杪的脸上,缱绻柔软。 他被他看得赧然,“你先去?我换床单和被套。这没法睡了。” “好。”周弋轻微呼了口气,起身吻了吻他,下床后说,“你快一些,我等你一起。” 邱杪笑着点头,“好。” 因为周弋常来住,邱杪为了不让客房常进这间屋子,索性让酒店给了自己备用的卧具。窗帘紧闭,等周弋走进浴室,邱杪赤裸着身体从床上下来,把不能再穿的衣服都往地上丢,床单和被套也都拆下来,一股脑堆在旁边的沙发上。 这弄得他一阵热,就这么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想起周弋在等自己,又从柜子里把雪白的卧具取出来装好。 走进浴室以前,邱杪往妆容镜里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大腿和后腰都有周弋握得太用力的手指留下的痕迹。 他凑近看清楚那些红色的印记,有些甚至还发紫了。只是之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和周弋在一起,邱杪总是记不住任何疼痛。 看着胸膛上有周弋留下的吻痕,邱杪虚脱地笑了。 此时,周弋从浴室里打开门,被水冲过的身体湿漉漉的,像是一尊刚出窑的白瓷还散发着热气。 他奇怪地靠在门沿上,若有所思地问,“怎么想到欣赏起自己来了?” 邱杪一愣,红着脸背过镜子,走进浴室里。 等周弋关上门,他忽然向前一步,逼得他倒退靠在门背上。邱杪想了想,问,“我好看吗?” 周弋惊讶地看着他,尔倾噗嗤笑道,“当然好看。” 他知道他会这么说。邱杪低着眼眸想了想,又问,“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只看我?” 听到这话,周弋的瞳孔微微收紧了。 邱杪觉得自己的神智有些错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动物在占有的时候,总是要先留下痕迹。”他轻轻碰了一下肩膀上周弋留下的吻痕,思维那么紊乱,目光却越发焦灼,“人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高尚?——我办不到。爱你这件事,太疯狂了。” “来。”周弋忧愁地望着邱杪焦心的模样,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进了怀里,用力抱紧。 第75章 听说周弋在打听冯浩然和陶捷语的消息,李立在电话里吃惊得不得了。一通三分钟不到的电话,他连说了好几次“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熟知娱乐圈里的大小轶事,李立即刻猜到事情与邱遥有关,打探道,“你怎么这么关心那个叫邱遥的男孩子?我可听导演工作室那边说了,你已经接连向季闻初和陈稔推荐过他。周弋,你以前不是这么不知轻重吧?这可都是大导演,推荐前没好好想想邱遥配不配?” “我倒是觉得是您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因为出演他们的电影,从默默无闻的路人变成国际大腕,公司里比比皆是。单凭他是演网剧出身,就论配不配,这水平跟您不相配了。”周弋用随意的语气回道。 李立沉默片刻,摸不准周弋到底在想什么,但凭着二人的交情,他只管答应,“行。小旌然的事儿还没谢你,这事包我身上了。我处理好,你就管网上看看好了。” 他做事向来麻利果决,加上人脉齐全,周弋隔天就看到了结果。 冯浩然已经将之前所写的那八个字删除,并且关闭了个人主页的评论功能——尽管这样反而让转发量往上涨了。但另一方面,冯浩然的经纪人则在网上指出,所有关于指认冯浩然为同性恋的言论都属于攻击和侵犯艺人隐私的行为,希望大家不要再以讹传讹,给艺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至于陶捷语,两日后,她在电影宣传采访中给出了几乎所有被绯闻缠身的艺人都会给的说法——与邱遥只是很好的朋友,两人在同一家经纪公司,那天一起出去玩的还有公司里的其他同事。新闻里提到的拥吻,只不过是照片拍摄的角度让大家产生误解罢了。 这样的解释没有得到太多人的认同。周弋发现在陶捷语这则消息出来以前,邱遥已经沉不住气自己发布了消息,说明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女人,要求大家不要再拿性取向这件事来开他的玩笑,影响他的个人生活。 不过这则语气上没有经过揣摩考虑的消息很快就被删掉了,如果不是有网友事先将内容截图,周弋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当他进入邱遥的个人主页查看,发现他先前所有与冯浩然有关的消息都尽数删掉了,一则不剩,与此同时他同样也关闭了评论。 许多人在转发里说到邱遥这个人敢做不敢当,批评他从前利用冯浩然炒作,现在翻脸不认人的言论越来越难看。 从前因为《默默不语》而开始喜欢邱遥的粉丝们已经不再帮他说话,而仍然喜欢着他的人则表现出痛心疾首的劝导模样,希望偶像能够知错认错。 如果不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火这么强烈,周弋甚至想不到原来邱遥已经这么红了。 尽管水军们几乎刷爆了《钟意你》的评论区,在票房上涨的同时满目都是不理性的发言,不过周弋还是有些想去看这部电影了,也不知邱杪还有没有心思去看他弟弟的电影。 周弋在家里待了一整天,读一本书读得心不在焉,三不五时要拿起手机查看邱遥的消息。终于等到下午四点,他换了身出门,前往邱杪考试的考点接他。谁知当他提前五分钟抵达考场门口,已经见到邱杪等在那里。 “什么情况?”周弋讶异道。 邱杪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写完以后检查了两遍,实在是坐不住,就出来了。”未等周弋说话,他忙问,“我刚才上网看到陶捷语的消息了。这么一来,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人再想起这件事了吧?” 他关心邱遥,周弋倒是比较关心他。不管邱杪急着向自己确认,周弋笑说,“你是真学霸,好厉害。” 邱杪总是不习惯他这么直截了当的夸奖,不觉红了脸,低声嘀咕,“我是惦记着邱遥的消息,所以写得快。万一出来成绩不怎么样,也是没办法了。” “这个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既然写完了也检查了,上线应该是必然的。”周弋想了想,笑问,“明天还有两场,你今晚是要回去看书呢,还是赏我两小时,我们一起看电影?” 邱杪觉得自己听不得周弋说话,因为每次周弋说什么,他都会觉得是真的。现在听他说自己一定能考出一个好成绩,邱杪竟然有些飘飘然了。但他又不敢这么懈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说,“我要回去做卷子。” 早料到他会这样,周弋也不意外。只不过邱杪内心挣扎时,脸上不自觉露出来的细微表情实在是好玩,周弋趁着机会多看了一次,才说,“好。” 待和周弋一同走到公交站内,邱杪忍不住道,“今晚住你那儿好不好?离考场近一些。” “可是楼下要十一点才打烊,不会吵到你?”周弋意外道。 邱杪看了看下一趟车要到达的时间,吞吞吐吐地说,“吵一点儿好……” 闻之周弋的眉头轻微地动了一下。 邱杪一看便知他已经知道自己什么意思了,眼见他嘴角旋即便露出兴味的笑,他白了他一眼。在公交车站站门打开以后,邱杪匆匆先上了车,留下一句,“我是着了道了,你别管我。” 这时搭乘公交车的乘客有些多,周弋在站内等待片刻,等到其他乘客都上了车,才不急不慢地走上去。他往车内环视了一番,很快见到在窗户边占了一个座位的邱杪在朝自己招手。 看得出来,邱杪身边的人都在奇怪他为什么占了一个座位却没坐下来,可见到走过来的是周弋,也就都了然了。 周弋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受到这种待遇,偏偏邱杪看待自己的目光显得耐心却殷切,反让他想笑。 “包给我。”周弋坐下以后说。 邱杪卸下书包交给他,问,“晚上就在你家店里吃米粉了?” “在外面吃也行,看你。”周弋发现他的书包挺沉的,放在腿上,仰头问,“有什么想吃的?” 他双手分别抓着前后两张椅子的靠背,将周弋围在一个狭小却安全的空间里,低头看着他说,“都行吧。” “他们应该还没做饭,让他们加一份米。”周弋拿了主意,掏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周弋的父亲得知邱杪要过来吃晚饭,又临时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再添了几样食材。邱杪到周弋家以后,在厨房里帮周弋妈妈的忙,才知道这件事。 “今天考试哦?”周母从儿子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邱杪把炒好的松仁玉米起锅,点点头,“今天和明天。” 周母想了想,又说,“等你考到北京也方便很多了,周弋不用老是跑回来。” 邱杪一愣,尴尬地说,“不能这么说吧?他家在这里。” 不料周母却完全不以为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她翻了个白眼,“他?啧!”也不等邱杪再为周弋说话,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等你去北京读书,就知道了。你看看他还回不回来。” 听到周弋的妈妈对自己说这种话,邱杪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邱杪也曾一度觉得像周弋那样的人,说不定会更愿意住在文化氛围更浓厚、信息流通更快速一些的城市里,但他又用周弋的父母都在此地来作为答案。 如果周弋真是为了自己才长居于此呢?——邱杪端起已经炒好的菜就往旁边的饭厅里走,免得被阿姨看到他因为沾沾自喜而露出来的笑容,那太不礼貌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周弋正在帮忙摆放碗筷,见到邱杪脸上挂着笑,好奇问道。 邱杪摇头,“没什么。” 见状周弋更奇怪了。他看向同样从厨房里端出菜的母亲,原想问问他们说了些什么,可转念猜想如果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得让父母看到邱杪脸红,索性算了。 吃饭的时间,店面暂时停止了营业。还在外头忙活的周弋爸爸走进来,解下围裙随意交给妻子,坐下来拿起碗筷,看看面前的饭菜,道,“吃饭。” 这家店邱杪来过无数次,却是头一次在他们家里吃饭。他等到他们一家人都端起了饭碗,才也拿起碗筷。 席间,周母向丈夫说起邱杪这两天在考试的事情。得知此事,周父问,“邱杪今晚住这边?” “嗯。”周弋吃饭时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心不在焉的模样。 周父思忖片刻,决定道,“那吃完饭就把店门给关了吧,不然邱杪也不好复习。——我们也早点走。” 闻言邱杪怔了怔,看向已经点头同意的周母,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只好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没关系,一晚上也少赚不了几个钱,你考试要紧。你这孩子挺用心的,不像周弋。以前我们还在外面摆烧烤摊,半夜三更吵得很,他照样睡得像死猪一样,也不爱看书。”周母说起儿子,面上摆出几分厌弃。 邱杪知道但凡母亲都会如此,对亲生儿子既嫌弃又疼爱。听到阿姨这么说,他不禁羡慕起周弋来,偏偏周弋对此完全无动于衷,还在事不关己吃着饭,像是被讽刺的不是自己似的。 就在这时,周弋和邱杪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这巧合让同桌的四个人都不禁错愕。 邱杪掏出手机发现是一个北京的座机号码,奇怪地接起来,“喂?” “喂?请问是邱杪邱先生吗?”电话里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在等到邱杪答应以后,说,“你弟弟邱遥现在在我们派出所里,他只提供了你的电话号码。你尽快来一趟。” 听罢邱杪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木然了两秒,迅速皱起眉头,怀疑道,“什么派出所?” 这年头这样的骗局和电话特别多,邱杪不得不提高警惕。 正在他对此产生怀疑的时候,周弋那边沉吟片刻,回答道,“我知道了。现在稳定了吗?” 邱杪隐约听到这句,又听到电话里自称是警察的人明确说出了派出所的全称和所在位置,唯恐邱杪不相信,又说,“邱遥打人了,还袭警。现在网上有官方消息,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看一看。尽快来吧,这是正经严肃的事情,不是骗你,更不是开玩笑。” 第76章 正如那位自称是警察的人所说的一样,那间派出所已经出了官方公告,称在下午16时许,派出所民警外出巡逻时偶遇一起在该区酒吧街发生的斗殴争执事件。民警在劝阻双方人员时,遭到其中一方邱某的攻击,目前双方人员已被警方扣押,具体案件原因正在分析当中。 尽管公告和往常一样,并没有真正说起打架斗殴双方人员的名字,不过无缝不如的记者们还是很快得知真相,并将消息公诸于众。一方面是警方严肃谨慎的公告,另一方面则是记者指名道姓的报道。 原来,前几天刚刚被拍到和陶捷语当街拥吻的邱遥在双方抹平消息、否认事实后不久,昨夜再次和陶捷语出现在酒吧街。 一直跟踪他们的娱记在酒吧外伺机守候,终于发现他们整晚都没有从酒吧里出来。直到下午陶捷语和邱遥双双先后离开酒吧,急于拍到这一手消息的四位记者暴露了位置,被邱遥当场夺过相机,引发争执。 当时一共有四名记者,邱遥这边包括他自己在内,还有他的两个朋友——据悉分别是化妆师和酒吧老板。双方在言语争执以后大打出手,正好在片区巡逻的两名民警发现,上前劝阻。邱遥在斗殴时对劝阻的警察出手,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最后是在增援的民警和附近市民帮助下,结束了这场混乱。民警把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带回了派出所做笔录,连陶捷语也一同回了派出所。 事情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网上传得人尽皆知。邱杪得知这个情况,不得不急急忙忙地购买机票飞往北京。周弋父母知道他的弟弟是明星,眼下发生这种状况,都感到很吃惊。 由于本市当天已经没有直飞北京的航班,邱杪还得乘坐高铁前往邻市。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看网上关于这件事情的评论。想到弟弟竟然因为斗殴袭警被关进了派出所,邱杪脑袋里乱成一团,一时之间想不出要如何是好。 “这个事严重吗?会不会被判刑?”打架或许还是民事案件,可殴打警察却是公然挑战国家机器,邱杪真是越想越着急。 陪着他一起前往北京的周弋眉头紧蹙,思虑道,“这得看情节严不严重。你先别着急,我让律师打听打听情况。是哪间派出所?” 邱杪忙把那篇公告给周弋看,周弋立刻拿出电话来拨打。他看得紧张,却见到周弋手机中最近通话的记录里有一位姓陆的人的名字,绷紧的神经忽然松了一下,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上了心头。 周弋找到温京瑞,让他向哪间派出所打听一番邱遥如今的具体情况。这样以后,他又给罗嫣打了电话,让她去联系弘文里的熟人,问问经纪公司对此有什么反应。末了他挂断电话,宽慰邱杪道,“别担心,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他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 邱杪发现来电显示又是那个陆姓,隐约猜到说不定是陆敖的父亲。见到周弋紧皱着眉头,在接起电话前面色愀然,邱杪更是确定了这个答案。这天是21日,距离周弋和陆敖每月之约不过才过了一天。 “我这边有一点事,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去。”周弋沉默了一会儿,听完电话里的人说话,又道,“我知道。” 他知道什么?邱杪前一刻还急得焦灼的心在看到周弋此时此刻的表情时,迅速冷却下来。他转开眼睛,望向窗外飞速路过的风景,努力铭记那天周弋和自己说过的话,不让自己有一秒的分心和怀疑。 然而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过多久?邱杪始终想不到一种方式能让自己彻底安心。他得承认,自己的自私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 高铁上信号不好,没过多久周弋便挂断了电话。 邱杪还望着窗外,想着明天是考不成试了。这大半年来的努力应该是要作废,而他不得不回到原点。正这么想着,他心头一敛,低头见到周弋握住了他的手,手心温暖。 “陆敖怎么了?”邱杪做不到自己答应周弋的事,他还是得问。 周弋眉心微乎其微地动了一下,握紧他的手,摇摇头,“说是中午脑电波出现了强烈波动,心电图也乱了。现在病情稳定,没什么问题。” 闻言邱杪面色惨白,怔怔问,“就因为你昨天没去?” “别想太多,巧合而已。”周弋把另一边手也握过来,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耐心地说,“我们先去把邱遥的事情处理好。” 他说得那么真诚,可邱杪却看得出来,他在骗自己。眼下和周弋计较这个没有意义,的确还是邱遥更重要一些,思及此,邱杪点头。 等他们来到机场,进入登机口等待登机,周弋那边已经收到了关于邱遥所处经纪公司的消息。由于邱遥一开始只提供了邱杪的电话号码,所以警方只联系了邱杪一个人。 不过好在陶捷语也被扣押在派出所里,她提供了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所以蓝岐和律师已经前往派出所。 结果不容乐观,陶捷语由于没有直接参与事件,所以在交纳罚款以后出来了。但邱遥因为将民警的眼眶打伤至影响面容,行为态度恶劣,需要处以十日拘留。 听到这样的消息,邱杪眼前一度发黑。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情来得措手不及,而且一件比一件棘手。 好不容易来到北京,再赶往邱遥被拘留的派出所,已经过了午夜。周弋的律师温京瑞和助理罗嫣一直等在那里,而邱遥的经纪人由于有别的事情,已经离开。 经过了解,斗殴中另一名记者也对民警动手了,如今同样拘留于此,至于邱遥那两个男性朋友,化妆师在公司交纳罚款后离开,酒吧老板则因为迟迟没有近亲属前来交纳罚款,仍留在派出所里。 邱杪向派出所申请了探视,却被告知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不能进行探视。 明知邱遥就被拘留在里面,却不能见面,邱杪想要知道事情到了怎样的地步,究竟是为何发生的,这些统统都没有办法得证。他又累又急,颓然靠在走廊的墙上,抹了一下麻木的额头。 “你见过那名被打的民警了吗?”周弋看到邱杪一脸倦容,心里叹气,转而问一直等在这里的温京瑞。 他点点头,“沟通过了。我觉得伤得没那么重,不至于关十天。明早我再做一下疏通工作,争取让他早点出去。” 周弋沉了沉气,“麻烦你了。” “老同学了,客气什么。再说,我也没少收你钱。”温京瑞白了他一眼,又改口说,“礼金又得加了啊!” 周弋哭笑不得,“我知道。” 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等在派出所里也无济于事,邱杪只好和周弋一起回家。途中,周弋再次接到电话。 邱杪此间一听到电话铃声,心就收紧得特别难受。他看到来电显示是一个座机号码,虽然猜不出是谁,可一听周弋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又是为了陆敖的事。 不知电话里说到了什么,周弋用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因为皱得太紧而发疼的眉间,沉吟片刻以后道,“我现在不在北京。” 头一次听到周弋这么清清楚楚地撒谎,闻言邱杪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但是手边实在有一些事情走不开。您看看这样说他能不能听进去?”他嘴唇紧抿着,呼吸收敛,几乎是忍住了自己的叹气,半晌道,“我尽快。” 见状邱杪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等到周弋挂断电话,他也不管出租车里还有司机在场,生硬地说道,“你去吧。” 周弋正想着事情,忽而听到邱杪这么说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邱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或者知道,只是不想承认。当看到周弋望向自己,眼中没有责怪,只有欲言又止的为难,邱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逼疯。邱遥的事情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周弋却…… 可是他要怎么指责周弋?周弋这大半夜的飞来北京不是为了别的人,是为了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弟弟被关在派出所里,周弋和他的朋友们都不必为此奔波。 邱杪抹了一下疲惫不堪的双眼,定了定神,向司机说了医院的名字,让他往医院开。 听罢周弋眉头紧皱,似是生气了,又似是愧疚。邱杪分不清到底是哪种情绪占据他心头多一些,至于他自己,真的是非常非常生气。可他不知道究竟要气谁,才不算罪过。 可是邱杪现在只想把事情都一件一件地解决清楚。等快到医院,即将下车前,他忽然转头对周弋说,“周弋,你看完他,就好好陪我。好吗?” 周弋一怔,意外地看着他。 邱杪长长地叹气,声音有些沙哑,“我不够大度,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已经是凌晨三点,病房内依旧灯火通明。陆敖的父母仍然留在病房外面守候。当他的母亲终于见到周弋姗姗来迟,两行老泪当即簌簌淌了下来,看得邱杪心头犯憷。病房里仍然十分拥挤,外面也有医护人员在忙忙碌碌。听说陆敖正在进行抢救,邱杪整个人都呆了一呆。 这恐怕就是刚才那通电话里周弋所听到的内容。周弋刚刚得知陆敖的病情再度垂危,可却撒谎说自己不在北京。想到这里,邱杪整颗心都乱了,他近乎无措地看向神色愀然的周弋,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他想离开。 第77章 陆敖终究是抢救成功,对此邱杪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害怕自己有其中任何一种想法,只好不让自己去想。 抢救成功以后,周弋和陆敖的父母站在走廊外面说了一会儿话,邱杪努力不去看他们,也不往别的地方想。他告诉自己,只要想着周弋就够了。只不过,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意一个人会这么疲惫,这种感觉从来未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盯着地砖上的花纹发呆,直到周弋走到他面前。 “没事了。”周弋轻声道,“我们回去休息吧。” 邱杪双肩发紧,他抬头望着周弋,见到他脸上写满的疲惫和无奈,心中酸楚得缓不过劲来。不知道这样的时候还要遇到几次,邱杪起身,对他微微笑了一笑,问,“你进去看看他吗?” 他垂眸想了想,一时没有作答。 正在这时,陆敖的医生向周弋走了过来。她才和陆敖的父母说完话,现在则轮到了周弋。 “宋医生。”周弋眉眼微垂,道,“这两天辛苦您了。” 宋医生一天之内抢救了陆敖两次,如今也是疲惫不堪。她扬了扬嘴角,礼貌的微笑并不完全。 开口以前,她先发现了站在周弋身后的邱杪,脸上的了然一闪而过,尔倾又是轻声一叹。“病人的情况暂时算是比较稳定,但还需要再认真观察一段时间。”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唇,沉吟片刻,道,“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知道,这之前也有过。既然你们有过约定,那么为了他身体状况的稳定,最好还是每个月准时来看看他。否则反反复复也是对病人的折磨。” 周弋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 她神色复杂地又看了邱杪一眼,对周弋说,“去看看他吧。” 他点头。 原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周弋一直没有向邱杪说,直到医生提及,邱杪才明白。在此之前,应该也发生过周弋失约而陆敖病危的情况。 陆敖什么都知道……他无声无息,却什么都知道,又或者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周弋在不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发现像一块巨大的山石压到了邱杪心底,他知道那是陆敖对周弋的在乎。就算作为一个旁观者,这份负重和深情看起来也可怕至极,邱杪想都不敢想,如果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是不是也会像陆敖现在这样。 如果有一个人这么在乎自己,在全世界都荡然无存的时候只记得自己,邱杪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就此弃了眼前人,毫不犹豫地奔离。 邱杪想着自己究竟有多失败。他从未真正见过陆敖,以前总是看陆敖出演的电影和电视剧,除此之外,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而现在陆敖就在那里,凭一个沉寂的身体让他终日惶惶不安。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情敌。 宋医生说完话以后便离开了,留周弋和邱杪两个人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 邱杪颓然坐在塑料椅子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心却因为被填得太满,难以呼吸。 “哭了?”周弋站在他身旁,轻声问道。 他双手捂住脸,闻之周身一僵,良久道,“没有。” 周弋眉心轻蹙,张了张嘴巴,但终究只是悄然无声地叹气。 邱杪忍了半天,抬头痴痴望着周弋。他读出了周弋此时此刻对他的全部心疼,这让邱杪非常想哭,他不知领悟了这份深情的自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眼见周弋开口,邱杪连忙说道,“你别说了,”他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周弋疼惜的双眼,好不容易才道,“我不想哭。”邱杪不想哭,不想听周弋说任何话,他自己也再说不出任何话。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不够宽容。他连违心的话都不想说。 周弋垂放着的手稍微扣了扣紧。 邱杪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手,要来触碰自己的脸,就像他们第一个拥抱以前那样忐忑和犹豫。 渐渐地,周弋的指尖触碰到了邱杪因为忍耐而透出嫣红的脸颊。那片皮肤在发烫,仿佛浇灌了所有邱杪的痛楚,周弋轻微叹气,继而顺着他侧脸的轮廓抚上去,掌心贴近了他的脸面。 这双灰色的眼睛此时红通通的,眼眶更是红得热烈,似是过多的忍耐要像血液一样渗透出来,周弋愀然望着,心里忽然怕得要紧。——他怕邱杪伤心得哭出来,更怕他心死,连眼泪都流不出。 “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周弋试图耐心地请求和安慰,开口却觉得艰难,“我去和他说两句话,很快。” 他的声音几乎哽咽,听罢邱杪觉得自己的心脏颤得厉害。邱杪张开嘴巴,喉结似乎在发抖,导致他发不出声音,他慌忙之中抓住了周弋的手。当见到周弋发红的眼睛,邱杪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下来。他点头,手却不听他的意识,舍不得松开。 可周弋终究是走进了病房。 当邱杪在视线模糊以前见到周弋消失在通道里,庞大的张皇笼罩住了他的心。他难受得几乎要吐出来,跌跌撞撞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一来到洗手池旁,邱杪立即干呕起来。他推开水龙头的开关,哗啦啦的水流冲掉了他落下来的几滴泪水。 这场泪到底是没有流成河,邱杪浑身发抖,直到关上水龙头也依然没停。他没有力气思考到底是怎么了,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变色得可怕的脸,难受得就地蹲了下来,紧接着,就这么跪到地上。 病房里出奇的安静,只有仪器嘀嘀的响声。周弋眼前的陆敖和以往任何一次见面一样,悄然无息。 车祸以后,周弋同样被送到这家医院治疗和手术,康复的过程中又多住了半年。那个时候,他每个月的20日都像他从前答应过陆敖的那样,来到病房看他,从未失约。北京的气候到底不适合养伤,手术结束后一年,周弋在大叻买下了别墅,在那里居住。他永远记得自己出国的那天。那天也是20日,周弋是下午的航班。 他抵达大叻时已经是深夜,行李刚刚放下,便接到陆敖母亲的电话,说陆敖病危,差点抢救失效。 老夫人在电话里声音哽咽,用乞求的语气巴巴地问周弋当时人在哪里,能不能回来看她儿子一眼。 她当时说的话,直到现在周弋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说,“不要以为他成了这样,就什么都不知道。他都知道的……他知道你在不在他身边……”电话的背景里,还有陆敖的老父亲一声声充满咒怨的念叨,“疯了,疯了。”不知说的到底是谁。 隔天周弋就回到了北京,连着三天的探视时间,他几乎寸步不离陆敖的病房。等到确定陆敖彻底稳定下来,他才离开。 走以前,他对着面前好像永远不会有回应的人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具体是什么,时间隔得有点久,周弋忘了,隐约记得有一句,是自己永远不会离开。 只是天不遂人愿,前些年由于周弋的腿伤复发,正巧又遇上那个月的下旬。他身在国外,自己尚且得留院观察,更别提回国。 那个礼拜,陆敖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周弋在两天后回国,从医生那里得知抢救成功以后,他的母亲在病床前揩着眼泪哭诉了一整夜,安慰儿子,说周弋真的是身不由己才不能来,让他一定要想得开。 太荒谬。这是周弋听说此事以后的第一个念头,偏偏这就是真相了。 陆敖究竟喜欢他什么呢?这问题从陆敖第一次向自己表白时,周弋就想过。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一方面对周弋痴缠,另一方面又总要和别人发生纠葛,似乎灵与肉总是要分开的。 周弋觉得陆敖身上蕴含着十分强大的力量。他对角色的领悟能力到了可怕的地步,不管周弋写什么,他都能演出来。陆敖能够把那些写在纸面上的人物活生生地展现在周弋面前,无论周弋写得多么偏离陆敖本身。 那时候,陆敖总是说,“只要是你写的,我都要演。”霸道得不近人情。 然而演员这么多,又岂能事事让陆敖如愿? 有时候周弋受导演和出品人之邀,写出来的故事着实不适合陆敖,制作方在选角时当然就不会往陆敖身上想。于是陆敖就爬到他们的床上,用自己的身体证明他可以成为任意一个人,态度乖戾而专注,执念可怕得如同鬼魅。 而且陆敖这个人演戏是体验派,演起戏来入戏得厉害,导致他一旦演和他本身相差太多的角色,就过不了正常生活,一部戏下来几乎没有一天能安心成眠。 偶尔周弋是怕了他,真就将角色照着陆敖的样子写了。每当如此,拿到角色的那段日子陆敖就会过得特别放松和开心。 他会充满了神智,胸有成竹地跟周弋说,“你迟早会爱上我。你会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也会像孩子一般天真,时时向周弋倾诉,说自己还是要娶一个妻子,一个宽宏大量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好让自己的父母安心。 周弋听到这样的话,除了觉得他太贪心以外,再没有别的感觉。陆敖这个人过得太任性也太蛮横,不像一个真实生活里应该有的人,这导致周弋总预见会有悲剧在他的身上上演。 没有想到悲剧真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落到了陆敖头上,那几乎是狠狠砸下来的,周弋在旁边看着,心痛不已。 夏星辰决定和陆敖结婚的时候,曾找到周弋,用无比确定的态度说,她一定能让陆敖回头。但陆敖怎么可能回头?他永远都是对的,从不认错——宁死也不肯认错,又怎么回头? 她应该想不到陆敖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人,所以才敢爱他。 周弋终于走到陆敖的病床边,在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其实在陆敖以后,周弋再没有见到有哪个人能够像他一样,精准地表现出他笔下的人物。 陆敖是不是就是为他而生的?这样一个奇思妙想,在周弋年轻时曾经一度盘桓于他的心头,那份得意让他如获至宝、沾沾自喜。 可当命运终究因为颠沛流离而闹得生活支离破碎,周弋才知道自己的狂妄和清高辜负了怎样一份深情。 周弋静静看着陆敖沉寂的面容,迟疑良久,终于伸手去触碰他满是针孔的手。 陆敖的手冰得厉害,兴许是周弋太久没有碰过,他已然忘记了陆敖原有的温度。触感和邱杪是完全不同的,这在周弋心里有所区分。区分让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明明看着的人是陆敖,周弋却满脑子都是邱杪看着自己的那双眼。他试图想一想陆敖——起码是在他本人面前,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慌乱让周弋一度抓紧了陆敖的手,偏偏陆敖依旧如同一潭池水,不起波澜。 周弋的掌心里出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慌的,可即便如此,也仍然给不了陆敖一丝温暖。他的手依旧是凉的。 “对不起。”周弋瞬也不瞬地看着陆敖的眼睛,希望这双眼能够睁开给他原谅,也怕眼睛睁开以后全是怨恨的光——他等不到那个迟早。“我爱上别人了。” 第78章 奔波了一整夜的周弋和邱杪终于能够回到家里。那时已经是清晨五点多,两人双双疲倦地倒在床上,不发一言。 周弋离开医院以后,始终心事重重。邱杪想要问问医院那边怎么样了,可又怕问出来的答案让自己崩溃。眼中的周弋看起来出奇的疲惫,邱杪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被周弋拉着手睡着以前,邱杪心里想,如果自己能够做点事让周弋轻松一些,那么他什么都愿意做,但他又害怕自己也是负累重重,同时连累到周弋。 短暂的睡眠没有持续多久,邱杪几乎是刚睡着,就被周弋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 邱杪睁开眼,见到周弋已经坐了起来。 他背对着邱杪接听这个电话,过了一会儿,才静静地说,“我知道了。” 眼见他默默把手机放下来,无声无息地坐着,邱杪心里咯噔了一声,一个预感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内心。他爬起来从背后抱住周弋,不问所以,低头将吻压到了周弋消瘦的肩头,眼睛又酸又热,隐隐作痛。 半晌,周弋低垂着头,说,“他走了。” 闻言邱杪的心剧烈地颤抖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份剧烈让他情不自禁用力收紧了双臂,拥抱紧得让两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弋一动不动,像是一座雕塑,承受着微微发抖的邱杪。过了很久很久,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他轻轻拍了拍邱杪的手,哑声道,“再睡一会儿吧,等天亮了,我们去看邱遥。” 邱杪打了一个抖,松手看到周弋转过身来。 “都会过去的。”周弋抚摸着他发烫的脸,侧过头耐心亲吻他干燥的嘴唇,柔声说。 再见到邱遥,邱杪唯恐自己认错了人。这竟然是他的弟弟,平日里在荧幕上看起来是那样光鲜亮丽,此时此刻却憔悴颓废。 隔着一张桌子,背后是负责看守的警察,前一天只睡了一个多小时的邱杪抹了抹额头,问,“怎么就打起来了?” “不知道。”邱遥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双肩,翻眼匆匆一瞥,又沮丧道,“当时气疯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加之铺天盖地的疲惫无力,邱杪已经想不到更多。他脑子里面剩不下多少思考的空间,却只能强打起精神来,试图安慰说,“温律师已经和警方商讨过了。你这个情况,至少得拘留五日。你再等几天吧,过了这五天,你就能出去了。” 邱遥苦笑道,“出去也没用了。” 听罢邱杪微微一愣,皱眉道,“邱遥,你别太丧气。眼下的情况已经是比较好的了,出去以后好好认错。我打听了一下,你们双方都有不对。其实我也不觉得你需要对那几个记者道歉……”说到这里,他听到身后警察的咳嗽声,又闭上了嘴。 邱遥古怪地看着哥哥,低头苦笑了一下。 “总之,错既然犯下,就只能认了。罚款我们交了,下午我和周弋去向被你打伤的民警同志道歉和赔医药费。你出去以后,我们再去一次。”邱杪抿了抿嘴唇,问,“好吗?” 大概没想到哥哥说到后来,竟然是请求的语气,邱遥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他怔怔看着邱杪,半晌,别过头,讷讷应道,“好。” 尽管是这样安慰着弟弟,但邱杪也知道等到几天之后他出去,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邱杪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思去看网上对邱遥到底有怎样的言论和看法。他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出去,有什么事,起码等到他出去以后再说。 探视完邱遥,中午邱杪和周弋在派出所附近随意吃了点东西,下午则和原先打算的一样,前往那位被邱遥打伤的民警家中慰问道歉。 警察同志尽管对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感到不快,可他看到邱遥的亲属为人礼貌谦逊,起码表面上也表示自己不计较了。 临走道别以前,警察同志喟叹道,“我觉得邱遥这个人,就是火得太快,烧晕了脑袋,做事不清楚了。你们做长辈的,适当教育教育吧。” 邱杪诺诺答应着警察同志说的话,见他叹气摇头,就这么关上了家门,自己心里也叹了一声。 “你说等邱遥从派出所里出来,他还能工作吗?”下楼时,邱杪忍不住问。 周弋沉吟片刻,道,“早上弘文已经发布消息,因为艺人监管不严导致对公众造成了不良影响,现在决定将邱遥雪藏了。” “雪藏?”邱杪大吃一惊,慌忙问,“什么意思?” 他无奈道,“就是不让他接工作也不让他出现在公共场合。由于艺人和公司有合约在身,工作必须得听从公司的安排,如果这个时候擅自进行商业演出活动,就会造成违约,触及法律层面的问题。” 艺人的生命周期很短,这个邱杪是知道的,如果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在公众面前曝光,那么观众就会渐渐把他们遗忘。 在这段新旧交替频繁的日子里,会有层出不穷的新人占据观众的视线,于是就算经历雪藏的艺人得以重见天日,也难以回到昔日的地位。 如果是那些有着代表作,作品已经深入人心的明星还好,偏偏像是邱遥这样的艺人,基本上经过雪藏,再出来也不会有原本的人气了。 邱杪以前不希望弟弟这样锋芒毕露,谁知他高高在上忘乎所以,如今跌入谷底。 他知道,就算邱遥因此而不再是瞩目的明星,他也不可能再过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了。登上顶峰的人会心心念念着上面的好,这样的落差最是灼心。 “邱杪,”从楼里出来,周弋忽然说,“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邱杪茫然地望向他,“什么事?” 周弋看到他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和青白的面色,皱了皱眉头,说,“我想把邱遥签进秋棠。” 闻言邱杪震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周弋,知道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偏偏周弋的面容是那样憔悴,时时刻刻提醒着邱杪他这两天陪着自己经历了怎样的风波和坎坷。想到周弋承受的恐怕比自己更多,邱杪眼睛发涩,“这太难为你了。邱遥他……”他低头道,“他不配。” 的确这样的事情,周弋以前想都没有想过。不单单是针对邱遥,周弋以往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念头。可他不能再看着邱杪一天天为了弟弟的事情这么消耗下去了,周弋对那孩子虽是无可奈何,但也不能不管不顾。比起弘文,秋棠能有一个更纯粹的环境,只要邱遥还想着要演戏,那么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不配,你配。”周弋望着他发怔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承认让邱杪心里甜蜜而苦涩。邱杪凝视着他的眼睛,良久也跟着扬了扬嘴角,“谢谢你。” “傻。”周弋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 邱杪的眼镜滑下来,搭在鼻尖上,又惹周弋笑了。他扶好眼镜,想了想,问,“你要不要去医院里看看?” 周弋愣了愣。 “去看看吧。”邱杪唏嘘,又努力露出笑容。可他知道自己笑得不够好看,恐怕很憔悴,“我先回家等你。” 眼前的笑容像是一盏缺失水分、即将枯萎的花,周弋凝神看了一会儿,上前一步将他轻轻搂紧。 邱杪闭上眼睛,迷醉在他充满温情的臂弯里。他感觉周弋低头吻了自己的颈窝,嘴唇干燥,摩擦到皮肤上有些疼,却真切。 “回去好好睡一觉。家里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些食材,你睡醒以后,随便做点吃的?”周弋在他耳边低语,“想吃你做的饭。” 听罢邱杪笑了,点点头,也往他的颈子上亲了亲,“好,我等你回来。” 路上他们分别拦了两辆出租车,邱杪先坐进车里,从后视镜内看到周弋乘坐的那辆先开走了,才把自己的目的地告诉司机。 由于太多的事情一时间都降临到自己的生活里,等稍微有一些着落感,邱杪只觉得脑袋里沉甸甸的,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他望着窗外那些几乎落尽叶子的银杏树怔怔出神,险些就这么困倦得睡过去。 回到周弋家里,邱杪先是到厨房查看了晚上能给周弋做些什么。只可惜周弋的记忆出现了差错,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啤酒和冰。 邱杪苦笑,在洗过澡以后,上网在附近的超市订购了食材,预约了上门送菜的时间。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周弋怎么样了,可他觉得无所谓了,周弋必定会回来的。 累了一整天的邱杪爬上床以后,迅速地睡了过去。他没有做梦,睡得如同死去,一直等到将食材送上门的快递员连续打了他好几遍电话,他才好不容易爬起来。 邱杪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等快递员把零钱找给自己,听到他说,“你家好大好漂亮啊。” “谢谢。”邱杪打了个呵欠,“辛苦你了。”说着,目送快递员重新走进了电梯间里。 此时窗外已经降临,周弋的家不在闹市区内,又位于高层,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城池。 邱杪饿得发慌,做了两个简单的家常菜,摆放在餐桌上等周弋回来一起吃,自己则一边发呆一边站在窗前吃完了一碗稀饭。 两天以前,在邱杪的预想里,这个夜晚应该是他终于考完了试,和周弋在某个餐厅里吃饭庆祝,没有想到如今却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 他回过神来,在屋子里面四处转悠,无所事事,倒是把周弋家里的各个角落都看了个遍。邱杪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有惊喜,觉得每个角落都很熟悉,就如同他已经很熟悉周弋一般。 直到八点,邱杪依然没有等到周弋回家,而他自己则又犯困了。 屋子里有暖气,未免做好的菜坏掉,邱杪把菜都放进了冰箱里。他回屋里继续睡觉,关上灯,又继续那个与世界断绝联系的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邱杪依稀之间感觉房间里有声音。他吃力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在渐渐清晰的视线里看到周弋小心翼翼地借着微弱的夜灯走到了床边。 “你回来了?”邱杪爬起来,从背后把他抱紧,周弋身上有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干净得要紧。 周弋的肩垂落着,忽而承受住邱杪的拥抱,反而放松了一些。他偏过头摸摸他的脸,又往他额头上亲了亲。 “吃过饭了吗?菜还在冰箱里。”邱杪呢喃道。 “没。”他问,“你吃了吗?” 他摇头。 周弋转身抱住他,全身放松,重量都压到了邱杪身上,“先让我抱一会儿。” 邱杪感受到他的疲倦切切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上,温柔地抬起手,把周弋搂在臂弯里。 第79章 这年的最后几天,网上关于娱乐圈的新闻几乎都被电影《钟意你》的演员刷爆。先是一开始邱遥和陶捷语夜游被拍,再到邱遥和冯浩然同性恋传闻的破灭,而后又是邱遥因与记者斗殴被拘留。 新年伊始,元旦未过,邱遥因合约问题与原处的弘文娱乐发生法律纠纷,赔付违约金后自弘文娱乐净身出户,紧接着秋棠影视力挺邱遥,将其收为练习生的消息,更是像一枚重量级炸弹,引爆了年初的娱乐圈。 有专业人士回顾,称距离上一次秋棠这样出面庇护有合约纠纷的艺人,起码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不过,上一回他们庇护的是已经获得过国际A级电影节影帝殊荣的年轻实力派,而此次的邱遥,却是因为低成本网剧而迅速蹿红,在此之后的一年多内交出的几部作品均都乏善可陈。 媒体毫不留情地猜测,像邱遥这样靠外貌和炒作走红,却基本无实力可言的艺人能够进入秋棠当练习生,其中一定有着某种特殊原因。 对于媒体的猜测,秋棠的公关在官方主页以及公司网站上均给出了相应的回应公告,但内容在外人看来,也只不过是模棱两可的说辞。 秋棠官方称,经纪部在经过对市场的考察以及对艺人本身潜力的衡量以后,确定邱遥是值得培养的艺人,希望大家能够给艺人和公司足够的空间。 此时正逢秋棠应届冬令营的选拔结束,获得片约的两名年轻演员得以作为练习生留在公司内,邱遥和他们一道,每日根据公司经纪部对艺人的安排进行密集训练,像一般戏剧学院的学生一样上各种各样的专业课程。 由于与弘文毁约的关系,邱遥在过去一年多来所获得的收入全数作为赔款还给了公司,又因为在秋棠当练习生,他不能接受任何商演邀请,也没有其他演出机会,更不要提什么广告代言。 他又变回了原来那副一穷二白的样子,而当初他起码还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现在却连那都不剩了。 至于邱杪这边,不知是谁向总公司透露了他有意要考研跳槽的事。公司高层言语上没有说明,但却为了挽留人才,向邱杪递出了橄榄枝,让他在全国的各大项目部当中做出挑选,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可以申请调回总公司。 邱杪万没想到考试缺席却因祸得福,原打算打报告申请调回北京,但由于周弋被公司要求在上海长住,他希望邱杪可以考虑到上海去,所以邱杪还是在报告上写了上海项目部。 农历新年放假前,总公司那边通过了邱杪的申请,聘用他为上海项目部的总工程师,人事调令上写着的报道日子正好是正月十六。 邱杪在原所处项目部请一起工作了两年多的同事以及刚刚调派来接替自己的项目经理吃了一顿饭,翌日在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 当邱杪拖着行李箱终于要离开住了这么长时间的酒店,刚从电梯里将推车推出来的客房阿姨看到他,意外得很,言语中竟然还有些舍不得,说,“真的走了啊?” “嗯,这么长时间来,多谢照顾了。”邱杪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颗糖果,递给她,“我只有这个,您别嫌弃。” 客房阿姨讶异地眨巴两下眼睛,噗嗤一笑,“谢谢,慢走。有空回来玩,还是住这里。” 邱杪笑着点头,“好。” 那颗糖果是元月月底,邱杪和周弋一起去参加温律师的婚礼时得到的伴手礼。因为不嗜甜,几颗糖果放在口袋里一直没有吃完。 他乘车抵达机场,在候机时给周弋打了个电话,听到用户已关机的提示,无奈还是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周弋又闭关了,由于让秋棠庇护邱遥的要求太过无理,公司总裁以私人的名义要求周弋在元宵节以前义务完成一个电影剧本。 这段时间周弋一直住在公司为他准备的酒店套房内闭门不出,手机也被助理没收,他甚至不知道邱杪被调派至上海的事。 调动以后,邱杪想要和周弋住同一家酒店。只可惜那家五星级酒店的收费标准太高,就算是最便宜的客房也超出了公司的报销额度。 抵达上海以后,邱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找周弋,至于节后报到以后住哪里,到时候再说。 也不知道在秋棠学习的这一个月来,邱遥怎么样了。 此前邱杪和他通过几次电话,听他语气总是没精打采的,全没有了原来开朗活泼的模样,说起如今的生活也是百无聊赖,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邱杪想要劝说他,千万不要辜负了周弋的一片心意,可他总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弟弟就会在电话那头爆发,于是连这一句也没说。 航班晚点,地铁停运,邱杪来到酒店时已经过了午夜。前台听说他是来找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已经过了访问时间。请问您是否有房间住客的信息?我们需要向客户核对信息。” 邱杪也不知道周弋住在哪间房,听罢不免发难。他苦想片刻,把上一次周弋住的房间号报给了前台,试着说,“姓周。” 前台将信将疑地看着邱杪,继而在电脑上进行查看,又问,“请问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他连忙把周弋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码都报给了前台。 她惊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仿佛在为邱杪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些数字报出来感到意外。 邱杪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见到她拿起电话拨打,稍微放心下来。 “喂?周先生。楼下有一位邱杪先生找您,请问您方便见客吗?”前台看了看邱杪,道,“好的,我知道了。”她挂断电话,对邱杪抱歉地笑了一笑,继而对旁边一位同事说,“带这位先生上楼。” 他连声谢过了前台,拖着行李箱,跟着另一位服务员前往电梯间,在她的陪同下一起上了楼。 不等这位服务员将邱杪往周弋的房间引路,邱杪一走出电梯间,便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房间门口的周弋。 周弋轻倚在门旁,远远地冲邱杪微笑。 邱杪连忙谢过和自己一起上来的服务员,提着行李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来前也不说一声?”周弋瞥了那位还没走回电梯内的服务员一眼,顺手把邱杪拉进房间。 门刚带上,邱杪放下行李,就把周弋围在了门板和自己之间,连着亲了他好几下。亲完,他看到周弋反应不过来,完全怔住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 周弋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没干透,额发长得扫到眼睛。 他纯棉睡衣外面披着线衫,白得发青的脸看着有些憔悴,不知道多久没剃胡子了,下颌上青成一片,邱杪把手摸上去,扎得他的掌心有些发痒。 即便如此,邱杪还是格外认真地端视这张已经快一个月未见的脸,觉得和分别时有许多不同,却亲切得像是每天都见面一般。 “我昨晚还梦见你。”周弋也把手抚上他的脸颊,耐心将他端量,微笑说。 邱杪噗嗤一笑,说,“我也是。” “是梦想成真了?”周弋低头往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在上面蹭了蹭,笑时平缓的呼吸落到邱杪的鼻尖上,“是真的。” 邱杪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砰砰直跳,环住他的颈子,他越是往自己身上靠,自己则越往后倾。渐渐连腰都要折下来了,唯恐自己会摔倒,邱杪忽而又直起腰身,把周弋用力抱住,在他耳边瓮声瓮气地说,“想你。” 周弋圈起自己的双臂,紧一些、更紧一些,直到隔着厚重的衣物感受到怀里这副因为激动而隐隐发抖的身体,才说,“我也是。”话毕,他忽然听到邱杪在怀里轻笑,奇怪道,“笑什么?” 他摇摇头,态度显出几分娇气,而后又带着几分得意,说,“今晚又有睡前故事听了。” “一来就套我的剧本,你是敌方派来的间谍吧?”周弋松开他,眯着眼睛幽幽说道。 邱杪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他垂下眼帘想了想,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贼胆,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嘟哝道,“不套剧本,套你也行啊。” 闻言周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还没等邱杪挣开,立刻又把他揽紧了,盯着他的眼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本来说那样的话已经完全超出了邱杪的底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办到的,必定是疯了。再听到周弋问,他怎么可能再说第二次?连忙忸怩得要挣开他。 “别走。”周弋看他要躲开,情急之下往前走了一步,险些趔趄。 邱杪吃了一惊,忙不迭又回来扶住他。谁知才碰到周弋的手,又被他抓住拉到怀里亲,像是蜻蜓点在水面,一层一层的涟漪荡漾开。 偏偏只是几个轻盈的吻,就已经让邱杪浮想联翩。他还是得走,趁着周弋没亲下来,转身拖过了行李。 周弋突然说,“别欺负我。你走了,我跟不上的。” 听罢邱杪惊诧地回头,看到周弋无奈地靠着墙站,明知周弋这是激他,偏偏还是就这么被他激到了。 他把行李放一边,有些无措地站在周弋面前,想了想,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线衫,抓紧,抬头飞快地啄了一下,又立刻将目光飘开,盯着周弋睡衣上的纽扣,小声说,“我想先洗干净……” 第80章 房间里太安静,听得清清楚楚的是打字机咔嚓咔嚓的声响。邱杪从浴室里出来,听到这声音便知道周弋还在撰写大纲。 周弋转头看着浴室里的水雾跟着邱杪一道涌出来,团团氤氲,雪白的浴袍衬得他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脸像是蔷薇一般饱满娇艳。他头发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让周弋想到了早晨的露珠。 他总是有办法这样明目张胆地欣赏一个人,邱杪却被看得不好意思。“在写大纲?”他低头擦着头发,走到周弋身边。 “嗯。”周弋问,“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儿东西吃?” 邱杪倚着单人沙发的靠背坐,摇摇头,余光见到角落的花瓶上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点缀着小巧精致的满天星。他惊讶地眨了眨眼,“怎么有玫瑰?” 要是他不提,周弋已经忘记。他随意地哦了一声,说,“中午罗嫣送过来,说是粉丝送的。” “粉丝?!”邱杪诧异万分。 周弋看他觉得这么不可思议,好笑地拧了一下眉,“怎么,我不能有粉丝?好歹我也在这个圈子里待了十几年了。” “不是……”只是如果周弋不说,邱杪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讪讪笑着,说,“我是以为……你只有我一个粉丝。” 闻言周弋忍俊不禁,眼看邱杪的脸颊因为被嘲笑而更加通红,他几乎笑不停了。 邱杪窘得几乎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听周弋还在笑,恼羞成怒道,“谁让你平时那么低调,连个人主页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还有粉丝团?” 生起气来,还反怪到他头上了?周弋似笑非笑看着他,反倒是不打算还嘴了。 邱杪的红得像秋天的苹果一样通透,终于忍无可忍瞪了周弋一眼,想了想,又好奇打探,“那他们常常送你礼物?”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每次回秋棠都会有一些吧。最近他们知道我在上海,就送得勤一些。后天就是情人节了,不是?”周弋想起跟着花一起送来的卡片,耸了耸肩膀,又道,“我这边有酒心巧克力……” 他说着,便从打字机后面拿出一个红色心型礼盒,包装精致,打开以后迎面飘来一阵浓浓的巧克力甜蜜香味。邱杪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其中一枚剥开,默默吃起来。“应该不止这些?” “都拿来就堆不下了,让同事们直接在公司分了。”周弋抬了抬手里的礼盒,让他再拿一些。 邱杪嘴里吃着一颗,手上又拿了一颗,似若无心地问,“刘羡的礼物有你多吗?”问完看到周弋不解,他撇撇嘴,嘀咕道,“估计是知道你特别帅,所以才这么热情吧。” 听罢周弋愣住,尔倾再度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别笑了。”邱杪也不是在吃粉丝的醋,只不过,如果不是周弋提起,他自己根本想不起过两天就是情人节。 他不但不记得这个节日,也没有想过要送周弋礼物。鲜花或巧克力,这些带着浪漫标志的东西从来没有在邱杪的脑海里面出现过。他不是一个熟知如何诠释浪漫的人,甚至与之是绝缘的,表白和示爱根本已经超出了他的联想范畴。 周弋不仅可以写出美如画卷的故事,也能在故事里加上动人的诗篇。这样一个才华满溢的人,心底里必定住着一个浪漫天真的诗人,事实上邱杪也几度被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动得如入洞天。反观自己,倒像是什么都不曾做。 情人节那天,他是不是也该像其他人对待情人一样,送周弋象征长长久久的玫瑰呢?邱杪吃着巧克力,不由得这么想。 “你喜欢蔷薇?”邱杪好奇问。 周弋漫不经心地吃着一颗巧克力,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点点头。 邱杪揪着眉间冥思苦想片刻,打定主意道,“那我也送你吧。” 这倒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周弋微笑点头,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邱杪眨巴两下眼睛,“情人节?” 周弋遗憾地皱眉,“但我现在就想要。” “啊?”这可让邱杪为难了,哪家花店会大半夜地送玫瑰花上门。 他欣赏着他犯难的表情,看够了才说,“先去把头发吹干吧。” 闻言邱杪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即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顿时双颊生红。 他想多看周弋一眼,又急急忙忙起身离开。待到走进浴室,拿下墙上的吹风机,邱杪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红扑扑的一张脸,连自己都不情愿多看了。 从很早以前,周弋就被奉劝过要好好谈一场恋爱。朋友和长辈们的说辞永远是:编剧不谈恋爱的话,就写不好感情戏了。 但周弋总以为谈了恋爱才写不了感情戏,哪怕是现在,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对着打字机上已经出的那几行字,周弋完全想不起原本要接下去写的剧情。 他满脑子都是脸红得像是蔷薇的邱杪,还有他应该有着同样光泽的身体。 再敲不出一个字来。 “周弋?”邱杪小声叫了他的名字,像是试探,又像是相邀。 周弋回头见到邱杪已经爬到了被子里,生生望着他,带着几分忐忑和紧张,对他伸出了双臂。 “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周弋缓缓起身,走过去道。 邱杪等得太久,双臂有些发僵,无力地垂下来,说,“下周吧。过了十五。”他看到周弋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似乎在一颗一颗解开睡衣的纽扣。邱杪秉着耐心又等了一会儿,才等了三秒钟就没了耐心,跪起来从背后抱住周弋,手滑溜溜地往下伸,扣子解得比周弋还利落。 周弋轻声笑着,也听到邱杪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笑得越腼腆,手却越有了胆识。等周弋转身,邱杪便捧着他的脸吻下去,似是蔷薇细细的刺一样刺激了周弋薄弱的神经。 “啊……”呼吸变浅了,邱杪低头看着将吻烙在自己胸前的周弋,拨开他的额发,指间深处头发柔软的触觉令他眼底氤氲成一片。 周弋剥落下他的浴袍,似是扯下一片花叶,鲁莽而肆意。 当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周弋面前,邱杪还是不自主地忐忑了一秒,小心地缩了一下双肩。而周弋却扳直了他的肩膀,缓缓跪起来,吻住他发抖的喉结。邱杪紧张得咽了一下喉咙,喉结便从周弋的唇下溜走了。 那双探向他衣底的手真情流露得太香艳,周弋下腹发紧,腿更是紧绷得厉害,一不留神就被邱杪拽进了花田。 房顶上的灯泛着橙黄色,大概是邱杪迷乱了,便好像看到一片日落前的霞天。周弋的嘴巴里还余留着酒精的迷迭和巧克力的香甜,邱杪吃不够,腰便自发自觉地往上挺了。 也不知是周弋的手臂太热切,还是他自己太焦急,邱杪觉得彼此的身体贴得火热而炽烈,全神贯注得几乎泯灭。 邱杪牢牢攀在他背上的双手又禁不住在那片光滑发烫的皮肤上流连,渐渐往下,婆娑着他腿上之间紧绷的肌理,指尖又轻轻滑向他的臀部。 那仿佛有花瓣从皮肤上擦落的轻柔触觉让周弋的心抖得厉害,他难耐地盯着邱杪雾霭沉沉的双眼,分不清他们究竟谁更迷醉。 小腹上相互挤压和摩擦的部位肿胀得足以让周弋失去思考的能力,他还剩下一个念头,牢牢抓住不肯放,手就比思维先一步将邱杪握到了掌心里。 “嗯……”邱杪觉得自己变得乱糟糟的,他在周弋面前总是乱糟糟的,丢失体面。 眼看周弋握住了自己渐渐渗出液体的器具,邱杪在光影交错之间看不清,他也握住了周弋,心膨胀得几乎要裂开。他想,心就算是裂开了,碎片也要洒落到周弋的身上,一片不剩地镶进他的皮肤里才肯甘休。 这么想着,邱杪沉浸在周弋柔软湍急的呼吸里,感受他贪婪地将自己享用着,手却凭着对周弋的专注和神往为他窜动。他闭着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份将周弋控制住的得意让他仿若沉溺进一片香气袭人的暧昧花海里。 也不知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当周弋紧蹙着眉间将他的腿架起来时,邱杪睁开满是欲望和水光的眼生生看着他,抓住了他去找安全套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周弋惊讶得错愕,不甚确定地看着他。 邱杪也不知道,可他想更接近周弋多一些。他煎熬地挺起腰,穴口已经自觉贴近了周弋蓄势待发的部位。那潮热而痛痒让邱杪几乎发疯,急急忙忙地在周弋耳边殷切,“我很干净。” 闻言周弋笑了。因为气喘得急,他笑得有几分脱力,俯身吻他满是汗水的额头,湿漉漉一片,“我知道。” 周弋的声音尤为动听,邱杪听得轻声哀叹。等周弋徐徐进入自己的身体,他似是被一阵夏风烘托而起,叹息里留下暧昧的余味…… 房里的光让邱杪眼中的周弋似是就要消散的晚霞,温柔而绚烂。他捣弄在他的身体里,有力而专注,又痛又痒,勾得邱杪眼花缭乱。 邱杪再一次抑制不住地呻吟,也知道周弋喜欢听他这些意味不明却深刻的字节。他不忘去吻周弋被汗染湿的发间,几乎像清水的汗珠顺着周弋颈上漂亮的线条滑下来,邱杪只消在喘息当中不自禁地张开双唇,便尝到甘冽。 到底是不足够,周弋越来越深,邱杪分不了神。他渴得厉害,却忘乎所以地搂住了周弋的肩膀,拧得太紧的腰身似是要崩裂的弓弦,唯有彻底沉迷于快感才能忘却疼痛,而疼痛却加剧了快感的强烈。 茎身在随着周弋的抽插颤抖,邱杪恍惚之间看到,也被上面的光泽惊得不忍去看。他不知自己在周弋眼中是怎样的情状,俨然见到自己的肤色显出不知是与否的桃红,那一秒他彻底乱了。 “啊……”体内最敏感的地方被周弋专制地顶弄,快意沿着神经向他的心头和脑海蔓延,太快乐,令他几乎要喜极而泣,却哭不出声音来。 他要死了,倒是不足惜的。邱杪惶急地张开嘴巴,要在意识被扑灭以前向周弋倾诉,可舌尖才探进他的嘴里,又贪婪得只顾得上纠缠。 周弋被他的痴缠弄得不知所措,紧紧抓住了他的后颈让他不要像个无辜的恶魔一般胡作非为。 偏偏邱杪被快感逼近悬崖时,向后仰起延伸的颈项美得惊心,似是长满细刺的花茎刺进周弋心里,先一步把他逼到绝境。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和从容,拉着邱杪的手让他握住自己无助抖动的茎身,也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动作。 终于,邱杪在周弋蛮横得痛快的横冲直撞间,将自己全数交到了他的手里。 而周弋仍扶着他的颈项,如同轻轻拢住了一盏缀着晨露的蔷薇。 第81章 罗嫣前来催稿时,得知周弋整晚一个字都没写,当场愣住了。 邱杪尴尬地坐在沙发角落里,当做不存在于这间周弋用来闭关的房间里,好在罗嫣没有转身,否则必定能看到他烧得通红的脸。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臂上的吻痕发呆,听到周弋开口说话,又连忙将撸上去的衬衫袖子往下铺平。 “我晚上通宵写好,给你发过去。不要再过来了。”周弋不急不躁地说。 罗嫣一脸忧愁地看着他,细微地叹气,只好说,“好的。” 周弋在催她离开前,问,“邱遥在公司怎么样了?” 听到弟弟的消息,邱杪又打起了精神。 “和往日一样,每天上课。”罗嫣禀报着,想了想,又说,“但他积极性不高,偶尔会走神。老师们向立哥抱怨过几次。” 闻言邱杪皱起了眉头。 隔着罗嫣,周弋看不清邱杪的表情,但他知道邱杪听完以后会怎么想。周弋思忖片刻,又道,“你和他接触过吗?” 她眨巴两下眼睛,沉吟片刻,道,“聊过几句。前两天网上传出陶捷语和富商订婚的消息,他好像挺难过的。还有就是……下周二是邱遥的生日,今天周日,邱遥的粉丝租下了阳光广场的中庭要为他办生日会,不过由于他还是练习生,立哥不允许他去。他好像为这事情挺郁闷的。” “今天?”周弋这段时间没有机会上网,也没有外面的消息,闻之意外。 “对。”罗嫣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我觉得,他要是能去见见粉丝们,知道还有很多人喜欢他,说不定能够重拾信心。” 她说的不无道理。事实上,闭关以前,李立也曾前来向周弋说过邱遥情况不妙。 尽管和其他练习生一起上课,可他和其他人的差距在一天天拉大,完全看不到他对演戏有任何热情,加上本来天赋就不及廖旌然他们,李立觉得这样的人耗在公司里,是浪费秋棠的资源。 李立甚至直言不讳,说邱遥这样的情况再下去,永远没有可能出演秋棠的电影。 “我知道了。”周弋沉了沉气,说,“你先去楼下等一等,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待会儿再交代你。” 罗嫣点头,离开前不经意间瞥见坐在角落里的邱杪,两厢窘促地对视了一眼,笑得都有些尴尬。 邱杪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邱遥的打击这么大,听到罗嫣那样说,更是犯愁。等她走了,邱杪忍不住问,“练习生是不是不能随便和外人见面?我可以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又不是囚犯。”周弋对他伸出手,等邱杪走过来,握着他的手,仰头望着他问,“罗嫣刚才说的那个建议,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让邱遥去见他的粉丝呢?” 现在邱遥对自己全无信心,说不定通过一些外界的支持,能让他增加一点自信,更有信心地面对今后的演艺生活。 邱杪知道,其实就算不是一家影视传媒公司,换做普通的公司,也没有哪一家愿意收留一个没有工作积极性的人。那样的人缺乏潜能,不能为公司创造利益。 签了秋棠,到底就是秋棠的员工,要为公司的盈亏负责。邱杪既心疼深受挫折的弟弟,又为他萎靡不振感到恨铁不成钢。想到他就这样辜负周弋的一片好心,邱杪更是气馁。 “经纪部不是不允许练习生和公众见面吗?”邱杪叹气,心又因为周弋指尖不轻不重的揉捏而微微颤动,有些忸怩地收回了手。 周弋好笑地看着他,还是说正事,“如果参加这个生日会对他有好处,我和立哥说一说,让他去倒也不是不可行。你比较了解邱遥,你觉得呢?” 邱杪到底想试一试,哪怕觉得这是让周弋为难了。他抱歉地说,“那就试试?” “好。”看他这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周弋微笑了。 邱杪想了想,还是往周弋面前走近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碰一碰他的脸,算不算是引火烧身,可他还是碰了。不但碰了,邱杪还抿着嘴唇,将双手抚上了他望着自己的脸庞。 周弋奇怪地问,“为什么总喜欢抿着嘴巴?” “嗯?”邱杪想到原因,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怕忍不住要张嘴把你吃了。” 他挑了一下眉。 邱杪还是不碰了,但他的目光移不开。他有些厌弃这样迷恋周弋的自己,可又改不掉坏习惯。 想到再和他独处下去,周弋恐怕又没办法工作了,邱杪心里叹气,问,“我陪邱遥去。你看这样行吗?” “这样也好。”周弋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往楼下前台拨打,等找到罗嫣接电话以后,交代了她几句。 邱杪等着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上几句给李立的话,末尾是他的签名。 “你和罗嫣到公司以后,一起找到李立,把这封信给他。”周弋从抽屉里取出一只信封,将信放进去,交给邱杪,又在他接过信时,好笑地拍拍他温热的脸庞,提醒道,“别看啦,看傻了。出去吹吹风,屋子里挺闷的。” 邱杪红了脸,别扭地把信收起来。 比起酒店房间,外面的空气要冰冷凛冽更多。 这个天气肃清的周日,不见一丝浮云的蓝天将阳光衬得格外耀眼。前往秋棠的路上,邱杪上网查看了一下关于邱遥生日会的新闻。 这么一看他才知道,原来粉丝们已经为这个话题刷热了新闻。在热闹崭新的商业广场里,宽大的舞台背后是印制了邱遥照片的宽大幕布,就连中庭四周的绸带上面也挂满了邱遥的名字和对他的鼓励,一幅幅巨大的海报挂在每层楼的栏杆上,俨然将整个商业广场都变成了邱遥的个人俱乐部。 由于秋棠在和邱遥签约以后,没有给他任何演出机会,不少不理智的粉丝在网上抨击秋棠将他们的偶像雪藏。 尽管也有人说,这就是秋棠对待练习生的方式,既然秋棠是将邱遥以未出道的练习生来培养,当然在他正式“出道”以前不会给他任何资源。但是这样的辩词并没有被粉丝们接受。毕竟邱遥在合约纠纷以前确实已经红了一年多了。 来到秋棠公司,罗嫣很快找到了正在看几个练习生上形体课的李立。 他看完周弋的信,不满地沉了沉气。碍于邱杪就在面前,他才没把信丢回给罗嫣。 李立纠结地看着邱杪,道,“邱先生,我不是针对您弟弟。请您相信。周弋他很知道我,不信你问他。”他转而又指向形体教室里面的邱遥,“您自己看吧,邱遥这副样子。换做您是经纪人,觉得他有价值吗?” 这话听得邱杪心里泛酸。可邱杪真的看到在形体教室里面练舞的四个学生里,只有邱遥的肢体动作看起来懒懒散散,尽管都做到位了,但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毫无生气。隔了这么长时间再见到邱遥,他却是这副模样,邱杪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对不起。”邱杪也无可奈何,还是为弟弟求情,“大概是前段时间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也许觉得自己已经被粉丝抛弃了,努力也没有意义才这样。您通融通融,让他去生日会和粉丝们见个面怎么样?这样说不定能让他重拾信心。知道还有人在等着他复出,说不定他会振作起来的。” 李立叹气,对眼下的境况也十分无奈。“既然周弋也说了让他去,就让他去呗。反正也不是商业演出。”他揪着眉头,又道,“不过他现在还是有点儿人气的,我在网上看了,这会儿生日会人山人海的。您稍等,我安排几个人跟你们一块儿去,否则要是粉丝们太热情,场面控制不住就麻烦了。” 他连忙点头,“谢谢您。” 邱遥没有想到邱杪会出现在公司里,下了课走出教室,看到哥哥,整个人都木然了。 “化妆师和造型师都准备好了,准备准备,我们一起去你的生日会吧。”邱杪想不出别的话,只能对他温和地微笑。 邱遥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旁边的罗嫣,等到她确认着微笑点头,原本无神的双眼顷刻间亮了起来。 “快去吧。”罗嫣笑着对他说。 事实果真如同李立所说,邱遥的粉丝十分热情。在商业广场等了几个小时也没有等到偶像出现的粉丝已经聚集到了秋棠门口,手里举着字牌理直气壮的气愤样子,像是要示威一般。 他们大声喊着邱遥的名字,而秋棠大门紧闭,值班的保安们都守在玻璃门后面,如同门神一边面无表情。 当他们看到邱遥在保镖的护送下从侧门出来,全部人都在近乎疯狂地尖叫,层层叠叠的告白,还有祝邱遥生日快乐。邱杪低头快步跟在戴着口罩的邱遥身后,余光里甚至见到有粉丝因为太激动当场晕了过去。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邱杪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夸张的偶像崇拜,再仔细去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因为兴奋和激动,哭得泪流满面。 劈天盖地都是手机和相机的闪光灯,好不容易走到保姆车旁边,保镖拉开门护送他们上车。邱遥先是等邱杪进了车里,才跟着钻进去。已经有粉丝哭喊着挡住了保姆车,而公司里派出的保安则在旁边将他们拉开。 车子艰难地前进,好不容易抛下了还不断拍着车窗呼喊尖叫的粉丝们,真正开上了路。 邱杪松了一口气,转头见到邱遥似是留恋地不断望出窗外,还对跟在车后面追的粉丝们挥了挥手。 第82章 邱杪看到弟弟笑了。这笑得太难得,邱杪看得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邱遥好像有了精神,问道。 他淡淡笑了笑,“昨晚过来的。” 邱遥猜测道,“你从周弋那儿过来的吧?” 如果不是这样,邱杪又怎么可能有办法让他参加生日会呢?他点点头,“嗯。” “看你春风得意的,就知道了。”邱遥狡黠地眨了眨眼。 邱杪好气又好笑,佯怒白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邱杪看他真是心情不错,还是说,“邱遥,你看你的粉丝们这么喜欢你。现在你没有其他烦人的事,还是要好好努力,拿出好作品来回馈他们,别辜负他们对你的喜欢。” 闻言邱遥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哥哥,良久才点头,“嗯,我知道。” 今时今日,邱杪已经不敢确定弟弟所说的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他只盼邱遥能够自己想通,不要就这么萎靡下去。 想来这次让他出来透透风是好事,前段时间网上乌烟瘴气的事情太多了,到处都是对邱遥的诋毁和谩骂,还有不少关于让他滚出娱乐圈的话题。 邱遥从小就是在邱杪的关怀备至下长大的,又哪里受到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挫折?就这么让他像是过山车一样的大起大落,换到邱杪自己头上,大概也是受不了的。 思及此,邱杪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如果不是这样,他恐怕还无法相信,原来邱遥能让人这么疯狂。 生日会的现场和网上的图片比起来,几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邱遥还没抵达现场以前,罗嫣已经联系到了生日会的组织者,彼时原先在秋棠守候的粉丝们也率先传来了偶像即将到达现场的消息。 “他们很热情。”罗嫣挂断电话,对已经跃跃欲试的邱遥如是说。 后援会的几个会长都对这样的应援熟门熟路,得知偶像就要到场,已经安排好了保安在广场附近维护治安,配合着秋棠公司和阳光广场的工作人员一起控制场面的稳定。 邱遥他们从地下车库进入,在那里见到了生日会的组织者。那是后援会的会长,先前已经见过邱遥几次,可再见到偶像,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说起话来语速奇快,几句问好下来,眼眶先红了。 他们顺着安全通道上楼。出了门,邱杪看到挤得水泄不通的中庭广场,惊诧万分。不但是中庭,就连广场楼上的栏杆和楼梯也同样挤满了人,他们当中有的是邱遥的粉丝,有的则是看热闹的路人。邱杪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那一张张都是写满了热情和期盼的脸。 早就得知偶像要抵达现场的主持人远远看到被保镖护送而来的邱遥,开口以前已经先用激扬的声音大声喊道,“邱遥!大家,邱遥到了!” 不明真相的粉丝们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掀起了巨浪一样的尖叫。 邱杪被这些尖叫声震得双耳发疼,他忽然发现这个时候走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真正见到了他的光鲜明亮,像是一颗明星。 “加油。”他陪着邱遥来到后台,在弟弟就要上台以前笑着鼓励。 邱遥深深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好。” 和邱遥一起上台的还有后援会的会长。台下几乎都是女粉丝,也有不少男生,基本上都是年轻的面孔,他们看到偶像,一个个都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不断尖叫示爱。 邱杪在后台观望着,又见到好几个哭花了妆的女生,看来也就十多岁。这些孩子现在知道些什么呢?可他们的喜欢都这么溢于言表,就好像宝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们用一腔热情往邱遥身上抛。 如果邱遥不珍惜、不爱护,宝石就会像粉尘一样掉到地上。邱杪希望这次,弟弟能够通过这些璀璨的珠宝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知道自己被他们所拯救,也懂得知恩图报,认认真真地用真心回馈他们,不再让他们失望了。 毕竟没有谁是理所当然要喜欢和崇拜某一个人的。 邱遥在台上和主持人一起聊天,又回答了幸运粉丝的问题。他说自己现在在秋棠的情况很好,每天上课,过得十分安心和充实,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交出新的作品和大家一起见面了。 说这番话时,邱遥腼腆地垂着眼帘,看得粉丝们格外陶醉,一个个都默默无声,静静地听偶像说话。 由于没有媒体记者,大家都是把邱遥当做宝贝一样爱护的粉丝,所以没有人问起他前段时间那些负面新闻。他们只要看到邱遥现在好好的就够了,一个多月没有在观众面前出现,粉丝们明显发现他们的偶像消瘦了一些。主持人说起这件事,自己先一步红了眼眶。 眼见主持人说着说着,哽咽起来,邱遥皱起眉头,轻声说了一句,“不要哭。” 话音刚落,台下已经有不少粉丝簌簌落下泪来。 后来,后援会的几位会长代表粉丝们送上了为邱遥准备的生日蛋糕。邱遥许了生日愿望,也吹灭了拉住,将切出来的生日蛋糕亲手送给前排的粉丝们。 邱杪看着这和乐融融的场面,悄然松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想要拍一张照片作为留念,却发现里面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消息,问邱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愣了愣,想起这段时间周弋没有手机,这信息不知他是借谁的手机发过来的。邱杪回答说:挺好的。邱遥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也有精神了。 周弋应该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说:那就好。晚上你是陪他,还是过来?不过我今晚要赶《孔怀》,你得一个人睡了。 看到这话,邱杪摸了摸发热的耳朵,说:我再看看。 再抬头时,舞台上已经到了和粉丝互动的环节。邱遥和后援会会长、主持人一起,在热情粉丝中点了十个幸运儿,上台和偶像一起玩游戏,还有机会得到偶像的拥抱和合影机会。 上台的有男生也有女生,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被选中的雀跃和兴奋,手里也都拿着要送给偶像的生日礼物。 邱杪看到弟弟脸上始终保持着高兴的笑容,心终于安定下来,想着自己明天也得给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游戏结束以后,获得胜利的女粉丝得知自己可以和偶像进行安全之吻,高兴得当场流泪,捂住嘴巴难以相信这样天大的好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活动的工作人员从台上送来了保鲜膜板子,交到主持人手里。比起激动万分的女粉丝,邱遥笑得很腼腆,更是看得台下的粉丝们倾心艳羡不已。 就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邱遥俯下身来向那个女孩子的脸颊贴近。邱杪在台下看得想要发笑,倒是难得地觉得有趣了。 忽然,一只矿泉水瓶从台下不知什么地方飞了上来,一砸到地面,里面的液体立即飞溅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矿泉水瓶砸在邱遥脚边,只要再精准一些,就能砸到他的身上。就连还在台下的邱杪都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更别提在台上受到惊吓的其他人。 当是时,所有人都面色巨变,转而厌恶地跑开,紧接着台上台下都是混乱的骚动,沸腾得像一口锅。 有人在台下某个角落里喊着,“下三滥!骗我们浩浩的感情!” 转眼间,粉丝们疯狂地朝台上涌,而保镖立即奔上抬去拉走已经呆若木鸡的邱遥。邱杪忙不迭在混乱和踩踏之中爬上舞台,跟着保镖一起拽走弟弟。 突如其来的骚动让本来就人群窜动的中庭变得混乱不堪,随处可以听到保安吹哨的声音,安全通道也被挤爆。 幸好早准备好了人高马大的保镖,硬是在这样一片几乎看不清道路的乱局当中找到一条通道,安全将邱杪和邱遥送出了场外。 邱遥被尿液溅了两腿都是,邱杪跟在他身边,脸色褪成了青色。 一走出会场,邱遥立刻不受控制地跑向卫生间的隔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保镖们直接冲进卫生间,把里面的其他人都清走,又关上了门。 负责安排邱遥外出的秋棠员工已经面色惨白,心急如焚地等在隔间外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拨通李立的电话,向他汇报现场遇到的状况。 邱杪靠在墙壁上,头脑发沉。前后不过五分钟,他陪着邱遥见到了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他也慌了,几次走到隔间旁边想要敲门,又不忍惊扰已经毫无颜面和尊严可言的邱遥。 他想给周弋打个电话,无奈又没有他现在的联系方式。 过了一会儿,汇报完情况的秋棠员工走到隔间门口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说,“邱遥,立哥让你回公司去。” “我不回去!”邱遥歇斯底里地叫喊,分明已经泣不成声。 听到他颤抖的声音,邱杪的心冷了一大截。尽管一直不认同先前邱遥炒作的方式,但邱杪到底还是有私心,怎么也不认为弟弟要遭到这样无礼的对待,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他气得有些发抖,又为邱遥感到心寒。外面乱糟糟的一片,随时都能听到保镖大声喝止的声音。本想要让邱遥参加这个生日会,重新建立信心,眼下遇到这样的境况,邱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才好了。 那名助理再一次说,“邱遥,立哥交代了……” “我说了我不回去!走,快走!”邱遥大声吼叫道。 邱杪心酸不已,连忙用目光劝阻了正要再度奉劝的助理,缓缓摇头。 她一脸为难,又气又急,只能抱臂走到一边生闷气。 邱杪知道她本不是邱遥的粉丝,不是自己的偶像,当然只拿邱遥当普通明星一样对待。而普通明星这样说话,无疑就是耍大牌了,也难怪她会生气。 眼看着邱遥在隔间里面待了快半个小时也不愿意出来,助理愤愤然转身走出去打探情况。 邱杪静静站在隔间前面,还是想不出要拿出什么话来劝邱遥离开——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里面。 “邱先生。”良久,罗嫣悄悄走进了卫生间里,手里提着两只服装袋,小声对邱杪说,“这是我刚才在商场里买的新衣服,应该都合邱遥的尺寸。您让他换上吧。外面情况处理得差不多了,没发生踩踏,疏散得很安全。待会儿我们就走吧。” 邱杪接过衣服,感激道,“你真细心,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她小心瞄了那个隔间一眼,低声问,“邱遥他怎么样了?” 他苦恼地摇头。 见状,罗嫣悄声一叹,喃喃道,“真可怜。二十岁这么重要的生日。” 闻言邱杪心上泛酸。他想了想,问,“你现在能联系到周弋吗?我想带邱遥去他那里。” “周先生?”她吃惊地眨了眨眼,“可是公司要求邱遥马上回去。” 邱杪发愁道,“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回去的。你看看能不能分别联系周弋和李先生?告诉李先生,邱遥在周弋那里,请他不要担心。” 罗嫣为难至极。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打定主意说,“好的,我这就联系。您和邱遥说一说,我们尽快离开,商场经理已经生气了。” “好,我马上。”邱杪连忙点头。 等罗嫣走出去,洗手间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邱杪提着衣服走到隔间旁,轻轻敲门。 “快滚!我不回去!”邱遥几乎是立即吼道。 他皱起眉头,无声唏嘘,柔声劝道,“邱遥,是我。罗嫣帮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你换上。我们不回秋棠,去周弋那里。” 第83章 邱杪他们来到周弋的酒店套房后不久,李立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他得知邱遥在浴室里洗澡,趁着人不在场,当着周弋的面就把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经纪人终于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他雷厉风行的一面,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细数这一个月来因为邱遥的关系,秋棠遇到了多少麻烦。 “从来没有一个艺人能把公司折腾成这样!”他夸张地说,“就算有,人家也有资本!他呢?他有什么?!就只会炒作,看着钱接广告。轧戏轧得没完没了,没有一部能放上台面,搞得现在大导演一个都不愿意用他!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这碗青春饭能吃几年?周弋你真是脑子有毛病了,才供着这么一个怂货!” 李立生起气来,也不管旁人听了是什么心情。 他说的不是自己,可邱杪却觉得比骂自己还难受。邱杪眼睁睁地看着周弋因为自己的弟弟挨骂,又清清楚楚地听到别人把弟弟骂得一文不值,只觉得脑袋发晕,心口似乎被巨石堵住了一般。 “周弋,你没事吧?”李立骂完以后,又痛心疾首地说,“就算陆敖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疯!” 这话听得邱杪心里发憷,肩膀继而垮了下来。 直到这句话出口,一直垂着眼帘听骂的周弋才吁了一口气,抬头说,“行了,立哥。人都不在了,看在眼前人的份上,赏我两分薄面吧。” 听罢邱杪皱起眉头。 李立气呼呼地看向坐在沙发角落里的邱杪,恨得咬牙切齿,忍气吞声一般同样坐到了沙发上,不吭声了。 “邱杪?”周弋轻声叫了一声。 他恍然抬起头,努力忍住委屈和无助。可他真的觉得是邱遥连累了周弋,为此一脸愀然。 周弋微微一笑,“没事。你去看看邱遥出来没有?去陪陪他。我跟立哥在这边谈一谈。” “好。”邱杪起身,忧心忡忡地瞥了李立一眼,也不知自己走以后,他又要向周弋说什么难听的话。他记得,周弋有一次无意间说过自己没少挨骂。邱杪不知道周弋挨骂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可他知道自己难过得不行。 走进卧室,邱杪才发现弟弟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耷拉着湿淋淋的脑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怔怔出神,也不知把外面的对话听了多少。 他翻起眼皮看了邱杪一眼,又丧气地重新低下了头。 邱杪无奈,走到他面前捡起那根搭在他肩膀上的毛巾往他的湿头发上擦,温柔而有耐心。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毛巾下传来了邱遥小声抽泣的声音。 他屈膝跪在地上,小心捧起弟弟的脸,皱眉帮他擦掉眼泪。 “哥……”邱遥眼眶泛红,还没来得及把他看清,眼泪就再度夺眶而出。 邱杪不知要如何安慰他,而隔着一道半空的墙,外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周弋。”李立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却在开口叫了周弋的名字以后,恼恨再度冒了上来。他再度闭上嘴巴,忍耐了片刻才说,“我虚长你几岁,你要是把我当哥,就听我几句劝。你和邱先生之间的关系,我明白,我没有立场有意见。可邱先生是邱先生,他弟弟是他弟弟,你别弄得一人得道就让鸡犬也跟着升天了。” 周弋知道里面的人都听得见,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我知道。立哥,您别说得这么夸张。” 李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秉着耐心说,“你跟我多大的腕儿没见过?人家一红,红二三十年,也照样努力勤奋、彬彬有礼。你说,我见过那样的腕儿,还能待见这种一炮而红就真当自己上了天的小角色?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他同意地点头。 “唉。”李立看他又不吭声了,也是气没地方发,蛮不耐烦地说,“你把股份分出来了,凌总才答应帮你这事。否则,他是进去过的人了,秋棠这是史无前例啊!你做到这地步,那孩子再怎么糟糕,我们也得养着呀。不过,周弋,你听哥一句劝,他要是真扶不起,你就别折腾了。” “我知道。”周弋的嘴唇抿得太紧,松开时干得难受。他伸出指尖抚了抚眉间,道,“我会找机会亲自和他谈一谈的。不过这次的事情,我听罗嫣说了,是冯浩然不理智的粉丝造成的意外,其实跟邱遥没有关系。” 闻言,李立受不了地再度翻了白眼。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样子,周弋反而有些想要发笑。“‘亲情’是我的短板,《孔怀》是董导生前我欠下的,写了十年也没写出来,这您知道。我和家里人不亲,人也冷清,需要一个至亲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上大学以后,我几乎没有回过家,我在家里那间房,高中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那样。我有个妹妹,她从没叫过我哥。您也知道,车祸以后我家人都没出现,是助理在照顾我。——当然,是我让家里蒙羞,我没什么可计较的。康复以后我就直接去越南了,没回过家。人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每个人和家人相处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周弋看他有意避开了自己的目光,沉思良久,还是不得不继续把心里话往外说,“要想让某个人把自己当家人看待,起码得接受他是怎么看待家人的吧?像是这一次,邱遥不想回公司,如果他不是带邱遥来我这里而是在路上找酒店住,那他把我当什么呢?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出了事不回家,也没有家人管。邱杪不会有后了,弟弟是他唯一的至亲,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作为家人,给他一处容身之所总是应该。如果要等到邱杪求我,我才伸手,那就显得他太卑贱了。主仆才区分高低,商客才计较盈亏,我想我还不至于贫瘠到需要通过听家人的乞求来寻求快感。不过是份内罢了。” 李立听得沉默。半晌,他哭笑不得,又佩服道,“行了行了。你是编剧,动情的话你最会编。我说不过你。” 周弋感激地笑了笑。 “我今天一定得带邱遥回去,你也不至于让他在这里掺和你和邱先生吧?”李立颇有坏心地笑了一下,往里面努了努嘴巴,“赶快让他跟我走。” 周弋是编剧,动情的话,他最会编。邱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他苦笑看着手里这方毛巾,想着周弋说的话,发现还真是如此。 而周弋反而像是没有理会李立的催促,迟迟没有走进卧室催邱遥走。 邱杪起身坐到弟弟身旁,过了很久,小声说,“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再出去帮你说一说?” 他沉默着,半晌道,“不了,我回去。” 闻言邱杪诧异万分,看着邱遥站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邱遥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稍微理了理,转头看向哥哥,嘴角扬了扬,“我没事了。哥,你放心。” 他说完就往外走,邱杪忙不迭跟上去。 “立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跟您回去。”邱遥走出客厅,对李立抱歉地笑了笑,转而又对周弋说,“周弋哥,谢谢您。” 周弋点头,道,“别管网上怎么说,先听公司的安排。立哥会照顾周全的。” 他乖觉点了点头。 李立可算松了一口气,尽管面对邱遥,没办法端着好脾气,不过还是轻轻松松地对周弋说,“我先带这孩子回去了。周弋,我可听说你拖稿了。以前不会写,现在总会写了吧?别光顾着谈恋爱,不做事了。” “好,我知道了。”周弋没来由又被说了两句,苦笑答应下来。 李立对邱杪善意地笑了一下,带着邱遥走了。 中午邱杪离开以后,周弋一直在工作,早已把《孔怀》的大纲写好了。没想到快递没来,倒是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好不容易等到不速之客离开,周弋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受不了地摇头。 “怎么了?”他正打算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再催一催快递,却见到邱杪杵在一旁。看他愣生生的模样,周弋夸张地唉声叹气,把他拉过来哄着问,“啊呀。怎么啦?一副委屈鬼的样子。” 又听到他哄小孩的语气,邱杪别扭地靠在书桌旁,问,“你真出让了股份?” “没关系,反正钱用不完,股份也还是有的。”周弋满不在乎地耸肩,又说,“怎么?我没钱,你就不跟我了?” 闻言,邱杪恶狠狠地瞪着周弋,气他故意胡说八道。 周弋就等着他这个表情,特别好看。他看到便笑了,说,“好了,邱遥的事就这么告一个段落?他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你觉得呢?” “今天太瘆人了。”邱杪想起来,还觉得周身发凉。他叹气,尽管心里有了底,可还是问,“你怎么知道他会好起来?” 周弋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说呢?” 邱杪想了想,模仿着李立的语气,下巴抬得高高的,说,“你是编剧,动情的话你最会编。”说完,他又剜了周弋一眼,“我说不过你。” 周弋被他逗笑了,想了想,认真道,“其实看到他去参加陈导的试镜,我猜想比起浮华,邱遥应该更爱你。当事情存疑时,要倾向于往好的方面相信。你当初不也是这样相信我的吗?” 听罢邱杪心中一动,反倒是不愿意去看周弋眼里柔和的光了。 他双手撑着桌子的边缘,想了半天,假若无心地随口问,“那……你呢?” 周弋本还是想要逗一逗邱杪的,但仰视他的时候,周弋发现或许自己更想看他感动的神情。他微笑说,“我也爱你。” 邱杪知道自己一直期待这句话,也知道一定能从周弋口中听到。可明明一切都早有准备,当真正听到,他还是觉得心随即就会融化成一捧雪。干干净净,落在周弋的掌心。 “还要我往下编吗?”周弋把他抓住桌子边缘的手拽出来,攥在手里,笑着问。 邱杪皱起眉头,恼道,“编?” 好像没注意到邱杪吹毛求疵,周弋仍像上午那样,用指尖轻柔地按压他的掌心和指节,声音文雅而宁静,“我喜欢你的做事认真、心地善良,也喜欢你的坚强、勇敢和柔弱。喜欢你为了弟弟的事操心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在乎家人的人。还喜欢你偶尔的无助和不知所措,眼巴巴地望着我,又倔强得不肯说一句,明明没有我就不行。” 周弋的一字一句,都听得邱杪的心砰砰直跳。他真会说话,而邱杪听得没有心思怀疑真与假,几乎醉心。 “我最喜欢……”周弋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停。 邱杪正听得认真,看他戛然而止,忙问,“最喜欢什么?” 周弋沉吟片刻,嘴角露出暧昧的笑意,“最喜欢你在床上的声音,还有……” “别说了!”邱杪没料到他能在一秒钟内打翻所有的温情和缱绻,气得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脸却红到了颈子上。 周弋脸上露出得逞以后的坏笑,眼看邱杪要扑上来掐人,连忙拿起一旁的快递文件夹,“邱先生帮忙把这个拿到楼下前台,让他们转交给待会儿过来的快递员吧。” 邱杪故意没接手。 “快点儿。”周弋硬是塞进他手里,督促道,“我腿不好,你要多担待才行。” 他张了张嘴巴,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弄得哑口无言,可还是愤然将快递抽了过来。 周弋端量他片刻,态度终于正经了一些,说,“我向酒店订一桌两人份的晚餐,就在顶层的餐厅。等你上来,我们一起上去吃吧。”他拿起手表看了看,“还有五个小时,就是情人节了。” 邱杪看着他温和之中带着零星清淡的眉眼,温顺点了点头。 第84章 南方的春天也来得晚,过了端午,炎热才真正笼罩住这座繁华的大都市。 邱杪下班以后,坐在傍晚拥挤的地铁里,过了中转站,见到有老太太带着孙儿放学回家,便站起来让座。 门边的电视上还在播放暑假档选秀节目的预热广告,前几届的选秀冠军在热情邀请年轻的朋友们参加到这次比赛当中,各路导师也是共襄盛举。 他目光涣散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取出来一看,见到是周弋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得去秋棠一趟,让他回酒店以后暂且在大堂里等一等。 邱杪无明所以,好奇多问了一句:什么事?我们还能一起吃晚饭吗?要是能,我想直接到秋棠去。 不久,周弋回复道:也行。你到以后给罗嫣打电话,让她接你上楼。 就这样,邱杪在下一站地铁到站以后立即下了车,沿线返回,在过了换乘站后,随着忙忙碌碌的人流一起换乘了另一条线路的地铁。 换乘后的线路更拥挤一些,邱杪等了两趟才顺利挤进电梯里。他被直接挤在门口,周围都是上班族们汗水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门旁的挂壁电视里仍然在播放那则选秀节目广告,接着开始播放整点的娱乐新闻。 邱杪依稀听到关于影星夏星辰与其经纪人佟晋今晨在北京东城区民政局领证的消息,惊讶地偏过头打算仔细看一看,却不小心碰到身后一个女孩子的眼镜架子。 “啊,对不起。”邱杪连忙道歉。 除了黑框眼镜,她还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看到邱杪,她眼镜眨巴了两下,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笑眯了一些,摇头说,“没关系。” 邱杪这才认出她来,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是徐茜一! 徐茜一连忙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他讪讪一笑,怕她的声音被周围人认出来,索性也先不与她交谈了。 到了离秋棠最近的那一站,邱杪便和徐茜一一同下车了。等到人流渐渐疏散开,邱杪他们也出了站,他才好奇问道,“你怎么乘地铁?” “车子坏了。想着这会儿乘出租车,也是得堵车堵半天,索性就坐地铁了。”徐茜一看他也是往秋棠的方向走,问,“你去找周弋?” 邱杪点头,想到周弋平时并不在公司,既然徐茜一这么说,应该是早就周弋在那里了。他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茜一想了想,觉得和他说倒也没关系,“《太微垣》都开始做后期了,演阿七的郑君研却因为犯事要被面临刑拘。这戏从头到尾几乎都有他,不重拍根本播不了,这会儿组里要开会呢。”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邱杪震惊无比,想到前几天周弋还和他说过,从创作伊始就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难产的《太微垣》终于有机会登录暑假档了。没有想到,还剩几个月时间,遇到这种灾祸。 有徐茜一带路,邱杪直接进了秋棠大厦。他到了二楼的咖啡厅才给罗嫣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进来了,就在咖啡厅里等周弋。 邱杪点了一杯咖啡,从雾霭沉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直到窗外的夜幕降临,为了填肚子而点的可颂也吃光了,邱杪还是没有等到周弋。他百无聊赖,甚至已经看完了关于那个郑君研的新闻,不禁觉得这样风华正茂的明星就这么自断后路,好可惜。 幸好当初邱遥的事情没这么严重,又有周弋和这家公司庇护,否则他现在恐怕也无法继续他的明星梦了。 这段时间邱遥很努力,就连曾经烦透了他的李立也对他赞赏有加,鼓励他明年报考戏剧学院。 邱杪上个月看过一场由秋棠的几位演员主演的话剧,小场次,却满满当当都是人。邱遥在里面演一个没有名字的小角色,但却演得十分传神。散场时,邱杪还在观众的议论声中听到了关于弟弟的夸奖。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邱遥。 也是在看完那场话剧以后,邱杪决定用先前邱遥给自己的钱,将债务彻底还清。 等了半天,邱杪向服务生交代了一句,留着桌上的东西不动,自己则走到了外面观望。 不消片刻,他便看到几个年轻人从对面的教室里走出来,其中就有邱遥。邱杪惊喜地要抬手叫他,又恐引人瞩目。好在邱遥发现了对面冲自己挥手的哥哥,立即笑着和他招手回应。 邱遥在和旁人道别以后,跑了过来,“哥,你怎么来了?” “周弋说有事到公司来,我来等他吃晚饭。”邱杪笑着说。 他听罢故作不满地呵了一声,嘟哝道,“你可真是关爱残疾人。我也在这里呢,没瞧见你找我吃饭。” 邱杪皱眉,倒是认真了,“你怎么这么说话?” “行了,逗你玩儿的!”他笑着拍了一下哥哥的肩膀。 邱杪还是不太乐意他这么说周弋,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嘿嘿,”邱遥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只顾笑着讨好,又道,“我刚刚和几个朋友一块儿试镜,周弋哥也在那个教室里。可能正商量着吧,待会儿他就出来了。” 他眨巴两下眼睛,“试镜?” 邱遥努了努嘴巴,“对啊。那个《太微垣》有一个演员出事了,好多戏得重拍。剧组应急着找演员补拍。” “你试镜是试阿七?!”邱杪早从周弋那里听了完整的故事,知道这是一个分量非常重、非常有挑战性的角色。 他点点头,可又耸肩说,“不过其他人都很厉害,我估计没戏。” 邱杪却不以为然,只顾鼓励,“就算没选上也没关系。这个角色很重要,你能有试镜的机会,说明已经很欣赏你的演技了。” “嗯,我也这么想。”邱遥同意地点头,想了想,又笑说,“不过周弋哥在台下好严肃,黑着一张脸,看得我心里好害怕~” 看他又无理取闹,邱杪索性就往他头上拍了。 他先是打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再抽第二下,邱遥已经抱着头朝他身后喊,“啊!周弋哥!” 邱杪闻言立即回头,惊喜地看到周弋从教室里走出来,忙笑着冲他招手。偏偏扭头便看到邱遥跑掉了,他忙不迭喊道,“喂!一起吃饭啊!” “我晚上还有形体课,不当电灯泡蹭饭了!拜拜!”邱遥已经跑到了楼下,爽朗地朝他们挥手告别。 和周弋一同走出来的,还有剧组的几位主创。他们与周弋在楼梯口分道扬镳,都远远地朝邱杪微笑打招呼。 邱杪来了几次,也见过他们其中一些人,礼貌地微笑还礼。 等他们都走远了,周弋也来到自己身边,他才笑问,“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周弋奇怪道,“邱遥怎么走了?” 想到他走以前所说的话,邱杪摇摇头,“没什么。” 周弋若有所思地看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对此邱杪只是笑。 看得周弋忍不住刮他的鼻梁,“傻。” 公司已经为周弋准备好了车,预备送他回酒店。 周弋在门口谢过了司机,还是决定和邱杪一边散步,一边找晚餐的地点。 夜里的微风异常静谧,让灯火阑珊的夜幕和车水马龙的街道都变得格外温柔。 比起一辆辆从道路上开过的车辆,沿着路旁散步的人倒是少得很。路过书店门口,周弋稍微驻步,让邱杪在门口等了等,自己则进去领取了先前预定的书。 “什么书?”邱杪好奇问。 周弋将书脊一并给他看,说,“下一部剧本需要准备的一些材料。” 都是一些关于魏晋研究的书籍。邱杪想起邱遥开始演话剧以后,周弋便将罗嫣支给他帮忙了。这段时间材料的准备有一部分都是周弋在做,邱杪问,“你要不要再请一名助理?” “嗯?”周弋先是疑惑,继而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便道,“没关系,现在还不需要。等过一段时间,邱遥忙起来了,再问问罗嫣自己的想法吧。她挺可靠的,要再找这样一个助理,有些麻烦。” 邱杪眨了眨眼,“邱遥为什么要忙起来?”近来他除了上课,就只有周末的话剧要演,日子倒是过得井井有条的。 “哦……”周弋被他一问,才恍然了一下,旋即笑说,“我又不小心透露机密了。” 他更是不明白了,“什么机密?”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没猜到,周弋倒是不禁在心里要仔细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最后周弋还是打定主意,笑说,“《太微垣》因为主演的关系,部分戏份要重拍。下午的试镜里邱遥已经通过了,只不过我们还没告诉他。” 听到这个消息,邱杪整个人都呆住了。 周弋见状,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你是说……邱遥要主演电视剧了?还是长篇巨制?!”邱杪愣愣地被他抱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震惊而惊喜,几乎叫出声来。 “嘘——全世界都知道了。”周弋松开他,笑话道。 邱杪还是难抑满心的激动,不单单因为邱遥又可以演电视剧,更因为那是周弋写的剧本。他能看到周弋的故事被邱遥演出来,就算是做梦也不见得比这个美好。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可是……” “闭嘴。”周弋佯作不悦地盯着他看了两秒。 等邱杪乖觉闭上嘴巴,他却还是像不放心似的,以防万一,吻住了他。 邱杪睁着眼睛,感觉到嘴唇上柔软的触觉,便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他轻轻张开嘴巴,回应这个比晚风还要温柔的吻。 大街上偶尔的车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但在周弋的臂弯里,邱杪浑然不觉这个世界的喧闹。他牢牢抓紧周弋的风衣,继而在这个吻里与他缱绻,陷进这片缠绵的宁静当中。 - THE END - 完结啦~~自顾自地撒花~*★,°*:.☆( ̄▽ ̄)/$:*.°★* 本文有番外~~ 秉着LZ自己的嗜好,番外里会出现下一篇文的主角~~~ 番外一些梗已经想好啦,不过还没写~写完以后还是在这里更呢,计划有两篇~~ 承蒙不弃~~~(●'?'●)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